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再見太可惜 第六章
    事實證明,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

    不到一天的時間,整個晉王府的下人就都知道了阿好嬸見鬼的事,所有的人都議論紛紛:沒有見過王妃的人,忽然好奇王妃是怎樣的一個人,而資格較老的下人,也不免懷念起王妃在世時府內所洋溢的歡樂氣氛。

    當然,沒人敢將這種事讓上頭的人知道,除非有不怕死的下人聽到風聲敢告訴主人,不然主子應該是不會知道的。

    而蕊紀就是其中之一……

    *         *         *

    「小姐!小姐!」蕊紀急匆匆地跑進了房間。

    邱蘭玲訝異的看著一向沉穩的蕊紀居然會如此失態,「蕊紀,怎麼了?」

    「小姐……我……」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慢慢來,先喘口氣。」邱蘭玲放下手上的梳子,來到蕊紀身邊,輕輕拍著她的背。

    蕊紀驚慌的捉住小姐的手,迫不及待的把剛才偷聽到的事告訴她。

    「我剛剛去倒水的時候,聽到……聽到府內的下人在講,說有人看到鬼了!」

    「鬼?」邱蘭玲有些訝異,但未像蕊紀那樣驚慌失措。

    蕊紀直點頭。

    邱蘭玲輕笑地坐回妝台前,拿起梳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烏亮的頭髮。

    「蕊紀,王府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不乾淨的東西呢?可能是有人看錯了吧!」一向給人弱不禁風感覺的邱蘭玲,鎮定的說出這種話。

    「可是……聽說那個……不是別人,而是……」

    「是甚麼?」她雖不在意,但仍不免有些好奇。

    「是王妃!」蕊紀不安的壓低聲音說。

    「叩」的一聲,邱蘭玲手中的梳子掉落在地上。

    「蕊紀,究竟是怎麼回事?」若是其他不相干的人,她可以不在乎,但事關表嫂,她卻不得不在意──不管那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是剛才聽到有人在說,阿好嬸昨晚在上茅廁回來的路上,看到有人從松露院的方向走過來,仔細一看,竟是王妃在對她微笑……」她也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不知如何是好。

    「天啊!怎麼會有這種事?」邱蘭玲不安到了極點。

    那個人……為甚麼會陰魂不散的,永遠阻隔在她和表哥之間?即使她已經死了四年之久,她在表哥心中的位子仍未曾移動一分!

    「小姐!」這下換蕊紀安慰她了。

    她終究是長邱蘭玲幾歲,並且見過世面,初初聽到這個消息時的驚慌失措消失後,她又恢復了冷靜。也許……她可以將這次的突發事件,轉變成對她們有利的情況!

    但首先要確定小姐的心意,因為這件事情一旦做了,就無法回頭了。

    「小姐,蕊紀想問您,您對王爺的愛有多深?」

    「蕊紀,你怎麼會這麼問?」她不無訝異,蕊紀怎會不明白她對表哥的心?

    「因為蕊紀剛剛想到了一個方法;雖然不甚光明,卻能讓小姐順利地得到王爺。」

    並不是她的性情狠毒,而是只要是事關小姐,她都會盡力從旁輔助──即使賠上自己也在所不辭!

    「蕊紀,你真的有辦法?」

    「是的!但希望小姐能想清楚,因為這法子也許……要賠上小姐的清白!」

    清白!

    到底是怎樣的法子,代價竟然會這麼昂貴?

    蕊紀看著小姐猶豫的神情,私心裡,她是希望小姐放棄的;在她們兩人已經做了那麼多錯事之後,還能夠全身而退是非常不容易的!

    「蕊紀,你是知道的,我從第一次見到表哥就對他念念不忘,即使他已經娶妻,我還是無法忘懷。好不容易盼到了表嫂的死,我以為我有機會的,卻一直沒辦法接近表哥的心底,眼看我一生的愛戀就要無望了……」她的語氣由淒然轉為堅定,「不要說是清白,就是殺人,我都會去做!只要能得到表哥,我願意付出一切!」

    蕊紀歎了口氣,她一直都知道小姐對王爺的執著,但她仍希望小姐會因此而收手,順著老王妃的好意另嫁他人,就此忘了王爺的一切。

    可是……沒想到小姐的心仍舊像以前一樣堅定,甚至連殺人都願意!

    既然小姐的心意如此堅定,她身為小姐最貼心的侍女,當然會盡一切的力量來完成小姐的希望。這次的行動只能成功,不能失敗──要是失敗了,小姐也只有死路一條!

    她沉重的說出自己辦法,「小姐,我是想,既然大家都在謠傳看到王妃的鬼魂,我們不如就利用這個傳言,將您和王爺牢牢的綁在一起,讓他非娶您不可!」

    「怎麼做?」邱蘭玲期盼的看著蕊紀。

    「就由我來扮鬼,讓府內多一些人看到,這樣大伙就會對此深信不疑了,到時候……」蕊紀握住邱蘭玲發冷的手,「您要假藉這個名義,夜闖松露院,和王爺共度一夜!」

    要她和表哥過夜?

    她不由自主的燒燙了臉,沒有想到蕊紀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提議。

    「小姐,您聽我說。」她鎮定的看著邱蘭玲,「我會先潛入松露院內,用藥物迷昏了王爺後,小姐再進房和王爺共度一夜,隔天一早當王爺起床發現時,您再推說前一晚看到王妃現身,然後就不省人事了,把一切都推給去世的王妃,到時不管王爺信不信,都非娶小姐不可!」

    這是個毒招,但一定有用!

    屆時不管王爺如何不情願,他都非娶小姐不可──一個清白的閨女整夜都和他在一起,不管有沒有發生甚麼,女孩的閨譽都已經受損了,他一定要擔起責任;而且他沒有足夠的記憶和證據可以證明是小姐主動的,卻有無數的人可以證明曾見過王妃的鬼魂──她很明白眾人的以口傳口,可以使一件原本平凡無奇的事情荒謬到甚麼地步!

    當然,若能讓王爺以為他已經和小姐發生夫妻之實。那就更好了!

    「蕊紀,我……這……」邱蘭玲邊聽邊羞紅了臉,要她一個人和表哥共處一晚,就算表哥是不省人事,但那種男女親匿的氣氛……光是想像就夠靜她臉紅心跳了!

    「小姐,您一定要考慮清楚,這事一旦起了頭,是沒辦法中途停止的,而且非成功不可,否則小姐的名聲就毀於一旦了。」她還是希望小姐能就此放棄,選擇另一條較平坦的路走。

    邱蘭玲也在做最後的考慮。

    經過這幾天的捉迷藏,她已經很確定表哥是在躲她!

    表哥已經很明白的表示不想和她接近,但她能在這個時候放棄嗎?在她為了成為表哥的妻子而做了那麼多事之後?

    其實,她心中早已經有了決定,從初見表哥的那一天起……「蕊紀,要潛入松露院中,有那麼簡單嗎?」

    蕊紀歎了口氣,既然小姐還是決定做了,她絕對會為小姐達成心願!

    「我已經查過了,常跟在王爺身邊的范大人這些日子好像另有任務,不在王爺身邊,整個松露院除了白天會去整理打掃的楊伯夫婦外,晚上就只剩下王爺一人。」不可否認的,她對范青礬存有好感,所以常會不由自主的注意起他的行蹤。

    「那麼……蕊紀,你有辦法弄到藥嗎?」這是最重要的一環。

    「可以。我在城內有熟悉的藥鋪,我可以請他們幫忙。」她以前也請他們幫過忙,也許代價高了些,但絕對不會有後遺症。

    「那……就這麼辦吧!」

    「是,小姐。蕊紀明天一早就去準備。」

    「嗯!」邱蘭玲雙手握成了拳頭,想壓住心底流竄的不安。這是她的最後機會,無論如何都要成功才行,否則她也只有一死了!

    *         *         *

    接下來的幾天,蕊紀成功的讓整個王府人心惶惶!

    不斷有人看到一個不明人影在府內遊蕩,並且一閃就不見了;膽子小一點的人,嚇得夜晚不敢單獨行動。而膽子大一點的,就算想要追根究柢,可惜還是只能看到背影,而沒辦法看到臉孔……整個晉王府的下人都在議論為何王妃會在死了四年之久後又出現在王府內,就只有終日跟在小王爺身邊的兩個人置身於暴風圈之外。

    同樣的,晉王爺和老王妃全然不知此事。現在整個晉王府所有下人的情緒就像一個一觸即發的炸彈,就等著有人來引爆了!

    *         *         *

    耳朵傳來的一陣輕啃讓原本沉睡的侯星甫露出了微笑,是湘兒來了!

    他已經很習慣在夜晚時分做這種甜蜜的夢了,一切都好像在延續著四年前兩人未續的情緣一樣,他的手熟稔的環上了她的肩膀,放任她的淘氣逗弄……

    「湘兒……」

    「嗯?」她雙手環上了他的頸項,頭枕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沉穩的心跳。

    「沒甚麼,我只是想叫叫你的名字。」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梳弄著她的秀髮。

    她感動地加重了手腕的力道,輕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他不喜歡聽到她歎氣。

    「沒甚麼,我只是沒想到還能見到你……」她輕輕幽幽的說。

    她忘不了當時置身火場臨死前的驚恐,她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丈夫了,沒想到上天如此垂憐她……

    「湘兒!」他將她摟得更緊,他也沒有想到他們還能這般親近。「那時候……你很害怕嗎?」

    他一直不敢問起有關那場火的事,他認為這只是一場美麗的夢,是上天垂憐他,才讓她在夢中與他重逢。要是提起了現實中的一切,也許湘兒就會消失不見。

    現在既然湘兒先提起了,他也不能不正視這個問題,他想知道當時她的心情,然後分擔她的痛苦、絕望……

    「我怕死了!」她圈緊了他的脖子,「怕再也見不到隔天的太陽,怕再也見不到頤兒,還有我最愛的丈夫……」她忍不住起了一陣輕顫。

    他感覺到她的輕顫,和沾濕他衣襟的淚水,他不捨的抬起她的臉,吻幹了她的淚。

    「我希望當時我也在那裡。」他說出了自己的心願,他寧願和她一起死!

    「幸好你不在……」她摩挲著他的臉頰,「要是你當時跟我在一起,那誰來照顧頤兒呢?」

    「可是,我這些年也沒有照顧到他……」他慚愧的說,「我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感傷中,把他交給娘去照顧。」對頤兒來說,他並不是個盡責的爹!

    她安慰的親親他的臉頰。「可是你們現在處得不錯,不是嗎?」

    他沒有答話。

    「怎麼了!」奇怪於他的沉默,她略微起身詢問著。

    「有時候……我覺得你甚麼都知道,就像仍陪在我和頤兒的身邊一樣。」

    「我一直都陪在你和頤兒的身邊,只是你們不知道而已。」只要再過一些日子,等她傷好了……

    「像以前一樣?」

    「像以前一樣。」

    「那真是太好了……」

    *         *         *

    蕊紀小心的扶著小姐來到松露院外,她們的計策已經成功了,現在整個晉王府內都是王妃陰魂不散的傳言。她們決定今晚就是行動的最佳時刻,在這種敏感時刻,不管多荒謬的事情,眾人也會盲目的相信!

    兩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離開了所住的廂房,一路小心地往松露院走來,待會兒只要將迷煙吹進王爺的房間,王爺就會昏睡不醒,小姐就可以進到王爺房裡,和王爺共享一夜……

    「蕊紀……我們真的會成功嗎?」邱蘭玲緊張地尋求身旁蕊紀的支持。

    愈靠近松露院,她就愈覺得害怕,心裡模模糊糊的起了一陣不安,好像……前面正有甚麼在等待著她似的!

    「小姐放心,一定會成功的!」既然已經決定做了,蕊紀再沒有任何遲疑,鎮定的鼓勵著小姐,給予她所需要的信心。「我們這些天所做的事已經成功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府內的人都知道有王妃的鬼魂出沒,在這時候,我們把這事的發生推到王妃的身上,沒有人會懷疑的!」

    「那我們走吧!」邱蘭玲又重拾了信心,雙腳也不再顫抖了。

    可是愈接近松露院,主僕兩人愈覺得不對,由松露院的拱門看進去,好像有甚麼東西在晃動……邱蘭玲嚇得緊捉住蕊紀也同樣冒著冷汗的小手,「蕊紀,那……那是甚麼?」她雙眼發直,語不成聲。

    「小……小姐,也許是我們看錯了……」蕊紀也看到了,但她還是強自鎮定的安慰自己和小姐不安的心。

    話才說完,兩人很清楚的看到的確有東西在院內飄動!

    兩人僵立在原地,心驚膽跳的瞪大了眼,誰也不敢說要往前看清楚那一閃而過、白白的東西是甚麼……

    「蕊紀,我們……回去吧!」此時邱蘭玲再也不想靠近松露院一步,她只想回到安全的房內──不管她們兩人看到的究竟是甚麼,她都已經沒有初時的勇氣了!

    「可是……」就差這麼幾步路了……

    「我們……回去……」邱蘭玲已經嚇得快要站不住了,她整個人都倚在蕊紀的身上。

    「好……好的,小姐,我們走……」自己也有些驚恐的蕊紀連忙扶住了小姐,主僕兩人同樣舉步艱難的往回走,不敢回頭。

    隔天一早,就傳出了蘭玲表小姐高燒不退的消息……

    *         *         *

    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席優欣也漸漸的融入王府的生活;困擾她的夢境還是一次次的出現,她已經很習慣在夢中盡情的去愛一個看不見臉孔的男人,就好像在談一場虛幻的戀愛一般,只是她常常會不由自主的將那個男人的臉孔自動替換成晉王爺的臉孔……

    但這不是最困擾她的,目前她最感疑惑的,是自己的個性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不少,行為舉止在不知不覺之中慢慢的修正了,一舉一動更像這個時代的人。記得有一次,她和莞翠到花園去玩,她居然會脫口以感性的口吻說:「好美的花呀!」

    這話一出,不只是她自己呆了,連莞翠也不敢相信一向不拘小節的她居然會說出這種感性的話來!

    她所認識的自己,與其說是個感性的人,不如說是個真實的人。就像有人一味的追求好車,她就很不能理解這種想法,對她來說,能安全到達目的地的車就是好車!

    除了這一點之外,還有一點也很教她頭痛,就是晉王爺最近老是出其不意的出現在他們面前,還有事沒事就盯著她,令她頗為不自在。因為他的眼光總會讓她想起午夜香艷的夢境,然後就不由自主的漲紅了臉。

    她的不尋常反應代表甚麼意思呢?

    她絕不是對晉王爺有了非分之想,卻無法解釋那種莫名的騷動。在這種時代,別說是身份上的不相配,只要想起自己的臉,她都覺得自慚形穢,所以她是決計不會給自己找難堪的。

    「小欣,你在想甚麼?」看小欣呆呆愣愣的,半天也不說一句話,莞翠好奇的問。

    「沒甚麼。」她一隻手習慣性的抓抓臉。

    看到她下意識的舉動,莞翠關心的問起她臉上的傷口,「你的臉還會癢嗎?」前陣子她常常看到小欣抓臉,李大夫說這是傷口好轉的現象。

    經莞翠一提起,席優欣才想到自己的臉好像已經不會癢了,可能是傷口都已經好了吧!

    「哦,已經不會癢了。」這才不是她關心的事哩!

    「那……」莞翠小心的望著她,「你不想看看傷口怎樣了嗎?」看小欣每天都包成這個樣子,她都替她覺得難過。反倒是小欣,好像並不是很在意。

    「看傷口?不用了。」她還記得剛到這裡沒多久時,有一次因為覺得臉上癢癢的,於是趁著房內沒有人,將臉上的白布條解下來洗洗臉,就是那麼剛好,有個下女進房來,看到她的臉之後尖叫一聲,馬上又跑了出去!

    雖然她不在意自己變成了被火紋臉的人,但旁人的這種反應著實令她不好受,並微微刺傷了她的心。從那次之後,她寧願終日紮著白布條,也不想再看到別人以驚恐的表情看著她。

    「可是……」

    「我覺得這樣就很好了,布條拿不拿下來都沒有關係。」

    「小欣……」

    「啊,我們也該走了,小王爺要是找不到我們,又要發脾氣了。」她們是趁著小王爺上課時偷溜出來的,他要是出來看不到人,一定會很生氣。

    「小欣你……」

    「走啦走啦!」不等莞翠說完,席優欣就拉著她跑向小王爺的書房。

    *         *         *

    「你們兩個跑到哪裡去了?」果然,侯熙頤上完了課,看不到她們在外邊等他,就發了一頓脾氣。

    跟在小王爺的身邊也有好一段時間的莞翠被這麼一責問,甚麼也不敢說,還是席優欣隨口編了個理由,「稟告小王爺,其實我和莞翠是去探地形了。」

    「探地形?」侯熙頤狐疑的問。

    他在席優欣的薰陶下,表情不再那麼僵固,也多了些小孩子的心性──對於他不甚理解的事特別有興趣!

    「呃,是這樣的……」她苦思著理由,「我是想今天的天氣這麼暖和,不如……不如來游泳吧!」她臨時想到了這個點子。

    「游泳?」侯熙頤忽然想起上次的經驗──雖然他對落水沒有記憶,但仍下意識的排斥。

    聽到侯熙頤不感興趣的口吻,席優欣想到可能是上次落水所留下的後遺症。但她還是希望他能學會游泳,這樣以後才不怕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能讓他答應的方式很多,但她選了最快的方式──他的不服輸!

    「是啊!小王爺,你想想,要是你原本就會游泳的話,上次也不會一落水就嚇暈了,還要我下去救你。」她太瞭解侯熙頤的好勝心了,這句話絕對有用!

    「你……」原本是一件令他害怕的事,被她這麼一說,反而變成令他蒙羞的事情了!

    他的自尊心馬上高漲,遠遠超過了方纔的害怕。

    「那是因為沒有人教過我游泳,所以我才不會的!」他嘴硬的說。

    「這是當然!」席優欣聰明的順著他的話走,「所以,我才會想趁著今天天氣暖和,讓你練習一下水性,這樣一來,你以後才不會一碰到水就昏倒了!」

    「胡說!」侯熙頤氣呼呼的喊,「我才不會一碰到水就昏倒;不過,如果你這麼想教我的話,我就勉強自己去學好了。但你要牢牢記住,是因為沒有人教我,而不是我不會游,知道嗎?」他的自尊心絕不容許別人對他的嘲笑,於是再三重申立場。

    「是,小王爺!」她偷偷丟給莞翠一個得意的笑。

    *         *         *

    「哇,這水好涼啊!」

    侯熙頤的悟性的確很高,經過她一番指點,他已經能夠漂浮在水面上,自得其樂的玩起水來。

    她選擇的地點就是他落水的水塘。

    之所以會選擇這裡,除了要完完全全破除他的害怕之外,也是因為這裡的水乾淨,並且地點夠隱密──既然是由她來教他游泳,當然她也要下水了。若是在二十世紀,下水游泳當然沒甚麼大不了的,但這裡是民風保守的古代,還是門風嚴謹的王府之內,她不得不入境隨俗也保守起來。因為莞翠堅持不下水,她就只幫自己和侯熙頤各帶了一套乾淨的衣服來替換。

    「小心點,這個水塘你還不熟悉,不要游到太中央的地方。」席優欣叮嚀著小男孩。

    「嗯!」侯熙頤早忘了害怕,他很優閒的將頭潛入了水面下,又竄出水面來,玩得不亦樂乎。

    席優欣一邊注意著在水中玩樂的侯熙頤,一邊鼓吹著莞翠,「莞翠,你也下來嘛,很簡單的!」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何況莞翠看起來很心動的樣子!

    「不……不要啦,我會怕水……」她還是有點畏懼──不一定要溺過水的人才會怕水,她也很怕……

    「有我教你,我保證你一下子就不怕了!」她再三鼓吹著。

    「我……」被小欣這麼一說,她真的心動了!

    「快點來。真的很簡單的!」席優欣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傳說中的水鬼一樣,正拚命地鼓吹人類進入危險之地。

    經不起席優欣的勸誘,莞翠也走近了水塘邊,慢慢地脫下了外衣和鞋襪,先用赤裸的腳試了一下水溫──經過正午太陽的照射,水並不冷,此時她才大膽放心地慢慢讓水浸濕她的全身。

    「來,我先讓你不會怕水……」席優欣來到莞翠的身邊,慢慢的教導她。

    莞翠照著她的指示一步一步去做,漸漸的也能在水中放鬆身體,享受水波拍打在她身上的感受。

    三人放鬆地享受這愉快寧靜的時光,任微風輕輕的吹拂著……

    「小欣,我們應該起來了!」莞翠盡責的注意到時間的流逝,來到水塘邊站穩了後,回頭對打水仗的一大一小說著。

    席優欣也覺得該上岸了,就對侯熙頤宣告停戰,「我們走吧!」

    「再玩一次啦!」他玩得正興起,不想起來。

    「小鬼,快點起來,我們下次再來,今天只是讓你先習慣一下,下次來的時候,我再教你如何游得又快又好,你覺得怎樣?」她提出交換條件。

    侯熙頤考慮了下才點點頭,意猶未盡的劃到水邊,準備上岸。

    莞翠卻在此時沒有站穩,滑了一跤──「哇──」

    范青礬遠遠的就聽到一聲尖銳的慘叫聲,基於職責,他立刻加快了腳步,往發出聲音的地方飛快前進。

    其實他早已經習慣莞翠的尖叫聲了──有時久久沒有聽到,他還會覺得不對勁──但這不代表他會因莞大驚小怪的天性而鬆懈,即使知道待會兒看到的可能又是一件小小的事故,他還是快速的趕向前去,沒有遲疑……莞翠發出驚喊後,席優欣很快就將她扶穩了。「小心點。」

    「嚇死我了!」莞翠猛拍著自己的胸口,借助席優欣的支撐先上了岸。她白色的單衣一浸水就變得幾乎透明,幸好小王爺是個才七歲的孩子,不然她可要羞死了。

    她沒有帶替換的衣服來,只好先將干的外衣披在濕透的衣服上,再回房去換了。她才走到放置衣服鞋襪的地方,倏然眼前一花,出現了一個人。

    「出了甚麼事?」范青礬嘴裡問著呆愣的莞翠,眼睛卻環顧著四周。

    沒有甚麼不對勁的地方!范青礬疑惑的眼光投向莞翠,沒料到竟會看見如此香艷的一幕──她全身濕透的站在水塘邊,沾水的白色單衣透明得看得見胸衣,甚至連上面繡著的小黃花都一清二楚。

    他呆愣的瞪著莞翠,而莞翠也茫然地看著他,渾然不覺己身現在的尷尬狀況。

    「哇!」莞翠忽然由茫然中驚醒,馬上用雙臂抱住了自己,羞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小臉紅得好像快滴出血來。

    有生以來第一次撞見了這麼尷尬的場面,范青礬也慌了手腳,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說范大人,如果看夠了的話,就先將地上的外衣拿給她,讓莞翠遮遮吧!」和侯熙頤還泡在水裡的席優欣好心的提醒。

    經她這一說,他馬上丟開了剛才的蠢樣,火速地拿起地上折疊整齊的外衣,遞給兀自低頭用雙手遮住自己身子的莞翠。

    「莞翠,把衣服穿起來吧,不然要著涼了。」席優欣繼續指示道。

    莞翠呆呆的照著她所說的去做,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范大人,請把頭轉開,因為我也要上岸了;你想再多娶一個妻子吧?」席優欣若有所指的說。

    「妻子?我……」范青礬這才想起他看到人家清白女孩的身體了!

    「頭先轉過去!」她已經有些發冷了。

    見他乖乖地將頭轉開,席優欣先讓侯熙頤上岸,自己接著上來幫他換衣,並換好自己的衣服。

    叫范青礬轉過來後,她直言問:「你不會想耍賴吧?」

    在這個時代,男人看到女孩子的身體得負起責任──這點概念她還是有的。

    她知道依莞翠的性子,府內一些較好的丈夫人選根本輪不到她,現下眼前出現這麼一個好機會,她當然要順水推舟了。依她的眼光看來,范青礬是個好對象,雖然寡言了些,但老實可靠,將來絕對不怕他走私。

    「不,我……」於情於理,他都該負起責任!

    「你覺得她配不上你?」她得理不饒人的逼問。

    「當然不是!」他不是勢利的人。

    「你覺得她不堪入目?」

    「我沒有……」莞翠長得清清秀秀的,也許不是國色天香,但也不至於不堪入目!

    「那你還有甚麼意見?」

    「我……」是啊,他還有甚麼意見?他對莞翠的印象並不差──乖乖巧巧的,總是笑臉迎人……

    「小欣,我肚子餓了!」看不懂大人在做甚麼的侯熙頤頗覺無聊的拉拉她的衣服,提醒他們三人他的存在。

    「再等一下!」她現在沒空理他。

    「為甚麼要我等?」從沒有人要他等過,向來是他要甚麼,馬上就有人照著做。

    她耐心地對他解釋,「因為莞翠要辦喜事了。」

    「甚麼喜事?」

    「她要和范大人成親了!」席優欣不管兩個依舊呆愣的當事人,就擅自為他們做了結論。

    「是真的嗎?」他瞪大了眼。

    「當然是真的,不信你問范大人。」席優欣將問題推給當事者,她倒要看他是否敢不承認!

    「是真的嗎?你真的要和莞翠成親了?」侯熙頤很是興奮,聽說辦喜事會很熱鬧哦!

    范青礬強自定了定心神,悄悄看向仍沒有回過神的莞翠,堅定的說:「是的,屬下要和莞翠成親了。」

    他是個有擔當的人,當然會負起該負的責任。他並不討厭莞翠。而從以往相遇時的情況看來,莞翠應當也不討厭他。

    這樣就足夠了!

    「那太好了!」侯熙頤眉開眼笑地說,「那我要快點去告訴爹,他一定會很高興的!」他性急的拉著席優欣的手,就要去找父親。

    席優欣眼明手快,一手拖住了從頭到尾都在發呆的莞翠一道走,一邊交代立在原地不動的范青礬,「喂!你可不要忘了,要快點去辦成親的事了!」

    直到三人都消失了身影,范青礬混沌的腦袋才想起,他好像該先去晉見王爺,並親自告訴他這個消息……

    *         *         *

    「青礬,聽頤兒說你要和莞翠成親了?」他對於那個侍女有點印象,但青礬是怎麼和她連上感情的?兩人看來都不是主動的類型啊!

    「呃,是的,王爺。」沒想到小王爺真的先跑來跟王爺說了!

    「為甚麼先前沒有任何跡象!」青礬和他同年,今年也二十六歲了,身為青礬的主子,他當然也徵詢過他的意見,但他只說不急,而他也因公、私各有所纏,沒有特別去注意青礬的近況……他怎麼忽然和莞翠有了這麼大的進展?

    范青礬不想對侯星甫有所隱瞞,略帶尷尬的將方纔的情形說了一次。

    聽完了他的說明,侯星甫若有所思的開了口,「青礬,你是在不得已之下才答應的嗎?」

    「王爺為甚麼這麼問?」他原本以為王爺聽到這個消息會為他高興,沒想到王爺好像有所為難。

    「我希望你能選擇一個你所喜愛的人當另一半,因為我知道娶一個所喜歡的人,對一個男人有多重要!」

    就像他和湘兒一樣。

    「我問你,你是真的對莞翠有好感,還是逼不得已才答應這親事的?如果你是不得已的話,我可以為你出面。」看在青礬跟了他這麼多年的份上,他希望他能擁有一個美滿的婚姻。

    范青礬靜靜地聽著王爺的話,想起了四年前剛失去王妃時的王爺……王爺整日失魂落魄的流連在松露院的廢墟,喝酒、發呆、生氣、狂吼……誰都沒有辦法將他勸走,而他只能沉默地守在王爺的身後,將體力不支的王爺撬回房去休息。

    他曾經欣羨過王爺和王妃的恩愛,也曾想過要和王爺一樣娶一個自己所深愛的姑娘,然後一輩子幸福快樂的過日子,但王妃的猝死及王爺的落寞卻讓他惶恐──如果他也遇上了和王爺一樣的事呢?

    王爺如此堅強的人都敵不過命運的捉弄而幾乎崩潰了,他能夠比王爺更堅強嗎?他不敢想像要是如王爺一般,心愛的人棄自己先走了,他會變成如何……他想,他寧願娶一個不討厭的人,也不願娶自己所愛的人,然後時時刻刻的擔心失去!

    「王爺,屬下是心甘情願的,沒有勉強!」他誠心的說。

    也許他不愛莞翠,但他相信可以和她生活得很快樂,莞翠會是一個好妻子,而一個男人除了這些,也沒有甚麼好要求的了。

    侯星甫端詳著他的表情,看出他的確沒有勉強的神態,才放下心來,微笑的道:「那就太好了,你的確也該有個女人來做伴了,我會好好的為你籌劃的!」

    今後,他將邁入人生的另一個階段,也許他和莞翠之間缺少那種轟轟烈烈的感情,卻有足以細水長流的夫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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