大雪初霽,屋外依舊寒冷。
深達數尺的積雪,車馬難行,但仍無法阻止一肚子火的吳家總管吳行雁駕車找畫師李吾歸算帳。
「也不想想,當初是我們書肆培養他成為畫師,如今他的王嫣圖得到皇上的青睞,欽點畫中人為貴妃,達官貴人爭相送女來畫仕女像,身價因此水漲船高,現在卻跟我說:『你那書肆的差事能掙幾個錢,本畫師不幹了!』你說該如何教訓這傢伙,好讓他知道咱們謫仙書肆可不是好欺負的?」
相較於吳行雁的激動,一旁的白衣男子倒顯得雲淡風清。
他微仰著脖子,長睫半斂,享受著拂面的冷風,隨意束起的墨發因風揚起,襯托得俊美的臉龐更為清逸爾雅。
「這事你自己看著辦,我沒意見。」吳常一揮袖,大方賜權。
「沒意見?那你剛才幹嘛吵著要跟來?」害他以為不問世事的少爺終於良心發現決定接掌書肆,差點喜極而泣了哩!
「關在家裡太悶了,想出來吹風嘛!」吳常幽怨地說道。連日大雪,可悶壞他了。
「吹風?」一股怨氣湧上吳行雁心頭。「書肆跟吳家的生意已經讓我忙得焦頭爛額,而你卻悶得想出來透透氣?」他泣訴著主子兼損友的喪盡天良。
「要不,乾脆我把家產敗光,你就不必如此操勞啦!」吳常好心地替他分憂解勞。
「謝了,少爺還是乖乖地當只米蟲,我可不想到了黃泉時愧對吳家的列祖列宗。」因吳家的恩德讓他們一家免於餓死的命運,所以他願意一輩子做牛做馬償還。
「嘖,萬一我不是吳家子孫,你豈不是愚忠?」吳常半開玩笑地說。
「別胡說,這話讓其他人聽到還得了。」吳行雁溫言微斥,阻止少爺胡言亂語。
見著前方的赭紅大門,他知道李府到了,遂停下馬車。
門口停了一頂裝飾華美的轎子,隨行的奴僕有五、六人,看來是某個名門大戶的千金來了。
「寶小姐到啦,你們這些人還愣著幹什麼,快上去伺候著。」李府總管連忙迎上前去,慇勤地招呼。
這位寶小姐來頭可不小,父親是城中首富不說,從小就被算命師鐵口直斷是后妃之命,寶家視她為珍寶,小心地呵護著,因此萬一在這兒掉了根寒毛可就不得了了,
「喂,來人哪!」吳行雁喊人來將馬拴好,卻見李家眾僕均擁向轎子,沒人理會他跟少爺。
「怎麼回事?」吳常走下馬車問道。
「可能是哪家小姐來畫仕女圖了吧?可惡,這些奴才跟他們的主子一樣,真是狗眼看人低!」吳行雁咒罵著,只得自己把馬拴好。
「哼,又是個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庸脂俗粉。」吳常冷眼瞧著從轎裡下來的嬌小女子,頗不以為然。
本來以為會見到什麼天仙絕色,卻看到一隻驕傲的孔雀。
她臉上的粉抹得比牆還厚,全身珠光寶氣不說,肩膀還披著以孔雀羽毛製成,曳地數尺的大氅,簡直是俗不可耐,令人作惡。
「別碰這衣服,要是弄髒了,你們賠得起嗎?」她抬起下巴,神情倨傲的對李府的下人們說道。
那拖在地上就不會髒了?李府總管心裡啐道,但臉上還是陪著笑,生怕得罪這位貴客。
吳常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他向來討厭這種庸俗女人,尤其是擋了他路的女人,更是感到厭惡。
俊眸瞇起,薄唇勾起惡意的笑,他伸足踩住曳地的孔雀毛,啪的一聲,高傲的孔雀當場摔進雪堆裡,引起眾人驚呼。
「是誰好大的膽子踩了我的披風!」顧不得狼狽,寶貴兒立刻跳起來,怒氣沖沖地衝到吳常面前。「是你對不對?」
「抱歉,一時沒注意到腳步。」吳常的語氣不甚認真,之後回頭向吳行雁交代道:「看這位姑娘在意的模樣,恐怕是省吃儉用買的吧?看看多少錢,咱們賠給她就是了。」
「不必了,我才不要你的施捨。」寶貴兒無法忍受他憐憫的口氣,這讓她覺得備受侮辱。「冬兒,我今天沒心情給人畫像,我們下次再來!」
吳常望著她的背影,瞇起眼眸,並不打算放過她。
「入了宮的女人都是靠皇上施捨的愛才能過活,奉勸你還是早點習慣得好。」
嘲諷的話語飄進寶貴兒的耳裡,她彷彿被雷擊中,震了一下。一股怒氣頓時湧上,她霍然旋身面向他。
「少管別人的閒事,說不定你連施捨愛給你的人都沒有!」說完後,她挺直了身子上轎走人。
「好傲的女人!」吳行雁歎道。
不過少爺也不遑多讓,不容許有人在他頭上撒野。正這麼想著,他一回頭,果然看見吳常滿面森寒,眼裡的怒氣似乎直衝雲霄。
「可惡,這女人以後別讓我遇到,要不然……」他會親手將她身上的孔雀毛一根根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