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翠的尖叫聲吸引了四周的下人和幾個負責巡視府內的守衛匆匆循聲趕來。
大伙馬上明白了莞翠尖叫的原因──有人掉下水塘了──小欣正拖著一個小男孩往岸邊游來,可能是誰家的小孩不小心掉到水塘裡去;還有一個男人正在水塘裡驚恐的拚命拍水掙扎,是長工阿貴──他怎麼也在水塘裡?和他較熟稔的人都知道,阿貴不會游泳,所以一向離水池、荷塘遠遠的;難道他也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沒有人自告奮勇要去救阿貴,他們還在討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時,席優欣已經將小男孩抱上岸來──
「老天!是小王爺啊!」
聽到這出人意料的消息,大伙都慌了;小王爺要是在府內有個萬一,他們怕不都要以死謝罪!
火速趕到的侯星甫焦急地推開人群,身後跟著同樣沉著臉的范青礬。在人群的最中央躺著一個臉色慘白的小人兒……看著兒子死白的臉和沒有動靜的小身體,侯星甫心中泛起了一陣陣不祥的預感;他蹲下身子,一隻手顫抖的來到兒子的鼻下……沒有氣了!
看著王爺瞬間慘白呆愕的臉,大伙都猜到了是怎麼回事,紛紛驚喘出聲。
「頤兒!頤兒!」侯星甫心都亂了,伸手就想把兒子抱起──
「等一下!不要動他!」
席優欣在將小孩交給了旁人後,就被莞翠一把抱住,摟著她不住的哭泣;等莞翠稍稍鎮靜一些,她就聽到了大家傳來的驚喘聲。
她馬上排開人牆,制止了侯星甫抱起兒子。
他也許還有救!
不理會旁人對她大膽制止王爺動作有甚麼反應,席優欣急急的由侯星甫手中搶過了小孩,將侯熙頤平放在地上,努力的施行急救。
其他人都不解的望著她奇怪的舉動,有一些和她較熟的下人想出聲制止她的無禮舉動,以免惹怒了王爺……侯星甫反而制止他們。
他看得出來,眼前這個頭部包著布條的姑娘正以怪異的方式來搶救頤兒的小命──可是呼吸都已經停止了,還能救回來嗎?
雖然心下不無懷疑且希望極其渺茫,但他仍想做最後一搏──不管對方使用的方式如何罕見奇怪,他都願意一試!
看著兒子小小的身軀僵直的躺著,雙眼緊合,侯星甫心中再一次充滿了無力感,一如四年前他看到已成廢墟的松露院……突然,他眼尖的看到兒子的指尖動了一下……他興奮的睜大了眼,一向冷漠的眼中射出的不再是無情的光。而是失而復得的感動!
「頤兒……」他哽咽的看著兒子嗆咳了兩下,痛苦的張開了眼,無神的環視著四周的人群。
「太好了,小王爺醒過來了!」眾人興高辨烈的歡呼著。
醒過來的侯熙頤驚訝的看到父親和小欣都蹲在他身旁,正眼眶含淚的看著他,在他迷糊的小腦袋還沒有想清楚時,一向和他不親的爹突然將他的身子緊緊抱在懷裡──這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和爹如此靠近!
一直以來,爹從不主動接近他,而他年紀雖小,卻有著驕傲的心性,自然也不願意主動去親近爹,於是就演變成現今父子兩人跟陌生人一樣的情形。
但現在爹卻主動抱他……這究竟是發生了甚麼事?心中雖然多有疑問,但他並不討厭被爹抱在懷中的感覺。
「頤兒……太好了!太好了!」侯星甫高興的落下淚來。
「爹,發生了甚麼事嗎?」他看向四周圍住他們的人,為甚麼大家都眼眶含淚,激動的看著他呢?
「頤兒,你不記得剛剛發生的事了嗎?」侯星甫看著兒子不解的表情。
「剛剛?剛剛我只是在水塘邊丟石子呀!後來……後來……」他皺著小臉苦思。
「後來有人推了你一把,你才會落水的!」一旁全身濕漉漉的席優欣說出她和莞翠所看到的景象。
「你說甚麼?」侯星甫瞠著怒眼,大聲問著這個剛救了他兒子性命的姑娘,「你說有人推頤兒下水?」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席優欣面對他的怒氣,毫不畏懼的聳聳肩,指向還在水塘中掙扎的阿貴,「那要問那個人了!」
侯星甫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立刻瞭解是怎麼回事。
他冷冷的開口:「去救他上來!」
兩個壯丁自告奮勇的跳下水。往阿貴游去。
侯星甫不自覺的擁緊了兒子的小身子,心中驚惶的想著:幸好頤兒平安無事!在此瞬間,他全身充盈著父愛……
「王爺,人已經救上來了!」兩個壯丁拖著不住嗆咳的男子來到主子的跟前,沒有一點憐憫之心的丟下了他──膽敢在晉王府內害人,而且還是尊貴的小王爺,這種欺主的奴才,沒人會同情!
侯星甫將頤兒小心的交給范青礬,示意他先帶孩子回房換衣服休息,不想讓純真的小孩看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等范青礬走後,他目光森冷的看著這個不停嗆咳的男子,陰森地命令:「抬起頭來!」
阿貴聽到了這句比冰還冷、比厲鬼索命還恐怖的聲音,身體馬上僵住了,然後又不停發著抖,瘦弱的身體好像要散了似的,但就是不敢抬頭。
「把頭抬起來!」侯星甫暴喝一聲。
阿貴抬起了臉,但一看到立在身前的人冷厲的神情,不由自主的馬上又低了下去,口裡不停的求饒。此時此刻,他真的感到無比的懊悔,恨自己的淺見,居然為了報恩和貪利而做出這等事!
「你身為晉王府的下人,居然敢對主人圖謀不就,你還想要我饒你一條狗命?」侯星甫最厭惡的就是這種人渣!
阿貴根本不敢狡辯,只是不住的磕頭求饒,希望不要馬上被就地正法,讓他還有機會──
「是誰指使的?」憑他一個下人,殺了頤兒對他也沒甚麼好處,肯定是有人指使他的。
阿貴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快說!」侯星甫大喝。
阿貴身子僵了一下,卻怎麼都不肯開口說話。
他雖然書讀得不多,但心裡很-楚,如果將實情說出來,只有死路一條;但如果他不說,也許還有活命的機會!
因為主使者一定會怕他說漏嘴招出了他們,應該會馬上救他出去……
「你敢不說,」侯星甫眼見這個男人竟如此頑固,不肯招出是誰指使的,在心中掛念兒子的情況之下,他也不想在此多浪費口舌了,便向聞訊趕來的侍衛長何渭其使了個眼色,讓兩名守衛上前來拖走了阿貴。「拖下去嚴刑拷打。一定要他招出來!」
「是!」何渭其和其他的侍衛齊聲回答,馬上將這個膽大包天卻又怯懦得雙腿發軟的下人拖走!
眾人看著被拖走的阿貴。一邊低聲討論,沒有人知道阿貴何以會做出這種事來。
「快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快點!」聞訊趕到的戴總管老練的將這些不相干的人趕離;反正他們留下來也只會礙王爺的事。
眼見人已經救了,壞人也捉到了,席優欣和莞翠也想隨大夥一同離開──雖然天氣不是很冷,但穿著濕透了的衣裳也不怎麼好受;席優欣也想快快回房去換下這身濕衣服。
「等一下!」侯星甫開口留住兩人。
「啊?」王爺叫她們做甚麼?
心中雖然覺得奇怪,兩人還是停下了腳步。席優欣第一次這麼近看晉王爺,發現他果然近看更具吸引力──難怪身為鰥夫的他會是諸多未出嫁姑娘眼中的乘龍快婿!
心中的那股騷動更明顯了,她不自在的在心中猜測,自己是否到了發情期,所以才會對一個條件不錯的男人發癡?
「謝謝你們救了小兒一命。」侯星甫正色道,雖然語氣還是很冷淡,但聽得出來是誠心誠意的道謝。
既然對方這麼客氣,席優欣也不客氣的點頭表示接受。
莞翠則是驚訝得直要暈厥過去,她居然聽到王爺在對她表示謝意?而小欣面對這天大的榮幸,居然只是點個頭?
不只是莞翠不敢置信,就連戴總管也在這不怎麼炎熱的天氣裡,冒了不少汗。
莞翠慌張的扯了扯席優欣濕淋淋的袖子,語不成句:「王……王爺,是應該……」光是說出這幾個字,就已經讓她流了一身冷汗了。
像她這種身份的下女,不要說和王爺說話,就是想靠近王爺一些,都是妄想!沒想到她這輩子居然會有這個福氣……這都是小欣的功勞!
侯星甫沒有注意到莞翠破碎的語句,也沒有注意到戴總管直向席優欣使眼色,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包著臉的席優欣身上。
除了她的反應跟其他人不太一樣之外,最吸引他的就是她清澈的眼睛──那雙眼睛讓他感到溫暖,彷彿是一雙他曾經日夜看著,而已許久沒有機會再看到的雙眸……意識到他在注意自己,席優欣直直地望著他,他的眼引起了她的一陣熟悉感……奇怪,為甚麼愈是靠近看他,她對他熟悉的感覺愈明顯呢?這不過是她第二次見到他啊!
她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忽然一陣風吹來,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噴嚏聲。
戴總管以眼光向王爺請示,侯星甫點點頭。
「你們先回去換衣服,換好之後再到大廳來,王爺有話要問你們。」
「是,奴婢先行退下。」莞翠回答後,拉著不停打噴嚏的席優欣快步回房去。
侯星甫若有所思的望著兩人離去的身影,淡淡開口:「她就是頤兒想要的人?」除了她臉上包紮的布條外,他也看到她的手背和脖子還留有一些顏色較淡的疤。
「是的,王爺。」戴總管恭敬的回答,「她不懂府內的規矩,請王爺見諒。」
「看來,她已經贏得你的心了。」侯星甫沉吟著。
「呃……是。因為她人很開朗,所以和下人都處得不錯……」
「好了,我不是要責備你,不用這麼緊張。你跟我一起到大廳等她們吧!我還有些事要問你。」
「是!王爺!」
* * *
當換好衣服的莞翠和席優欣離大廳還有些距離時,就看到戴總管在廳門外來來回回焦急的走著。
「戴總管,你怎麼在這裡走來走去?」莞翠好奇的問。
「唉,你們怎麼換個衣服也要換那麼久?真把我急死了!」好不容易見到兩人,戴總管終於鬆了口氣。
在等待兩人的時候,王爺已經用言語把他「嚴刑拷打」了一遍!
王爺直逼問他有關阿貴的八代身家,以及他是如何進晉王府的,他只好絞盡腦汁,努力的回想阿貴是誰介紹來的──去年剛入冬的時候,蘭玲表小姐和老王妃帶著侍女到廟裡上香,祈禱王爺在外征戰平安,能快快歸來。她們回府時,在王府的圍牆外看到一個身穿補丁薄衣的男子冷倒在地,表小姐很同情他,一問之下才知是依親不成而淪落為乞丐,因為天氣忽然變冷,所以才饑寒交加的昏倒在王府的圍牆外。
於是蘭玲表小姐取得了老王妃的同意,將他收在王府做事;他可說是唯一不需要經過重重考核和身家調查就能進王府做事的人,因此當時這事也在王府內引起一陣騷動,他還記得表小姐做了這件事後,老王妃對她讚不絕口,直誇她有同情心──卻忘了維護王府安全的重要!
阿貴入府後,做事還算勤勞,行事也很低調,所以大家很快就不再注意他;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在一年後做下了謀害小王爺的大事!
後來王爺又繼續追問阿貴的交友情形、生活習慣、日常行為……天啊!府內有近百名下人,他怎麼可能對每個人的生活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為了不讓王爺以為請了一個廢物做總管,所以他還是努力的想;後來他實在想不出來了,只好借口要到門外看看兩個小丫頭來了沒有,才順利的脫身。
沒想到他在外頭等了好一會兒,卻一直沒見到兩人的影子,才會在門口焦急的走來走去。
「總管,對不起,我走錯路了。」席優欣開口解釋。
她們各自回房後三兩下就換好了衣服,沒想到她卻走錯了路,讓莞翠還要回頭來尋她,所以才會誤了不少時間。
「唉!小欣,好歹你在王府也住了個把月,怎麼還會找不到路呢?」戴總管莫可奈何的搖搖頭。
他真的很想讓小欣留下來,可是找遍了全王府,居然沒有一件事是她能做的──如果連洗碗這麼簡單的工作也會搞砸的話,府內又有甚麼她可以做呢?
還是就順著小王爺的意思,向王爺推薦她當小王爺的侍女呢?
但她有辦法照顧嬌貴的小王爺嗎?
他深思的看看席優欣和莞翠,心中有了主意。
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向兩人交代,「等會進去後,王爺問甚麼,你們就回答甚麼,知道嗎?」
之後,他還不放心的向席優欣特別交代:「小欣,在這裡只有王爺開口問話,沒有你開口說話的餘地,你可要好好記住了。」
「總管,我知道啦!他問甚麼,我就回答甚麼,沒問題的。」
她知道戴總管會特別叮嚀她。是怕她會無意中惹惱了王爺。自從來到這王府後,她遇上了很多對她很關心的人,讓她覺得這兒就像一個大家庭一樣,這感受是身在現代忙碌於工作的她沒有辦法體會的。
只可惜,她不久後就要離開了!
看她答應得這麼爽快,戴總管心中雖然直犯嘀咕,但也沒辦法,總不能把她帶回去再訓練吧!
「王爺,她們已經來了!」戴總管必恭必敬的向坐在椅上的侯星甫稟告。廳內並不只有他一個人,范青礬也在場。
「嗯。」侯星甫放下了茶杯,「你們是如何發現小王爺被推下水的?將經過從頭到尾說出來。」
「小欣……」莞翠輕扯她的衣袖,要她開口。因為若是讓她來說,說完可能都已經是明天了。
收到莞翠的求救訊號後,席優欣馬上開口:「我和莞翠本來有事要去找戴總管,在經過水塘附近時,我忽然看到一個瘦瘦的男子鬼鬼祟祟的躲在樹叢後,往水塘邊窺視;我一時好奇,就拉著莞翠一同靠近那男子,沒想到那男子竟然輕步來到水塘邊,將立在水塘邊的小王爺推入水塘!我一驚之下,馬上跑到了水塘邊想救人。但為了避免那個兇手乘機跑掉,才先將他推下水,讓他一時之間沒辦法逃跑,然後我再跳下水去救小王爺上來;再來,大伙就都被莞翠的叫聲吸引過來了。」
「當時你們沒有看到其他人?」那個叫阿貴的,怎麼都看不出有那麼大的膽子;他的背後一定有主使者。
「沒有,就只有那個男子而已。」席優欣爽快的回答范青礬的問題。「如果只是要對付一個小孩,他一個人應該也就夠了。」
侯星甫眼中利光一閃,「你怎麼會認為他是針對小王爺的?」
「因為他在樹叢後面觀察了那麼久,當然知道他的目標是誰!他總不會是先找個人來預習如何推人下水吧!」好歹她也當過幾年警察,這種簡單的推論還難不倒她。
聽到戴總管的哀歎和莞翠緊扭她手臂的疼痛感,席優欣馬上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可是有甚麼辦法嘛,誰教她反應一向那麼好!
聽到她的回答,侯星甫並沒有生氣,倒是范青礬對席優欣的膽識頗為驚訝,向她投去詫異的一瞥。
「戴總管。」
「是,王爺!」他馬上戰戰兢兢的回答。
「小王爺為甚麼到水塘邊去?」
「這……」戴總管為難了,因為他根本不知道!
「你不知道?」侯星甫的語氣很輕,但話中包含著無比的嚴厲。
「我……」
「服侍小王爺的侍女沒有將小王爺的一舉一動向你報告嗎?」他的語氣更輕了。
「我……她們是有向我報告,但是……」
「但是甚麼?」
「但是……服侍小王爺的侍女說,這些日子,小王爺在上完陳夫子的課後,直至用午膳前的這段時間都會跑得不見人影,她們也找不到人。」
兩天前聽到侍女這樣報告時,他才打算這兩天要一探究竟,沒想到就出事了……
「我知道小王爺為甚麼會在水塘邊!」席優欣搶著開口,她不能在一旁看著戴總管被他的主子用言語虐待──他不用生氣,那語氣就已經夠嚇人了!
「你知道?」侯星甫眼露訝異。
她點點頭。
「小欣,你怎麼會知道?」莞翠首先低聲問她。
「小欣,你若不知道可別亂說呀!」戴總管也出聲了。
「可是我真的知道啊!」沒有人會比她更清楚了!
「你為甚麼會知道小王爺到水塘去的原因?」
「因為他就是到那裡等我的!」
「你說甚麼?小王爺為甚麼要到水塘邊等你?」范青礬忍不住出聲了。
侯星甫也神情凝重的看著她。
戴總管和莞翠更是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席優欣習慣性的聳聳肩,「因為我們認識有一段日子了;從認識那天起,他知道我在中午前都會在水塘那邊,所以常到水塘邊找我聊天。」她不覺得這有甚麼不對的。
他是小王爺又怎麼樣?說穿了,他也只是個沒有玩伴的寂寞小男孩而已;和他在一起,總讓她不由得升起一股她以為自己不會有的母愛的感覺。
那種酸酸甜甜的感覺還滿感人的。
「聊天?」戴總管不敢置信的問。
他雖然早在小王爺要求小欣做他的侍女時就知道兩人見過面,但他真的沒想到兩人竟然這麼熟!他從小看到大,自傲的、尊貴的小王爺,居然會和小欣聊天?
侯星甫和范青礬也沒料到會是這種答案;因為他們印象中的侯熙頤是滿身傲氣的,連他們兩人都不放在眼裡;怎麼這個包著臉的小姑娘竟能打破他層層外殼,獲得他的青睞?
「你們除了聊天之外,還做了甚麼?」
「做甚麼?這……」她想了下,「對了,我還教他打水漂兒、防身術這些東西。」
「你會武功?」侯星甫眼神一冷,一個平常的姑娘家是不可能會武的!
「武功?」席優欣回想了一下曾在府內看到一些侍衛的武功……比起他們,她那些三腳貓的招式能稱做武功嗎?「不。我不會武功,我只是會一些防身術。」她重申。
「可是小欣,你不是說你忘了以前的事嗎?」戴總管不解的插嘴問。
沒想到他有此一問,席優欣愣了下,但馬上想到了借口,「哦,因為我這些天來一直努力的回想過去,總算讓我想起了一些事。我們那裡的治安不太好,所以姑娘都會學一些防身術,以防止採花賊的侵犯。」她將二十世紀的事實改換成古代的說法。
這個理由對於見識過席優欣許多怪異之處的莞翠和戴總管而言,已經是很充足了,但對侯星甫和范青礬而言,卻是覺得不可思議的事!
那是甚麼樣的地方,姑娘居然要自己保護自己?那兒的男人都幹甚麼去了?當採花賊嗎?
但看莞翠和戴總管居然都沒有異議的接受了她的解釋,還瞭解的點頭,這……難道是一年的戰爭讓他們遠離社會,而變得孤陋寡聞了嗎?
兩人怪異地相視一眼。
「呃,小欣姑娘,那就是說,你和小王爺很熟了?」那天范青礬也聽到了書房內的談話,知道小王爺要她當侍女的事。
「這……勉強可以這麼說吧!」
「王爺,屬下有事求見。」門外傳來了響亮的男低音。
「進來。」侯星甫淡淡的道。
門打開了,是剛才押走了阿貴的何渭其。
「問出了甚麼嗎?」
「回王爺,不管如何逼問拷打,阿貴都不肯說出是誰指使的;目前他已經昏過去了。」
「是嗎?」侯星甫冷哼一聲。
一個會被別人唆使,謀害自己小主人的人,不可能對主使者有任何的忠誠;那他為甚麼如此嘴硬?他認為對方能將他救出去?
他為甚麼會有這樣的自信?這裡可是晉王府,除去守門的衛兵,每天都有輪班的衛兵在府中各處巡視,並不是任何人都能輕易的潛進來……
「從現在起,馬上加派衛兵嚴守王府四周,絕不能讓阿貴被救走。」他淡淡的命令。
「是!」何渭其恭敬的行禮後就離開了,留下一廳的安靜。
「你知道頤兒要求你當他的侍女嗎?」侯星甫忽然開口。
他心中已經想好了對策,就算是為了報答她救了頤兒一命吧!
范青礬和戴總管則是奇怪王爺為甚麼會這麼問,難道他有意讓小欣當小王爺的侍女?
「知道呀!」她不覺得這有甚麼好隱瞞的,老實說出來。
「你接受了?」這是天大的幸運,她應該不會拒絕才是。
「沒有,我拒絕了。」還記得侯熙頤那時氣得小臉發白,讓她有種捉弄他的快感。
「你拒絕了?!」范青礬驚訝的問,同時看到了王爺眼中訝異的光芒。
「為甚麼?」侯星甫好奇她會怎麼回答。
「這個……」席優欣為難的看著眾人,這可不是一件光榮的事啊。
「你不用忌諱甚麼,老實的把你心底的話說出來!」
「呃……好吧,那我就說了。」她清清喉嚨,「因為我曾聽說,所謂侍女就是要服侍主人的一切生活起居,可是戴總管也知道的,我這方面實在是不行,所以我才會拒絕的。」
而且王府內的規矩也多得讓她有點吃不消,長期待在小王爺的身邊,犯規的機會一定更多,到時候主子說要打要殺的,她有十條命都不夠!
大伙都沒想到是這種理由。
尤其戴總管更是沒想到她這麼瞭解自己的缺點,還為此拒絕了小王爺的提議……他記起剛才自己在門外時一閃而過的想法。
「這麼說來,你是怕不能勝任?」
「可以這麼說。」不是怕不能勝任,而是真的無法勝任!
雖說警察是人民的保母。但要她堂堂的緝毒組小隊長去當一個小孩子的保母……侯星甫沒有對這番話做出反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頤兒被推落水,絕對不是湊巧!
雖然下手的人當場捉到了,但主使者是誰,他卻堅決不肯說出來,讓線索到此就中斷了;如果這件事真有幕後主使者,那麼這種情形一定會再發生的!
他理智的考慮著現實的問題,也研究著這類事情再發生時要如何應變;他寧願將這件事情當成是一件陰謀,也不願去思考關於夢中湘兒向他討人這種虛無的巧合──
「戴總管,你有甚麼看法?」他徵詢旁人的意見。
「稟王爺,雖然小欣說的是事實,但是小的認為讓小欣當小王爺的侍女是個好辦法;既然小王爺很喜歡和小欣在一起,甚至還為了和她見面甩開侍女偷溜,往後若有小欣跟在小王爺身旁,就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他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戴總管……」席優欣想要抗議,她才不想整天跟在一個小孩子後面哩!
「小欣姑娘有甚麼問題嗎?」侯星甫間。
「我不行啦,我甚麼家事都不會做──」
「與其說要你照顧頤兒,不如說是保護他。」他破例地開口解釋,「頤兒今天發生的事,絕對不能用意外來解釋──也就是說,以後還可能再發生!我很欣賞你的臨場反應,也許你不能夠抵抗敵人,但我想你應該有辦法拖延時間,讓我們趕到。當然我們也可以請身手矯健的侍衛保護頤兒,但他一定會常常和他們玩捉迷藏,讓侍衛們疲於奔命,這樣反而置頤兒於危險之中!但如果是由你來做這件事,頤兒就不會排斥了。你覺得如何?」
他的確很欣賞她在救人之際,還能想到推犯人下水,讓他不能逃走的臨場反應;就憑這份機智,就足以讓她守護在頤兒的身邊。何況頤兒也很喜歡她,要不然也不會向他要求,要她當自己的侍女了。
就當這是他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對兒子道歉的禮物吧!
「你是說,不是做服侍的工作,而是保護他的安全?」
這理由她可以接受,而且也比較符合她原本的工作性質。
但這晉王爺居然把她說成「也許不能抵抗敵人,但可以拖延時間」,他也把她瞧得太扁了吧!
沒關係,她會用事實來證明她不是那種女人!
「我答應,但我希望莞翠能跟我一起待在小王爺的身邊。加上她的嗓子,我想應該對小王爺的安全更有保障。」她略帶諷刺的說。
她沒忘記當她跳下水去救人時,莞翠所出的驚人聲音──聽楊伯說莞翠發現她時,也是發出了這種恐怖的高分貝叫聲!不過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待在小王爺身邊應該會比待在廚房好多了吧!
她有時也會看不慣廚房裡有些人老是把自己的工作推給莞翠,但她沒有立場說甚麼,而且她也怕自己一插手,莞翠的立場反而艱難;但她一直不說話,並不表示她不知道!
范青礬和戴總管對她的說法,心有慼慼焉的點頭;他們也還沒有忘記自己聽到這個聲音時的反應。真想不通,這個頭小小的姑娘,居然有如此驚人的聲量!
這也算是一種天賦吧!
「小欣……」莞翠感動的望著席優欣,她知道她的用意,不敢想像自己能當上小王爺的侍女;想當初她還是靠母親千托萬請的求一位遠親幫的忙,才能讓她進王府的廚房當下人。
「王爺,小的原本也是這樣想,因為小欣若有莞翠跟著,也可以多明白一些府內的規矩。」戴總管將他原本的打算說出來。
思索過戴總管的提議後,侯星甫淡淡的說:「既然戴總管也這麼說,那就這麼辦吧。你先帶她們去整理一下東西,就讓她們住在離頤兒最近的房間,就近照顧他。」
「是!」戴總管拉著還沒有反應過來的莞翠和不知道該道謝的席優欣,向王爺恭敬的行了禮,快快的將兩人帶了出去。
「王爺,這樣好嗎?我們還不清楚小欣姑娘的來歷,就讓她當小王爺的侍女,不是太危險了嗎?」
「先不談她的來歷,你對她有甚麼感覺?」侯星甫問。
「感覺?」這下范青礬可傷腦筋了,要他如何對一個剛見面的人有感覺?
「就從她剛才和我們的對話,你覺得她有沒有奇怪的地方?」
「我覺得她的想法和我們不太一樣;還有她的口吻、態度……」他努力的說出自己僅有的觀感。
「我也有同感!但我還對她多了一份熟悉感──好像我曾見過她似的。」
「王爺……」
侯星甫制止了他的發言,「我想,她對頤兒並沒有惡意。」
「王爺為何能如此肯定?」王爺和她不過交談了短短的時間,如何能看出她對小王爺是抱持如何的態度?
侯星甫淡淡地笑了,「若真如她所說,頤兒會到那個水塘邊去是為了和她碰面,那她應該有很多下手的機會,不需要等這麼久才借助別人的手來做!所以,我才會大膽地假設她對頤兒無害。」以她的機智,應該明白有些事是愈少人知愈利!
「那王爺的意思……」
「雖然已經排除了她對頤兒有害,但還是不能鬆懈對她的戒心──也許這次的事件只是一個跳板。」
他希望是自己多疑;但他寧願先小人後君子,只要小欣能通過他的考驗,他才會相信她是真的無害!
范青礬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思,「王爺要我監視她嗎?」
「嗯!一方面也是保護頤兒的安全。」
「屬下知道了!」
* * *
「阿貴。阿貴,快醒醒呀!」
有人刻意的壓低聲音,努力的想叫醒被嚴刑拷打至昏迷的阿貴。
「哎喲……痛死我了……」即使在半昏迷中,阿貴還是不由自主的喊疼。
「阿貴,快醒醒!」眼看阿貴一直沒有清醒過來,蹲在牢門外的人有些焦急了,只好伸出手搖搖阿貴僵直的雙腳,希望他能快些醒過來。
阿貴被傷口的刺痛驚醒了,有些浮腫的雙眼半瞇半睜的,還看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只是不住的喊痛。
「噓,阿貴,小聲點!」來人出聲制止了阿貴,怕好不容易引開的守衛會前來查看。
「是誰……」阿貴努力的睜開眼睛。
待他看清來人時,他再也顧不得身體的痛楚,艱難地用無力的雙手撐起上半身,急切的抓住牢房的木柱,原本失神的眼迸出了光彩,聲音因久未喝水而粗嗄。
「噓!不要說話!」
喉嚨乾澀難受的阿貴也不再開口,只是雙眼興奮的直視著來人,冀望她能救自己出去。
「阿貴,雖然我們交代你的事失敗了,但你做得很好,沒有說出是誰指使你的,主人要我好好的誇獎你。」
但這不是阿貴想聽的話,比起這些沒有用的誇獎詞彙,他寧願得到對方確切的允諾。
牢門外的人也察覺到阿貴的心意,馬上接著說:「我們當然會救你出去!」那人從帶來的食簍裡拿出了用油紙包好的食物放進了牢內,攤開在阿貴面前,「這些東西是給你吃的,等你養足了精神,我馬上就救你出去。」
己經一天半沒有進食的阿貴早已被食物的香氣引開了注意力,他狼吞虎嚥的吃著眼前的食物。
牢門外的人靜靜的望著阿貴把食物一掃而空,將剩下的油紙又收回食簍裡,並將阿貴吃食時所掉下的殘渣也清理乾淨,直到看不出用過食物的痕跡。
吃飽的阿貴又有力氣說話了,他抓住了來人的手,急急的說:「我已經好多了,快點放我出去吧!」
被抓住手的人並不緊張,用一雙充滿詭異的眼看著阿貴,輕輕探問:「你現在好一點了嗎?」
「我好多了,快點把牢門打開,放我出去!」
來人含笑不語,還是靜靜的看著阿貴。
阿貴被看得心底發毛,畏縮的問:「有甚麼……不對嗎?」
「你真覺得沒有甚麼地方不對勁?」很怪異的一句話。
「甚……甚麼意思?」阿貴也發覺不對了。
來人拿起食簍,站起身來,「既然你不覺得有甚麼不對,那我也不必請人來看你了。你好自為之吧!」說完就旋身離開。
「喂,等等!先放我出去啊!」阿貴驚慌的喊。
那人回頭對阿貴笑笑「不用了!」
「為甚麼?」難道一頓飯就想打發他?把他逼急了,他可是會招出一切的!
「你不會洩漏秘密的。」來人肯定的說。
「為甚麼?」他反而被來人肯定的語氣嚇到了。
「因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甚……哇!」阿貴忽然抓住自己的心口,驚叫出聲。
「那些飯菜多摻了一些東西,是我主人給你辦事不力的獎勵。」
直到阿貴的身體倒在地上再沒有動靜,那人才安靜的離開了地牢。
* * *
「屬下何渭其,求見王爺!」一大清早,滿頭大汗的何渭其就在書房外求見。
「進來。」仍是一貫沒有起伏的語氣。
何渭其硬著頭皮打開了書房的門,慚愧的低著頭向侯星甫行禮,「王爺。」
正在看兵書的侯星甫把視線移到何渭其身上,淡問「甚麼事?」
「阿貴死了!」
「你說甚麼?!」侯星甫眼中的光芒倏地變換,冷厲的問。
「屬下一早到地牢去,想看看能不能探出阿貴的口風,沒想到一進地牢內,就見阿貴倒在牢門邊,已經死了!」他當然馬上嚴厲地責問昨夜負責看守阿貴的兩名守衛,但都問不出甚麼。
「死因是甚麼?」難道真有人能任意進出晉王府,如入無人之地?
「阿貴身上沒有新增的傷口,也沒有掙扎的痕跡,但口內有食物的殘渣,所以屬下猜測,來人可能是在飯菜內放了致死的藥物,哄騙阿貴吃下,殺人滅口!」
「還有呢?」
「而且牢裡沒有留下任何有人來過的痕跡,連一粒掉落的飯粒也沒有,想來是來人刻意的整理過了,而且是在時間很充裕的情況下做這一切的。」
是一個安排得完美無缺的殺人計劃!
侯星甫放下了手邊的書,起身來到窗口,正巧看見小欣、頤兒和莞翠向母親所住的地方走去……大概是去請安吧!
娘原先也對他會讓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當頤兒的侍女感到不解,但經過頤兒的哀求,和這些時日的相處,娘倒是沒有再說過甚麼;而且從她滿臉的笑意看來,她也是挺喜歡小欣的。小欣真的給他一種愈來愈熟悉的感覺,也讓他的眼光不由自主的追尋著她……
「守衛怎麼說?」
「自昨天中午將阿貴拷問至昏迷不醒後,地牢門外一直有兩人守著,並且每個時辰都下去查看一次,最後一次是子時,都沒有發現任何異狀,而屬下是在今日卯時下去查看,才發現阿貴已經死了。所以兇手應該是在這段時間內從容的進入地牢內殺人的。」何渭其將自己查問到的資料,整理出大概情況。
頤兒看起來很高興……如果湘兒還活著,他應該不會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也許父子還是處得不好,不過那絕對是因為爭寵的緣故。
直到三人從他的視線範圍消失,侯星甫才回到位子上坐好,又問:「你有甚麼看法?」
對於居然有人能這麼輕易的潛入地牢毒殺阿貴,他心中已有了答案,但仍想聽聽擔任王府侍衛長何渭其的看法。
「屬下認為……」該不該照實說呢?何渭其猶豫了。
「你想說甚麼就說,沒甚麼好隱瞞的。」他一向只想聽實話。
「是!稟王爺,屬下大膽的假設,犯人一定藏身在王府之內,而且對於王府的情勢一清二楚。」
侯星甫輕歎口氣,「你也這麼認為?」看來是真的有內賊了!
「王爺您……」原來王爺早就有結論了!
侯星甫點點頭,「我曾要戴總管去查問阿貴的日常生活及交友情況,發現阿貴其實很少出府,一個月頂多一、兩次。如果主使者是王府以外的人,沒有經過長時間的一再接觸,阿貴不可能會答應去做這件事,再加上兇手能如此輕易的在王府內殺人,也應該是府內的人。」
「那……」
「馬上再加強整個王府的戒備,並設置暗哨,以防止這種情況再發生!」侯星甫一連下了幾個命令,「最重要的是,不要讓別人知道我們的發現,以免打草驚蛇。」
「是,那青礬……」誰都知道青礬是王爺最信任的人。
「今天晚上你再到書房一趟,那時青礬也會在,我們再來討論究竟誰最有嫌疑,以及如何揪出這個幕後主使者。」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