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江浩月一怔,「四弟,邊走邊說。」
「三哥,不怪二哥,邊城的狀況實在慘烈。守城主將臨陣脫逃,遼兵如入無人之境,百姓——大哥在邊城安置流民,二哥氣憤難耐,私自回來留書說是要殺了沐飛卿,大哥讓我快回來通知你。二哥早我大半天動的身,可能已經到了。」
邊城失守了?!江浩月心頭一震如大錘直擊胸口,幾乎無法站立,他睜大眼睛,扶著寧紫澗的手,好一會無法呼吸。
☆ ☆ ☆
人間奢華莫過於此了,外面正是烽火連天,此處卻是鶯歌燕舞。華燈高照恍如白晝,沐飛卿一面觀賞著新排的歌舞《清平樂》,一面隨手打著拍子。無聊呀,史國安珠寶送過了,古董字畫也送過了,若我是個男子,接下去是不是該送我美人了?斜眼瞟過去,東方敵還在瞪著她。快一個時辰了,不累嗎?她懶懶撐住頭,執起酒杯還未曾沾唇,東方敵不知何時已站到了眼前。該來的不來,你來幹什麼?她也不去理他,端起美酒一飲而進。
「這就是你要的嗎?」東方敵壓抑著怒氣沉聲問道。
沐飛卿靜靜地望著他,微微一笑,「站在這華堂之上的,還是東方敵嗎?」
站在這華常之上的,還是我東方敵嗎?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立誓為百姓創一個清平盛世的東方敵嗎?賀炎在走的前一天,也曾這樣問過他。
「你——」東方敵一時語塞。
沐飛卿看著他的眼睛,輕輕地,一字一字地說:「你我,彼此彼此。」
「兩位在談什麼呀?」史國安走了過來。東方敵看了他們一眼,冷然離去。
「我與相國的這位御林軍統領,好像總是無法心平氣和地待在一間房子裡。」沐飛卿淡淡地說。
「沐姑娘,他是皇上的御林軍統領,哪裡是我的?」史國安笑著說。
沐飛卿一笑,用極蠱惑的聲音低聲說道:「皇上,不是最有能力的人才能做的嗎?」
她那一雙黑水晶似的眼睛,此時好像有了種說不清的魔力,一下子望到了,他心底最深的地方。史國安看了看左右,驚恐地說:「沐姑娘,你——你怎麼能這麼說?」。
沐飛卿垂下濃濃的羽睫,「哦,原來我想錯了。相國大人,忘了我說的話吧。夜已深了,我先告辭了。」
史國安急忙追上幾步出言阻攔,「沐姑娘,請留步。」
他沒能看見,背對著他的沐飛卿,嘴角勾起的那個亮麗的弧度。
☆ ☆ ☆
成功了?剛剛走進相國府的君漸離,用眼神無聲地問道。
沐飛卿回以得意的一笑,早說了,這是我最擅長的事情。
那麼,你先走,我再來探探這位相國大人。
沐飛卿站起身來,「史大人,我有些累了,先行一步。」
史國安點頭吩咐下面:「來人呀,護送沐姑娘回府。」然後笑著說道:「君將軍來得遲了,我可是不能放人的,要罰酒。」
「要罰酒?!」君漸離也是一笑,「我可不像大人您的海量,剛剛才從皇上那裡飲宴過來,再罰怕是要醉得明日不能早朝呀。」
「哈哈,君將軍說哪裡話來。」我可是就怕你不醉。
☆ ☆ ☆
夜涼似水,馬車緩緩行在濃濃夜色裡的長街上。前方侍衛手中的燈籠在這深青色的夜色裡,發出溫暖的紅光。沐飛卿獨自在搖晃的馬車裡挑起車簾,曾經有一個人提著發著相似光亮的燈籠,把她拉出了黑暗,而那個人現在還好嗎?
「誰?」最前面的侍衛突然厲聲喝道。
有一個人,立在長街上,攔住去路。侍衛們尚未走近,已覺氣勢逼人。
「沐飛卿,你出來。」那個人沉聲說。
是李國?!沐飛卿微微一怔,掀起車簾走了下來。
李國盯著她,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沐飛卿我今天是來殺你的,你居然為了榮華富貴害得邊城失守,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你曾經救過我,我李國欠你一條命。殺了你以後,我到衙門為你償命。」
邊城失守?!早已料到,卻還是被罪惡感壓得一窒。只是我現在還不能死。
以李國的武功那幾個侍衛哪是對手,片刻之間殺到近前。出一掌向她直擊過來,只是不知為何,對著她坦然的神色,手竟然一偏打到她的肩上。然而只這一念之間,他已沒有了再進攻的機會。不知何時出現的君漸離從側面把她護在懷中,而身後也有一個人緊緊地拉住了他。
「二哥。」他一回頭,望見的是江浩月痛苦的目光。
君漸離看著從沐飛卿唇邊流下的殷紅的血,氣得連身體都有些顫抖。她在為你們冒險,你居然這樣對她? 「邊城失守又如何?你們就算是成功了,邊城就一定可以保住嗎?」他解下自己的披風包住沐飛卿,冷冷地說:「你還不夠資格來質問她。」
「怪不得他。」沐飛卿在他懷中小聲說,「我們走吧。」
君漸離望著李國哼了一聲,抱起她轉身離去。李國還要上前,江浩月在他身後拉住他。他看著江浩月消瘦的臉,心裡一酸,拂袖離去。
「痛不痛?受了內傷對不對?我真不該留下來套史國安的話,他一定是知道李國他們回了,來試探你的。」君漸離轉而吩咐侍從,「快,回府。你,去太醫館秘密地把衛太醫請來。」
沐飛卿低著頭好像一直沒有回過神來,突然拉住君漸離,小聲說:「馬車從他身邊過去。」
「你——」君漸離又是心痛又是氣惱,「看他做什麼?管管你自己身上的傷吧。」
沐飛卿拉著他的衣袖,不妥協地望著他。
「傻孩子,天下最傻的孩子——」他一歎,小聲吩咐下面,「從江大人身邊過,慢慢地過。」
江浩月站在原處,沐飛卿躺在車內,交錯之間只對望了一眼。
半晌無言,快到府門時,聽見她幽然自語:「果然瘦了許多。」
☆ ☆ ☆
進了君府,隱王早在內等候。沐飛卿示意君漸離不要說出今天的事,自己回房去了。
「急報剛到,邊城失守了。」隱王說道,「你怎麼了?臉色很不好。」
君漸離一低頭,恢復了平時的笑臉,「有些累,不要緊。邊城失守在所難免,你也不是不知,我們的皇帝陛下從不都是只會亡羊補牢而已。」
「那眼前的危機要如何對付?」
「隱王殿下,你想說什麼?」
「你知道。」
「找我要人對嗎?好,我們的飛將軍也休息夠了,讓他去吧。」
「我本是想讓你去的,你推給寧烈做什麼?」
「我去了你怎麼辦?你好不容易才下了決心,老實說,我是認為和邊城的戰事比起來,你這邊更為重要。再說寧烈要當我一輩子的副將嗎?給個機會他嘛,他若是敗了,我一定給他收後場。」
他說的也有理,讓寧烈去應付邊城之亂的確是夠了。可是他竟然真的對把他推上皇位的事情這麼專心,「你為什麼一定要把我推上皇位?」
「這是最好的結果。」
隱王怔然,「這是最好的結果?」
在那個滿樹粉色繁花的櫻花樹下,紛飛的花瓣中,那個女子曾經用清澈的聲音說:「要是隱王你能做皇上管理天下,阿越陪在你身邊,君能忘記過去,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星匯,你以為他真能把這一切都忘記嗎?而這樣真的就是最好的結果嗎?
☆ ☆ ☆
五月間,江浩月他們突然收到了一個字條,「今日午時到城東悅賓樓,史相國有遼國貴賓到。」署名是「傑」。
這字條不知是從何處而來,問遍家僕竟然不得而知。紙質普通,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江浩月沉吟了片刻,不管字條上的話是不是真的都值得一試。然而,果然是真的。史府的一名門客,在悅賓樓的雅閣中和一名遼人在秘密商談。
過四日,字條不期而至,告知他相國密造武器。
再七日,他得到了與史國安有牽連的官員名單。
不是不想查明這個「傑」究竟是誰,只是他行事太過隱秘,根本無跡可尋。江浩月安撫住急於行動的李國與寧紫澗,不動聲色默默收集著證據,等待時機。
江浩月不停地忙碌著,不停地消瘦著。短短幾個月裡,當年的意氣風發,已煉成了成熟內斂。他還是那樣溫和地笑著,從那樣的笑容中,卻讓人輕易地找到了落寞。
李國拍著他的肩,「三弟呀,恨不了她,就忘了她吧。」
江浩月用依然如同流水一般清澈的目光望著他,半晌無語,然後一笑。看著這樣的笑容,李國痛楚得難以言喻。
對等待中的人來說,時間過得總是特別慢,儘管如此還是到了八月。這其中發生了一些大事。
隱王被立為太子。飛將軍寧烈邊關大捷,收復了邊城,卻不知為何改投隱王門下。六月間君漸離加封連威將軍,已聚集了天下三分之一的兵權。
☆ ☆ ☆
八月十九,「傑」又傳信來,附上天機八卦樓的地圖,讓他們到八卦樓中取史國安與遼主的來往信件與私藏的龍袍。是一擊成功的良機,還是一步步引人入網的陷阱?
「我要去。」江浩月堅定地說。事情已到了關鍵的時刻,就算是陷阱也應一試,若再裹足不前,史國安就很有可能會得逞。
「三弟,你先前勸我要先沉住氣,現在那個『傑』是什麼人我們還不知道,你就這麼相信他?」李國擔心地說。
「只能一試了。」江浩月目光沉著而堅定,「要是錯過機會,讓史國安得逞了,不知要死多少人。」
「不如我帶幾個人去。」寧紫澗說道,「三哥有官位在身,要是失手太可惜了。」
「你不能去,你有什麼閃失寧莊主怎麼辦?再說也不能多帶人去,人多容易暴露目標,我帶上四個人去就行了。」
李國怒道:「你情願同外人去,也不願和兄弟去?你不用說了,你看這圖上的機關,那麼凶險的地方,若不是我們三個一起帶人去,你也不用去了。」
江浩月望著他們激動的臉,知道他們決無妥協的可能,眼眶有些發熱,「是我不對,我們三兄弟一起去。」
☆ ☆ ☆
夜闖天機八卦樓順利到了詭異的地步,「金、木、水、火、土」五關闖過,他們三人和帶來的兩名侍衛,身上不過受了些輕傷,竟然完全沒有驚動相國府的守衛。是因為他們武功高強才會如此順利?進樓之後卻發現,就算是武功再高強的人,要是沒有圖上詳盡的說明,也很有可能命喪於此。
按圖上說頂樓上布的是八卦陣,而守陣的是東方敵那邊的第一高手流雲。寧紫澗曾經同此人交過手,知道此人武功在他們三人之上,而且他又在陣中操縱,要過此陣又不驚動府中的守衛可以說是決無可能。可是流雲看到他們居然沒有動手,冷冷望了他們一眼,站起身來,飄飄然從他們身邊走下樓去。
寧紫澗正要去追,江浩月一把拉住他,「三哥,他要是去叫侍衛——」
江浩月沉聲說:「八卦陣變幻多端,他若想示警根本不必出陣。他不戰而退,說明無心與我們為敵。」
李國按圖小心地走到陣中,從暗格中取出了字條中說的那個木盒,驚訝地發現裡面空無一物。上當了?!這若是那個「傑」誘他們來的計策,進樓就可以對付他們,為何一定要引他們上樓?然而不管如何,這裡都不是久留之地。他們正要下樓,突然流雲去而復返,「那個人讓我告訴你們,扳動陣上死門上的紅色機關,然後進一樓地底的秘道。」看著眾人驚愕的表情冷笑了一聲,用冰冷的嗓音接著說:「這是她的話,是不是想害你們我不知道,你們可以不聽。你們要是現在出府,倒是可以來去自由。」
已然走到這一步,與其為保全性命無功而返,倒不如冒險一試。江浩月見眾人的神情也都是這麼說的,走進死門,毅然扳動了機關。再回身流雲已不見蹤影,於是快步趕到樓下,一樓的地底果然出現了一條地道。地道深而長,弓身走了許久,眼前突然光明一片,這地底竟然出現了一個富麗堂皇的房間。
這房間空無一人,大理石鋪地,吊掛著長明燈,佈置得和相國府上的客廳一模一樣。只是房間的四面都有信道,長長的看不到盡頭。在這房間裡翻找,除了金銀財物,一無所獲。
正南方的信道突然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有人正走過來。眾人警戒地握好武器。來人穿著他們熟悉的白衣,有著他們熟悉的面容。
「是你?沐飛卿。」李國厲聲說道。
「信和龍袍不在此處,我帶你們去找。」她淡淡地說。
「你又在耍什麼詭計?」
「我就是那個給你們寫寧條的人。」
李國依舊嚴厲地說:「是你?若是你,你在字條上不是說信在樓上嗎,為什麼又把我們引下來?流雲是東方敵的人,為什麼會幫你?再說就算那個『傑』是你那又如何?你誘我們來,又想為史國安再立上一功嗎?」
自己所做的事情的確引人懷疑,可是在他這樣憤怒懷疑的目光下,還是有了傷心的感覺,「我離間了東方敵和史國安,史國安為防不測,今晚剛剛把東西移了下來。」
「你不是想說背叛我們是假的,是為了幫我們吧。」李國還要說話。
江浩月開口了:「在什麼地方?」
沐飛卿一怔,這麼容易就相信了她?
江浩月望著她的臉,平靜地說:「你只要說,我便信。」明明只是幾個月不見,他何時變得如此耀眼?若說他原來是沉靜清澈的溪流,現在就該形容成包容萬川的大海了。只是讓他成長的,是痛苦,她給他帶來的痛苦。為什麼在經歷了這麼多以後,他依然有著這麼澄清的眼睛,依然能這樣自然地把生命交到她的手中。
「跟我來。」沐飛卿走向她來時的那條信道。
江浩月沒有猶豫舉步跟了了去,李國在後面拉住他,「我去吧。」
江浩月一笑,輕輕拂開他的手,向前走去。
信道很寬,町並排走過兩輛馬車,看來史國安早有奪位之心。沐飛卿走在前面,輕得好像是不沾地一般。她來到一個長明燈的座下取下燈,「按下這個燈座。」
江浩月依言按下裝飾成獸頭的燈座,下面的牆面上拱起一塊四方石塊。沐飛卿伸手抽出石面上的暗格,取出一封信遞給他,「再把這石塊向左按下去。」接近地面的地方出現了一塊更大的石塊,那裡面是一件龍袍,「龍袍先不要動它,等你奏明皇上帶人來查抄時再找出來。我先帶你們出去。」
「那你呢?」
「我先留下來,要是我走了會打草驚蛇,白白辛苦一場了。」什麼也來不及說了,只是凝望著對方,卻像是經過了萬語千言。
史國安為人狡詐狠毒,一步走錯,滿盤皆輸。她是受了多少的苦才得到史國安的信任,他並不清楚,只是來自自己用生命冒險去保護的人的憤恨這一項,就已不是那麼容易忍受的。此時已知道真相,怎麼還忍心讓她留在這裡?江浩月拉起她冰冷的纖手,「我們一起出去。」
知道他的不捨,她望著他一笑,掙開他的手,「這不只是我們二人之間的事情,已經犧牲得太多,若不能成功——」
「三哥,你們怎麼還不出來?」寧紫澗在外面擔心地叫道。
的確不只是他們之間的事情,關係的也不只是他們二人的生死。江浩月克制著想拋下一切帶她離開的念頭,緊緊地把她抱在懷中,像是要把她揉入自己的體內。忍著像從身體中抽出自己的骨頭一樣的痛說:「你答應我,一定要等我來。」
「是呀,我答應過你再有什麼危險,等你來救我。」她只是笑著,笑得如一朵透明的花。
☆ ☆ ☆
經過南面一條更細的秘道,走了近半個時辰,再出去時竟然到了郊外的後山。外面停著幾匹馬,想必是沐飛卿事先為他們準備的。一路上他們都沒有交談,只是飛快催動馬匹。誰都知道此時沐飛卿在史府中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險。江浩月回府取了證據就直接趕到隱王府,隱王連夜帶他覲見了皇上。
叛國謀反向來是帝王家的大忌,皇上大怒,查抄史府的聖旨馬上就下了下來。趕到史府時,史國安還沒有睡,看著他早有準備的神色,江浩月的心猛然一下涼了下來。他已經知情了嗎?
秘道中的龍袍果然不見了蹤影。但是這麼短的時間他絕對還來不及處理,龍袍應該還在這裡。江浩月盡力平靜了一下狂跳的心,向前走了幾步,發現地上靠近牆邊的地方,還有些未曾燒盡的灰燼。燒了它?剛才看見的龍袍是金線織就的,不可能燒得太乾淨。他走回大廳,發現西面的信道放下了用巨石做的門,「裡面是什麼?」
史國安知道已經沒有了逃脫的僥倖,長歎一聲:「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要不是最後關頭冒出的這個沐飛卿,我的千秋大業——」他忽然狂笑起來,「這裡面是什麼?是我的半件龍袍和你們要找的那個人。只是你們可能是見不到她了,我封死了兩邊的洞口,還有——她不被落石打死,也已經悶死了吧。她真是個人物呀,要不是最後她來搶這半件龍袍,老夫還真沒懷疑到她。唉,我到地府中,再和她好好鬥上一斗吧。」說完徒然倒地,服毒身亡。
江浩月不去看他,臉色慘白,眼睛卻像是要冒出火來,「快撬開這扇門。」不會這樣的,老天不會這樣殘酷,馬上就可以擺脫危險了,馬上就可以幸福地在一起了,老天不會在這個時候,奪走她。
☆ ☆ ☆
門終於打開了,裡面滿是碎石,這裡面卻遍尋不見沐飛卿的身影。靠近後山出口的地方,發現了半件沾著血跡的龍袍。
「沒有找到她,說明她還活著。」寧紫澗抓住拿著龍袍的江浩月,不住顫抖大聲說。
江浩月一向的鎮定消失得無影尤蹤,半天才回過神來,有些語無倫次地說:「我沒事,她還活著——」
她沒有死,江浩月堅信著,但是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她。二百名士兵在後山找到天色發白,她卻像是憑空消失了的一樣。江浩月的心被這一夜冰冷的風,吹得越來越絕望。
「該去皇上那裡覆命了。」寧紫澗不得不說,「我來找,三哥你先去吧。」
隱王趕到,看到這個情形走上前,「我去吧。」說著準備接過江浩月一直握在手裡的龍袍。
江浩月並沒有放手,反而握得更緊,好像不明白隱王要做什麼。
「我要把證物呈給皇上。」
「證物?」
「嗯?」
江浩月抬起頭來,清明的眼睛此時一片模糊,「為什麼要呈給皇上?這是她的血。」
「三哥!」寧紫澗望著他可怕的臉色,此時大哥在就好了,「三哥你別這樣,她一定還活著。」
隱王按住他的肩膀,沉沉地說:「這是她的血,你要讓她的血白流嗎?」江浩月一驚,隱王趁勢從他手中抽出那半件龍袍,「你不要讓她失望,讓我們失望。」
☆ ☆ ☆
事情已經過了快一個月了,依然沒有她的消息。開始瞞著的小雅,終究還是知道了消息。她似乎在這段時間裡流盡了,這幾年來都沒有好好流過的淚水。寧紫澗整天陪著她,想盡辦法安慰,「她不會有事的,她那麼聰明。」
「她當然不會死。她在亂軍叢中沒有死、被東方敵追殺了兩年沒有死、錦雲山的懸崖下沒有死、相國府上沒有死,現在又怎麼會死?」開始安慰自己的口氣,說到最後竟有了憤恨的感覺,「她聰明嗎?她最傻,真傻,什麼都不說,什麼都自己一個人承受。就好像她從不會痛一樣。她不會痛?她不說就是不痛嗎?若是她死了,我一生也不會原諒讓她去冒險的你們。」
眾人愧疚地低下頭,此時心裡難過得不下於用刀子在心裡劃。江浩月見到小雅的眼淚反而冷靜下來,好像失蹤的沐飛卿只是個不相干的人,他只是負責找尋而已。白天他還好像很正常,只是一刻也不肯休息地處理史國安的餘黨,可是到了夜裡常常會突然從床上爬起來,一個人跑到後山上去,滿山的不知在找尋什麼。白天回來時滿腳泥土,卻不知自己去過哪裡。
☆ ☆ ☆
半月後,皇上宴請清查史國安的有功之臣。不知誰提到了沐飛卿,皇帝感慨地說:「飛卿立過兩次大功,真是可惜了,怕是不在了吧。」
原來面色蒼白的江浩月,聽到這句話,臉色真青白如鬼。一語不發,拂袖而去。
滿朝文武大驚失色,他怎麼敢對皇上如此不敬,這可是殺頭的大罪。表面上與隱王不合的君漸離在心中一歎,突然大笑起來,「隱王,舉薦人時也要看看酒量吧。早聽說他酒量不好,竟是這麼不好,只兩杯吧?怎麼醉得連東西都分不清了。」
隱王應聲而起,「他要不是連夜審理史國安的案子,忙壞了身體,未必就不如你,你在得意什麼?」
寧烈假意地勸解起來:「隱王殿下、君將軍,今日是慶功宴——」
君漸離冷笑,「我與隱王說話,和你有什麼關係,要你來多話?」
皇上和群臣的注意力,被他們這一鬧立刻轉移了過去。皇上開口了:「都別說了。內侍,去看看江大人怎麼樣了。」
隱王假作餘怒未消,站起身來請求告退。皇上也不想看這兩人又起爭執,點頭同意了。
☆ ☆ ☆
「浩月。」隱王在宮門外叫住他,「你怎能如此?你今天幾乎命喪於此。」
江浩月淡淡地說:「她怎麼可惜了?怎麼不在了?她若真不在了,我命喪於此,又如何?」
剛回府李國和寧紫澗就迎了上來,「三哥,你看看這信上是誰的筆跡?」
行書,寫得瀟灑飄逸,上面寫著:「小雅,午時柳風樓二樓見。」這麼短短幾個字,是沐飛卿的筆跡。江浩月睜大眼睛,心如鼓擂。
「是不是她?」寧紫澗看著他的表情,「我覺得口氣像,真的是她?」
「你在什麼地方得來的?」江浩月聲音顫抖地問。
「今天有人送來給小雅的,小雅在睡覺沒有看見。我怕不是她,她會失望,先來問問你。」
江浩月也不答話,飛身上了邊上一名侍衛的馬,向前急馳。李國和寧紫澗見狀,也上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