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靜,我……」
徐少宗送寧靜來到豪宅門口,言語之間欲言又止。
「少宗哥,有話就直說吧。」
他沉吟片刻,悶道:「你愛上尉天浩,所以選擇原諒他的所作所為?」
「他根本沒有犯錯,所以沒有所謂的原不原諒。」她強調過了。
「不要迴避我的問題,你愛尉天浩,對不對?」徐少宗抑鬱地抓住她肩膀。
「少宗哥……你怎麼了?」眼前這雙素來沉凜的眼眸,出現了寧靜不熟悉的異樣情愫。
「回答我!他碰過你嗎?」
「我不想提他,我累了……」
她心口微驚地退開,沒想到徐少宗毫無預警的將她攫入他雙臂間,不斷收緊他的擁抱,嘴裡急切傾訴:
「我愛你,小靜!從你住進我家以後就愛上你了,我一直默默在等你長大,希望哪天你能成為我的新娘,永遠只屬於我!」
寧靜怎麼也沒想到,徐少宗對她是這種心意?!
「少宗哥,別這樣!」她抗拒地掙扎。
他置若未聞,像是得到渴望已久的寶貝,無視於她的掙扎緊緊箍著她,貪婪地吸取她發問的芬芳。
「既然你不想提他,就忘了他吧,接受我的愛,好嗎?」他等得夠久了、也沉默夠久了,直到情敵的威脅讓他產生危機意識,這才驚覺自己守護了十多年的女孩也許會投入別的男人懷抱。
「放開我,少宗哥!我一向都把你當值得尊敬的大哥,請你不要這樣!」
「我們不是兄妹,難道你對我真的無動於衷?」
她眼底的拒意讓徐少宗的心陡然一沉,強勢俯頭吻住她。
寧靜拚命搖頭閃避,卻仍被他以手掌按住她的後腦,逼迫她接受他的吻。
「唔……」驚恐與受辱的滋味讓她做出反擊。
啪──響亮的耳光聲繚繞在兩人耳邊。
「只是大哥嗎……」他緩緩抬頭放開鉗制,眼底充塞著濃濃的挫敗。
寧靜以左手包覆住發疼的右掌,狼狽低泣,她真的嚇到了。
看見她眼底的淚花,徐少宗心頭一擰,懊悔萬分。
該死!小靜一直是他最珍惜的女孩,他怎麼捨得弄哭她!
「別哭……」他想抬手拭去她的眼淚,卻被她避開。
「小靜,我……對不起……」
「如果不是兩情相悅,就無法擁有愛情,任誰都不該強求……」寧靜彷彿也在說給自己聽,苦澀頓時湧上心頭,她痛心地跑開,淚水掉得更凶了。
徐少宗悔恨地靠在玄關牆邊,良久才離開……
睡夢中,寧靜好像感覺到有一陣和風般的溫柔撫觸,輕輕撫慰她回美國這三天來總是哭得累乏才合上的雙眼,和濕了又擦、擦了又濕的臉頰。
她充滿依戀,好想就這麼沉浸在這份令她安心的柔情裡,卻又想睜開眼睛,看清到底是誰用這麼溫柔的方式待她。
禁不住渴望,細長的羽睫微微掀動,人也幽幽轉醒。
然後,她看見床畔那個愛到令她心悸的男人,正用他那雙俊惑迷人的黑眸凝視著她,眼神中似乎有愛憐、又似乎摻雜責備,還有她多麼想再看到的溫柔。
「我居然也會作美夢……」她不敢置信地低喃。
「作夢?」男人朗眉一攏,頗為不悅。「你只願意讓我出現在你的夢裡?我偏不合作。」
什麼意思?
寧靜眨眨迷濛的大眼,意識逐漸清明,總算會意到自己身處在洛杉磯別墅家中的房間,這不是夢,那麼尉天浩──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詫異地坐起身。
「我不能在這裡嗎?」他雙臂環胸,挑眉反問。
「是小漁讓你進來的?」助理和她同住,只有這個可能了。
「她不知道。還有,不是只有從門才能進這個房間。」
他知道,沒有上鎖的窗戶給了她答案。
「可是這裡是三樓!」她低呼。別墅各處都裝設有保全設備,他竟能在不引起任何騷動下順利進入?
尉天浩俊顏陡地一沉。
「不管你上天還是入地,我都會找到你,你欠我一個解釋。」
「解釋?」還處於震驚狀態的寧靜,有點不明所以。
「你不告而別,是不是終於想通了,不屑和我這種人在一起?」
「不!不是……」她心頭一陣抽疼,沒料到她的離開會造成他的誤解。「我回美國是為了調查當年命案的真相,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回美國有必要一聲不響地離開?」而且是在口口聲聲說愛他之後,不到五小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怎麼可能忍得下這口氣!
他的質問頓時令寧靜心亂如麻,白皙小手絞著被單,在被單上抓出皺褶。
人一旦遇上愛情,都會變得患得患失嗎?她有勇氣愛他,卻沒有勇氣面對他不愛她的事實,她只能選擇一個逃避的理由──
「我父母的事跟你無關。」她試圖冷靜道。
尉天浩的眉峰因微慍而一擰,很想罵人。
「我被牽連了十五年,你認為這件事跟我無關?」
「那麼,你是來……」
「洗刷那些人加諸於我的冤屈。」還有,抓回眼前這個愛情逃兵!
他明白她在逃避什麼,說來都得歸咎他先前的混帳行徑所帶給她心寒的錯覺,不過無妨,他將會用一生的時間,來證明她所認為的,確實是錯覺。
寧靜聞言,原本雀躍的心瞬間又涼去大半截,在乍見尉天浩時所點燃的一點希冀,隨之灰飛煙滅……
「有人來了,你躺下裝睡。」
他突然低語,輕輕將她按入床鋪,替她蓋妥被單。
「誰?我沒聽到有人。」
「該是事情了結的時候了。」黑沉如夜的鷹眸一斂。
她聽得一頭霧水,被他臉上沉肅的神情感染,不禁心慌意亂。
「你呢?要走了?」
「你要我留下?」
發現他眼底幾不可辨的笑意,寧靜一怔,還來不及反應,他便先霸道承諾:
「那我就留下。噓,閉上眼。」他飛快地在她額上印下短促的一吻。
寧靜依言合上雙眼,卻阻止不了胸腔內急如擂鼓的心跳,感覺他的體溫遠離了床畔,她不受控制的心神也隨他離去,失落與狂喜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情,驟然侵襲她全身。
她沒有看錯吧,尉天浩衝著她笑?他已經走出陰霾了嗎?
「靜姊?」
門外傳來的說話聲及敲門聲,拉回寧靜奔騰的思緒,她暫不作聲。
「徐總裁,靜姊她應該還在睡,您和李醫師……」小漁顯得有些為難。
「沒關係,我們只是想來看看小靜的情況,你開門。」
是乾爹的聲音。多年來替她看病的李南醫生也來了?他們特地來做什麼?
「……好。」對方是老闆的長輩,小漁只好勉為其難替他們開門。
「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去忙你的。」徐達斌壓低嗓音吩咐。
小漁依令離開,房間內頓時鴉雀無聲。
接著,假寐中的寧靜聽見某種細微的清脆聲響,有點像是玻璃輕碰的聲音。
然後,她感覺有人走近。
「寧靜?」是李醫師在低喚她。
她依然不動聲色,感覺有人輕輕拉直她的手臂,拿了沾有酒精的棉花擦在她手肘內側,涼意讓她一驚,她詫愕睜眼縮手,也清楚看見李南手中的針筒──
「你們……」竟然想趁她熟睡時替她打針!為什麼?
此時小漁又開門而入,身後跟的是徐少宗,兩人也一同撞見這一幕。
「爸,李醫生,你們怎麼會來?」
避不見面的這三天,他想了很多,終於認清自己既然希望小靜幸福,就不應該強迫她接受他,而是應該祝福她;因此決定當面向小靜鄭重道歉,一到她的住處,才從小漁口中得知父親相李南醫師也正在寧家。
「小靜說她不想上醫院,我不放心,所以請醫生來檢查小靜的情況。」終歸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商場大亨,徐達斌若無其事的說著。
「檢查有必要拿針筒?」出聲的是尉天浩。
他在眾人的訝異中,從落地窗的窗簾後現身,利如鷹隼的睿眸掃視過臉色大變的醫生,最後落在徐達斌枯黃的老臉上。
「尉大哥!」小漁再度看到久違的偶像,忍不住驚喜大叫。
「尉天浩……」徐達斌一見俊美的尉天浩,灰眸露出癡迷的貪婪目光,消瘦的身體因興奮而輕顫。「你變得更……漂亮了。」
尉天浩垂放在身側的拳頭緊握,寧靜注意到他看見徐達斌時猝然晦黯的目光和抗拒的小動作,她心頭一緊。
「浩?」那個人就是……她摀住口,再也道不出聲音。
徐少宗親耳聽見寧靜對尉天浩親密的叫喚,縱使心痛,但也只能釋然與退讓。如果小靜能在尉天浩身上得到幸福,他願意祝福他們。
徐少宗暗自歎口氣,眼角餘光捕捉到某人亟欲掩飾的動作,李南心虛的神色完全被他看在眼底。
「李醫師,你手裡拿的真的是針筒?」
「呃……這個是補充體力的維他命……徐先生說寧靜歷劫歸來,身體可能虛弱了點……」
「為什麼要趁靜姊入睡的時候,替她打維他命?有必要偷偷摸摸嗎?」小漁小跑步來到寧靜身邊扶她下床,瞪著醫師,一併提出質疑。
「那是因、因為……」
「因為要是不趁寧靜睡著……」項初衍大大方方從門口走進來。「他們的詭計恐怕很難得逞。」他走向桌旁,拿起桌上的小藥瓶檢視。
李南見狀,伸手想搶回藥瓶,被身手矯健的項初衍閃過,自己跌了個狗吃屎,正想爬起身,就發覺某種冰冷的硬物抵在身後,嚇得他趕緊雙手高舉、不敢再輕舉妄動。拿槍指著李南的,是隨後出現的展夜韜。
項初衍看完手中的藥瓶標示,凝眉冷道:
「不出我所料,這就是先前導致寧靜慢性中毒的鎮定類藥物,使用的量一多,藥效就更強,藥癮也更不容易處理。還好阻止得早,否則我給寧靜的療程不就前功盡棄!」他輕啐,撿起地上的針筒,打算一起搜證化驗。
「慢性中毒?你是說,小靜以前用的藥會讓她慢性中毒?」
徐少宗大驚,一旁的寧靜駭異之餘也恍然大悟,終於明白自己用藥的情況為什麼會不斷惡化、加劇。
「李醫生,你為什麼……」她心口一陣寒涼。
李南面色發慌,眼神飄忽,直到背後的槍口牢牢抵上他,冷汗直冒的他才說出實情。「我曾經造成一件醫療疏失,徐達斌說他願意幫我解決問題,但交換條件是要我加重寧靜的用藥,我知道的只有這樣!」說到最後,李南自知已經沒有退路,懊悔地哭了起來。
「以藥物控制寧靜,要她承受當年父母枉死的痛苦與自責,除非我死,否則她永遠擺脫不了心理壓力,如此一來,正好讓你這個正牌殺人兇手置身事外?」尉天浩冷然指向徐達斌。
殺人兇手不是尉天浩?!徐少宗震愕不已。
「你們憑什麼指控我爸?沒有證據含血噴人是要吃上官司的!」
「浩,你要的人我們帶來了,還有,他們也承認參與十五年前那樁謀殺案。」
商烈人還沒到,大嗓門就從門外傳來,就見他揪了三名神色狼狽的中年男子。
徐達斌一見這些人,平靜的面具有瞬間的崩裂。
偕同商烈帶來人犯的韓翼,扼要提出說明:
「這三個人就是徐達斌毒殺那些企業家的共犯,他們是當年在游輪上,在特定食物裡下毒的大廚、以及捏造假死因的法醫和檢察官。」靠著韓翼布下的那些無孔不入的情報網、和商烈嚇人的拳頭,任務短時間內便有所斬獲。
「你們收了尉天浩多少好處,這樣對付我!」徐達斌厲聲質問那三人。
「徐總裁,這種被良心譴責的日子,我真的過不下去了……」大廚聲淚俱下,一旁的法醫和檢察官也頹喪垂首,可見這十五年來,這三人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你們!」
「那些猝死的企業負責人,因為公司面臨龐大變動,股價慘跌,最後全被徐氏集團賤價收購。」韓翼順便把先前交給尉天浩的資料說出來。
「但還給寧靜的寧氏珠寶企業除外。哼,想不到這居心叵測的老狐狸居然也會『做人』!」商烈不屑啐道。
「要是寧靜藥物中毒愈深,寧氏珠寶到時會落入誰手,不難想像。」項初衍搖頭,愈想愈覺得徐達斌這人深沉得可怕。
「爸,他們說的……是真的嗎?」徐少宗一臉錯愕與不信。
面對眼前罪證確鑿的結果,徐達斌老臉上的光采全部隱去,一瞬間彷彿蒼老了好幾歲,他垂眸沉痛道:「沒錯,寧廣笙夫婦是誤食摻了毒藥的食物致死,小靜,我對你感到愧疚,多年來一直想彌補你。」
寧靜雙腿一軟,愕然坐回床沿,怎麼也不敢相信疼愛了自己十多年的長輩,竟是殺害她父母親的兇手?!
「你為了掩飾你的罪行,讓尉天浩背黑鍋?」甚至鼓勵她復仇?!
「我怕你會恨我呀,小靜,請你原諒我。」徐達斌焦急上前。
「所以……爸,那些人不是受詛咒而死,而是遭你……謀殺。」徐少宗面色如土。而他就這麼被蒙在鼓裡,還成為替父親湮滅證據的幫兇?
真相大白的時刻,尉天浩沒有喜悅,窒悶的心口除了充塞對寧靜大受打擊的不捨外,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覺。
「小靜,我真的很對不起你……」掩面啜泣的徐達斌,突然衝上前拉過寧靜,手臂扣住她的頸項,另一手掏出暗藏的手槍,指著她額際。
「啊──」離寧靜最近的小漁驚聲尖叫。
「爸!」徐少宗悚然大驚。
該死!X保全的五位成員莫不凝神戒慎,尉天浩尤其驚懾。
「放開她!」
「天浩,時間果然會改變一個人。你知道嗎?自從你消失之後,我再也沒有看過比你更美的孩子。」徐達斌輕歎,眼神中交錯著狂恣與依戀,緊扣寧靜的勁道仍舊不減。
「住口!」尉天浩舉起配槍,憤然直指徐達斌。
「別輕舉妄動,否則就來比比看是你扣扳機快,還是我的子彈快。」徐達斌勾唇冷笑。
尉天浩一凜,看著陷入危險的寧靜。
她緊咬下唇,淌下清淚的小臉沒有驚恐,眼神中只透露出對他無止盡的心疼,他的心口一陣緊揪,再也沒有任何理由能讓他錯過這個女孩!
「少宗,走。」徐達斌挾持寧靜往門外退,徐少宗遲疑了一下才跟上。
寧靜在他的鉗制下困難道:「你說謊……愛神箭被盜也是你一手布下的局,對不對?」
「是又如何,我確實想要得到寧氏珠寶企業,本來也應該讓你早日跟寧廣笙重逢,只不過沒想到,你的設計天分為我帶來更多名利,我倒捨不得殺你了。但既然你已經知道實情了,我想你也不可能繼續替我做事。」
「你想殺我?」
「暫時不會,因為我還必須靠你才能安然離開。」徐達斌以寧靜為人質,要所有人留在屋內,不准跟出來。
三人來到轎車旁,徐少宗率先打開車門讓他們上車,卻突然在父親推寧靜進入後座前,乘其不備用力推倒父親。
「小靜,快跑!」他大吼。
寧靜一脫離鉗制,拔腿就跑,徐達斌憤而朝她開槍──
砰!
槍響過後,四周頓時安靜下來,靜得似乎能聽見子彈穿入人體的聲音。
中彈的徐少宗當場血濺土地,是他以身體替他最愛的女孩擋下這致命一擊。
寧靜深覺有異,回頭看見這個情景,愕然抽氣。「少宗哥!」
徐達斌在寧靜的驚喊下失去呼吸,看見獨生子在眼前倒地,他的魂魄頓散。
「少宗!」他衝向前,將唯一的兒子抱入懷中,生平第一次因恐懼而顫抖。
「爸,你知道小靜是我最喜歡的人……請你不要……傷她……」命中要害的徐少宗傷口大量出血,斷續說完話後便氣絕身亡。
「少宗!」徐達斌慌亂狂吼。「叫救護車!快!快叫救護車──」
寧靜淒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思緒彷彿離了身,感覺自己被尉天浩攬入胸膛,她才埋進他懷中痛哭失聲,久久不停。
而徐達斌在被警方押走時,眼神已經渙散,嘴上依然不斷大叫著,要救護車快來。
無論他的惡行將被如何大肆揭發、報導,無論他將會遭受什麼樣的刑責,失手殺死自己的親生兒子,應該是令他此生最痛苦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