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進入深秋,涼冷的風,深色的衣服,以及枯黃的枝頭,讓台北街頭多顯蕭瑟。不過「秘密花園花藝坊」卻為灰濛濛的街道,留下了一角的繽紛與驚艷。
花藝坊的外面,擺放著綠意盎然的盆栽,奼紫嫣紅的花卉,層層疊疊,疏落有致,經過的人很少有不多看一眼的,而看了很少有不發出讚歎的。
「太棒了。」嚴家笙坐車經過,眼睛一亮。不假思索,他立即吩咐司機:「停車,在這裡等我。」
他下車,從容地往花藝坊走過去。他一身鐵灰色亞曼尼西裝,態度沈穩,風采卓絕,台北被他踩在腳下,誰都看得出來,他無疑是個成功人士。
嚴家笙的目光定凝,深吸了一口氣,各色的花,在他面前綻放,清香橫溢,阻絕了城市的烏煙瘴氣。然而──
他看到的,不是粉紅嫩紫,而是花藝坊所在地的市價多少。
他聞到的,不是淡幽的花香,而是鈔票的味道。
他聰明的腦袋裡,沒有欣賞,只有計算。他正在算,這塊地有多大,如果能改建的話,可以賺多少錢。
他今年二十八歲,手上擁有一家公司,公司的資產不算,他個人的身價就已經達數億了。他白手起家,成功致富全靠房地產。
近十年來,由於余屋過剩,導致房屋供需失調,房地產已經低迷了好長的一段時間。直到最近,九千兩百億的政策性優惠房貸注入市場,再加上「低房貸」、「低利率」、「低房價」的推波助瀾之下,市場才又趨於活絡。
照他看來,「秘密花園」花藝坊位在住商混雜的老舊社區中,無法興建能下金雞蛋的超級豪宅,但是如果能改建的話,那獲利也是相當可觀。
這筆錢,是賣十輩子的花都賺不到的。
把這塊地拿來賣花,實在太不智、太浪費了。這讓他感到痛心,他想拯救這家店的老闆……
驀地,一串笑聲響起,嚴家笙愣了一下。那笑聲聽來爽朗明亮,好似在告訴他──沒有人需要他的拯救。
他的臉,隱隱地掠過了一抹紅,不過,他沒有走,那歡愉的笑聲吸引著他留下來。是誰?為什麼能笑得這樣開心?
「再見。」一個女孩子送著一個年輕男孩子走出來,那名年輕男孩子手上捧著一束花,心滿意足地離開。
女孩子看到嚴家笙,盛放了一臉燦笑。「歡迎光臨。」
那一刻,陽光透了進來,他看到了。
花開了,他聞到了。
春天到了,在她的笑容中,他撞見的是深秋裡的春光。
不可思議,他怔怔愣愕,心口怦然悸動,跳得慌亂而強烈。他的世界因為她單純甜美的笑靨,瞬間起了變化。
他從不相信有一見鍾情的存在,直至遇到她為止。
如果說她美得讓人目眩神迷,這或許還有個合理的解釋,可是她不是──她的眼睛不夠大、皮膚不夠白、鼻子不夠挺、嘴巴不夠小,甚至還少了一頭美女必備的長髮。
單純的,就只為了一記笑,他陷入了迷戀之中。
甄璦笑笑吟吟地看著他,連眼角都笑開了。
她覺得有趣,這男人看起來這麼的體面,不該是呆呆的人,可是他瞧她的樣子,偏偏愣愣傻傻的。
「先生,你需要什麼嗎?」她笑起來,眼睛彎彎亮亮的。
嚴家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沒有說話。她讓他心跳加快、思緒紊亂,一切反應脫離了理性常軌。
那句「需要什麼」咚咚地擊著他的胸口,答案呼之欲出──
向來冷酷自持,讓女人傷心的他,竟也淪落到需要愛情了。
遇見她的那一天,嚴家笙買了生平第一束的玫瑰花。跟他想的一樣,花擺在家裡,一點用處也沒有,只除了讓他更想念她之外。
情況糟得不得了,他從來沒有這樣念著一個人過。他仔細想想,實在記不起她臉上的細部特徵,但是那朵笑,就是在他心中盛放,讓他輾轉難眠。
他百思不得其解,決定第二天再去看看她。
第二天,買花付錢的時候,他看清楚她了。她的眼睛並不很大,但是黑白分明,時常飽蓄笑意。她不是絕頂艷色,但是清秀甜美,笑起來的時候,讓人心裡好舒服。她的個子大概一百六十公分出頭,如果她和他並坐,她可以舒服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老天!他竟然開始想像她倚在自己的肩頭,聽著她銀鈴般的笑聲……
「先生,」甄璦笑發出清脆的聲音,笑笑地說:「總共兩百五十元。」
「兩百五十」他窘迫地拉回神思。兩百五十喔,她在跟他要錢。
等等,他錢不是給了嗎?他頭一低,發現自己手上握的是一張一百元。
這下臉可丟大了,他還以為拿出的是一張五百元。
「不好意思。」他倉皇地拿了一張五百元出來。
「不會。」甄璦笑微笑地找錢給他。她自己在處理生活瑣事上也是滿糊塗的,她猜想這位先生可能跟她有一樣的毛病。
嚴家笙一接過她找的錢後,立刻轉身就走,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令他發窘的地方。
甄璦笑一抬頭,發現他人不見了,呃……他還沒把花拿走咧!
「喔哦。」這男人很可能比她還迷糊喔!她一吐舌,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先生!」她在後面追著。
嚴家笙聽到她的聲音,回頭一看。
「你的花。」她漾著明燦的笑容。
嚴家笙困窘的臉上微紅。夕陽映著她笑意盈盈的臉,讓他看著看著有些失神了。現在是下班時間,原是城市裡最教人不耐煩的時間,但是這一刻,喧鬧的車聲、污濁的空氣、壅塞難逃的壓迫感,都因為她的笑容而瞬間消沒。
晚霞映著她的笑顏,她淡淡的雀斑隨著笑意浮現,蜜色的霞光好似有了香氣。
他的胸口滿著難以言述的感覺,他的喉頭繃著,笨拙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甄璦笑瞅著他,等著他把花接過去。
他的心跳快了,咚咚咚,強烈地擊著。忽然很想告訴她,那束花,他不想收回,他想把花送給她。
他想告訴她,她的笑容,總讓他的心情輕盈,總讓他漲著一股莫名而初始的感動。
好多話,他想說,但是他最後說出口的只有兩個字。「謝謝。」
他把花接了過去。
想把花送給她,始終只是心裡蠢動的念頭,沒敢實現。
第三天,嚴家笙再度踏進花店裡頭。進去花店之前,他還特地看了一下手錶。
除了金錢之外,他平常是不會記數什麼的,但是自從遇到她之後,他開始會算一些以前被他斥為無聊的事情。
他會算,這是他和她的第幾次見面、他在花店裡待上多久?他會想,這次他能和她說上多少句話?
「歡迎光臨。」
他又聽到她充滿精神的聲音,看著她,她總是一貫的笑。
老實說,他覺得奇怪,她怎麼能永遠這麼快樂、這麼有活力。
慢慢地,他逐漸瞭解自己會受她吸引的原因──她的笑容。
他看過很多笑容,但是很少有什麼笑容能讓他心口怦動。在生意場所中的笑容,是禮貌的,是算計的,是取悅的,是敷衍的,是虛假的,是用來和緩緊張氣氛的。
但她的笑容不同,真誠而充滿能量。
她笑看著他,眼睛骨碌碌的,好像對他充滿好奇,但他真沒用,竟然因為她的注視而緊張與微微不安。
嚴家笙故作鎮定地和她點了個頭,收了視線,佯裝看花。
甄璦笑打量著他,她知道他來第三次了。每次他來的時候,都會傻傻地站在一堆花的前面,魂不守舍地站了半天,最後選的都是玫瑰。
她笑了起來,往他的身邊走過去,眼裡閃動著調皮的光芒。
「先生。」她冷不防地叫了一聲,笑嘻嘻地問:「你買花是為了要追女朋友嗎?」
「怦」地嚴家笙的心跳亂了一拍,他覺得自己像是作弊被老師抓到的學生。
他的臉唰地熱了起來,有種想逃走的衝動。是他太笨拙,還是她太聰明,他喜歡她的意圖,竟然被她看穿了。
不過,追女朋友他還沒想到這個,來這只是想釐清他對她的迷戀,也正因為這個迷戀,教他忍不住就是想來看她。
看他臉紅了,她呵呵地笑開。「追女朋友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如果你不知道怎麼送花的話,我可以提供你一些關於送花的建議喔!」
他聽清楚她的話後,才知道是自己誤會了,頓時鬆了一口氣。
他清了清喉嚨,裝作沒事。對上她愛笑的眼睛,他的心跳又快了起來。他覺得困窘,看到她的時候,他是這麼容易無措,卻又捨不得移開目光。
「璦笑呀!」一個走進來的中年婦人喊著。
她轉過頭。「媽,什麼事呀?」
愛笑他愣了一愣,那是她的名字嗎?
「那個……」中年婦人看到嚴家笙在,笑了笑。「沒什麼大事啦,你先招呼客人。」
「喔。」甄璦笑回過頭,笑笑地看著他。
他的眉頭微皺,他在想「愛笑」這兩個字怎麼寫。
看出他的疑惑,她揚開笑容。「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要懷疑,我真的叫璦笑。不過我的璦是愛情的愛加上玉字旁,而且我姓甄,名字念起來就是甄璦笑。」她笑著伸出手來,要和他相握。
甄璦笑他杵著,有些尷尬了。雖然想笑,卻不好意思笑出來,而強忍著笑意,教他的肩膀繃了起來。
「你怎麼不笑呀?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人,聽到我的名字,竟然沒有笑出來耶!」她朗聲地笑著說。
甄璦笑好奇地打量著他──
她猜他身高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她得抬高視線,才能好好地看著他。她想,他是她看過最好看的男人了。他的五官立體,眉毛濃黑,氣質沉毅,不過可惜的是,他看起來好嚴肅,笑都不笑。
如果不是他偶爾會怔忡失神,偶爾會莫名地紅熱了臉,他看起來還會更為冷峻難親。
雖然他沒什麼表情,不過開朗的她,還是帶著一臉的笑。「我媽對我還算有點親情,沒有給我取名叫什麼甄好笑,或是什麼甄可笑啦!」
「璦笑!」甄母不滿地嘟囔。
嚴家笙的嘴角極輕地鬆動,他笑了,喜歡她的感覺,在胸口暖暖地漫開。她開朗的個性和她燦爛的笑容是如此一致。
她的自我介紹是一個好的開始,讓他有了機會可以順勢和她聊天,不過就在他想和她說話的時候,一個男人的聲音插了進來───
「伯母、甄小姐,你們好。」
嚴家笙注意到,甄璦笑一轉頭看見來人,臉馬上沉了下去。
「你又來做什麼?」甄璦笑不耐煩地說。
嚴家笙看著男人的打扮──白色襯衫,黃色領帶,一條西裝褲,外加一個黑色公事包,看起來就是房屋仲介的樣子。
甄璦笑的母親輕斥:「璦笑,不要對黃先生這麼沒禮貌。」
甄璦笑白了黃先生一眼。「他不要這麼煩人的話,我也可以對他很有禮貌啊!」
嚴家笙第一次發現甄璦笑對人這樣不客氣,她的喜怒哀樂完全都不掩飾。
黃先生有些尷尬地牽起嘴角。「甄小姐,你不要誤會,我今天來不是要來說服你賣房子的。我是經過一家有名的蛋糕店,看到他們的點心真的不錯,所以才想帶個點心來拜訪你和伯母,既然你不高興我來,那我走就是了。」
他把小蛋糕往桌上一放,轉身就要走。
「等等──」甄璦笑快步地拿了蛋糕,擋在他的前面。「謝謝你的心意,不過我們沒這樣的交情,這個還你。」
被甄璦笑這樣拒絕,黃先生臉色變得很難看。
無視於他難看的臉色,甄璦笑說道:「請你拿回去吧!」
看著她冷凝的臉孔,嚴家笙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他絕對不要有一天讓甄璦笑討厭。她燦爛的笑容太容易讓人心動,相形之下,只要她一板起臉來,就會讓人很無法忍受。
那個黃先生幾乎是以棄甲遁逃的慌亂狼狽模樣,倉皇地離開。
甄璦笑的母親輕皺起眉頭。「璦笑,我看人家黃先生是真的有誠意和你做朋友,你不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嘛!」
「媽,你不要被他騙了。」甄璦笑拉著母親的手撒嬌。「他表面上看起來是來追你女兒的,其實呢,只是為了讓我們對他不要有防備,接下來就會說服我們把房子賣了。他們這種靠賣別人房子發財的人,最卑鄙了,你女兒我遇到他們,也不是第一次了。哼,他們想騙我,才沒這麼容易。」
甄璦笑直率地說著,完全不知道她在無意間狠狠地摑了嚴家笙一個巴掌。嚴家笙的臉隱隱地熱辣起來。
啞口無言!當初,他的確是看上她們家的地才踏進來的。他不覺得自己如她所想的那樣卑鄙,但他也不會說自己是一個好人。
如果她知道他的工作……
嚴家笙冒著冷汗,不敢想下去。
甄璦笑的母親勸道:「璦笑,做同樣工作的人不見得都是一個樣,你不要對人家有成見……」
「好好好。」甄璦笑裝乖,打斷她母親的話。「我不跟你爭了,我去招呼客人了啦!」
她轉過頭,對著嚴家笙笑著。「不好意思,希望我剛剛的態度不要嚇到你。除非遇到壞人,不然我一向都是溫柔可愛、年輕貌美的花店老闆娘。」她故意耍寶地說,但他的臉上並沒有出現她所預期的笑容。
他只是禮貌地說:「不會。」
喔哦,她不會真的嚇到他了吧她巴巴地看著他。「好啦,我自己承認,我和傳說中的『溫柔可愛』是有這麼一點距離啦!」
她兩手伸出,擺出了約十公分的長度。見他還是沒笑,她想,他並不相信那距離只有「一點」。唉,她只好老實地把長度加到雙手張開的最大值。
他輕輕笑了。
「你要相信我,我平常不是那麼兇惡不近人情的人。」他的笑容讓她放寬了心。
他點點頭,相信她,因為從她的笑容可以知道她的個性。他只是在擔心,要是有一天,他也讓她討厭了……
半個月後,時序進入冬天。晚上風一吹,冷得讓人打哆嗦。
甄愛笑攏了攏外套,看了一眼手錶,時間已經很晚,應該要打烊了,可是……她的視線飄到門外。
今天嚴家笙還沒來呢!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上這個男人了,但是她對他……她對他真的偷偷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每天都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和她就是不會說上太多話。
明明沒有多少對談,卻又天天見面;知道還陌生,但是感覺就是很親切。這當中的落差,就是想像與曖昧滋生的空間。
不得不承認,她越來越期待他來,見不到他的時候,心裡會有種失落感。看他買花的時候,她會想著,他的花是要買給誰?他喜歡的是哪一種女孩?
其實她曾經幻想過,他來買花是為了追求她,不過他始終沒和她說上多少話,所以她已經把這個可能性排除了。
老實說,天天看他來,她還比較相信,他是來追她那個已經過了更年期的媽媽。因為他和她媽媽說的話,比他和她說的話還多哩。而且他和她媽媽說話的時候,好像比較多笑容……
甄璦笑好笑地發現,自己好像在吃媽媽的醋。
無聊!她搖了搖頭,決定不等嚴家笙了。
她把鐵門的鐵條搬了出去,正準備卡上的時候,在紅綠燈的那一頭看到嚴家笙的身影。
從他筆直英挺的站姿,她一眼就可以認出他來。
她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呵呵,她的笑意加深。他一定也看到她了,因為她看到他笑了。
她不知道他平時為什麼不大笑,其實他笑起來的時候很迷人呢!她突然很想跟他多說上兩句話,也許,今天她就告訴他,他笑起來是這樣的好看。
馬路的這一頭,一個男人叫住了嚴家笙──
「嚴家笙!」
嚴家笙轉頭,他還沒看清楚是誰的時候,毫無預警地,一顆顆的雞蛋惡狠狠地往他的臉上砸去。
「啊!」另一頭的甄璦笑驚呼。
那個男人不分由說,一個箭步衝上去,把嚴家笙撲倒在地上,拳頭一掄,毫不留情地捶下。
男人的舉動,嚇壞了旁邊的人,場面變得混亂,路人不斷尖叫。
嚴家笙被打了幾拳之後,這才反應過來,他利用身形的優勢,把對方反壓了下來。他本能地舉起拳頭,不過在看清楚對方的時候,他愣了一下。
這男人原本跟他是生意上合作的夥伴,因為投資失利,無法還錢,房子遭到拍賣,而買主就是嚴家笙。
對嚴家笙而言,生意就是生意,何況他也沒有不當牟利。
甄璦笑在那頭看得著急,連忙把鐵條往旁邊一放,急急地抓了支掃把,衝了過去,因為心急,她不顧安危地闖紅燈,引得過往的車子不高興地鳴按著喇叭。
喇叭聲刺耳地在嚴家笙耳邊響起,教他有一刻的恍惚。
「嚴家笙,你這個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男人冷不防地朝著嚴家笙的臉吐了一口口水。
等嚴家笙回過神時,臉上已經多了一口腥濕。
「啊!」甄璦笑趕了過來,正好看到這一幕。「你這人怎麼這樣」這件事情明明跟她無關,可是她覺得好生氣,她氣得拿掃把往那人身上打下去。
那人疼得哀叫。
「你也知道痛那你還這樣打人、這樣吐人口水。」甄璦笑想幫嚴家笙出口惡氣,沒想到嚴家笙反而握住她的掃把。
「讓他走吧。」嚴家笙站了起來,放開那個人。
那個人哼了一聲之後,落荒而逃。
甄璦笑氣呼呼地說:「你怎麼就這樣讓他走了?他這樣對你,你不生氣、不在乎嗎?」
黏糊而腥臭的蛋汁,稠稠地淌落到他黑色的亞曼尼西裝上,而弄髒他的臉的,還有一口噁心的口水,這些都教一般人難以忍受,他卻可以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竟讓她撞見了。
如果她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她是否還會為他打抱不平、為他挺身而出?
他淡淡地說:「我可以理解他對我的不諒解。」
但她不能呀!她張大黑澄澄的眼眸看著他。
與她對望著,他抿緊了唇。
她是這樣單純、這樣甜美的一個女孩子,她怎麼能接受、怎麼能理解,他是這樣一個複雜而冷酷的男人。
「我走了。」他說。
「啊」她有些詫異,有些失望。
聽出她聲音裡的失落,他的心跳快了,不過他還是收回視線。「再見。」
看他離開,她趕緊跟上去。「你等我一下,好嗎?」
他看著她,不明白她想做什麼。
她雙手合十,巴巴地看著他。「拜託,等我一下。」
他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她快步地越過馬路,燈號閃著,就要由綠燈變成紅燈。
「不要闖紅燈。」他在後面擔心地說。
「沒事。」她朗聲地說,還回頭一瞥。「等我喔!」
他守在路口等著,旁邊行人對他側目,他的樣子滑稽而狼狽,還有人因為看到剛才發生的事情而竊竊地討論著。
嚴家笙沒理會這些人,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花藝坊。
她出現了,捧著一束玫瑰,帶著笑容,跑了過來。
「送你。」她笑得燦若朝陽,把花遞到他面前。「希望在這一天結束前,能給你一點好的心情。」
這樣體貼的心意,讓他的心口悸顫,眼眶湧出陌生的濕熱。
如果不是覺得自己這麼不堪的話,他會想抱緊她,在寒冷的冬天,在素來冷漠的台北街頭,汲取一些溫暖……
「謝謝。」他說。
但他藏在心底沒說的是──「你給我的禮物是一束花,而遇見你,是上天給我最美好的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