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蓮快步穿過竹林,一剛轉過觀魚舫石碑,就看到兩個護院站在園丁身邊,牆邊的灌木雜草已經清理完了。
不過令漪蓮驚訝的是清理後的牆腳,居然露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洞。
「哇,大叔,這裡怎麼有個洞啊?」她大聲問園丁。
「我也不知道,剛才發現的。」園丁說。
「哦,真是奇怪!」
「是很怪,這些灌木雜草並非長在這裡,而是被人挪來遮掩這個洞口的。」園丁指著腳下的灌木雜草說。
漪蓮聽他這麼說,便蹲在洞口查看,震驚地說:「大叔,這些碎磚石都落在院裡,說明洞是被人從外面鑿開的,而且時間不久,你看,這磚面還很新呢……」
「不錯,觀察很入微。」古立恆爽朗的聲音傳來。
漪蓮焦慮地喊:「立恆,你快來看,這裡被人鑿了個洞!」
「我已經知道了。」古立恆走到她身邊蹲下,估量了一下洞寬,撿起一塊碎磚石看看,對園丁說:「沒事,你將這個洞補上,以後牆腳不要留植物。你們--」他目光轉向跟他進來的護院。「以後記得留意每個地方。」
「是,主子!」眾人紛紛應承。
「好啦,我們走吧。」古立恆回頭對還在琢磨的漪蓮說。
「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為什麼?」見他若無其事的樣子,漪蓮納悶地問。
古立恆抓起她的手,拍去上面的泥屑,輕鬆地說:「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反正總有人想法子進來探險,我也習慣了。」
「你知道是誰,對嗎?他會傷害你嗎?」漪蓮不讓他敷衍過去,盯著他問。
現在她更明白為什麼悅園要有那麼多護院,一個被太多人好奇和覬覦的地方實在不安全!
古立恆對她敏銳察知他的心思感到吃驚,於是拉著她往外走,一邊說:「我也許知道他是誰,他傷害不了我。」
「他是誰?你得將他交給官府,不然他一定會傷害你的!」漪蓮急切地說。
見她著急,古立恆看她一眼說:「我還不太確定他是誰,但我會查明。」
「你一定要查清楚喔。」聽他這麼說,漪蓮稍感放心。
接著她又想起剛才拜訪他的客人。於是問他:「那位縣太爺走了嗎?」
古立恆臉色一整。「走了,可是你剛才的行為實在膽大!」
漪蓮急忙問:「怎麼啦?我給你惹麻煩了嗎?」
古立恆沒講話,拉著她往外走。
「唉,我出來後就一直在擔心,可是那時候如果我不出面解釋,你肯定會說實話的。」漪蓮沮喪地說。「躲在屏風後聽你講話,我都快急死了。」
「說實話有什麼不對?」古立恆看她滿臉不安,好笑地問。「文大人為官清廉耿直,我不想騙他。」
「喂,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漪蓮站在他面前不走了,抬頭看著他埋怨道:「我爹爹告你,衙門在查你,你說實話的話,他們會放過你嗎?」
「我要是被抓進大牢,你會送飯給我嗎?」古立恆半真半假地問。
「你真糊塗!大牢是好玩的地方嗎,這麼想去?」漪蓮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以為自己真的說了不該說的話。「你快告訴我結果怎麼樣?我進去晚了,沒聽見你們前半段談什麼,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露了破綻?」
見她急了,古立恆也不再逗她,手指在她緊皺的眉心點了一下,寵愛地說:「你是做錯了,你不該爬窗子進屋、偷聽別人講話、擅闖衙門官吏公堂,更不該不顧後果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不過,你今天確實幫了我。」
他的話將漪蓮帶進時而驚訝、時而自責的情緒中,但他最後一句讓她驚喜。
他話才說完,她便撲到他身上,高興地說:「你說我幫了你,那麼縣太爺信了我的話,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古立恆抱著她,笑道:「你那言之鑿鑿的樣子,誰不信?」
「啊,太好了,這樣你就不會有事了!」
「可是你爹會不高興的。」
「沒關係,我回家去跟爹爹解釋清楚吧。」
「不行,我不能讓你離開我,現在還不行!」古立恆立刻抱緊她反對。
「可是已經一個月了,我總得先回家啊。」漪蓮也不想離開他,可是她知道自己得去面對爹娘,還有鳳生。
想到那些事,她的心情很沉重。
古立恆知道總管一直有與韓家聯絡,因為一時沒有更好的辦法,他只有冀望時間能改變他們的態度。
他牽著她的手往前走,並問道:「你怎麼知道是縣太爺來訪呢?」
知道他想轉移話題,漪蓮悶悶地說:「我看見那些衙役。」
「不要擔心,會否極泰來的。」看她依然悶悶不樂,古立恆鼓勵她。
被他的信心感染,漪蓮也不再擔憂那麼多,她本來就是個開朗的女孩。
「你怎麼知道我爬窗子進去的?」想起他先前的話,她好奇地問。
古立恆看了她的裙子一眼。「喏,你的裙子告訴我的。」
漪蓮連忙低頭審視自己的裙子。「沒有啊,乾乾淨淨的。」
「這是什麼?」古立恆拉起她的腰帶,上面有細細的灰塵。
「喔,你眼睛也太厲害了,這麼點都能看出來。」漪蓮拍去塵土,心想難怪勞伯說他能在黑暗中視物,真是「天賦異稟」。
進了主樓,古立恆放開漪蓮的手往書房走。
漪蓮看他臉色不太好,便擔心地說:「你又要工作嗎?你身上的傷才剛剛好一點,不要太辛苦。」
她的關心溫暖了古立恆的心。他微笑道:「不要擔心,我沒事。」
「那我陪你工作,好不好?」
「陪我?」古立恆眉毛一挑。「你不會覺得枯燥無聊嗎?」
「不會!」漪蓮急忙說。「我喜歡看你做事,我保證閉緊嘴巴不吵你!」
她的話令他們同時想起不久前,她被迫到黑漆漆的臥室裡「陪」他所惹出的麻煩,兩人不禁心有靈犀地相視一笑。
「只要不是黑黑的地方就行。」漪蓮抓著他的手,搖晃著補充道。
他立刻承諾:「再也不會了!」
然後他們一起進了書房。
那天古立恆一直忙到很晚,他養傷的這段時間積下來的事情確實很多,需要他花很多時間處理。漪蓮始終陪著他,不時為他研墨展紙、端茶倒水。當然,也免不了逮著機會就問東問西,以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她發現他真是知識淵博,無論什麼問題都難不倒他,而且他的解答總是言簡意賅,讓人一聽就懂。
這次以後,連著幾天漪蓮都到書房陪古立恆,知道古家事業實在很大,而且跨足多個行業,光是上海一處,在米、布、茶、木、絲綢、顏料等行業中都佔有極重要的地位。
雖然他已多年不與官場來往,但生意上仍不時與衙門有交集,多由手下出面。
而他做事俐落,交代事情清楚簡潔,儘管因傷臥床多日,但對產業情況瞭如指掌,彷彿所有事情都在他計畫和控制之中。
漪蓮深深敬佩他卓越的管理能力,及他下屬的盡職與忠誠。
同時,她也被他在工作時表現出來的另一面深深吸引,既沒有與她初見時的冷漠,也沒有與她相熟後的親切幽默,而是穩重果斷而又頭腦清醒。
只有在這時,他的力量和魄力才充分顯露。
「難道所有的大生意人都像他那樣嗎?」她自問。
她從來沒接觸過有身份地位的人,更沒有看過他們與人交談或做事的樣子。
以前她看最多的,就是那些到鐵鋪來買賣或加工改制鐵器的,就算是古立恆這樣的大東家去她家鐵鋪訂購物品時,派去的人也多是工頭之類的。因此他們的談吐大都直率粗魯,沒有斯文氣。而古立恆則相反,他有原則、口氣強硬,但在任何時候都輕聲細語。
這天,看他事情忙得差不多時,她憐惜地說:二址恆,你一個人要管那麼多的事,會不會覺得很辛苦?」
「不會,有那麼多手下幫我做事,怎麼會只有我一個人呢?」古立恆輕笑著將她拉到身邊,打趣地說:「怎麼,你在心疼我嗎?」
漪蓮輕輕摸著他臉上的疤痕,毫不避諱地說:「我是心疼你,而且也覺得很不好意思,你這麼辛苦,我卻什麼事都不會做,只知道玩……我好像是個白吃白喝的廢物喔。」
她的話將古立恆惹笑了,他握著在他臉上摩挲的小手。「你在家會幫忙嗎?」
漪蓮想了想。「好像也沒幫。爹娘都很疼我,做飯有廚娘,縫紉有娘親,爹爹跟鳳生哥哥都不准我去鋪子,說那裡不適合女孩子,說我去了只會幫倒忙……」
看她苦惱的樣子,古立恆安慰她:「你不需為此煩惱,你看,你給這裡帶來了生氣,你讓人笑、讓人高興,這就是幫忙啊。我想你在家裡也一定是這樣將快樂帶給大家的吧?」
「是啊,爹爹總這麼說。可是,這樣真的有幫到忙嗎?」漪蓮不信地問。
古立恆正色道:「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帶來快樂和歡笑,所以你是我們最需要的人。」
他的話安慰了漪蓮,她開心地說:「那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更高興呢?」
「做你自己就好,不要改變,就像這樣。」古立恆看著她單純甜美的笑容,真的希望她能永遠這麼快快樂樂!
「沙大叔,我來了。」
今天立恆要到城裡的商號去,不在家用早膳。於是漪蓮一大早起來後沒有去找他,而是直接跑到廚房來找羅鍋沙。
「韓姑娘來得真早。」羅鍋沙很喜歡這個活潑開朗的女孩。
「今天不是送菜的日子嗎?我是來幫你的。」她知道今天是附近菜農送新鮮蔬菜來的日子,於是她想來幫忙。
「呵呵,上次沒把你累壞嗎?」羅鍋沙開心地說。
「沒有,那點活怎麼會累倒我?」漪蓮得意地說著,往後門走去。「我去看看人來了沒有。」
「好哩,我隨後就到。」羅鍋沙快樂地喊著,看著已經消失在樹後小徑的靈巧身影,笑嘻嘻地點點頭。
漪蓮來到後門,見門已經打開了,一個護院扶著門讓一輛木板車進來。拉車的是個十五、六歲的男孩,車上放了兩大筐綠油油的新鮮蔬菜和一竹籃肉,還有一罈酒。車身較沉,輾過門檻石階時發出「喀喀」的聲音。
「啊,今天來得比上次早。」漪蓮走近,看著沉重的板車。
男孩費勁地將板車拉進門後,似乎已經沒勁了,漪蓮急忙走到車後幫他推車,可是車輪只是壓在碎石小徑上,就是不往前走。
「還是我來吧,姑娘替我看著門吧。」護院說著將後門關攏,但沒有上鎖。
「沒問題,我在這守著。」漪蓮滿口答應,讚歎地看著護院絲毫不費力地幫那男孩將車推往廚房。
突然,關著的門被撞開,漪蓮尚未反應過來,就覺呼吸一窒,口鼻被人摀住,身子也離開了地面。
「嗚……嗚……」她拚命掙扎,可是她面朝外,被那人緊緊夾在胳膊下,看不見來人的臉。她奮力用手捶打、掐捏那條緊勒在她腰上的手臂,可是好像碰到牛皮似的,打不動、掐不進,氣得她只能乾瞪眼。
那人抱著她一路狂奔來到江邊,上了一條早已等著的烏篷船,進到艙裡後才放開她。
她立即坐起身,回頭看這個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膽綁架她的惡棍。
可是當她看清這個可惡的綁架者時,她大大抽了一口氣。
「鳳生哥哥?怎麼會是你?!」
「沒錯!不然你以為是誰?有誰敢在老虎口裡拔牙?從冥府鬼王手中搶人?」鳳生滿頭大汗,顯然這一路奔跑累死他了。
「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漪蓮氣急敗壞地問,想到立恆一旦知道她失蹤,不知會擔心成怎樣時,她就焦慮難安。
鳳生狠狠地說:「我不這樣做還能怎樣?我費力在牆上鑿的洞被封了,除了這種方式,我還能怎麼帶回你?」
原來那個洞是他弄的?
「你怎麼能挖人家的牆腳呢?」她生氣地問。
「還不是為了你。」鳳生的語氣裡有許多情緒。「我不來帶你走的話,你會自己回家嗎?」
漪蓮聽出他語氣裡的怨忿不甘,看到他眼裡的血絲和痛苦的神情,愧疚地說:「鳳生哥哥,是我對不起你……可是--」
「不要說對不起,也不要說可是!」鳳生激動地說:「你是我的未婚妻,你必須嫁給我!不管他用什麼樣的方法,我都不同意退婚!更不會要他的臭錢!」
「錢?什麼錢?」漪蓮呆了,鳳生從來沒有用這樣的態度跟她說話,可今天他怎麼這麼生氣?
「就是冥府的鬼錢!」鳳生忿忿不平地說。「他派人送來金銀珠寶,可是我不會把你讓給他的!」
漪蓮知道了,立恆一定去過她家,請爹娘解除她與鳳生的婚約,結果不但被拒絕了,還惹爹爹生氣,到縣衙門告狀。
爹娘是怎麼對待立恆的?立恆有沒有被鳳生粗暴的對待呢?
想到爹爹的脾氣,她心裡七上八下,再也無法安坐,站起來往篷外走。
「你想去哪裡?」
「我不能這樣一聲不吭地走掉,我得回去……」
「回去?回去哪裡?」鳳生一把抓住她,痛苦地說:「難道你已經把那座冥府當成家了嗎?是不是那個邪惡的鬼王迷惑了你,用這些好衣服套住你的身子改變了你的心?難道你忘記了你是屬於我的?!」
「不,他不是鬼王,我也不屬於你,放開我!」被他抓痛的漪蓮同樣大聲地叫道。
「漪蓮!」鳳生被她的口氣激怒了,他更用力抓住她的肩頭,憤怒地說:「你真是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
「不!我不是……」他的話擊中漪蓮心中的痛,她淒慘地否認。「我不是那樣的女人,我愛他,他是唯一我想嫁的男人……」
「不許你這麼說!」鳳生的心被撕裂了,他不顧一切將她猛地推開。
漪蓮哪經得起他這一推,連連後退倒下,背撞在船艙上,痛得她眼淚直流。
「蓮兒……」看到她流淚倒在那裡,鳳生的心更痛,他俯身抱起她,痛苦萬分地問她:「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拋棄我?我們在一起時你不是很快樂嗎?難道跟我在一起十幾年,竟比不上跟他在一起一個多月?!」
他的痛苦深深刺痛漪蓮的心,可是她無法欺騙他,那樣只會更傷害他。
「鳳生哥哥,你聽我說。」她勉力坐起來,掙脫他的擁抱。「我是很喜歡你,如果沒有遇見立恆,我會嫁給你,與你快樂地生活。可是我遇見了他,於是我明白了,我喜歡你是因為你是我的哥哥,是個好人。我並不愛你,我愛的是他,所以我只想嫁給他……」
「少給我說這些肉麻的話!」鳳生厲聲制止她。「我不管你什麼愛不愛,我只知道我愛你,我們有婚約,我就一定會娶你!」
「可是……」
「沒有可是!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不管他是人還是鬼我都不怕,就算他有官府護著我也不怕,只要我活著,誰也別想搶走你!」
結果,船才一停靠青浦碼頭,漪蓮即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她被岸邊等候她的人群包圍了。那些人大多是她家鄰居,其中也不乏聞訊趕來看熱鬧的外鄉人。
「漪蓮,你沒有被鬼王傷害吧?」
「那鬼王長什麼樣子?真的是青面撩牙,專吃人心肺嗎?」
「哇,漪蓮在冥府一個多月,好像更漂亮了呢?」
「……」
這些亂紛紛的問題和議論令毫無準備的漪蓮退縮,她狠狠瞪了鳳生一眼,十分惱怒他將她的事宣揚得這麼徹底。
鳳生自然明白她那一瞥的意思,立即將圍住他們的人推開,拉著漪蓮往前走。
可是過於熱情的人們依然緊跟不捨,各式各樣的問題不斷向她拋來。
「各位鄉親,懇請讓道!」一聲響如洪鐘的鏗鏘之聲傳來,人們趕緊讓開。
「爹爹!」漪蓮看到發話之人時,激動地撲到他身上。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你娘老惦記著你呢……」韓風臉上露出寬慰的笑容,輕拍愛女肩頭,又對人群說:「小女日前遭到挾持,深受驚嚇,今日回來,還望各位多行方便,不要再提讓小女驚駭之事。」
「韓掌櫃說得是,能平安逃出冥府已是大幸,不要再驚擾那孩子啦。」一個年長的男人說。
「正是,那醜鬼鬼王一定將她嚇得不輕。」
「可是鬼王怎會如此輕易放過她呢?」
人們應和著,不再向漪蓮提問,但仍有不少人在咒罵著冥府鬼王。
漪蓮很想對這群圍在她身邊咒罵古立恆或竊竊私語的人們抗議,可是看到那些無知又害怕的面容時,她改變了主意。
跟隨爹爹身後往家中走去,她為自己不能制止這些信口開河而感到遺憾難過。人們已經將古立恆定了位,自八年前的火災後,儘管從沒有人看過他作惡害人,但在他們眼中,他就是最醜陋凶殘的魔鬼。這真不公平!
然而見到分別多日的爹娘,漪蓮還是滿心歡喜。靠在娘溫暖的懷裡,她多想將自己在悅園發生的一切都告訴娘,讓娘親分享她的秘密!
可是,她沒有機會。
才回到家,爹爹的一番話便打散了她見到親人後的快樂。
「蓮兒,你這次鬧得太不像話了!」將跟來的鄰居們一一辭退,關上院門後,韓掌櫃開始訓斥女兒。
「從小爹娘是怎麼教你的?初落魔窟時讓人捎來的那封信只報『平安』,其他隻字不提,爹尚可理解,那是為人所迫不得不然;可是後來鳳生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居然一心只護著那千夫所指的魔鬼也不願回家,還與那惡鬼廝纏,助他逃脫衙門的追查,我韓家可從未出過這麼不知廉恥的子孫!」
「不,爹爹,不是這樣的,立恆他不是鬼……」
「住口,在我的屋簷下,不許提那鬼的名字!」女兒的頂嘴激怒了韓風,他一聲大喝令漪蓮瑟縮了一下。
她自幼受寵,他們從來沒有瞪過她,更別說這樣大聲吼叫,可是雖然害怕,她還是堅定地看著爹爹。
「鳳生哥哥見過他,他根本就不是鬼,是他救了我……」
「可也是他囚禁你,不讓你回家!」
對這,漪蓮無話可說。
見她說不出話,韓風既是氣憤又是失望地看著她,不無懊惱地說:「若非看你成天只知道玩,我相你娘早在去年就將你與鳳生的婚事辦了。」
見漪蓮叛逆地盯著他,韓風生氣地問:「說實話,你還是清白之身嗎?」
韓風此言,不僅令屋內的韓夫人和鳳生大吃一驚,更令漪蓮瞬間變得蒼白無血色,進而又因憤怒變得赤紅。
「爹爹怎可如此懷疑女兒?!」
「因為那裡是冥府!」韓風冷然道。「如果不是鳳生出手,你恐怕還不想回來呢。」
爹爹無情的話令漪蓮眼裡充滿淚水,她不敢相信自小疼愛她的爹爹竟如此殘忍和陌生,難道就因為古立恆被人傳為是「鬼」嗎?
對她的眼淚,韓風並不動搖,他轉向呆立在一邊的鳳生。「鳳生,這婚事你還要嗎?」
鳳生早已被漪蓮含冤帶屈的淚眼弄得心神不寧,在他的生命裡,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看到漪蓮流淚。他真想上前去安慰她,告訴她不要難過,可是礙於義父的權威,他不敢動。此刻一聽義父問他,急忙點頭。
「那好,你們的婚事就在這幾天辦了吧!」
「不!我不要嫁給鳳生哥哥!」漪蓮猛地站起來大喊。
她的話震驚了爹娘,也震碎了鳳生的心。
「蓮兒,你忘了我們說好要永遠在一起,要做我的新娘的?」他痛苦的神情碾壓著漪蓮的心,可是她心裡藏著一個她更無法放棄的身影。
「鳳生哥哥,對不起……我不能嫁給你……」
「放屁!」猛然從紛亂中醒來的韓風一拍桌子,對女兒喝道:「你是不是中邪了?滿口胡言!」
「蓮兒,你不是一直很喜歡鳳生的嗎?」韓夫人也淚眼迷離地問女兒。
漪蓮看看青筋暴露的爹爹,再看看滿臉淒惶的鳳生和失望傷心的娘,心裡被罪惡感和無力感糾纏。
她哭著說:「是,我喜歡鳳生哥哥,在他身邊,我覺得安全快樂,以前我一直以為那樣就夠了,可以一生一世相守。可是自從遇見立恆,我、我才明白什麼是一生一世的愛,我對鳳生哥哥的感情就像妹妹對哥哥一般,可是我對立恆--」
看到爹爹攥緊了拳頭,她停頓了一下,還是咬牙繼續說:「我對立恆的感情才是愛,我要嫁給他……」
韓風喝斥道:「你休想!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竅,正常女孩有誰會願意嫁給鬼的!」
「不,立恆不是鬼!他是世上最善良的男人!爹爹,我愛他啊,除了他,我誰也不……」
啪!她的話被一耳光打斷,強大的衝擊力使她跌倒在地上。
漪蓮驚呆了,韓夫人與鳳生驚呆了,就連揮出這一掌的韓風也愣住了。
「夫君!」韓夫人驚愕地看著失去理智的丈夫。
「蓮兒!」鳳生心痛地扶起地上的漪蓮。
漪蓮擦去嘴角的血,對疼了她十七年的爹爹說:「爹爹,我長這麼大以來,你第一次打我。可是不管怎樣,我還是愛立恆!我的心裡只有他,除非你將我的心挖出來!」
「沒有女人可以自己決定丈夫,你也不例外!你只能嫁給鳳生!」
漪蓮哭著說:「我不會嫁給鳳生哥哥,因為今生今世我只會嫁給一個男人,他就是--」
「你敢說?!」韓風威脅地走向她,卻被夫人攔住。
漪蓮毫不遲疑地說:「我要說!我要嫁的人只有古立恆!」
「你真的瘋了!如此忤逆!是被那個鬼王吃掉心肝了嗎?」看著女兒更加堅定的神態,韓風失望痛心之餘對鳳生吼:「鳳生,去!把她關在閣樓裡,直到你們拜堂成親!」
「把我關起來也沒有用,立恆會找到我的,他一定會來的!爹爹,求求你試著聽他解釋吧!」
漪蓮絕望地對摔門而去的爹爹大喊,可是韓風頭也不回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