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雞的啼叫聲喚起瓏兒的沉眠,她的臉頰偎著熟悉的體溫,閉著美眸似貓咪般伸展手臂,驀然間,一陣疼痛貫穿她的全身。她擰了擰眉心,腦中開始流入片斷的記憶。
花燭、土匪、交杯酒,醉……她倏地清醒。
瓏兒睜大琥珀色的眼睛,猛地望進一對似笑非笑的黑眸。
洞房花燭夜的次晨,虎玲瓏醒來時發現自己像只貓一樣,全身赤裸地趴在土匪龍飛雲身上。哦,老天──
她的臉紅得不知如何是好。直到聽見飛雲的喉間響起模糊的咕噥聲,眼珠子再度蒙上色迷迷的光彩,並望著她赤裸的身體垂涎三尺,她才倏地彈離他的身上,怒視著他眼裡透露的訊息──你是我的,由內而外全屬於我。
「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她倉皇地質問飛雲。
他不在意地回答:「咱們度過了一個非常迷人的洞房花燭夜。」
她什麼也想不起來,殘存的記憶也只限於喝醉前的點點滴滴,以及今早起來發現自己赤身露體的尷尬。
「你──你怎麼可以對我硬來?」她含淚控訴他。
什麼?真是天大的冤枉!
「我哪有對你硬來,明明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的。」他反咬她一口。
「胡說,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對我施暴……」她的大眼睛眨呀眨的,豆大的淚珠忽然撲簌簌地滑下來。「你……分明欺負我沒爹沒娘,故意占了我便宜……仗著也不會有人出面為難你……你根本就是個土匪,我恨你!」
她哇的一聲,回頭撲進被窩裡放聲大哭。
飛雲雖然被她罵得極端冤枉,可是瞧她哭得這?淒慘,一顆心登時給她哭得軟綿綿。
其實瓏兒說的也沒錯,在世上她早已沒有其它親人,好不容易嫁給他當媳婦兒,他卻趁著她酒醉時占她便宜。雖然丈夫占有妻子的身體是天經地義的,可是他終究違背了她的自由意願,也難怪她哭得驚天動地了。
「好好好,都是我不對,你別哭了。」他低聲拍哄她。「我以後不會再強迫你和我行房了,除非是你心甘情願。」
又是行房!她怎麼可能心甘情願被他揍得滿屋子亂跑呢?
「真的嗎?」她紅著眼睛詢問他。
「大丈夫言出必行。」他拍拍胸脯。
「好,那你先答應我以後咱們分房睡。」
「什麼?」他跳起來。那怎麼成?
「明明是你說好的。等我心甘情願了,我自然會搬回你房裡嘛!」
飛雲雖然百般不願,但是瞧見她臉上淚痕末干,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完全失去以往的歡笑活力,實在也覺得於心不忍,只好勉強答應。
反正她只是要求分房,並不是逃離風雲堡。如果這樣可以恢復她的好心情,又有何不可?而且臥龍邸說大不大,任何時候他有「需要」,想找到她也很方便嘛!
「好,我答應你。」
新娘在婚後的第二天就要求分房,在風雲堡裡掀起軒然大波。
昊雲、吟泉及風雲堡的弟兄們,都為堡主夫婦突然分房的事感到不解,而且也在猜測:新婚之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分房後,瓏兒一天到晚盡往外跑,每次都得耗到三更半夜才回來。而身後總跟著一大批抱怨的家丁,口沫橫飛地向飛雲訴苦,聽得他耳朵都快長繭了。
飛雲每天治理堡裡的大小事務,還要收拾妻子丟下的爛攤子,婚後脾氣不但沒有改善,反而更加火爆。
風雲堡裡風雲處處,堡內的弟兄整天人心惶惶,沒有人敢松懈下來。
婚後一個月,時節進入初秋,正是出外游玩的好天氣。
瓏兒閒來無事在風雲堡牧場遛達,神情有些恍惚。
她快死了!她自己知道得非常清楚。
最近發生在她身上的種種異狀告訴她,她可能不久於人世。她常常會感覺到呼吸急促、額頭冒熱汗、兩腳發軟,於是她假裝和堡內的大夫聊天,其實偷偷向他探聽這些症狀通常和何種病聯在一起,結果大夫告訴她,這是中了熱毒的典型征兆。
熱毒,聽起來好恐怖。她才剛結婚,居然就中毒了、快死了。
她站在牧場邊緣,遠眺著成群的牛羊,吃草的吃車,喝水的喝水,有時還望見一大群的小羊跟在羊媽媽後面。這等景象讓她不由得想起爺爺!
爺爺,我就快到天上去找你聊天了──
她漫無目的地走走停停,一聲馬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回過神來,直直走向一處獨立的馬廄前。馬廄關著一匹碩健的大黑馬,不馴的野性眼眸緊緊地瞅著她。
好俊的靈駒!
她瞪大眼眸,心頭的陰霾轉眼拋到九霄雲外。
多?標致!神駿的骨架,結實的肌肉,她非騎騎看不可。反正她即將離開人世,所以她有權滿z泵-v最後一個心願。
瓏兒招來馬廄裡的馬僮,不顧他臉上的黑青表情,興高采烈地指著大黑馬說:
「我要騎這匹馬,快點放它出來。」
飛雲坐在書房收拾剛處理好的文牒,正打算出門找瓏兒一起騎馬、散步,順便要求她搬回房間與他同住,畢竟他年紀已經不小,是該生養子息了。趁著今天沒有任何賓客打擾,或許他能如願哄得小新娘子回心轉意。
心意既定,飛雲正想出門時,昊雲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
「怎麼了?瞧你一副嚇破膽的模樣,是仇家找上門了嗎?」
「不!是大嫂……她……」昊雲忽然遲疑了。
他需要時間考慮這件事該不該告訴大哥。
一聽見事關瓏兒,飛雲的心立刻吊得高高的。
「丫頭?她又闖什麼禍了?」
「她……沒闖禍,只是……只是正在馬廄裡。」昊雲陪笑道。
知道她沒闖禍,飛雲稍微安心一點。
「馬廄?哈哈,你可別告訴我她打算騎那些種馬,」他一派輕松地整理衣冠,那些種馬足足高出瓏兒兩倍,她只怕一眼看見就嚇昏了,自然不敢擅自騎騁驅馬,因此他放心得很。
可惜,他錯估了新婚夫人的膽識。
昊雲立刻回答:「喔不!她不是『打算』騎它們,而是現在『正』騎在馬上,在牧場裡亂跑。」
「真的?」他挑了挑眉,雖然懊惱她又四處亂撒野,但是只要她還算安全,便不想太過限制她。
風雲堡內的種馬都是飛雲親自帶隊去深山峻嶺抓回來的野馬,並且經過他們兄弟倆親自馴服。只要方法對,一匹訓練過的野馬便等於一匹良駒。
如今馬廄裡的種馬大都已馴養了一些時日,除了前些日子抓回來的純黑色駿馬──「黑影」外,其余馬匹都很溫馴,可以讓人靠近並騎在背上。
「黑影」是前陣子在山區出沒、百年難得一見的靈騎,飛雲下了好大一番功夫,足足跟蹤它三日三夜才尋到它的老巢,並動用了二十名壯漢的力量才將它擒住。未馴服之前,他下令嚴加看管,絕對不能放出馬廄。
只要丫頭不是騎它,一切就隨她去好了。
他心裡想得挺美,偏偏昊雲的話還沒說y飽C
昊雲戰戰兢兢地進出一句:「大嫂……好象騎的正是……那匹最難馴服的『黑影』。」
「什麼!」火藥當場爆發!
飛雲差點被她氣得半死,半個時辰內立即與吳雲快馬加鞭地趕往牧場,尋找瓏兒的下落。
北方,一匹脫韁的駿馬在牧場上跳躍著。成群的弟兄和一匹狼、一只虎正圍在那匹野馬四周,准備伺機救下馬背上的夫人。
牧場弟兄雖然擔心被「黑影」踢傷,但是他們更害怕夫人有什麼損傷。倘若瓏兒真給碰破了一點皮毛,只怕堡主的臉色將在一夜之間變黑。
瓏兒一騎上「黑影」後,它完全不理會她的控制,徑自跑了一大圈牧場俊,便高舉前蹄死命地又跳又甩,想擺脫背上的女人。她只得死命抱著它的脖子,想盡法子在馬背上平衡自己。
雙方僵持了約半個時辰,黑影突然安靜下來,就在她以為自己終於馴服了它,放松警戒之後,「黑影」猛然站立起來,讓瓏兒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狼狽不堪地摔落地面。
眼看著「黑影」再度揚起前蹄,准備置趴落地上的瓏兒於死地──千鈞一發之際,「噗!」的一聲,黑馬臀部中了飛雲一箭,應聲倒地。
飛雲快速地駕馬而來,低下身軀,抱起地上昏厥的瓏兒一步未停地揚長而去。
一旁的弟兄們立即用五條麻繩,捆住有氣無力的「黑影」。五人合力拉著繩索,拖著「黑影」回到馬廄。
其余的人已經預想到即將來臨的風暴。望著遠去的大當家,弟兄們自動自發地留守在任何有事情可做的地方,無論是喂馬、整理馬廄,或鏟干草,只要能逃離大當家及夫人的勢力范圍即可,免得被「風暴」掃到。
飛雲扛著瓏兒,走回臥龍邸,夫妻倆又開始爭吵。
「放我下來啦!你這個土匪、無賴!」她握緊雙拳,使盡全身力氣朝他的背部不停地敲打。
「你給我閉嘴!該死的女人!我是你的丈夫,不是無賴、土匪!」飛雲粗魯地把她丟到床上。「你一天到晚給我惹事,只會引來一大群家傭抱怨,難道你不能安安分分地做個『賢妻良母』嗎?」
瓏兒嘟著小嘴把頭偏過去不理飛雲。
「你看看你──」飛雲憤怒地數落她的罪狀。「兩個月內闖了多少禍?有傷人、嚇人、摔毀家具、無故闖入禁區……總共五十二件,難道你真想拆了風雲堡?」
她依然不語。
「你以為風雲堡的人全都死光了,沒人供你消遣,所以你無聊到跑去騎馬玩命?真是不象話!」
「要你管!難道一個病入膏盲的活死人連臨終前都下能享受到一點自由的滋味嗎?」她猛然咬住舌頭。
該死!她自個兒偷偷躲起來死也就算了,何必多嘴讓他知道。
室內寂靜了一會兒,龍飛雲緩緩開口。「你說什麼?」
既然已經露了口風,她覺得自己沒必要再隱瞞下去。
「如果剛才那匹馬踩死我,你就不用擔心了。」她嘟著小嘴解釋:「我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最後死在哪裡根本不要緊。」
他沒聽錯吧?飛雲緊張地揪住她手臂。「誰告訴你的?」
「你放手!痛死了!」她掙扎著想擺脫他,一個踩不穩,整個人跌到飛雲的懷裡。「快放開啦!」
飛雲發覺自己抓痛了她,不由得松手。
她抽回手臂輕揉,趕緊跨離他一大步。「你這麼凶干麼?即使我要死,也不會牽連到你。」
他的心無端被刺痛了一下。
她為什麼總是以這些負面的字眼形容他?難道她不明白──他很關心她嗎?她不喜歡與他同房,他便乖乖照著她的意思分房睡,她希望他多給她些自由,他便吩咐堡裡的人不准限制夫人的行動;即使她惹出禍事來,他也會不吭一聲地替她收拾殘局,難道他做得還不夠嗎?她究竟希望他怎麼做?
「快告訴我!你為什麼覺得自己快死了?有些什麼症狀?什麼時候發現的?」
又來了!每次都對她擺出一副凶巴巴的臭臉,她實在討厭死他了。可是──
每回一見到他,那種中了「熱毒」的異感就會發作起來,一讓她全身燥熱,從裡到外不對勁。但他一離開她的視線范圍,她又有一種失落感,彷佛心髒消失了。
為什麼?
可見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而且他就是引發她病情的罪魁禍首。
「都是你害的啦!我每次一想到你,就會昏昏沉沉的,總是很難過,渾身不舒服。」她氣憤地解釋。「唉呀,我也說不上來啦─反正我……我快死了!」
原來──原來如此!飛雲恍然大悟。
「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出聲。
「你……你笑什麼?」她火大地望著他。這個死沒良心的─她都快死了,他還那麼開心。
他搖頭笑著說:「沒什麼!這種病每人都會得的,即使華陀再世也醫不好。」
聽完他的話,她忽然放聲大哭。
「你看,我就知道我已經沒救了,連神醫也束手無策。哇……嗚……你好沒良心,我快要死了你還哈哈大笑,你這個臭土匪!哇……」她索性痛痛快快地哭給他看。
飛雲當然開心。原來瓏兒已經愛上他而不自知,還以為自己快死了,實在是可愛透頂。
這完全是他盼望已久的結果。一旦瓏兒真正愛上他,他比較容易說服她與他共度正常的夫妻生活,兩個人從此生一堆小毛頭,養一堆牛羊馬,共同在風雲堡裡走過人生的每一個階段──
慢著慢著,他也未免想得太遠了。人家只是不小心承認愛上他而已,他連小孩都考慮進去,活像他已經等候她大半輩子似的。
他們才新婚一個月呢!婚前兩人甚至不認識對方。
而且他仍然覺得不放心。瓏兒是那?純真可愛,就像未經世事的野百合,需要人替她擋掉現實世界的殘酷,憑他這副粗手粗腳的脾氣,有能力去擔當守護她的責任嗎?
他突然沉默不語。
瓏兒見飛雲不說話,迫不及待地詢問道:「你一定知道怎麼醫好我的毛病,對不對?」
「對。」想那?多做什麼?只要她愛他,他也愛她就好了。「只要跟著我,你就不會死了!」他簡潔地回答。
跟著他就不會死?難道他是上天派下來的「保命護法」?
「你是說……」她眨著大眼睛不解地看著他。
確認自己的感情後,飛雲突然想起一個月前的「新婚之夜」。
他決定先拐她上床!
「你想不死的方法只有一個。」飛雲深情地看著她,然後輕推她倒在床榻上,身體慢慢地壓倒瓏兒,然後在她耳邊呢喃。「唯一的方法就是──我。」
話才一說y飽A他的臉就俯下去,迅速吻住她的唇,不讓她有任何機會去思考。這個吻對瓏兒是全新的經驗,她下知怎麼反應,只能任由飛雲狂熱地吻她。
好半晌,他才依依不捨地結束這個吻。兩人都喘不過氣地仰躺在床榻上,他的眼光瞅著瓏兒。她的朱唇因親吻而腫漲起來。
「你……怎麼──」她輕聲抗議,還來不及說y飽A嘴唇一下又讓飛雲給封住了。這個吻讓她的世界瞬間天旋地轉,不知身在何處。
飛雲貼近瓏兒的脖子溫存地吻著,然後移到她耳邊喘息著說道:「別怕!讓我教教你夫妻之間的閨房樂趣。」
閨房之樂?他粗喘的氣息吹拂她的耳畔,使瓏兒全身有股莫名的燥熱。
她試著阻止他的誘惑。「土匪,你……你不可以……」
她努力制止他的手在她身上放肆地游移。
飛雲略帶強硬的語氣拒絕她的請求。「我是你的丈夫,一個經過婚禮就有權擁有你的男人。」
她張著紅眼睛哭著說:「你又不愛我,為什麼要教我『閨房之樂』的事,我根本不想學啊!」
飛雲不回答,徑自吻住她緊閉的唇。然後慢慢褪下她的衣物,手掌游移到她酥胸,直到她開始意亂情迷地攀住他肩膀。她發出如蚊聲大小的呻吟,雙手不自覺地伸到他的胸膛,隨著身體的曲線,四處漫移、探索。
「我是你的丈夫──龍飛雲。」他溫熱的雙唇貼在瓏兒的耳根,半誘半哄地輕語:「我想聽你喚出我的名字。」
飛雲的誘哄,使她全身酥軟得無法思考,她不自覺地湊近他耳畔,嬌喘連連地輕喚著:「飛雲…」
聽到她的輕喃,飛雲一陣顫動。他繼續輕咬瓏兒的耳朵,再次誘哄。瓏兒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喃喚他的名字。飛雲滿z泵a響應她的深情,心中暗暗發誓,生生世世一定要永永遠遠地珍愛他的妻子──瓏兒。
黑眸半開的瓏兒,迷失在飛雲溫柔的深吻和耳畔的呢喃囈語。她試著聚集理智,但只要稍微松懈,一陣莫名的燥熱便襲擊她的全身,使她被飛雲濃烈的愛意燒毀。
她全身因飛雲的撫觸而燒灼,忍不住擺動、急喘,急切地呻吟,釋放出最原始的情欲,漸漸迷失在飛雲的激情……
北方關外雖不及南方關內資源豐富,但礦產眾多卻是南方不及的。關內物品以細致典雅的手工藝聞名,如杭州的「蘇繡」;而關外則以牛羊放牧、開采礦產為生,出產的也都是羊皮、牛角等與牲畜有關的用品。當然也會畜養一些小種馬作為交通工具。
為平衡南北需求之不同,地方官員訂定每月初一、十六為「邊關市集日」,好讓邊關男男女女交換各種日常用品。
眼看下月初一「邊關市集日」即將到來,家家戶戶開始忙著在大街上占好位置,擺攤做生意。
自從那夜以後,瓏兒便在飛雲的堅持下搬回臥龍邸主廂房。但美景不常,一個星期後,飛雲即帶領人馬南下與「樂曲山莊」會合,准備征伐「鬼婆山」賊寇,並留下昊雲暫時處理風雲堡事務。所以接下來的時間裡她只好獨守空閨了。飛雲臨行前特別叮嚀瓏兒,千萬不要一天到晚鬧事,否則他回來之後保證會好好修理她。
時光飛逝。
距飛雲離開風雲堡已有一個半月。期間他不時有書信送回,千篇一律的都是交代她千萬別闖禍的事,害得瓏兒也不能盡興地玩。既然大伙兒有鑒於主人日夜不停的叮囑,當然把警覺心提到最高點,虎視眈眈地盯住堡主夫人。
於是,這廂瓏兒正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在閨房裡,希望老天劈死那個土匪夫婿龍飛雲。
已經整整一個半月,她的怒氣未減半分。
自從飛雲離開風雲堡後,她的身後就莫名多了一大群僕傭,整天與她玩捉迷藏的游戲,想甩都甩不掉,氣得她直跺腳。
不過這種死纏爛打的招數終究奏效了,她闖禍的次數漸漸從每天大小事三件降到每天大小事一件。雖然堡裡的弟兄都很慶幸夫人終於克制玩心,但心中仍不免懷疑這樣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
這天,瓏兒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她忿恨不平地去找昊雲理論。
「昊雲,拜托你把那些人撤走好不好?」瓏兒怒氣沖天地叫囂。
昊雲為難地看著大嫂。「抱歉,大嫂,我辦不到。」
「為什麼?」她不滿地看著他。「你不是他們的主子嗎?」
「我是風雲堡的當家之一沒錯,但不是『他們』的主子。」他一副無能為力的表情。
「見鬼!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生氣地瞪住他。
吳雲莫可奈何地解釋:「他們是『影子騎士』,也是大哥的貼身護衛。」
瓏兒聽完,感到莫名其妙。「那更好呀!他們干麻不跟著他,反而一天到晚淨纏著我不放?」
「他們只聽大哥的話。」昊雲言下之意乃指,是飛雲命令他們跟蹤瓏兒的。
瓏兒氣急敗壞地說:「原來如此,我倒要看看他們誰能阻止我出城!」
「出城!大嫂──」昊雲話未說y飽A瓏兒就已經一溜煙跑遠了,因此她沒聽見後頭的昊雲即將告訴她的消息。「──大哥今兒個就要回來了!」
他為時已晚地說出下半句訊息。
瓏兒偷跑出風雲堡的第一站,就是群商聚集的「邊關市集」。
市集內的街道上人群擁擠,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雖然人潮擁擠,但邊關居民仍然快快樂樂地擠過一條又一條街道,交換一些日常所需的生活用品和馬路消息。
龍兒雖對市集沒啥興趣,卻也抵擋不住各式各樣零嘴的吸引。她仰頭看著插在木條上的糖葫蘆,一串一串的,有如梅子樹上令人垂涎的果實。
賣糖葫蘆的老先生年約六旬,鄰人都叫他「陳伯」。陳伯每天帶著唯一的孫女香兒在城裡叫賣著「糖葫蘆」,以維持爺孫倆三餐的溫飽。
此刻,陳伯剛做完生意,今天繞街叫賣的五十串糖葫蘆只剩一串了,他正考慮要不要繼續賣下去,或者干脆賞孫女兒吃。正猶豫不決時,卻瞥見瓏兒專注地盯著最後一串糖葫蘆。
「小姑娘,喜歡吃糖嗎?一串只要一文錢。」陳伯走近瓏兒身邊。
瓏兒回過神,問他:「這個東西叫『糖葫蘆』嗎?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陳伯觀察她的穿著、氣質,和她那副天真無邪的樣子,真讓人打從心裡疼愛。八成是好人家的姑娘,平時鮮少上街逛市集,所以才連糖葫蘆也不知道吧!
他笑著回答她的問題:「當然嘍,我陳伯親手制作的糖葫蘆最好吃了,你想不想吃吃看?」
「嗯……可是我沒有帶銀子出來。」她坦白告訴他。
「不用錢!反正也只剩最後一串。」陳伯笑著拿下最後一串糖葫蘆遞給瓏兒。
「算我們有緣,這串糖葫蘆送給你吧!」
「可是……」飛雲告訴過她,不付錢而收用人家的東西是土匪的行為,就像她當初闖進風雲堡找食物一樣。她也不想把自己變成他的土匪婆子。
「別拒絕,賣完我也好早點回家,就算幫我個忙收下吧!」陳伯比她更堅持。
瓏兒只好說聲謝謝,收下糖葫蘆。
望著遠去的爺孫倆,她轉個彎走進屋巷,准備到四處晃晃,見識一下「市集」的魅力,下期然間一陣男人的吆喝拳腳相向的聲音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跟著人群走進市街東角的胡同。
一群高頭大馬的男人正圍著一個少年拳打腳踢,差點把他打成重傷。
「喂!你們在做什麼?」瓏兒二話不說,沖出去主持正義。
「我操!老子做事要你這娘兒們來管?你不要命啦!」其中一個大漢惡狠狠地朝她走過來。
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當大漢瞧見她胸前繡著風雲堡的標幟後,忽然臉色一變,回頭和同伴們竊竊私語起來。瓏兒隱隱聽見他們的只言詞組──
「風雲堡……堡主……厲害角色……犯不著惹他們……溜……」
「去你的!風雲堡算什麼東西,老子干什麼怕他?」帶頭的大漢剛由內地來到關外混江湖,尚未聽過風雲堡的威名。
「可是……功夫好……人馬多……打得落花流水……」
「是嗎?」大漢摸了摸下顎。「好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顯然被手下說服了,回頭向瓏兒撂下一句場面話。「好,就沖著龍堡主的金面,今天饒了你們一回,下次如果再讓我碰見,小心你們的狗命!」然後從胡同走了出去。
瓏兒等他們走遠,才接近那個少年人。
那個少年渾身血淋淋地靠在牆邊,搖搖晃晃地想站起來,卻一不小心絆到石頭,整個人又踉蹌地往前倒。
瓏兒看見這景象,簡直氣壞了,趕緊走近少年身邊,把他拉靠在自己肩上,扶著他走出胡同。
少年知道這位姑娘救了他,咬牙問道:「你是誰?為什麼……要救我?」
瓏兒安撫他:「別說話,我送你回家,看來你傷得不輕。」
「家?」他苦笑。「我……我早已沒有家了!」
他低下頭,突然咳出些血來,全身疼痛得再也抵擋不住,整個人昏了過去。
瓏兒忽然感覺層上加重,慌張地在他耳邊大喊:「喂!別昏呀!你好重呀!」但少年一點反應也沒有。
反正他也沒知覺了,干脆用拖的。瞧他這一身的傷勢,非得好好休息一些時日不可。
來到路畔的樹下,她正替少年檢查著,突然聽到熟悉的惡漢聲音傳入耳朵。瓏兒循著聲音看向大街,剛才那幫惡棍正圍堵一個老人。
「臭老頭!我大哥只不過每月收五兩錢的保護費而已,你可有兩個月沒繳了。」大漢抓住老人的衣襟道。
老人無奈地回答:「我的生意再好,賺的錢也只夠我爺倆過活,實在沒有多余的錢孝敬各位大爺呀!」
「好!那就把你孫女賣到『菊柳園』當丫鬟好了!」另一人在旁邊煽點火。
瓏兒簡直看不下去了。「喂!你們敢賣掉小女孩或打老先生,我就要你們好看!」
人群中突然冒出這個狂妄的聲音,地痞們嚇了一大跳,然後看見她擠進人群,全部的人都愣住了。
怎麼?這丫頭居然跟蹤他們。
「我操!剛才已經饒了你一次,你還敢出來多管閒事?」莽大漢氣呼呼地大吼。「你想仗著風雲堡的威勢擋咱們的財路不成?」
瓏兒原本真的打定主意,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在外頭惹事,可是她實在無法忍受這批人的氣焰高漲,更何況他們推倒剛才好心送她糖葫蘆的老人,這口氣哪還咽得下去?
她將老人扶起,就對著看起來最凶惡的地痞蕭天霸叫罵。
「你們這群惡棍先打傷一個少年,現在又來欺侮老人小孩,羞也不羞?」她的俏臉都脹紅了。
蕭天霸瞇起眼睛來打量瓏兒的外貌。她的外表纖弱秀麗,著實討人垂涎。他大手一揮摒退手下,然後大步朝她走過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邪氣地諂笑著。
「喲,看下出來你挺悍的嘛!我蕭某人最喜歡這種長得標致、性子又烈的女人。」他曖昧地斜瞟她,仿佛她沒有穿衣服似的。
瓏兒臉紅地瞪視他。「呸!我還以為世上只有龍飛雲是最差勁的土匪,想不到你比他還差,簡直不是人!」
「龍飛雲?就是那個什麼『風雲堡』的堡主是吧?你別以為拿出他的名頭來嚇我,我就會放你走路。哼!我管他是天皇老子還是猢猻小毛蟲!」他的手扳起她下巴。「我只知道,我要把你帶回家當『押寨夫人』。」他色瞇瞇地笑。
「你休想!我才不要跟你走,快放開我!」她掙扎地大喊。
他貪婪地朝她耳語。「聽大爺的准沒錯,今兒個乖乖跟著我回家,我保證讓你──」
蕭天霸話未說y飽A便有一個聲音打斷了他。
「喔?照你這?說,你打算跟我搶女人嘍?」
這種傲慢的說話方式,讓瓏兒瞠目一愣。
老天!怎會在這兒遇見他?
飛雲冷冷立在蕭天霸身後,口氣雖然不慍不火,但不難發現他的眼中蓄滿怒意。他筆直地瞪著蕭天霸一伙人。
「親愛的『娘子』,這筆帳我回去再好奸跟你算清楚。」他朝著她咧了咧嘴角,但笑容中絲毫沒有歡愉的意味。「這位仁兄,你最好立刻把她放下來!」
蕭天霸看了龍飛雲一眼,仍然不知死活。
「他就是你說的那個土匪──龍飛雲?」
「他確實叫龍飛雲,但他可沒比你更土匪!」她對飛雲扮個鬼臉。「他既不欺侮弱小,也不仗勢欺人,怎麼看都比你好上千百倍!」
哼!好上千百倍還不是個土匪?
飛雲挑眉慍怒道:「瓏兒,如果你敢再叫我土匪,瞧我怎麼跟你算算這筆偷跑出城的帳!」
她對他伸伸舌頭。「這個無賴兼混蛋的家伙,打算把我強行帶回家當押寨夫人,到時你想跟我算帳也不能了!」
「沒錯,我要娶她當老婆!如果你這個叫什麼雲的小子再不走,我蕭寨主可會打得你滿地找牙!」
滿地找牙?笑話!
「紫影騎士!」他喊道:「把這些地痞給我轟出北方省地!」
群眾身後不知何時被六名騎兵給圍住了,每個人都高頭大馬,直朝蕭天霸那伙人靠近。三兩下子蕭天霸和他的手下便給紫影騎士打得落花流水,並捆綁起來,丟在飛雲面前。
飛雲抱著瓏兒,看著狼狽的蕭天霸。「如何?還想搶我妻子,打得我滿地找牙嗎?」
蕭天霸齜牙咧嘴道:「你究竟是什麼人?竟敢找我鬼婆山寨的麻煩?」
「鬼婆山寨?」飛雲輕蔑笑道。「早在十天前就讓我鏟平的山寨,不正是貴寨的『鬼婆山』嗎?」
原來有幾尾漏網之魚逃下山了,正好借著今天的機會將他們一網打盡。
蕭天霸心中一涼,立刻知道今天可能逃不過一劫。他突然力大無窮地扯斷繩子,沖向一旁的爺孫倆大吼:「既然要死,拉兩個在黃泉路上供我差遣也好呀!」他揮起巨拳,直直朝爺孫倆揮過去。
老人擋在孫女前,雙眼緊閉,等待死亡使者的召喚……
砰!市井民眾此起彼落的驚呼接著響起,老人張開眼睛。原來方才結識的姑娘來到他面前替他挨了這一拳,整個人成拋物線飛出去,重重摔落在地,昏厥過去。
飛雲瞠目看著瓏兒被擊飛出去,沒能來得及護住她。她的嘴裡猛然噴出大片鮮血。飛雲憤怒地沖向前,無情地揮劍斬向蕭天霸,地痞頭子連一招也擋不了,腦袋和身體立刻分了家。
「瓏兒,醒醒呀!瓏兒!」他沖到瓏兒身邊,輕輕搖晃著她,見她沒反應,立即把她擁在懷裡,可是她依然不語。
瓏兒感覺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好象是飛雲。她想回答,但胸口一緊,咳了幾聲,頓時又陷入黑幕之中,失去知覺。
隔天中午,飛雲在廂房來回地踱步。等薛大夫檢視完,急忙追上去問:「如何?薛大夫,為什麼這?久了還不見她蘇醒?」
薛大夫整理著醫箱,臉上布滿愁容地歎氣道:「夫人的外傷十天半個月就能痊愈,但……」
「但是什麼?」飛雲的心提起來。
「夫人曾重摔落地,所以……」薛大夫猶豫不決的。
難道傷及筋骨,終生殘廢?「快說!別吞吞吐吐!」
「夫人有孕了,情況恐怕不樂觀。」薛大夫一口氣說y飽C
飛雲的腦中一陣暈眩。「瓏兒有孩子了?我怎麼不知道,多久了?」
薛大夫看看瓏兒平坦的小腹。「大概一個半月吧!」
一個半月?豈不是那晚……
薛大夫又道:「如果沒別的事,干萬不要讓她亂走動,一定要好好休息。」他頓了一下又說:「夫人身體原本就單薄,容易流產;這下再受到重創,胎兒如能保住,就算是萬幸了!」
他仍然不敢相信,呆呆地點了點頭。「哦,好,嗯,你下去吧!沒事了。」有些語無倫次。
他手一揮遣走薛大夫,才走近床邊,端詳昏睡中的瓏兒。
他抱起瓏兒,讓她躺臥在自己的懷中,一手則停放在她的小腹上,不停撫摸。
我要當爹爹了!可是瓏兒的身子這?瘦弱,能承受得了分娩的痛苦嗎?而且大夫也說,她懷胎的情y-ㄓ蚍-[,如果她為了孩子而折損了自己的健康,那該如何是好??
他左思右想,太多的事情讓他千頭萬緒。好一會兒,他都沒發現懷裡的瓏兒早已醒來,睜著兩只大眼睛盯著他。
「你怎麼一臉苦相?是不是我要死了?」瓏兒的第一句話就叫人哭笑下得。
飛雲回過神來。「沒有,你壯得像條牛。」他笑道,並把她抱高,讓她整個身子貼近自己。
「可是你的臉色好難看喔!」
「不,是太高興了。」他決定坦白。「我們快有孩子了!」
「孩子?」瓏兒一臉驚愕。「我懷孕了?」
「是!」
他嘴裡雖然微笑,但心裹不免擔憂,未來的日子她是否能安心地待產,不再闖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