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游河的午後,並沒有為趙立冬的生活帶來任何改變。
程默還是半夜挖她起來娛樂他的王八蛋。
還是那個嘴巴賤、心腸壞的死太監。
她非常的生氣,因為她知道他明明可以很好相處,像個正常人一樣,但他卻偏偏要選擇表現得像個愛折磨人的變態。
那個該死的程默像夏天的天氣,一會大太陽,突然又狂下雨,她都快被他搞瘋掉了。
她實在已經忍無可忍,決定對他做出小小的報復。
這會四下無人,應該是作壞事的好機會。
趙立冬小心的打開一個紙包,將裡面的藥粉通通都倒進瓷盅裡,接下來就等這杯參茶進到程默的肚子裡,那就大功告成了。
風亦然這人除了好色之外,也還不錯嘛,知道她被虐待的很慘,還主動對她伸出援手。
「這是昏睡粉,效果驚人,只要喝上一點點,馬上就會呼呼大睡。你這麼聰明,應該知道要拿去用在什麼人身上吧?」
她腦子裡想著風亦然給她藥時說的話,唇邊露出一個微笑。
這樣程默就會睡得像頭豬,當然就沒辦法半夜挖她起來娛樂他。
天知道她多久沒安穩的睡上一覺,再不充分休息的話,她一定會死掉的。
等藥全都溶進茶裡之後,她將整個茶盤托起,代替方巧兒送進程默房裡,但她卻開出條件。
「那個土匪!我替她跑腿,居然還跟我要錢。」
為了要達成目的,她只好不情願的付她一個銅板。
她輕敲房門,聽見他優雅的嗓音響起,「進來。」
趙立冬有時候會感到迷惑,像他這麼可惡的太監,怎麼能在舉手投足間,充滿優雅的味道。
他有一種奇怪的氣質,就算不發一語也能震攝全場。
那種威嚴要不是天生就是來自於絕對的自信,她猜想應該是後者。
她還沒看過哪個人比他更自大的,至少合歡鎮上沒有。
趙立冬推開門,小心的跨過門檻,一道黑影從窗邊閃過。
她眨眨眼睛,然後搖搖頭。一定是眼花吧,哪裡有什麼黑影呀?
程默眉一挑,「這不是我那可愛的小包子嗎?真是個驚喜呀。」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我叫做趙立冬。巧兒扭傷了腳,所以我幫她跑腿。」她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出早編好的理由。
程默老叫她小包子,這也是讓她很火大的一點。
他完全不尊重她爹娘給她取的名字,高興的時候就會叫她小包子,不爽的時候叫她趙姑娘,心情不好也不壞的時候,就會叫她咚咚起龍嗆。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已經很能從他叫她的方式來分辨他的心情好壞了。
現在叫她小包子,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情在開心。
「你的參茶來了,趁熱喝吧。」
她重重的把托盤往桌上一放,剛好壓住了上面原本放著非常正方的紙盒。
「我得考慮考慮。」
她開始緊張了,「有什麼好考慮的,我要是能一天喝到一杯參茶,一定毫不考慮的馬上喝光。」
他抬眼看她,「我擔心從你手上送來的東西,都會對我的健康有影響。」
這下趙立冬的心跳飆快了,「你如果擔心有毒,大可以不要喝。」
她作勢要把托盤拿走,程默將手壓在她手上,阻止她的動作,「坐下,不急著走。」
「我怕對你的健康有害。」
「這個我來擔心就好。」他笑了笑,「坐,看得出來你很累。怎麼了,最近很沒精神。」
她得很忍耐才不至於破口大罵,「可能是因為沒睡好。」
她故意加重可能這兩個字,用力瞪他一眼。
「這樣呀。」他露出一個憐惜的表情,溫柔的說:「那這杯參茶該給你喝才對。」
「不用了,我哪裡喝得起?」開什麼玩笑,她才不想一睡不起呢。
等他呼呼大睡時,她就對他拳打腳踢,好好的「照顧」他一下,出一口這陣子來的惡氣!
「就當是我送你的禮物,謝謝你費心照顧出家人。」他揚起微笑,「不用跟我客氣,喝吧,裡面沒毒的。」
是呀是呀,當然沒毒,只有昏睡粉而已。
她還是搖頭,「我看我還是拿出去好了,說不定風少爺想喝。」
「你對他這麼在意,我覺得有點受傷。」
趙立冬臉一紅,心跟著漏跳一拍,居然不知道怎麼回應他這句討厭的話,只好當作沒聽見。
「坐下來,跟我聊聊。」他很友善的問:「你不喜歡跟我說話?」
她暗地詛咒一聲,「這傢伙又在搞什麼鬼?」
又來這一招?她真的有一天會被他的時好時壞搞成神經病的。
「你一向這麼疑神疑鬼的嗎?」他問道:「還是你不習慣我這樣跟你說話?」
「沒錯,你不夾槍帶棍、諷刺挖苦的說話,讓我覺得很可怕。」
「你一定要這麼老實嗎?」
這就是他喜歡她的最大原因。
永遠都不怕說真話。
「老實是我最大的優點,如果我幸運的沒被你搞成神經病的話,應該會繼續維持這個優點到老死。」
他哈哈大笑。
她很有趣,他非常喜歡跟她說話。
而他也非常的好奇,究竟她能忍耐到什麼時候才跟他翻臉?
他不大相信她是這麼有耐性的人呢。
「你知道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嗎?小包子。」
「你太抬舉我了。究竟你要不要喝參茶?」
程默不回答,而是將托盤拿起來,往旁邊一放,跟著掀開被壓紙盒蓋子,裡面放了一些糕餅,「為了答謝你帶給我的愉快,請你吃個餅吧。」
今天他的態度好得有點古怪,讓趙立冬忍不住頭皮發麻。
她大概已經摸出他的模式,對她好之後緊接著是折磨,就這樣好壞交替,大概要持續到她瘋掉那天為止吧。
「呃,謝謝,我還不餓。」
「吃一個吧,小包子,你真的要這麼不給面子嗎?」
他語氣中的寒意讓她明白拒絕沒有好下場,只好伸手拿了一個,「那就謝謝了。」
她咬了一口,皺起眉毛。
「太干了,不好吞是嗎?」
趙立冬點頭,豈止是太干了而已,根本就是幹過頭,能吞得下去才有鬼。
「讓我來幫你。」
他的手在她手上一壓,將半個餅往她嘴巴塞,「慢慢吃,別噎著了。」
被他這樣搞,沒有噎著才有鬼!
她瞪大眼睛,握拳捶著胸,那一大塊餅梗在她的嘴巴、喉嚨裡,痛得她眼睛冒出淚光。
「喝點水比較好吞。」
程默非常體貼的掀開盅蓋,將冷熱度適中的參茶送到她面前。
她有如看見救星似的,趕緊接過來大口大口的喝,誰知道氣息一個不順,忍不住連餅帶茶的全噴出來。
只見程默手一抖,一塊方巾迅速的擋在臉前,安然無恙的避過了一劫。
「自從認識你之後,我就知道隨身帶著方巾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的。」
趙立冬被噎得難受,大口大口的灌水,直到那團餅順利下肚,她的火氣就冒出來了。
「你想殺了我是不是。」她眼中冒火,「你到底跟我有什麼冤仇,一天沒讓我難過你會渾身酸痛是不是。」
他有點驚訝的看著她,「小包子,你這麼說很傷人。」
小包子?她都發火成這樣了,他居然還心情愉悅,實在是氣死人了!
「傷人?要是可以的話,我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把你剁成八塊的。」
「你為了一塊自己做的餅而要將我剁成八塊?真殘忍、真無情。」
「我當然不是為了我自己做的餅,我是為了你這個惡劣的死太監……」
呃?她自己做的餅?
她探頭往盒子裡一看,抓了幾個餅出來細看,餅皮上有不規則的龜裂,形狀怪異的扁餅,還真像出自她的手。
她的餅,怎麼會在他房間的桌上?
只有一個解釋──
「你這個小偷!」
真是太過分了,居然將她犧牲睡眠辛苦做出來的餅偷來。
「小偷?這麼說我不大好吧?」
他可是委屈自己挑剔的嘴在幫她試吃,提供她建言,讓她有改進的空間。
而且還要花錢買呢,這顆包子實在太不知好歹了。
「你胡說什……」
她話都還沒說完,突然聽見肚子咕嚕咕嚕幾聲,開始隱隱作痛。
她一手摸著肚子,有種不好的預感。
程默關心的問:「肚子痛呀?」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他的關心有點假惺惺、幸災樂禍的感覺。
趙立冬額上冒汗,覺得有種火山快爆發的可怕感覺,「沒、沒有。」
她得用力夾緊雙腿,才不會讓小屁屁裡的東西狂洩而出。
天哪,為什麼她的肚子這麼痛?
「是嗎?我看你臉色不大好,要不要先下去休息一下。」
「好、好。」她用衣袖擦著冷汗,強忍著腹痛,姿勢有點怪異的走出去。
「小包子。」他出聲喊她,「茅房在那一邊。」
接著只見趙立冬飛快的跑過去,速度之快恐怕是程默生平首見的。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知道風亦然為什麼要告訴他,趙立冬打算下洩藥讓他拉死?
不過他大概猜得到,風亦然是希望他會因此更加火大,把注意力繼續放在她身上,這樣他才有機會跟在趙春至裙子後面流口水。
不過他實在太多慮了,他的小包子這麼可愛,他壓根就玩不膩,哪會回頭玩他呢。
換句話說,有瓊漿玉液可飲,他幹麼要屈就陳年老醋?
「我一定要殺了風亦然。」
趙立冬花了一整個晚上跟茅房培養感情,現在她渾身虛脫的躺在床上,只剩下無力的詛咒陪伴著她。
「什麼昏睡粉?根本就是洩藥呀!」
而且她強烈懷疑程默早就知情,否則怎麼可能精到那種地步。
沒人告訴他,他怎麼會知道裡面有古怪?
一定是風亦然搞的鬼,藥是他給的,她不相信他是無辜的。
可惡的風亦然呀,居然將她出賣。
「鼕鼕,你還好吧,想不想吃些什麼?」趙春至走進來,有點心疼的說。
「別跟我提吃的。」趙立冬虛弱的說:「我怕我繼續拉屎下去會死人。」
他掩鼻皺眉,「女孩子家,怎麼講起話來這麼粗魯。」
「那不然我該怎麼說?我怕我的下面會吐死?」
他點頭,「這個說法還好一點,比較沒那麼直接。」
他話才剛說完,方巧兒開朗的聲音就傳來,「鼕鼕,聽說你拉肚子呀,嚴不嚴重?」
趙立冬咬牙說道:「死不了的。」
方巧兒擠到趙春至旁邊坐下,笑嘻嘻的說:「這麼有精神,應該還好。大家都很擔心你呢。」
「多謝關心,我倒希望這事沒太多人知道。」她居然還能撐到回家,繼續拉得天昏地暗,她都很佩服自己的意志力。
「怎麼可能不知道嘛!程少爺還要大伙發揮人溺己溺的精神,要好好關心你一下。」
「我看再晚一點,等大家忙完之後,應該都會過來看你。」
「那個超級大嘴巴!」趙立冬握著拳頭,咬牙切齒的說。
這下可好,全鎮的人都要來關心她的屁股,全都拜他所賜。
怎麼有人可以可惡到這種地步呀?
「別這麼說嘛!人家程少爺也是關心你呀。」方巧兒道:「說實在的,程少爺對你還真是好得沒話說呢。」
「對、對我好的沒話說?!」
大家是都瞎了眼,沒看見她是怎麼被折磨的嗎?
「對呀,程少爺人雖然不錯,可是沒有風少爺和善,大家其實有點怕他。不過他就會跟你說笑,也喜歡你的陪伴,他對你真的很特別。」
趙立冬氣得渾身發抖,「特別,當然特別,是特別的壞呀。」
真是的,難怪沒人替她仗義執言,原來大家都不覺得他在欺負她呀。
是不是要等到她被他玩死了,大家才會恍然大悟──原來鼕鼕這麼慘呀!
「可是不管是特別好還是特別壞。」趙春至道:「至少你在程少爺心中,鐵定是特別的。」
他的下一句話,差點把趙立冬氣到吐血。
「也就是說,就算你宰了他的寵物,他也很有可能不會跟你計較。」
「你還沒死心哪。」老想著把出家人拿來當裝飾的配件,增加他的美麗,真是夠了。
趙春至斬釘截鐵的說:「絕不。」
方巧兒像想到什麼似的,「說到寵物,還挺像那麼一回事的。」
「什麼東西?」
「你呀。」方巧兒朝趙立冬一指,「我想你應該是程少爺目前最喜歡的寵物喔。」
「我才不是任何人的寵物呢!」
可惡,她一定要改變這種情況,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趙立冬深吸了一口氣,用一種很神聖的心情,滿臉嚴肅的在額頭上綁了一條白帶子。
「不成功便成仁!」
她帶著激昂的心情出門,但好的開始,卻讓倉皇進門的趙春至給破壞精光。
「唉唷!」
兄妹倆一個要出,一個急著進,撞成了一團。
「春,你急什麼啦?」她那滿腔的勇氣和烈士的表情,都被他撞掉了一半。
「鼕鼕!」他連忙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你摸摸,我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她用力的把手抽回來,「幹麼啦?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辦,沒空陪你玩。」
他雙頰酡紅、眼泛桃花,面容陶醉的說:「鼕鼕,我、我有一種預感,我要談戀愛了。」
這樣的心跳,這樣的神魂顛倒,從來沒人可以用一個眼神就讓他落荒而逃的。
可是那個人,那個如此與眾不同的人,卻讓他停了呼吸、亂了心跳,驚慌失措的衝回家。
趙立冬輕斥一聲,「跟風亦然嘛!不過你最好別瞞他瞞得太久。」
「才不是他呢。」趙春至完全沉醉在意中人的面容和笑語之中。
她推推他,發現他已經深深跌入自己的幻想之中,於是搖搖頭,重新武裝起兇惡的表情,直接衝到隔壁去。
「鼕鼕,哎呀,你來的正好。」風亦然在迴廊上跟她相遇,一臉興高采烈的捧著一個描金盒子,不由分說的拉住她,「幫我看看你姊姊會不會喜歡這套首飾。」
這是怎麼樣呀?所有的人都那麼碰巧消滅她僅存的氣勢,害她不能一鼓作氣的直接找程默攤牌?
她只好停下腳步,拍拍他的肩,「任何能讓他看起來更漂亮的東西,他通通會喜歡的。」
「你頭上那是什麼?必勝?你要找誰打架嗎?」
她一瞪,「管那麼多幹麼,你不是要去送禮?」
風亦然一聽,立刻喜孜孜的趕到隔壁去送禮,而趙立冬則是堅定的繼續往程默房裡沖。
但還是有人阻礙了她的腳步,這次是方巧兒。
「咦,鼕鼕,你來上工啦,下午要不要幫我送點心到程少爺房裡?你給我一個銅錢,這差事就是你的。」
「方巧兒!」她凶神惡煞的說:「你幹麼叫我?我不想停下來你知不知道。」
「呃……」方巧兒趕緊陪笑,「那你去忙,不送了喔。」
但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句。
「你頭上那是什麼呀?」
「方巧兒!」
「算了,我突然不想知道了。」她趕緊溜,因為她看起來很火大的樣子。
氣死了,等一下不管誰叫她,她絕對絕對不會停下來。
「啊!鼕鼕,你要去程少爺那裡呀。」芬芳有點驚訝的叫她,因為這條路是直接通往那裡的,而她則是剛從程默房裡出來。
趙立冬早已經把心拿橫,理都不理芬芳,飛也似的從她身邊溜過。
「鼕鼕、鼕鼕。」眼看叫她不住,芬芳也只好算了,「不知道她有什麼急事?程少爺正在洗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