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跟你說的?」雷臨歧額上明顯有青筋浮動,看樣子似乎是有股怒火正被他強自壓抑。
他才進門不到一個時辰,已經想走了。
每個人都問他周姑娘好嗎?京城的花魁贖出來沒?即將拜堂的新娘子是哪一個?拜堂的日子看好了嗎?要請些什麼客人?
還有,居然……居然還有人問他燥心症好些了嗎?他什麼時候得了這種怪病?周姑娘又是誰?他怎麼會上娼樓去認識什麼花魁?又怎麼會帶什麼新娘子回家?
雷老夫人眉開眼笑地道:「這信上不是寫得明明白白的嗎?」
「信上寫得明明白白?」胡扯!他從來沒有在信上寫過這些事。
可對他親娘發火是沒用的,始作俑者是讀信給他親娘聽的人,不知道那人是何居心!
「臨兒,娘真是想死你了。」她拉著他的手,「快給娘看看,是胖了還是瘦了,好像又高了一點?娘早也盼晚也盼,總算把你給盼回來了。這次若沒住上個一年平載的,不許你走!」
「這事不急,娘,這信都是誰替你讀、替你寫的?」
「侍書呀,這丫頭可聰明了,少了她娘就覺得渾身提不起勁來。」她拉著兒子的手,細細的看滿臉都是笑。「成親的日子看好了沒?媳婦兒什麼時候會過來?」
「侍書?」誰呀?新來的丫頭嗎?他記得服侍他親娘的大丫環是墨雨和湘繡。
「難怪你不認識,侍書是這兩年才來的。我聽她說識得幾個字,就給她改了這個名字,留在身邊伺候我,代替湘繡的缺。」雷老夫人心情一好,話也多了。「前幾年我就讓湘繡嫁了,嫁給慶人堂的二公子,人家現在可是藥鋪的二少奶奶了。」
雷老太太的心思都在媳婦身上,又殷殷的問:「你別老是問侍書的事,我的媳婦呢?」
「她人呢?把她叫過來,我有事要問問她。」原來是這丫頭搞的鬼,他非得問問她安什麼心眼不可!
「她這會不在。」她獻寶似地說。「陳府派了轎子來把她接走了。」她頓了一下,又問:「我的媳婦兒呢?」
「陳府?辭官歸隱的尚書令陳清?」德高望重、清廉正氣的陳大人辭官後在江州定居,他一向佩服他,這次回來還想要去探探他,但陳大人怎麼會派轎子來接一個丫環?
「是呀。平常陳大人會請侍書過去幫他看些文章,不過今兒個是陳大小姐請她過去幫她看看幾個描花樣子。」
「一個丫頭而已,這麼有本事?」他難以置信的說。「娘,你說笑的吧?」
「她怎麼會是個丫頭而已,她是侍書呀!」雷老夫人似乎不怎麼喜歡丫頭這兩個字,眉峰微微皺緊。
那還不是個丫頭而已?瞧娘把她捧得像什麼一樣,似乎她有三頭六臂,樣樣精通。他非得見見她不可。
正說話時,高總管聽說他回來了,連忙將所有的賬本都抱了過來,恭敬的進了門。
「少爺,這賬本……」
「先放著吧,我有空再看。」
高總管忠心耿直,打理雷家上下十幾年了,從沒出過什麼大差錯,給他打點一切,雷臨歧是非常放心。
「可是……」身為人家的管家,而且又掌管賬房,為了避嫌他當然希望主人能夠先過目賬本,確定沒問題,以表示他沒作假賬、沒取雷家分文。
像是明白高總管的憂慮,他笑道:「沒關係,你附在信裡的賬目我都有在看,沒什麼大問題。」
高總管聽他這麼一說,臉有喜色,喃喃道:「侍書說得沒錯,這樣果然不會有問題。」
又是侍書!他已經聽這個名字聽到有點煩了,「這是她的主意?」
看他面色不善,高總管當然不敢說是,「不……不是,是、是……我……我……」他一緊張就開始結巴,支支吾吾的半天我不出來。
「高總管,你還是老樣子,一撒謊就結巴。」
為了怕他怪侍書,雷老夫人連忙道:「又不是什麼大事,是我叫她做的。」
「娘,你知道我們在說些什麼嗎?」他無奈地說,沒想到離家兩年餘,家裡來了個丫頭坐大,他不過問了幾句話,瞧瞧他們情急的模樣,似乎怕他對她怎麼樣。
「我知道,賬有問題嘛!」她想趕快跳過這個問題,「都是我弄的,不關侍書的事。我的媳婦到底什麼時候才要進來?她在外面嗎?」
「娘,你什麼時候學會看賬了?賬沒有問題啦!」他頭痛地說,看他親娘這種勇於承擔的樣子,大概那丫頭殺了人,都會有人搶著替她去認罪。
「沒問題就好。」她鬆了一口氣,「人家侍書腦袋靈光,算賬算得又快,哪會出什麼問題。」
「賬房給她管嗎?」一個女人管賬房?而且是個丫頭!
不可思議!
「少爺。」高總管慚愧地說:「我老了,沒有年輕時精明,連著幾條賬都出了錯,還好有侍書,否則……」否則這個家早垮了。
「好了,我頭痛。」他揮揮手,「先回房歇著了,那丫頭回來之後,叫她立刻到我房裡來。」
「臨兒。」雷老夫人有點捨不得地說,「你是該去歇著,不過可不可以先帶媳婦兒來給我瞧瞧?」她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媳婦兒?」雷臨歧終於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剛剛他親娘問了不下七八次,他一直裝作沒聽見。「總有一天會有的。」
他一走出門,阿樂正在外頭和小六子敘舊,兩人說得興高采烈的。
「小六子,腿好點了沒?」經過他們身邊時,他關心的問了一句。
小六子怪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好得差不多了,多虧侍書幫忙。」
「又是她!難不成她還會接骨?」雷臨歧有點諷刺地說。
「是呀!」小六子蹬大了眼睛,「少爺,你好厲害,你怎麼知道的?」那天他摔下來跌斷了腿,的確是侍書幫他的斷腿固定上藥,比鎮上的糊塗大夫還高明呢!
「我要去歇著了。」他搖搖頭,覺得火氣正大。
以前,雷家以他為中心,似乎是缺他不可,人人都依賴他、相信他。怎麼知道兩年之後,他的地位被一個叫侍書的臭丫頭所取代了,感覺起來這個家似乎都是她在打理,還做得那麼好,讓他想挑毛病都沒辦法。
他覺得很不是滋味,那個丫頭讓他覺得被冷落了,每個人侍書長、侍書短的,到底誰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看樣子,他有必要教教她,什麼叫作上尊下卑、為奴之道。
「你在幹嘛?」墨雨拉住侍書忙碌的手,笑道:「就算是要梳妝打扮,也弄錯粉了吧。」
「沒錯。」侍書抽回自己的手,繼續將黃粉扑打在自己臉上,掩住了她白嫩的肌膚,面色呈現出一股不健康的黯黃。
「好啦,別弄了,難不成你想用這張醜臉去見少爺呀?」看著她不斷地對著銅鏡擠眉弄眼的,墨雨實在很擔心。
「為什麼不行?」她要去見的人可是富家子弟、紈褲少年,更要命的還是個不孝子!誰知道這少爺一回來就說要見她是安什麼鬼心眼,她怎麼能不防一防。
當初她沒被賣到妓院去,靠的就是這張怪臉加跛腳。
「少爺是個好人,他不會對你亂來的。」墨雨好氣又好笑地說:「別太抬舉自己了。」
「你才別太抬舉他!他敢對我怎麼樣,小心雷家絕後。」
「侍書!」她急忙掩住她的嘴,「你真的什麼都敢說!老夫人對你這麼好,你還說這種話!」
她拿下她的手,賊兮兮的笑著,「老夫人對你也不錯,怎麼你不想辦法送她一個孫子?」
墨雨聞言羞得滿臉通紅,喊了一句「侍書!」然後就低下頭去,不再言語了。
「喂!你真這麼想呀?」侍書瞪大了眼睛,看到墨雨的羞澀女兒嬌態,讓她覺得不太妙,「我只是隨便說說的。」她不會認真吧?
「誰像你這麼亂七八糟的,以後的事誰曉得。」她害羞地說著,似乎別有隱情。
「你當真啦?」雷老夫人是很喜歡她們,老是拉著她們的手說要把她們兩個給少爺收作偏房,但她從來沒當真過,也沒這麼想過,可是,墨雨似乎不這麼想。
「當真也好,當假也好,反正夫人怎麼說就怎麼是,一切都給夫人作主。」
「你瘋啦!這種事說說就算了,你還當真?」侍書有點著急,「當妾耶,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當丫頭就比較好嗎?」她反問她。
做妾總比做讓人使喚的奴才來得好,況且少爺待人一向寬厚、客氣,她相信他不會虧待他的妾室的。
侍書點點頭,認真萬分地說:「沒錯,我以前都不知道當丫頭這麼好。」自由、無拘無束,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快樂得不得了。
「當丫頭好?」墨雨苦笑道:「那是你運氣好,遇到了老夫人體恤下人,又從不使喚你。」又不是每個主子都這樣的,她只能說侍書運氣好到了極點。
「會嗎?我以前也不使喚人呀!」
「以前?」她疑惑問:「侍書,你到底是什麼來頭?你來了兩年,對我們的事瞭若指掌,可是你卻從來不提你自己的事。」
「我?」她微微一笑,「我父母雙亡,十五歲被賣到雷家來。還有什麼你想知道的?」
墨雨看了她一眼,侍書明顯的不想提起自己的過去,她也就不再問了。可是,她總覺得她和她們不一樣。
她識字,學問好到當過尚書令的陳大人都要請教她;她會算數,亂七八糟的賬目她都能理得條列分明,她女紅做得好,又會抓藥接骨,幾乎沒有事情難得倒她的。
尋常人家的女兒能夠學這些東西嗎?光是溫飽都有問題了吧!
但是,侍書不肯提,一定是有她的難處,她甚至連原本的名字都不肯告訴大家。
「算了,你快去吧,別讓少爺等久了。」墨雨輕輕地推她到門口。
「墨雨,你說他要叫我去幹嘛?」要是知道是什麼事,那她就能事先防範了。
「去了不就知道。」她抿嘴一笑,「說不定是聽說你聰明伶俐,所以不要秋月服侍,跟夫人討了你去。」
「真的?」那怎麼行呀,她才不要去服侍那個不孝子,他來服侍她還差不多。
那位大少爺之所以回來能受到這麼熱烈的歡迎,完全是她替他做的功德,否則早就被老夫人趕出家門去了。
呸!她才不要服侍這沒血沒淚、沒心沒肝、沒情沒義的不孝子!
「有什麼關係?反正你遲早也是要給少爺收房,早點去服侍他也好。」
「他敢!想跟我鬥?差得遠呢!」
他最好不要對她有什麼非分之想,也不要想刁難她,否則她才不管這個家的主人是誰,照整不誤!
「少爺。」秋月在門外道:「侍書來了。」
「讓她進來。」他在屏風後換衣服,從小到大的習慣依然沒變,他不喜歡人家服侍他,就連更衣都堅持自己來。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在跨過門檻的時候顯得有些遲疑,但還是走了進來,然後停在距離門口三四步的地方。
「把門帶上。」
把門帶上?侍書在心裡亂罵了幾聲,搞什麼,說話就說話,幹嘛要關門?
她回頭看了看秋月,輕輕的搖了搖頭,用唇型無聲地說了聲,「不要!」
秋月搖了搖手,順手把門給帶上了。
侍書為之氣結,正考慮要不要再去把門打開時,驀地眼角瞥到一個身影從屏風後轉了出來,陡然驚叫一聲,連忙轉過身去。
「怎麼了?」雷臨歧狐疑萬分的看看自己,衣服穿得很好哇,沒有什麼不該露出來的地方跑出來,她鬼叫什麼意思的?
他、他……居然……居然是那個愛管閒事的傢伙!
她連忙抓起衣袖用力地擦臉,把臉上的五官統統給復位,這才有些心虛的轉過身來,低下頭去。
「看地上做什麼?掉了什麼寶貝嗎?」
原來她就是侍書。還只是個黃毛丫頭,又瘦又小的很不起眼,看不出來能耐倒是不小哇。
「沒有。」她把聲音壓低,生怕給他認了出來,依舊低垂著頭。
「坐。」他悠哉的一屁股往椅子上一坐,隨手將一疊書信往桌上一扔。
她連推辭不坐的意思都沒有,毫不考慮的就坐了下去,這點讓雷臨歧皺起了眉頭。
她居然以為自己能和主子平起平坐,連客氣謙遜的話都不說,坐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雖然他一向不是個苛刻的人,但這麼沒規矩的奴才,還真是讓他不悅了。
「念一念。」
侍書拿過了書信,心裡開始犯嘀咕,難道少爺跟夫人一樣不識字,也找她讀信?
低頭一看到信函,她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覺得很面熟是嗎?」雷臨歧冷聲道:「你怎麼不唸唸看?」
「我知道裡面寫些什麼。」她有點不高興的回嘴。這算是什麼,審問犯人嗎?口氣這麼壞,只差沒有拍驚堂木,旁邊一堆人喊「威——武」了。
她犯了什麼了不起的大錯啦?充其量不過是安撫一個寂寞的老人家而已,這個不孝子以為他是誰,居然敢這樣對待她!
「你好大的膽子!」他一拍桌子,大聲道:「誰准你這樣做的?念過幾年書,識得幾個字就可以亂來嗎?」
居然敢加油添醋的胡說八道,誰知道她除了風花雪月的事亂說了一堆之外,還有沒有胡謅什麼有損他名譽的事?
哇!居然跟她拍桌子大小聲?
「你才好大的膽子!」她也一拍桌子,凶巴巴地說:「那麼大聲想嚇唬誰呀!你這個不孝子,連多寫幾個字都懶,你娘生你不如生一隻母雞,至少還會下蛋。」
「你敢拿我跟雞比!」他氣得臉都綠了,真是反了,這丫頭實在太囂張,竟然當面頂撞他,還說他不如一隻母雞!
「你比得上母雞嗎?人家會下蛋,而且就養在院子裡,每天都看得到。」她越說越激動,「早知道你是那個不孝子,就應該趁你昏迷時把你頭髮也剃了,送你去當和尚。」
昏迷?剃了頭髮?難道……他試她一試,「你沒把我跟狗關在一起,我還得謝謝你了。」
「廢話,否則你還能在這裡亂咬人嗎?」瘋狗,比張公子養的那幾隻還凶……呃,她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果然是那個醜丫頭!
雷臨歧伸手捏住了她的臉頰,將她的臉都給捏歪了。「果然是你。」原來她的怪相是裝的,這麼說來她跛腳也是騙人的嘍?
「不是我。」她急忙否認。
「什麼不是你?」
想騙她上當?她又不笨,才不會說出任何不利自己的話。她緊閉了嘴巴不開口。
「敢做不敢當?」他放開了她。「怕什麼,知道自己錯了嗎?」
「我怕什麼?」她一撇嘴,輕蔑地說:「是我做的又怎麼樣?早說過不關你的事,你愛來趟渾水我有什麼辦法。」
她說得也有道理,但是若不是她裝出那種可憐、跛腳、受盡欺凌的怪相,他怎麼會心軟?
「你裝樣子來騙人就是不對。」
「好哇!」她雙手交握,直送到他面前,「你把我捆起來,送到縣太爺那裡去問罪,就說我的樣子怪,嚇壞了大少爺你,瞧瞧縣太爺他要判我什麼罪?」
「你!」瞧她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真叫他火大!一向以精明、善辯出名的御史雷大人,居然說不過這個黃毛丫頭,真是氣死他了!
「不綁?」她聳聳肩,放下手,「不綁就算了,反正我也沒錯。」
「你這個刁奴、惡奴!」他生氣地吼道,「你沒錯?那都是我錯嘍?」
「現在認錯也晚了。」她一臉不領情的樣子,「少爺,很晚了,沒事的話我要去休息了。」
「你給我回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惡狠狠地說:「我若治不了你,雷家就換你作主!」他朝著門外吼道:「秋月!秋月!給我拿麻繩過來!」
「喂!你想做什麼?」拿麻繩?看他眼冒火花、額爆青筋的樣子,該不會是想把她勒死吧?
「無故虐殺奴僕可是要判削足之刑的。」她得先提醒他,免得他盛怒之下做了什麼傻事,他完蛋就算了,她可不想賠上小命一條。
他惡意的露出一抹笑,「你對例律倒是挺熟的嘛!那麼我問你,轉賣惡奴會犯哪一條律法?」
「你不能這麼做!」她不要離開雷府、雷老夫人,這裡已經是她的第二個家了。
「我當然可以,而且正打算這麼做。」
「你敢!」她憤怒吼道:「你絕對會後悔的。」
「我不會。」把這個刁鑽惡奴賣掉就天下太平了,而且也出了他胸中的一口怨氣。
「你會!」她的眼睛狡猾而危險地瞇了起來,「而且會非常的快。」
「老夫人……」侍書哭得眼腫鼻紅,她額頭上高高的腫起一塊,頭髮凌亂而衣衫不整,手腕上又青又紫的。
「怎麼了?」雷老夫人心疼地拍著她的背,「好好說呀,你哭得我的心都痛了。」
可她只是猛搖頭,抽抽噎噎的急喘著氣,一句話都不說。
「侍書,你到底怎麼了?你嚇壞我這個老人家啦!」眼看她問不出什麼來,她轉頭問向墨雨,「你們兩個住在同一間屋子裡,她發生什麼事你都不曉得嗎?」說到後來,語氣已經有些嚴厲了。
墨雨有點委屈地道:「我真的不曉得,只知道少爺找了侍書說了一會話。」
一聽到少爺兩個字,侍書索性放聲大哭,眼淚一顆一顆的湧了出來。
「少爺……少爺他……他……哇……」她斷斷續續地說了幾個字,又不說了。
「秋月,你在少爺房裡當差,你來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秋月急忙地說:「我也不知道呀!少爺叫我關門,後來只聽見他說要麻繩什麼的,還聽到侍書說不行,而少爺說一定要之類的話,其它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她聽見房裡乒乒乓乓的,正想去看怎麼回事,侍書已經哭著跑出來,而她連忙追上來。
看侍書這狼狽、又一副對發生的事難以啟齒的模樣,再加上秋月的說詞,雷老夫人心裡也有個底了。
侍書乖巧聰明、嬌美可愛,是男人都會動心,而她的寶貝兒子也已不是什麼青澀少年,見色起念也在所難免,只是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唐突的冒犯人家,想必侍書是嚇壞了。
「乖,老夫人一定替你作主。」雷老夫人握著她的手,安撫道:「不要緊,是少爺不對,他太心急了,忘了顧全你女孩家的立場,待會我去罵罵他。」
大家聽她這麼一說,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有人心裡覺得憤慨,認為少爺太過分,有人則是羨慕侍書運氣這麼好,大少爺一回來就看上了她。
「我……」侍書吸了吸鼻子,哽咽地說:「少……爺……他……他……」這下你這不孝子完蛋了。
「放心,我不會讓他對你亂來的,我護著你,不會有事的。」
侍書摟住了雷老夫人,收住淚勢,賴在她懷裡撒嬌道:「我就知道老夫人對侍書最好了。」
連老夫人都站在她這邊,那個不孝子想賣掉她可沒那麼容易!想招惹她,真是不自量力,瞧她不過流了幾滴淚、說了幾句含糊不清的話,馬上就把他變成一隻衣冠禽獸。
她可是什麼都沒說,是別人自己想歪的,就算他要發火、要罵人,都不干她的事。
「好了,別哭了。」雷老夫人拍拍她的肩膀,「墨雨,帶侍書回去整理整理,叫廚房煮碗豬腳麵線來給她壓壓驚。」
「知道了。」
墨雨扶起侍書,正往門外走去時,剛巧雷臨歧也來了。
侍書一見到他,連忙躲到墨雨身後去,對他做了一個鬼臉。
「你——你給我出來!」他見狀一伸手就扣住她的手腕,將她從墨雨身後拉了出來。「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對他拳打腳踢,還拿凳子要砸他!這惡婢方才將他房裡擺飾砸得差不多了才趁亂跑出去,還笨笨的撞到了門。
這種凶僕太危險了,還是趁早賣掉比較安全。
她瞪了他一眼,轉過頭去時又換上一副害怕無助的樣子,「老夫人……」
「臨兒,快放開她!你來得正好,我正要罵你。」一看見兒子直抓著侍書不放,她更肯定了非禮輕薄之事。
「罵我什麼?」為什麼大家都用這種奇怪的眼光看他?他看了侍書一眼,只見她正得意揚揚地衝著他笑,還挑釁地抬了抬眉毛。
她就是吃定其他人都在她背後,看不到她的樣子,所以才敢這麼哭囂張。
「我問你,侍書雖然是咱們家的下人,可還是個黃花大閨女,而且是個好姑娘,你怎麼能對她胡來,失了主子的分寸?就算很喜歡,也得等收了房再說呀!」雷老夫人痛心的說,枉他讀聖賢書、做大官,居然幹出這種下流事來。
「好哇!你惡人先告狀,居然先咬我一口。」他怒氣沖沖的吼道,「娘,你別相信她,這丫頭只會胡謅鬼扯,她說的話不能信。」
「你別冤枉人家,侍書可是連一句話都不敢說,瞧你這麼凶的樣子,也不怕嚇壞了人家。」
「她會怕?」他怪笑幾聲,真是惱怒到最高點。瞪著侍書,他惡狠狠地說:「你說,我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事!」
「老夫人,我好怕,快救我呀!」她委屈地向她最有力的靠山求救,眼淚戲劇性地滑了下來。
他實在氣極了,抓著她的肩頭,用力地搖了幾下。「說實話,否則我把你賣到娼樓去!」
「臨兒,還不放開她!」雷老夫人急忙出聲。
「老夫人!」侍書哀哀的喊了一聲,接著兩眼一翻、不勝虛弱的暈了過去。
「快快快!」雷老夫人見狀又驚叫數聲,「快叫大夫來!」
「不用!」雷臨歧半摟著她,在她人中上掐了一把,「裝暈!」
侍書痛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睜開眼,給了他一個你給我記住的眼神,然後就撲到雷老夫人懷裡去。「夫人,救命哪!」
「臨兒,你太不像話了。」
「好。」看她又對他大做鬼臉、一副得意揚揚的模樣,他就有氣,不信他真整不到她。「都是我不對。你跟我回房裡去,我好好的跟你賠罪。」
「你胡說什麼!她被你嚇得還不夠嗎?」瞧瞧侍書一聽見房裡,臉都黑了一半,可見真的嚇得厲害。
「娘,我跟你要了這個丫頭,反正我對不起她在先,也該負點責任。」
「老夫人,千萬不要!」這不孝子跟她來這一套,誰不知道他想虐待她呀!「我笨手笨腳的,服侍不了少爺……」侍書趕緊裝出萬般哀切的樣子。
「我就是要你。」他不懷好意地說:「你把我伺候得這麼服帖,換了別人我不習慣了。」
「你肯就好。」雷老夫人這下直咧開嘴笑了,她本來就打算把侍書給他,怕他不要而已,現在他自個兒開口討了,怎麼能不給呢?
「老夫人!」侍書可憐兮兮地說,「不要把我給少爺,求求你!」
「傻丫頭。」她憐惜地摸了摸她的臉,「少爺會疼你的,乖。」
「是呀。」他皮笑肉不笑的,「我會好好疼你的。」他會好好的教導她,該怎麼當好一個奴才。
在她把他的聲譽和人品都毀得差不多的時候,賣掉她實在太便宜她了。
慘了慘了,如果她現在把衣衫不整和頭髮散亂的原因說出來——因為扁雷家少爺和砸他的房間太賣力,額頭上的傷是太過得意撞到門留下來的,會不會有點晚?老夫人會不會很生氣?
聰明反被聰明誤,她從來沒想到有一天這句話會這麼適用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