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狼心如鐵 第五章
    時間仿佛靜止了。

    除了自己急如擂鼓的心跳聲,被一雙強健臂膀緊緊環繞的央筱筱,聽不見其他聲音——不,她更正,不只有她的心跳聲,在她耳朵緊貼的平坦胸膛下,也有一顆心正在急促跳動著。

    不知怎麼的,她糾結纏繞的心緒,在這雙溫暖的手臂、以及和她同樣失序的強韌心跳圍繞下,仿佛開始漸漸沉澱、清晰,空寂已久的心口突然變得好充實,她幾乎要為這強而有力的擁抱,滿足歎息了……

    「你聽見了嗎?我為你狂跳的心音。」

    頭頂傳來他沉醇卻激昂的低語,央筱筱倏然清醒,意識到自己竟然沉淪於未婚夫外的另一個男人的懷抱,滿腔的情懷陡地被一股自厭的羞憤取代。

    她怎麼可以……

    「請你放手,放開我……」央筱筱使勁掙扎卻徒勞無功,掙不出他鐵條似的雙臂。

    「既然再次遇見你,我不打算放手了。」

    他的聲音沙啞低切,仿佛充塞了綿綿無盡的深情,她怔怔屏息,忘了掙扎,在他胸前心顫低喘著,心海因他接下來的一字一句翻騰不已。

    「那晚目送你的背影進入飯店,我告訴自己,你已經訂婚、即將屬於別人,就算對你一見鍾情,你的心也沒有我介入的余地,就算再想見你,也必須克制探尋你的念頭。」

    察覺懷中的嬌軀微微一顫,凌徹嘴角冷冷勾起,薄唇感性地繼續吐露著與他冷蔑的神情毫不搭軋的濃情深意。

    「可是,上天讓我又遇見了你。昨日的巧遇,是我畢生最大的驚喜,但我仍壓抑自己深深為你著迷的情感,畢竟這有可能只是我的單戀;今天,我真的沒想到你會主動來找我,這是不是表示,我可以無須再壓抑自己的情感?」

    他的心確實為這女人狂跳著。

    因為,他的狩獵計畫進行得很順利,獵物已經掉入他的陷阱了,難得有件事讓他覺得興奮,也不枉他在他們的「巧遇」中,犧牲了一點鮮血來助興了。

    男性渾然灼熱的氣息伴隨著輕啞的低語,送入央筱筱頭頂的發根,撩起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心亂,她心魂俱蕩,因他深摯的表白方寸大亂。

    凌徹對她一見鍾情!

    凌徹想再見到她!

    凌徹深深為她著迷!

    他和她,一樣——

    「不……不可以……」她心慌意亂地搖著蟯首,想掙脫他的懷抱、他的魅力、他的深情,因為那些也正代表著她這陣子失控的情愫!

    「你能否認你的到來,不是因為在乎我嗎?」

    凌徹讓懷中的人兒離開他的胸膛,卻沒有放開她,厚實的雙掌握著她纖薄的雙肩,讓彼此看得見對方的表情。

    央筱筱慌亂地咬著唇,在他深切的目光下,她無法斬釘截鐵地否認。

    是,她在乎凌徹,所以管不住想來見他的心,可是——

    「這樣是不對的……」這句話,她已經數不清警告過自己多少次了。

    「但你不能否認,你在乎我、關心我,對不對?」

    「我只能在乎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不是你……」她像只被狼逼入角落的小動物,神情慌張道。

    「你知不知道你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說服你自己。」他倒要看看這女人能虛偽到幾時。

    「我不是——」她的聲音,被灼熱的薄唇堵住。

    不熟悉卻又不陌生的親暱洶湧而來,眩惑了她的感官。

    極具野性的熱吻點燃了早已蜇伏在她心中的澎湃情焰,在凌徹挑開她的貝齒,靈活地將舌尖探入她口中時,她根本無力反抗,只能任他不斷地與她嫩軟小巧的舌蕾交纏,纏吮著她不知所措的柔唇,嘗盡應該屬於另一個男人的甜美芬芳。

    央筱筱這才恍覺,從法國回來後,她沒有一天遺忘自己在他唇間的感覺,她總是不知不覺想起他的霸道、邪氣、溫柔和那個揉合了他的一切的吻。

    那個吻雖然短暫、輕淺,但影響力卻在她心靈深處不斷擴大,以致於她抗拒不了兩人雙唇的再次接觸,她情不自禁閉上雙眼。

    現在,不同於上一次的親吻,他吻得不顧一切,熱情而強悍,他的唇和手,好熱,好燙……

    直到兩人胸腔內的氧氣愈來愈稀薄,彼此的氣息益發不穩時,凌徹癲狂糾纏的深吻轉而溫柔徐緩。

    「你對我如果沒有感覺,不是應該抗拒我的吻嗎?」

    他在她唇前啞聲輕道,捧著她後腦勺的指掌轉移了陣地,指腹輕刷著她微啟低喘的殷紅唇瓣,繼而輕輕滑過她酡紅的小臉,緩緩往下來到脈搏狂跳的纖細頸項,感受她為他而起的悸動。黑眸深處,冷蔑的了然一閃而逝——人類,虛偽又自以為是得令人作嘔的動物。

    低醇熱燙的嗓音回蕩在耳邊,央筱筱驟然睜眼,眼中的氤氳被羞慚取代。

    她難以置信地捂住被凌徹吻得又燙又麻的唇,用盡力氣推開他,轉身逃開。

    當她羞憤地打開了黑色門扉、跑出了門口的同時,身後一道人體落地的聲響和悶哼,像是魔咒般定住了她的腳步。

    她心頭一凜,回到門內一探究竟,看見凌徹撐起身軀,神情似在忍耐著某種痛苦,乏力地屈膝靠坐在牆邊。

    措手不及之間,央筱筱忘了遠遠逃開這個男人的初衷,蹲在光可鑒人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緊張地審視著他。

    「凌徹,你怎麼了?」天呀,她居然忘了他身上受了傷,還使盡力氣推他,她怎麼能這麼過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

    歉疚懊悔的語調讓凌徹不禁抬眼,對上一雙蓄著晶瑩濕音心的濕潤清眸,他的喉頭不受控制地一哽。「我沒事」三個字,就這麼不經大腦從口中說出來,安慰看起來後悔得快要哭出來的她。

    「真的沒事嗎?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央筱筱不放心地執起他纏著紗布的手掌,還沒仔細檢查傷口,就被指梢傳來的熱燙溫度嚇了一跳。

    「你的手怎麼這麼燙?」她這才驚覺剛才擁抱著她的手溫,不像是正常體溫。

    沒有多想,她立刻伸手去探他的額頭,他的額溫和他的手一樣燙人,額際也滲出一層薄薄的汗水。

    「凌徹,你在發燒?!」她詫愕低呼。

    這男人正在發燒,居然不吭一聲,還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對她又抱又吻、只想逼出她的心意。他對她就這麼執著嗎?

    「嗯。」他輕應了聲,態度稀松平常,像是一點也不把發燒看在眼裡。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燒的?」

    「這很重要嗎?」他微微挑眉,目光定在她顯而易見擔憂的清麗小臉上。「在你不願正視我的心意,毅然轉身離去後,我的死活傷勢,對你來說重要嗎?」

    他的質問,央筱筱無法回答,沉郁加重了滾在眼眶邊緣的清淚重量,一滴、兩滴承載不住心亂的淚珠,悄然滑落精致的臉龐。

    「請你不要逼我,好不好……」

    凌徹精芒內斂的眸光,暗暗逡巡眼前這張泫然欲泣的臉蛋,不放過她任何細微的表情。心中某個既定的認知,因她的表現,有了些許改變。

    這女人……似乎不像其他貪得無饜的女人,一認識他就想爬上他的床,一爬上他的床就想坐上凌太太的位子。她雖然也受他吸引,不過卻不斷在抗拒內心真正的感覺。

    難道,她愛唐-?

    凌徹突然覺得不是滋味,並將心中的不悅歸咎於他讀過的調查資料。

    資料上寫明了央筱筱與唐-訂婚至今三年但交往不深,關系與普通朋友沒什麼兩樣,所以他有自信讓她為他親手奉上一切。要是那群老頭子給他錯誤資料,他會讓他們知道敷衍他的下場。

    現在看來,這場狩獵游戲不能太躁進了。

    「我睡了一整天,為了接管理員的電話,才從床上離開。我不清楚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燒、燒了多久。」凌徹照實回答她的問題。

    狼族人一旦受了外傷,無論傷勢或輕或重,只要沒死,發過燒後,傷口自能不藥而愈、而且也愈合得比人類快。發燒對狼族人而言是自愈之法,一點都不需要大驚小怪。但看見央筱筱緊張兮兮的模樣,他反倒有些不習慣。

    央筱筱訝異地抬起小臉,臉頰上還掛著兩行淚痕。

    「睡了一整天?那你不就一整天都沒吃東西?」

    「嗯。」他應聲,正要站起身來,立刻就有一雙柔軟微涼的小手從旁探來,小心攙扶他起身,和昨天一樣,仿佛擔心他隨時會跌倒。

    凌徹的眉頭微攏。

    他不喜歡旁人碰觸到他的身體,就算和女人做愛,他也會不著痕跡困住女伴的雙手,不讓她們碰他。為了接近央筱筱,他可以破例忍耐她的碰觸,只不過,她的碰觸似乎沒有帶給他任何厭惡的感覺……

    「你還是不想去醫院嗎?」

    急切的纖細嗓音,打斷凌徹的思緒。

    「不想。」明白央筱筱無法理解他的「苦衷」,他只好補充,「睡了一天,我已經感覺好多了,要是身體真的很難受,我會請管理員替我叫車。」

    「你的家人呢?」沒有人能照顧他嗎?

    央筱筱扶著凌徹回到主臥室,讓他坐在床上。

    他的房間和剛才匆匆一瞥的客廳感覺很類似,都空洞冷清得過分,房間內只有一張大床和一個衣櫃,而客廳裡只有一組沙發桌椅和電視,可見他真的不常待在這裡。而她在路上巧遇他的機率應該比中樂透還小,但,偏偏就是遇上了。

    「不住在台灣,我也是。台灣是我以前待過的地方,有空才回來看看。」

    「你的……女友或老婆,沒有一起來?」

    聽出她語氣中微悶的遲疑,凌徹定定凝視她,薄唇輕抿一笑。

    「你放心。我單身,沒有女友或老婆。」

    他意有所指的回答與暖燙的目光,惹得央筱筱心頭又是亂糟糟,微慌的眼光四處飄蕩,在床頭櫃上瞥見昨天買的外傷藥品,連忙轉移了話題。

    「你今天上過藥了嗎?」

    「還沒。不麻煩的話,你能幫我嗎?」

    「好。」基於想彌補剛才推倒他的歉疚,她沒有拒絕他的要求,蹲在床邊,熟練地解開纏繞在他手掌上的紗布,在那些看起來已經有好轉的大大小小傷口上,重新擦上藥水,然後再用干淨的新紗布包扎妥當。

    這期間,凌徹的視線沒有離開過她柔美的臉蛋,總在她未干的淚痕上徘徊。終於,他還是忍不住伸手揩去那兩道讓他覺得礙眼的淚痕。

    央筱筱怔怔地抬起頭來。

    他憐惜般的溫柔動作,比起強悍霸道的擁抱或熱吻都更令她動容……可是,無論是他的溫柔或她的動容,都不應該屬於她所能擁有。

    「廚房裡有沒有食材?我幫你煮點吃的,你不能不吃東西。」她起身,不再看他,不再沉淪。

    「冰箱有。」抬眼覷著她眉頭相蹙的小臉,凌徹這次懂得不去逼她面對自己的心。他必須放慢腳步,否則在緊迫盯人之下,她只會像驚弓之鳥,一看見他就遠遠躲開他。

    「你休息吧,食物煮好我會叫你。」

    「等等,」他叫住她,抄給她一組電話號碼。「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我最近會待在台灣,你如果想知道你搭救的路人有沒有死,打這通電話就能知道。」

    她雖然遲疑,但還是收下了紙條,離開了房間。

    央筱筱來到廚房,在和他的客廳、房間一樣空蕩蕩的冰箱裡,找到他所謂的食材,兩包冷凍義大利速食面條、兩顆蛋、一打啤酒和三瓶礦泉水,她只好用既有的蛋和面條,煮了一盤義大利面和一碗蛋花湯。

    當她再度回到主臥室時,凌徹已經睡著了。

    她用手背探了下他額間的溫度,他並沒有醒來。她遂至主臥室附設的浴室內擰了一條濕毛巾,放到他額上。她沒有叫醒他,也留了張字條給他,告訴他食物在廚房桌上,要吃的時候再用微波爐加熱。

    客廳的大門合上時,凌徹睜開了雙眼,皺眉拿開額頭上的濕毛巾。

    在發現她留下的字條時,看著紙張上娟秀的字體,想揉掉紙張的動作突然有些猶豫。

    最後,他仍是將字條揉掉了,丟入垃圾桶。

    他「享受」央筱筱發自內心的在乎與關心,不過,他並不需要。

    ☆☆☆☆☆☆☆☆☆

    平安夜,充滿祝福與和平的聖善之夜,從原本屬於基督、天主教徒的教慶,如今已經擴而成為世界上不同種族的人們表達祝福的時刻。

    育幼院的小教堂內,傳出純稚的歌聲。

    小教堂最前方站了兩排小朋友,個子比較矮的小孩面對觀眾站在前面,身高比較高的站在後面,每個人頭上都戴了頂紅色的聖誕帽,他們或許沒有好歌喉,但看得出來都很賣力地唱著聖歌,為平時來陪伴他們游戲、讀書的義工們報佳音。

    接下來還有育幼院的孩子表演精心籌備的耶穌誕生短劇,義工說故事、唱歌等活動,熱鬧的活動告一段落,年邁的英籍修女院長,端出她與孩童們精心烘培的小餅干請大家吃,感謝義工一年來參與他們的生活,氣氛愉悅溫馨。

    「伊莉莎白。」來到央筱筱身旁的史密斯修女,以英文喚著她的名字。

    「院長,您請坐。」央筱筱也微笑地以英文回應,並扶史密斯一起坐下。

    由於史密斯修女是土生土長的英國人,難得在異鄉台灣遇到能說得一口正統英式英文的人,對筱筱倍感親切,於是她在與筱筱溝通時,都使用家鄉的母語。

    「外面有個人,應該是來找你的。」史密斯修女道。「他前兩天來過一次,只透過你的英文名字說要找一個朋友。我不確定你是不是他要找的人,只告訴他今晚你會到,請他今天再來。」

    「會是找我嗎?」

    在台灣用英文名字找人?央筱筱也覺得納悶。

    「我出去看看好了,謝謝院長。」

    ☆☆☆☆☆☆☆☆☆

    央筱筱來到室外,冬夜的低溫讓她攏緊了身上的白色羊毛披肩,雙臂抱胸,就著小教堂內的燈光,看見陰暗處一道修長的身影。

    「請問……」她開口喚道,在燈光照得到的門廊下停下腳步,地上映出她纖長的影子。

    對方跨步走上前,昏暗的光線下出現一副高大的黑色身軀和一張俊魅奪人的男性面孔,她心口突然泛起悸顫,仿佛以為自己看見了撒旦。

    「你果然在這裡。」男人唇角淺勾。

    「是你……」相較於他的從容,愣在原處的央筱筱就顯得錯愕多了。

    是凌徹單就她的英文名字在找她,他怎麼知道在這裡能找得到她?

    在她黑白分明的澄澈清眸裡看到顯而易見的疑惑,凌徹淺勾的嘴角,抿出透徹的弧度。

    「你曾說你在育幼院擔任義工,這裡是離你替我解圍的地點最近的育幼院,我來碰碰運氣,好在這家育幼院的院長知道你的英文名字。」只不過無關乎運氣,而是他早就對她的一切了若指掌。

    央筱筱微微一愣。

    這男人是會讀心術嗎,為什麼每次都能知道她在想什麼?

    「你在……找我?」

    「那天之後,我沒有接到過你的電話,倒是隔天接了不少通大樓管理員打上來問候的電話。」他問了,知道是她拜托管理員留意他的狀況。

    一句簡單的陳述,道盡了她昭然若揭的疏離。

    她垂下雙眸,不發一言。

    「謝謝你那天煮的面和湯,很美味,吃完之後體力也恢復了一大半。」凌徹適時轉移話題。

    「不客氣……」

    「我來找你,是想還你一樣東西。」他說明來意。

    什麼東西?

    央筱筱看著他從風衣口袋中,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方形扁盒。

    「抱歉,你那天借我止血的手帕髒了,我買了新的還給你。」

    「沒有關系的——」

    凌徹直接執起她右手,將盒子交入她手中,不准她推辭。

    「至少,我把心意傳達給你了,你收下之後想把它扔在一旁不理或丟掉都隨你高興,不過,它始終會存在。」他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她,一語雙關,相信她也聽懂了。

    「凌徹,你明知我——」

    「筱筱姊姊,你看上面、上面!」

    門口傳出童稚嗓音,打斷了央筱筱想說的話。

    「欸?」她抬頭一看,發琨自己和凌徹都站在掛在門廊外簷的-寄生下,俏臉尷尬一熱。

    依照西方耶誕節的習俗,同時站在-寄生下的人,必須相互擁抱親吻以表示對對方的祝福,這也是一種和平的象徵。

    這就表示,她和凌徹必須……

    「被筱姊姊,大哥哥,你們要擁抱親吻喔!」大孩子朝兩人擠眉弄眼。

    「快點、快點!」擠到門口來的孩童們頻頻催促。

    「平安夜,你不希望讓他們失望吧?」凌徹輕抿一笑,低聲道。

    「他們都是小孩子,你千萬別……」她小聲提醒,說到最後赧然語頓,緋麗的紅彩染上白瓷般的姣美小臉。

    「千萬別怎樣?」他故作不解,笑看她酡紅的甜美嬌顏。

    「就是別——」話甫落,她就被一雙健臂攬進一副堅實的胸膛,然後,凌徹的吻落在她額心,很輕很輕,卻一點也不敷衍,就像家人間給彼此最溫暖誠摯的吻一樣。

    央筱筱胸口一熱,還來不及感動,就又被小朋友們大聲催促。

    「筱筱姊姊,換你親大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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