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王氏小院裡熱鬧非凡,因為特使大人救了王姑娘一命,又為大家出了多年來被算命仙坑害的氣,於是王姑娘的爹爹——當地名紳王敦厚,堅持請特使大人到府上用晚餐,到場作陪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
王家寬大的院子中規中矩,從外面看,房屋和院牆質樸厚實,大門上有一塊匾額,上面題寫著吉祥的詞語,字體頗具書法氣息,看得出王家日子過得殷實富裕,也有些文學底子。
整個晚宴吃的是海鮮美味,本地名食,可是雨兒全無胃口。
因為主人顯然將她和哥哥、銀杏都當作彭峻威的隨從,因此吃飯時將他們安排在靠門的下桌,彭峻威則坐在首席,緊挨著他的,是那個一直用愛慕崇敬的目光追隨著他的王姑娘。
「我們這一帶因黃河屢次北流,使北運河、無定河、大清河、子牙河、衛河往北匯聚成一片片水澤,朝廷要治水,就得先修新安堤防,阻隔河水北流……」
王敦厚所講的,正是彭峻威目前急於瞭解的東西,於是他興趣濃厚地向他請教。
極熟悉本地河道的王敦厚十分欣賞這個聰明的年輕人,也就興致勃勃地給彭峻威講解了這一帶的河流特徵及歷年水患的情況,於是席間兩人相談甚歡。
依偎著彭峻威的王姑娘不停地替他夾菜、送湯,而全神貫注於與老人交談的彭峻威忽略了她不時對他做出的親蔫動作,也忽視了雨兒的怒氣。
終於,當王姑娘公然靠在他肩上,而彭峻威沒有推開她時,雨兒受不了了。
她猛地站起身,往院子外跑去。
天早就黑了,可是雨兒不在乎這是個陌生的地方,也不在乎自己跑去哪裡,她只是跑,沿著窄窄的小道跑上了高高的大堤,心裡的氣就是無法消。
雨兒突然踩空了一腳,她身子一歪,沿著堤壩滾下了幾十米高的斜坡。
院子裡的夏雷看到妹妹生氣的跑了,心裡很急,可是他從小被爹爹訓練成一切得以主子為優先,於是他僅僅是站起來,看著依舊與人談笑的彭峻威,希望他能回一下頭。
可是他沒有!
「夏大哥,我去追她!」銀杏理解他的難處,立刻站起身跑出了院落。
因為院子裡人來人往,加上燈火不明,而王敦厚的知識也正是他感興趣的,所以兩人談得十分投入,彭峻威根本沒注意雨兒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有更多的人進出,他才感到氣氛不對,急忙往下方的座席看去,卻驚訝地發現那張桌子只剩夏雷瞪著他。
他急忙起身。「夏雷,雨兒呢?」
夏雷不回他,只是跪地行了個禮說:「大人原諒,請容小的出去尋妹!」
「夏雷!」彭峻威高聲喊他,可是只看見他融入黑夜的背影。
知道事情不好,彭峻威急忙向王家父女道別,不顧王姑娘深情的挽留,匆匆離開王家。
雨兒從昏厥中醒來,看到了滿天星斗,夏夜的星空果真美麗!
「雨兒!」美麗的星星被遮住,眼前是彭峻威焦慮的臉龐。
「三哥哥?」她忘了生氣,伸手摸摸那張俊臉,幽幽地說:「你為什麼要那麼好心?好心得讓我生氣!」
「雨兒,你有哪裡不舒服嗎?」彭峻威沒有回答她,只是關切地問。
從找到她並將她輕輕抱到自己腿上後,他就沒敢動過,怕她摔傷了什麼地方。
「沒有,我沒事。可是你告訴我,為什麼要讓她靠在你身上?」
「喔,小雨兒,你這醋罈子。」對她如此在乎自己,彭峻威不知是該憂還是該喜。他握著她的手,真誠地說:「那位王姑娘剛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我如何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讓她下不了台呢?救人救到底嘛。」
「難道你看不出來,她對你有心!」
「可我對她無意!」彭峻威立刻說,又捏捏她的鼻子。「你得學著信任我。」
「我想信任你,可是看到你與她那般親熱,我怎ど能信?」雨兒說著搖搖仍有點暈眩的頭站了起來。
「誰跟她親熱了?」見她能站起來,彭峻威終於放了心,一把抱起她,走上大堤警告道:「以後不要再這樣嚇我!」
此後,他們再也沒提王姑娘的事,好像那人沒有出現過。
儘管如此,接下來他們每到一處,彭峻威總能引起騷動。
一次,雨兒生氣地說;「為什麼只要你一出現,女人的目光就只盯著你?」
彭峻威咧嘴一笑:「那只能怪我爹娘將我生得太出色。」
「自大狂!」雨兒罵他,可是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很出色。
這天,他們到了新安城,這裡是彭峻威考察的重點地區之一。他帶著夏雷去查看當地河道,雨兒則拉著銀杏去逛集市。
新安地處京畿腹地,可是水患依然嚴重,稍遇大雨便河水氾濫,如今已經進入汛期,估計人們大多遷徙他處,因而集市顯得冷冷清清。
但在這沒有多少店舖、遊人的集市上,雨兒卻在一家不起眼的文具店舖裡,被邵石質細膩如脂、光潤如玉,又帶著天然碧綠色的硯台給吸引了。
店東告訴她,這是著名的易水古硯。做此古硯的石料取自於太行山的西峪山,石料堅柔適中,易於發墨。
雨兒看了愛不釋手,於是她精挑細選,買了一個最喜歡的要送給彭峻威。
將硯台小心地抱在懷裡,她高高興興地和銀杏往她們落腳的官驛走去。
兩人走了不遠,就看到彭峻威和夏雷騎馬迎面而來。可是不看還好,一看卻讓雨兒的心整個涼透了!
這次,彭峻威的身前又坐了一個女子。更讓雨兒無法接受的是,那個身穿紫衣的姑娘幾乎是橫躺在他身上。
「三哥哥!你、你又這樣對我!」她大喊,身子因過度生氣而顫抖。
「雨兒,你又怎麼了?」彭峻威停住馬,扶起那個女子。
而夏雷早已來到妹妹身邊。
「雨兒,你誤會了,我們在山坡上遇到邵姑娘,她扭傷了腳,峻威少爺只是幫助她……」夏雷解釋著,試圖讓她冷靜。
可是雨兒聽不進去。
「那為什ど不是你,三哥哥為什麼總要爭著去幫助她們呢?」雨兒嘶聲質問。
這一路上,如此心痛的感覺已讓她承受不了!她還得忍受多久?
她的問題令夏雷難以回答,因為她說的是事實。他只好說:「你知道的,峻威少爺一向心腸軟……」
「不要!你不要再說他只是好心幫助人,我不要聽!」
看到彭峻威不在乎她的感受,不顧她的不滿,小心地將那女子扶到路邊坐下,雨兒對他失望透了。
她將懷裡的視台往銀杏懷裡一塞。「我不要再相信你們!這個我也不要了!」說完掉頭就跑。
「雨兒!」夏雷要去追她,被彭峻威攔住。
「還是我去吧。」
「是你惹的禍,本來就該你去!」夏裡根根地說。
彭峻威沒有理會他,匆匆地追著雨兒的背影出去。
他很快就趕上了雨兒,將她小小的身子攫到了懷裡。
「走開!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我不要你用抱過那些女人的手碰我!」雨兒邊哭邊掙扎,當掙脫不了時,就用力捶打他的胸口,掐他的胳膊。
彭峻威始終不發一言地忍受著她毫無理性的攻擊。
雨兒突然停手,看著他被自己掐紅的肌膚,楞楞地問:「既然不在乎,何必要抱著我?」
「我在乎你!當然在乎你!」彭峻威用手擦去她的淚水。
「騙人!在乎我,你就不會去抱別的女人!」她掙扎著要離開他。
「雨兒!」彭峻威將她更緊地抱住,過了一會才說:「三哥哥的懷抱永遠只屬於你的,那些女人對我來說只不過是受難的弱者,難道我不該幫助弱者嗎?」
雨兒無法回答,她當然明白濟弱扶傾乃人之本分,如果是她遇到有難的人,也會去幫忙的。她只好鬱悶地問:「那為什麼她們都是好看的女人?!」
彭峻威笑了,在她頭頂愛憐地親了一下。「那可不是我安排的喔!」
聽到他的笑聲,雨兒無法再生氣,誰教她愛的就是這個好心腸的男人?
「唉!三哥哥。」她歎氣道:「以後你不要再搭理那些女人,讓其它男人去幫助她們,好不好?」
「我盡量。」不忍見她煩惱,彭峻威保證道,他真的希望自己能心狠一點。
此後的路途中,彭峻威雖答應盡量不去招惹女人,可卻仍不斷地讓雨兒生氣。
先是在集市裡救了被流氓欺凌的賣藝父女,被那女孩纏了幾天,好不容易才說明身份,讓那女子含淚隨父而去。
後來又在河邊遇見一個浣衣女衣服漂走,他立刻下河替她尋衣,結果那女子要隨侍他終身,不肯離去,他只得再次祭出官職使命,才令那癡情女子黯然而去。
雖然每次他都沒有讓事情發展得不可收拾,可是卻在雨兒心裡堆積著陰影,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自己沒有信心。
「小雨兒,這幾天怎麼不聽你嘰嘰喳喳了?嘴巴被封住了嗎?」這天,走在野外,彭峻威突然將她抱到自己的馬上問她。
她困惑地說:「三哥哥,為什麼雖然我們在一起,可我卻覺得你離我好遠?」
對她罕見的語氣和神態,彭峻威雖吃驚,但仍覺得這是女孩子成長中的一個自然過程,因此不當回事地笑著說:「因為你長大了,會胡思亂想了。」
「可是我不想長大,也不想胡思亂想,」
「傻丫頭,這可由不得你。」彭峻威寵溺地揉揉她的頭,將她放回馬上。
雨兒不說話,可心裡卻有千萬個難解的結糾纏不清。
她知道三哥哥才華出眾,模樣俊俏,令人愛慕也是自然,她本不該有委屈怨恨之心,可是她要如何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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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入秋了,天氣不再那麼熱,而彭峻威的公務也完成得差不多。
他將王敦厚推薦給朝廷的治水部門,為此受到皇上表揚,認為他既勘察實情,又能推薦人才。皇上的褒獎令他們都很開心。
這天他們來到華北東部的霸縣。這是座歷史悠久、資源豐富的古城。可是才剛到附近,遠遠地看到城門口聚集著不少人,大多是青壯男人,也有不少女人圍在旁邊看熱鬧,城門上也是披紅掛綵地,好不熱鬧。
「三哥哥,這是幹嘛?」停馬立於城門前,雨兒好奇地問。
彭峻威抬頭看到城牆上站著幾個男子,他們中間是個頭頂紅繡巾的女子,不由得明白了幾分。「好像是誰家姑娘在拋繡球擇親……」
就在他說這話時,一個紅繡球突然直直地從城樓上朝他們拋來。
人們呼喊著撲來爭搶,可是那球已經落在彭峻威的身上,被他本能地抓住。
然而未等他釐清思緒,一陣鑼鼓喧天,眾人從城門內走出,高聲齊呼:「恭迎姑爺入城!」
「閣下弄錯了,此物還你吧!」彭峻威當即將懷裡的繡球扔給了他。
他的動作一出,雲時四周靜默無聲。
彭峻威不理睬人們的反應,收韁繩準備進城。
「公子請留步!」清脆的聲音從剛出城門的轎子裡傳來,接著轎簾一翻,一個頭蓋繡帕,丰姿綽約的女子被人從轎子上扶了下來。
她就是方才站在城樓上的女子吧?彭峻威尋思著。
只見她下了轎,舉手掀掉蓋頭,頓時所有人都被她嫵媚動人的容貌吸引。
那女子走到彭峻威高坐的馬前,毫不扭捏作態地對他一福,鶯啼燕囀般地說:「公子既當眾接了妾身的繡球,從今往後就是妾身的夫君。」
彭峻威見她美艷嬌俏,所以沒有因為她言詞逼人而動氣,只是淡淡地說:「姑娘誤會了,在下僅是路過,並無意接此繡球,還望姑娘另行擇婿。」
不料邵姑娘竟然雙膝著地,跪在彭峻威馬前,抱手再施一禮,哀聲道:「妾已言明,今日無論夫君是否迎娶,妾都已是夫君的人。若夫君拒不接受此親事,那麼妾自是無顏苟活。今日,妾身無甚要求,只求夫君將姓名告知,也讓妾身能對先人有所交代。」
聽她左一聲「夫君」,右一聲「妾」地喊著,現在又以死威逼彭峻威娶她,雨兒覺得怒火中燒,氣憤道:「你這女人真無聊!要死要活是你家的事,那繡球從天而降,落在人家身上就得娶你,那要是落在豬狗身上,你是否也要嫁給豬狗?」
她的話引來哄堂大笑,那跪地女子眼中淚光閃動,委屈地對彭峻威說:「這位妹妹言詞粗鄙,妾身念其年幼,不欲爭辯。拋球擇婿,乃我戎府當著全城人許下的諾言,如今繡球已拋,妾身斷不可毀諾!」
見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跪在自己面前,說得又非全然無理,彭峻威難以反駁。
但雨兒可不會任其搶奪自己的三哥哥,她冷笑道:「荒謬!」
「雨兒,不可無禮!」見跪在地上的女子面色哀怨,彭峻威輕聲喝止她。接著翻身下馬,俯身攙著那姑娘,想扶起她來。
「此乃一拜天地!」一個錦衣繡帽的男子立刻高聲呼喊,而那女子隨聲跪拜。
聽到這高亢的吆喝聲,雨兒頓感天旋地轉。
受到彭峻威喝斥已令她心傷,此刻再見此情景,她不由萬念俱灰……
「雨兒!」始終留意著她的彭峻威即時趕上,接住了她。
忽聽那男人大聲吆喝,他也是心中一驚,並立生不怏,此刻又見雨兒面色慘白地從馬上墜下,心裡更是有說不出的厭煩。
「你、你真的要娶她嗎?」雨兒眼前有無數個彭峻威在晃動,她無力地問。
「不,你要相信我!」彭峻威想安慰她,可是此地圍觀者甚眾,」時難以說清,便對夏雷說:「你們先到府衙去,我隨後就到。」
他要隨她去了!雨兒眼前一黑,不再知道身外的事。
「雨兒!」見她暈倒,彭峻威急忙掐她的人中,發現她的面頰滾燙。
「你走開!」早就對彭峻威有氣的夏雷看到妹妹臉色發白,立刻驅馬過來,一把從他手中將雨兒抱過來,摟在身前,怒氣沖沖地說:「你不要再來煩她!」
然後不等彭峻威說話,他調轉馬頭繞過花轎往城內奔去。
夏雷的氣勢和胯下駿馬令圍觀者自動讓道,讓他們消失在城門內。
「雨兒好像病了!」看著夏雷的背影,彭峻威大聲提醒他。
可是夏雷沒有回應,只有急促的馬蹄聲敲打著彭峻威充滿憂慮的心。
然而,無論對雨兒有多擔心,他明白自己首先得把眼前的麻煩解決好。身為皇上特使,言行得謹慎,稍有不慎就會惹出亂子,於是他上馬隨戎家小姐進了城。
戎家乃霸縣首富,以開鏢局起家,獨生女仗著聰慧美麗,對夫婿要求特別高,多年來左挑右選耽誤了青春。家人見她雙十年華已過,仍未尋得如意郎君,便令其按傳統習俗拋繡球擇婿,並張貼告示通告全城。戎大小姐只好屈從爹爹的意思。
可今日一早來到城門上,見城下人頭攢動,卻沒一個令她心動的。
就在她失望煩惱間,忽然看到遠處來了一行騎馬的人,而當頭那位面如冠玉、挺拔俊秀的男子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
啊,好個玉面俏郎君!她驚歎著,感謝老天爺沒讓她空等。於是她抓住有一身好武藝的管家,要他無論如何得助她將繡球拋給那個人。
在她的一番謀畫後,事情果真如她預想的那樣發展。可是,就在她自以為終將抱得檀郎歸時,卻被與「新郎」私下交談後的爹爹將好夢擊碎。
「今日繡球不作數,改日另辦。」戎老爺當眾宣佈。
「女兒非此郎不嫁!」戎小姐大發脾氣,可爹爹緊隨而來的話讓她柔腸寸斷。
「彭大人乃皇上特使,是當朝雙冠狀元郎,如今受皇命到此地巡視,大人無意娶你,你又怎可強人所難,冒瀆大人呢?!」
沒想到那從小任性驕縱的戎小姐個性剛烈,她好不容易選中的夫婿,如今怎肯放手,於是她孤注一擲當著爹娘族人和彭峻威的面宣佈:「無論如何,繡球是公子接去的,我已是公子的人,如果公子執意不娶,那我定不偷生!」
她這橫了心的一著,可是把彭峻威難住了,他一生從不害人,如今怎能看著如此年輕美麗的女子為他送命?
他的躊躇被女子看在眼裡,更加以此相逼;而戎府僅此獨生女,一聽她寧死也要完婚,當下都洩了氣。
「大人,老朽此生就只有此女,還望大人成全!」戎老爺向彭峻威跪下,其它族人和下人、丫鬟隨之「撲通」跪了個滿堂滿院。
「各位請起!」彭峻威突然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疲憊,眼下為了不鬧出人命,他得先穩住戎府,再作計較。於是他揮手讓大家起來,對戎老爺說:「雖本使無意於繡球,可事已至此,本使自會給各位一個交代。但事發突然,本使身負聖恩,尚有要事待辦,故還請戎老爺、戎小姐延遲幾日,容本使稍後再議。」
戎老爺、戎小姐等紛紛俯身行禮,表示從命。
「一切但聽夫君安排!」戎小姐溫順賢淑地俯身再拜,並從衣襟間取下一隻繡花荷包雙手奉上。「此且贈君,權作今日訂婚憑據。」
對此,彭峻威無法接受,他一揮手。「不需要憑據,你我今日尚未議及婚事,且等日後……」
可是沒等他話說完,戎小姐已經珠淚雙垂,哀怨地說:「夫君若不接受此物,妾寧願今日以命交心!」
戎府管家立即接過小姐手中的荷包,跪在彭峻威身前,遞上荷包。「請大人看在小姐一片癡情,接受了吧!」
彭峻威惱怒地抓過荷包,帶著滿身的疲憊和充斥於心中的憤怒,不再多看戎小姐一眼便告辭而去。而戎老爺不敢怠慢,親自陪伴,將他送到了府衙。
見過知府,知道夏雷等人已被安排在驛館後,彭峻威匆匆趕去,卻看到了令他想不到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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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氣騰騰的夏雷在抱過妹妹時,就知道她生病了。
於是他帶著漸漸甦醒的妹妹和身後的銀杏來到縣衙,取出彭峻威的特使信符和自己的通令給縣太爺看過後,即刻被安置在驛館住下了。
衙役隨即為他請來郎中,為雨兒看病。
郎中開了藥方,銀杏立刻去抓藥熬藥,而夏雷則焦慮地勸導妹妹。
「雨兒,哥早跟你說過,離開峻威少爺吧!」
雨兒渾身疼痛,尤其是心痛。
她的眼前一直是那些女人走馬燈似的晃動,是彭峻威親切地幫助她們、將她們抱在懷裡,讓她們隨意靠在他身上的愜意模樣。
她真希望自己能像哥哥說的那樣,能離開他,忘記他!
可是她做不到!只要一想到彭峻威再也不屬於她,她就受不了。
見她聽了自己的話只是流淚搖頭,夏雷氣急了。他忘記了她的病,大聲吼道:「雨兒,來京城這大半年,你難道還不明白?峻威少爺只會讓你心碎,讓你一輩子不快樂,因為那些女人永遠是他的影子!他的軟心腸是不會拒絕那些女人的!」
哥哥的話像刀子,剜著雨兒的心。她哭泣地說:「不會,三哥哥不會要那些女人,因為只有我有手鏈……」
提到手鏈,夏雷更加生氣了。他一把抓過雨兒的手:「都是這條手鏈害的,是它將你變成了這個樣子,要是爹娘還活著,看到你這樣會很傷心的!」
他一面罵著,一面發狂地拉扯那條緊緊箍在雨兒手腕上的「鎖情鏈」。
「哥哥,不要!」雨兒抗議,那是她自幼珍惜的寶物,如何能讓哥哥摘了?但是,她的掙扎就像落在網中的魚兒想掙脫魚網一樣困難。「哥,放開我!」
夏雷不理睬她的懇求和掙扎。
「別這樣,哥哥。」她哀求著,哥哥正在無情摧毀的是她的心哪!
手腕上的疼痛令她的聲音哽咽,眼淚打濕了她的臉頰。
「該死的手鏈!該死的……」極度的挫敗感令夏雷失去了控制,他不相信那條鏈子就真的搞不下來!他抽出自己身上帶著的小刀,氣憤地說:「雨兒,哥不願意看到你痛苦一輩子。聽話,讓哥替你把這該死的鏈子弄掉,沒有了它,你日後才能平靜。哥帶你走,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見到他!」
雨兒在看到刀子時,更加拚命的護住鏈子,而她的動作也更激怒了夏雷。
他抓過妹妹纖細的手腕,揮動手中的刀用力切割那條手鏈。
「痛!哥,痛啊!」雨兒淒厲慘叫。本來就緊貼著肌膚的鏈子在插入刀子後更深地嵌進了她的皮肉,金屬劇烈的磨擦很快就在她手腕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夏大哥,你不要這樣,雨兒妹妹還在生病啊!」端著藥進來的銀杏見狀,心驚地趕過來阻止他。
夏雷聞聲,猛然住手,看著在他奮力的切割撕扯下,依然毫無損傷地貼附在雨兒肌膚上的手鏈,和雨兒血跡斑斑的手腕,心裡又痛又恨。
「雨兒,是哥哥沒用!」他扔下刀,抱住哭得幾乎要昏過去的雨兒。
就在這時,彭峻威回來了。
「夏雷,你在幹什麼?!」一看到雨兒手腕上細膩的肌膚面目全非,他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推開夏雷,奪過雨兒。
「你滾開!不要再靠近我妹妹!」夏雷嘶吼著,抓起地上染血的刀向他撲去。
「夏大哥!」第一次見他如此失禮和粗魯,銀杏大聲驚呼。
彭峻威和她一樣,被夏雷罕見的暴怒和憤恨嚇住,但他還是很快就放下雨兒,避開了他的攻擊,並奪下他手中的刀子。
「夏雷,你瘋了!竟敢對我使刀子?」兩個男人怒目相視。
「沒錯,可惜我打不過你,沒法代雨兒教訓你!」夏雷眼眶全紅了。
「三哥哥,不、不要怪哥哥,他是為我好。」雨兒沙啞的聲音聽來令人難受。
「雨兒……」彭峻威扔下刀子,轉身再次將雨兒抱在懷裡,懺悔地說:「雨兒,是三哥哥不好,都是三哥哥不好!」
看看妹妹,夏雷無奈地歎了口氣,跑出房間。
「別怪我哥……」雨兒靠在彭峻威的懷裡,覺得全身沒有一處不痛。
「我不怪他,我怪我自己!」他的臉摩挲著她的額頭和臉頰,感覺到那不正常的炙熱,於是想起了她的病,摸摸她的額頭問:「你病了,看大夫了嗎?」
「已經請大夫來看過了。」代替雨兒回答的是銀杏。「這是剛熬好的藥。」
彭峻威接過她倒好的藥。「我來餵她,你去看夏雷,別讓他再做傻事。」
銀杏點頭出去了,在彭峻威的照顧下,雨兒昏昏沉沉地喝下了整碗藥。
「雨兒,身體不舒服為什麼不早說呢?」彭峻威將她輕輕放下,可是她已經虛弱的睡著了,並沒有回答他。
晚上,彭峻威守在雨兒的床邊,夏雷來找他。
「我有話要對你說!」這是自中午他們吵過後,夏雷首次出現並跟他說話。
彭峻威看看床上靜靜躺著的雨兒,起身隨他走到門外。
「你的武功比我高,我打不過你,你的學問比我深,我說不過你。可是,雨兒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就算拚死,我也不會再讓你傷害她!」
「雨兒同樣是我的親人,我不會傷害她!」彭峻威堅決地說。
「你閉嘴!」
夏雷一向忠誠謙和,從來不會頂撞主子,更沒有如此無禮地對待過彭家任何一個人。因此聽到他的喝止時,彭峻威愣住了。
「你今天都已經接受了戎小姐的訂親信物,還說不會傷害雨兒?!」
「夏雷,你聽我說,我接下那個荷包,是戎小姐逼的……」
「你不要再說話!」夏雷眼裡充滿不諒解,失望地說:「我警告過你,如果你做出傷害雨兒的事,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你可不可以聽我解釋?」彭峻威心裡的難過與失望絕不亞於他。
「不!」此刻的夏裡根本無暇理會他的痛苦。「你不要再說了,忙你的去吧!照顧我妹妹的事,輪不到少爺您。」
說完,他突然單膝跪地,一改剛才的粗魯憤慨,極為謙卑地說:「此番小人冒犯了主子,小人自會回奉天向大人和夫人請罪!今後,我夏雷不再是少爺的跟班,知府大人已派了兩個跟班跟隨少爺一路上京,望少爺保重!」
說完,他不再看彭峻威一眼,轉身進了雨兒的房間,將門閂上。
對他的做法,彭峻威憤怒得想破門而入,可為了病中的雨兒,他忍住了,現在雨兒需要的是安靜和休息。
他只能夠等待,等她好了以後,再向她解釋一切。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就在他被夏雷請出去時,雨兒已經醒了,她將他們在門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於是,她的心碎了!
接受了訂親的禮物?!
我接下那個荷包,是戎小姐逼的!他竟敢那樣說?!
天啊,她愛了一輩子的三哥哥,說過只要她、會等她長大的三哥哥,居然已經接受了別的女人的訂親信物?!
雨兒覺得自己的心死了,靈魂也出了竅。長久以來積聚在心中的各種不確定感湧上心頭,席捲著她身上的炙熱、疼痛和傷心,一起凝固在她的血液裡!
眼前是這半年多來她親眼看到,在三哥哥懷裡、臂彎裡更換不絕的笑臉媚容,是她一次又一次剜心割肺的心痛,是她一次比一次更無奈的哭泣!
這次,他公然與別人訂了婚,她還能再原諒他、信任他嗎?哥哥說得對,三哥哥太傑出、太俊美,也太心軟,跟他在一起,注定了她的心碎!
她任眼淚流淌,任愛的心田荒蕪,任心中的希望之火熄滅……
「雨兒!」當夏雷回到房間,看到她蒼白如紙的臉和滂沱的淚時,他跪在床邊對她說:「哥帶你走,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見到他!」
「他真的接受了訂親信物?」她顫抖著問,在問這話時心似乎又跳了幾下。
「是的,是戎家小姐繡的荷包……」
雨兒不再講話,除了無法止住的淚水,她彷彿死了似的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大大地注視著黑暗的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