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深夜十一點,凌徹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
將自己摔入沙發,面對滿室漆黑、失去「她」氣味的房子,他的思緒卻無法像身體一樣產生疲勞。「她」的身影總是堂而皇之霸佔他腦海,隨之,他的心就會微微揪扯。
用指骨敲著眉間深鎖的直紋,他低咒了聲,從沙發中拔身而起,步向房間。
一開門,熟悉的淡雅氣味鑽入他鼻中,心旌大大一震。
床上熟睡的人兒,完全不察一道頎長的身影來到床邊。
凌徹注視著蜷縮在被窩下的睡人兒,胸口盈滿欣喜若狂與不敢置信!
她沒有醒來,側著臉兒,呼吸平緩輕淺,烏黑長髮披散在頰畔和他的枕頭上。
看著她在他床上熟睡,凌徹心口浮現無法自持的怦然。
他不覺伸出長指,將她垂在頰邊的髮絲勾到小巧的耳廓後,一碰到她耳朵柔嫩的肌膚,就忍不住輕輕在其上游移。
發現她連在睡夢中都輕蹙著柳眉,他俊眉微擰,指尖轉移陣地,來到她秀氣的眉宇間,輕揉著當中的蹙痕。
睡夢中的央筱筱,感覺臉上有股溫熱的觸感,便像隻貓咪似的,俏臉無意識地磨蹭著他溫熱的指掌,纖細的身子本能地偎近身旁的熱源。
他的指尖,自有意識來到她吐出芬芳氣息的唇瓣。
「嗯……」
唇上酥癢的感覺讓她口中飄出細細嚶嚀,霎時勾惹出他感官上的騷動。
等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他與她之間已經沒了距離。
他俯下身子,鎖住那張逸出性感低吟的紅唇,恣意汲取她的香甜,在心底歡呼這美好的滋味,三個月以來壓在胸口的沉沉悒鬱,彷彿就此得到了救贖!
央筱筱感受到唇舌間炙熱輾轉的壓力、以及落在她身上的火燙撫觸,迷迷糊糊轉醒,眨了眨迷濛困惑的眼兒。
「凌徹……」是夢嗎?她好像看見了凌徹……
「我好想你,好想你……」半夢半醒的央筱筱,迷茫星眸滲出銘心的凝淚,顫巍巍地探出小手,像是怕一碰到他、他就會消失般,小心翼翼輕觸他的臉龐,深情款款低喃著。
在夢裡,她可以不怕他的嘲笑、他的冷情,大膽對他示愛,對他說出平常不敢說的情話,她覺得好滿足……
「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自己不是獵人後裔。下輩子,我們不要是敵人,這樣你會不會愛我?」
凌徹喉嚨發緊,吻住她羽睫下晶瑩的淚珠,緊緊與她相擁。
終於,央筱筱被牢牢鎖住她身體那強而有力、深切激昂、卻隱隱顫抖的緊 窒擁抱給拉出夢境,迷濛雙眼總算褪去了睡意。
「你回來了?!」
意識到兩人親密的姿勢,她俏顏一赧,掙開他的懷抱下了床,斂了斂有點凌亂的衣衫。她經過十多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又強撐著倦意等他回家,加上時差影響,不小心就躺在他舒服的床上睡著了。
凌徹眉峰微斂,她的生疏讓他想起了她的逃離。
「怎麼會來?」他問,輕啞的嗓音凝聚了幾絲黯然。
「三個月的期限已經過了,我是來問你,到底要不要把離婚協議書給我。」央筱筱壓下乍見他的滿腔思念情懷,力圖語音的持平。
「期限?離婚協議書?」
「確認愛不愛我,難道需要花你那麼多時間嗎?」他的猶豫,可不可以表示他對她並非全然沒有感覺?央筱筱在心底苦笑,淡然續道!「不愛我的話,請把自由還給我。」
「你在說什麼?」他怎麼聽不懂。「是你不告而別,離開了我。」
「我哪有不告而——」他皺眉的納悶神情,讓央筱筱找到了某個關鍵。「你沒有看到我留的字條?」
「什麼字條?」她到底在說什麼!
「我離開前寫的留言呀,就放在客廳桌上。」他沒看到嗎?
「沒看到。」他那晚在屋子裡裡外外找她,就是沒看到什麼鬼字條。
「那我直說好了。」她抿抿唇,暗暗深吸一口氣。「我從狼王爺爺口中,知道你接受狼族長老的要求而接近我,也知道你為了保護我而娶我。如果你愛我,請你三個月內來台灣找我;如果你不愛我,就請放我自由,將離婚協議書籤字寄給我。你需要時間考慮嗎?」
當時,她得知了凌徹不是出於本意而選擇她作為「獵物」、且竟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危而娶她,縱使手段激烈殘忍了些,她心中仍浮現了他並不是那麼討厭她的小小希望;可是他對她的冷淡卻讓她不得不遲疑卻步,因此,她給了他選擇權,也給自己一個機會,才留下那張字條。
凌徹沉默了半晌,不答反問:「你呢?」
「我?」
「給我選擇權,那你呢?!無論我選擇哪一個,你都欣然接受?」他問得犀利,黑眸直勾勾地注視著她。
「你不愛我的話,我不接受又能如何?我不會賴著一個不愛我的男人,畢竟那樣對雙方都殘酷?」她黯然垂眸。
「我讓你賴,你……別走了。」
「呃?」她猛地抬起小臉,以為自己聽錯了。
被她難以置信的清眸看得有點窘,凌徹麥色的臉龐浮現可疑的暗紅。
「你沒有聽錯……我發現自己……愛你。」他也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不自然。該死,告白還真是他一點也不擅長的差事!
「這不會又是場騙局吧……」聽到他說愛她,央筱筱覺得有些不真實。
「不是!對不起,以前加諸在你身上的劣事,我真的覺得愧疚。」這三個月,他過的日子只有行屍走肉可以形容,夜裡每每夢到她,心都會痛到讓他醒來,感受到她曾經受過的痛苦,他就更加怨恨自己。
「你不必覺得抱歉,我能理解,因為我是你所討厭的獵——」
「往後,我們之間沒有分別,我愛你,是因為你是你。」他愛她的善良、愛她的純真,或許是在她陪著他度過變身煎熬時愛上了她,或許是在她緊張兮兮幫他擦藥時愛上了她,也或許是更早的時候就愛上了她,只是自己一直不察。
「既然愛我,為什麼在我離開後,你不來找我?」她不懂。
一針見血,戳到他的弱點了!凌徹黯然扯出一笑。
「因為我明瞭自己傷透了你,既然你在得知我爺爺的設計後仍選擇離開,就表示你深深厭惡我。這種情況下,我能逼迫你回到我身邊嗎?換來的也許只是你更深的憎恨而已。」所以,他忍受著極度想見她的折磨,逼自己放手。
「凌徹……」央筱筱心口發熱,突然覺得想哭。
「你父親有沒有為難你?」他突然想起什麼。
央筱筱搖頭。
離家後,她與好友孟悅柔沒有斷了聯絡,持續以電子郵件通信,也請悅柔代為向她的父母轉達她的抱歉與平安,並告訴他們,她想去過能由自己主宰的生活,暫時不回台灣。
悅柔的信件裡,從未提過父親是否原諒她的隻字片語,但從母親口中得知,父親表面上雖然氣她,實際上卻暗中派人到處打聽她的下落,直到悅柔給了他們她的消息,才停下尋人行動,每天就盼望著悅柔打電話來說她目前的生活情況,可是礙於身為長輩的尊嚴,都沒拉下臉要悅柔轉達什麼。
後來她收到悅柔的消息,說她父親心力交瘁病倒了,她才會離開得這麼倉促,但因為沒有聯絡凌徹的方法,因此只留下一張字條給他。她回台灣之後,父親反而向她道歉,說幾十個研究也比不上她,父女倆盡釋前嫌,病也漸漸好轉了。
「回到我身邊來,筱筱,我不能沒有你。」他一字一句發自肺腑。
她不發一言,垂下了頭。
見狀,他有些緊張了。「給我機會,我們重新開始。」
她依舊垂著頭,沒有說話。
「筱筱?」
他雙手握住她纖肩,抬起她的小臉,看見她滿臉淚痕。
「筱筱……」她一逕地哭泣,哭得好不傷心,凌徹看得心頭絞擰,伸手用力將她納入懷中。
「如果你是騙我的,我也相信,如果你要對我很冷淡,我也不怕,如果你……我都沒關係……我愛你,真的好愛你,可我是獵人後裔呀!我要怎麼做,才能抿除你心裡的芥蒂;我要怎麼做,才能擺脫我們的敵對宿命……」
她愈想愈難過,埋在他胸膛哭得哽咽,泣不成聲。
聞言,他動容地抬起她的小臉,溫柔拭去她不安的淚水。
「那四個字,早就不知道被我丟到哪裡去了。」他承認自己對她的身份有過掙扎,但那都是過去式了,在確認愛上她的那一刻起,芥蒂與宿命早已不存在。
真的嗎?他一點也不介意她的身份了?央筱筱的嬌顏難掩欣喜。
「可是,你的族人會接受我嗎?」她又該如何跟尚不知情的父母解釋?
「很簡單,就讓你我的身份成為秘密。」看著全心全意愛他的小妻子,凌徹動容低道,瘖啞的聲音,足以說明此刻內心的激動。
秘密……是呀,狼族人的存在一直是個秘密,就讓秘密永遠悄悄收藏吧!
「好,成為秘密。」央筱筱滿足地環抱著丈夫,曾經以為墜落黑暗深淵的絕望已不復見,現在她很快樂。她可以更正自己的想法了——愛得癡,不見得傻。
「徹,你今天說了好多話。」而且……好有感情。
她還以為連對朋友都冷冷淡淡、多餘的話永遠不說、說過的話也不說第二遍,才是他的真實面貌,難道不是嗎?
「我自己也很訝異,淡漠確實是我的習慣,但就只有你有本事讓我改變。看到我對旁人冷淡,別被我嚇到了。」唯有這個心地溫暖的小女人,能融化他這塊堅冰包裹的鐵石,觸碰到最裡層、最真實的他。
「不是故意騙我的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嘛。
「你要我對你冷漠也可以。認識你之後,我發現我的演技還不錯。」
「不只還不錯,是『很好』,我都被你騙得團團轉!」
「多謝誇獎。」
兩人相視一笑,無須再多言語,僅是靜靜感受對方久違的體溫,感受為彼此顫動的心跳,什麼都比不上眼前的情人。
宿命之輪,在他們之間改變了運轉的方向,朝向幸福前進。
——全書完——
◎編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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