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俏太醫 第九章
    棘爽月背著手,難掩焦躁的在誠肅殿外來回踱步。

    從來沒看過太子如此不安的內侍忍不住覺得奇怪。

    「一個時辰了……」譯嘉進去一個時辰了,為什麼沒有任何動靜呢?

    父皇沒有傳喚他,他又不能進去一探究竟,真是急死人了。

    為什麼父皇會先召譯嘉,而不是先宣他呢?

    他一向機智、料事頗準,現在遇上了她的事反倒亂起來。

    等到他都快失去耐性時,門終於打開了,邵譯嘉倒退著走了出來。

    他馬上迎上前去,「沒事?」

    邵譯嘉轉過身來,臉上紅潮未退,「有什麼事?」

    「殿下,皇上召你呢。」內侍首領笑盈盈的說:「先進去吧。」

    父皇宣召是不能等的,他只好叮嚀邵譯嘉,「你等我一下,別亂走。」

    「好。」她想亂走也沒辦法呀,這裡是皇宮又不是大街小巷,可以隨意亂走。

    棘爽月入了殿,棘剛背對著他瞧著案上的某樣東西,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

    他拘謹的行了個禮,「兒臣叩見父皇。」

    「起來。」他沒有回過身來便說道:「月兒,你來瞧瞧。」

    「是。」棘爽月走上前去,棘剛往旁邊一站,讓他能清楚的瞧見桌上的東西。

    那是一對羊脂白玉瓶,瓶身上似乎繪了肖像。

    「這對白玉瓶是哈薩克人進獻的貢品,先皇愛不釋手常常拿著把玩。」他拿起一個白玉瓶,放到他手裡,「瞧瞧上面的人,眼不眼熟?」

    「是。」他凝目細看,「邵譯嘉?」那眉、那眼,那樣的絕代姿容,除了她不會有旁人了。

    棘剛笑道:「很像,但不是。這瓶子繪好之時只怕邵院使還沒出生。你再細看她的眼睛。」

    「是藍色的。」他不禁要佩服繪此肖像的工匠巧手了。

    「朕初見邵院使時,還以為時光倒流,自己彷彿是當時那個五、六歲的小兒。」棘剛遙想著,「先皇得到這對玉瓶時正當壯年,對瓶上的肖像神魂顛倒,立刻下令尋找。」

    「結果在哈薩克找到了這名少女,便迎她回宮立為穎妃。」

    「穎妃?」棘爽月記得曾看過宮中所載的典籍,的確有個哈薩克少女被立為穎妃,只是紅顏薄命十八歲便香消玉殞,死因是載無疾而終。

    「先皇對穎妃萬般寵愛,為她建寶月樓把她比成天仙擬成嫦娥。」棘剛歎道:「可是奇怪的是她鬱鬱寡歡,從來不曾笑過。」

    「終於有一天,先皇發現了穎妃其實是會笑的。只是她的笑容給了另一個人,那個人是替先皇尋人,又護送穎妃進京的邵侍衛。」

    「姓邵?」棘爽月驚道:「跟譯嘉同姓。」

    「一個是最寵愛的妃子,一個是最信任的屬下。」棘剛拍拍兒子的肩膀,「朕猜測先皇做了一件很偉大的事,他最後放兩人出宮。」

    所以宮中才會記錄穎妃是無疾而終,其實是與情人出走。

    雖然父皇說得輕描淡寫,但棘爽月知道當時這件事一定引起了軒然大波,過程或許相當驚險激烈,所幸結果是好的。

    「邵譯嘉有可能是穎妃與邵侍衛的後人。」

    「朕之前問過了,邵譯嘉的祖母叫穎潔然,祖父叫邵流雲。」他問她的身家有原因,一來想確定她和穎妃的關連,二來弄清楚兒媳婦的來頭總是需要的。

    「父皇跟兒臣說這件事的用意是……」他猜測著,卻猶豫著該不該說出來。

    父皇的生母是先皇還在當太子時的婢女,因有子之後才在先皇登基時封為貴人,後因皇后久居後宮無子,於是過繼了他到慈寧宮養著。

    先皇勤於國事對家事反倒忽略了,因此一直到穎妃來宮之前,先皇膝下只有一子。

    根據記載,穎妃死後,先皇不曾再立妃,夜夜獨居養心殿,勤於國事,將棘萱國的聲威和領土擴展到極限,到達了顛峰。

    若穎妃不「死」,皇位不會落到父皇身上。以先皇寵愛穎妃的程度來看,或許她一得子便立為皇太子。

    因為穎妃「死」了,先皇或許也心死,所以不再近女色,自然就無子嗣。

    所以父皇才會在九歲那年被封為皇太子。

    那表示在這之前,先皇一直沒考慮過他。

    這樣想想,邵家似乎對父皇有恩。

    棘剛欣喜的看著他,「你心裡明白了,以後好好對待朕的院使,別委屈了她。」

    他一直覺得這孩子聰明,但是太過鋒芒畢露,猜到人家的心意往往就說了出來,現在總算知道要藏著點了。

    父皇這麼一說,那就是賜婚了,可他連提都還沒提呢。

    他轉念一想,難怪譯嘉進來這麼久,看樣子該說的、不該說的,那個老實姑娘大概都說了。

    「對了,邵院使跟朕請命,要到疫區去,朕已經准了。」

    棘爽月連忙說道:「兒臣也跟著去。」

    「喔?」棘剛看了他一眼,「太子有什麼理由去?」

    「百姓乃國家根本,根動則國搖。如今民間瘟疫橫行,百姓於水火之中,太子不去體驗,不知民苦難以擔大任。」

    「現在就想著你的天下嗎?」棘剛看著他,突然哈哈一笑,「去吧,朕准了。」

    棘爽月一驚,暗自冒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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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納蘭有些猶豫的接過那茶褐色的小方勝,她的遲疑都看在他,眼裡。

    「怎麼,你是怕了還是後悔了?」來人披著一件黑斗篷,從頭到腳都罩住,只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眼。

    她的手有些微顫,如果做了她就沒有退路了……

    「不。」她咬咬牙,甩掉那個糾纏著她的笑容。

    她等這一天等好久了,怎麼能因為褚嚴華那個笑嘻嘻的傻瓜而遲疑?

    「莫姑娘。」他冷笑著說:「這是你的大好機會,難道你忘了莫大人怎麼死的嗎?」

    「不!我沒忘!」她握緊了那個方勝,裡面是致命的毒藥!

    「很好。」男子笑了,「就看你表現了。這是個好機會,你要是運氣好,人家會以為太子是死於瘟疫,不會有人疑心到你身上來。」

    太子和院使奉命到疫區巡視、控制疫情,這正是下手的大好機會。

    納蘭直立不動,用目光送男子離開。閉上眼,淚水忍不住滑落下來。

    那個傻瓜相公可不能再次在街上亂認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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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納蘭驚訝得手裡收拾的衣物都掉了,她雙手微顫,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不高興嗎?納蘭?」為什麼她一臉驚慌的樣子。

    難道皇上把她許配給皇太子的事,她不為她高興嗎?

    「我、我以為你對太子有怨、有氣。」她艱澀的開口,「卻不知道有愛。」

    瞧小姐那副甜蜜蜜、喜孜孜的模樣,想必對這門婚事充滿期待。

    邵譯嘉玩弄著衣帶子,害羞的說:「我也不知道。只要能見著他,我就覺得心安。我想天天見到他,也想他時時都在我身邊。」

    「納蘭,你別笑我不害臊。我只跟你這麼說,別人我是不敢的。」

    「老爺知道這事嗎?」

    她搖了搖頭,「還不知道。阿爹到疫區去幫忙了,我打算到了再跟他說。」

    「老爺不會答應的,我也不贊成。小姐呀,官場雖然黑暗,但比不上後宮駭人。況且深宮多怨,小姐怎麼禁得起呀。」

    邵譯嘉笑著說:「我是嫁給他,可不是入宮當娘娘呀。」

    「小姐。」納蘭憂傷的一喚,「你要嫁的是什麼人,他是什麼身份?他是太子呀,將來是要做皇帝的人!」

    「歡勢和地位會改變一個人的性子。小姐呀,男人都是喜新厭舊,尤其是大權在握的男人。什麼海誓山盟都是假的,一旦你成了他的人,進了他的宮,連死都出不了宮啦。」

    「尋常男人三妻四妾,為人妻子的已經滿腹委屈了,而皇帝的妃嬪更遠過這個數目。就算他日你母儀天下又如何?深宮多怨……你不明白那種空虛的可怕呀!」

    「小姐,納蘭不想你以後受苦。你正青春貌美,他自然愛你愛得熱切,但再怎麼美的美女總有年老色衰的一日,到那個時候,你又該怎麼辦?」

    「納蘭!」邵譯嘉駭然的說:「你嚇到我了。」

    她完全沒想過這種可能,也沒考慮過未來,她只是想跟他在一起,如此而已。

    「我不是嚇你。小姐,榮華富貴、養尊處優雖然好,可是你的幸福快樂更重要呀。」

    「我不是因為他是太子才喜歡他。」邵譯嘉急道:「就算他是個乞丐、是個大壞蛋我都喜歡。」

    「納蘭,我一直把你當姊姊,求求你不要反對我好不好?」她抱著她哭了起來,「拜託你!」

    「納蘭只是個下人,有什麼資格反對?我只怕老爺也不會贊成。」她輕撫著她的頭髮,「老爺連官場都不願你來了,更何況是入宮呢?」

    「小姐,你說過想當個救人濟世的好大夫,當了太子妃之後,你還可以像現在這樣自在嗎?你要為了他放棄你一生努力的志向嗎?」

    「我……我可以兼顧的。」邵譯嘉急切的說:「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可以又當大夫、又當他的妻子。」

    「小姐……」納蘭長歎一聲,「你真的那麼喜歡他,非他不可嗎?」

    「我不知道。」她輕輕咬著唇,「我只是覺得跟他在一起很快活、很自在。」

    「或許這樣就算夠喜歡了。」納蘭輕聲道:「小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納蘭有家仇要報有冤屈要雪,實在不能不對你的愛人下手。

    這世上有那麼多人愛你,也有那麼多人可以愛,為什麼你偏偏要愛納蘭不能接受非殺不可的人呢?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我?」

    「沒有,只是納蘭多嘴讓小姐傷心,很過意不去。」她抹了抹眼淚,「小姐,咱們明天要出發了,你早點歇著,別想太多了。」

    「我睡不著。」原本她是滿心喜悅,可是聽了納蘭的話,卻是憂心忡忡,再也開心不起來了。

    「我幫你泡安神茶,喝一些好睡點。」

    「好。」邵譯嘉皺著眉點頭,臉上一片愁色。

    納蘭放下手邊的東西,站起來要去幫她泡茶,邵譯嘉突然喊了一聲,「納蘭。」

    「怎麼了?小姐。」她關心的回過頭,「還要什麼嗎?」

    「我願意冒這個險。」她深深的凝視著她,「或許十年後他不愛我、不要我,或許我會孤單寂寞的過下半輩子,因為他而無法停止傷心,甚至被囚禁在華麗的皇宮,可是我願意冒這個險。」

    納蘭急道:「為什麼?!」

    邵譯嘉雖然柔和的微笑著,但聲音和表情卻顯得堅定無比,「因為現在能在一起,是很重要的。」

    納蘭猛然一震,總覺得小姐說出這句話多少有些不祥的味道。

    向北的窗子大開,院前那棵梧侗樹在夜風中輕輕的晃動著,飄搖落下的葉片像是下了一場梧桐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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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爹!」

    邵譯嘉迫不及待的奔入那個臨時搭建的收容所,雖然因為見到爹而覺得高興,但一路行來的荒涼,四處都是新墳的景象,沖淡了與親人久別重逢的喜悅。

    「嘉嘉。」邵仁傑正挽起袖子,在幫病人放血,聽見女兒的呼喊驚訝極了,「你怎麼……」

    來到這裡?如果有個萬一,叫他怎麼能再次承受喪女之痛。

    「阿爹,我身為醫官院的院使,怎能對疫情不聞不問?」

    「但也不用親自前來啊。」

    他剛來的時候情況的確很糟糕,朝廷派來的醫官沒有經驗,又沒看過這種場面,慌得不知道如何處理。

    所以他毅然決然的扛起責任,將病人隔離開來,管制疫區的出入人口和牲畜,將疫情控制在這個地方,不至於擴散。

    原本情況糟糕至極,那些醫官還不肯讓他插手,無奈之下他只好亮出女兒的名字硬是將責任攬過來。

    而那些人也樂得放手給他處理,萬一搞不定就可以把過失推給他和新院使,說不定還能趁機扳倒新院使。

    誰知道天不從人願,一場大危機卻給他鎮住了。

    「我想幫忙呀。」她看著四周,雖然是臨時搭建起來的收容所和診療室,但東西都擺放得整整齊齊,四處掃得乾乾淨淨。

    在阿爹的發落之下,一切看起來都很好。

    「你應該先去知府衙門,把卷宗看完,弄清楚再來。」就這麼冒冒失失跑來,能做什麼事?

    她突然有些彆扭的說:「我們兵分兩路,他先去那邊弄清楚,我過來這邊看情況。」

    「他?」邵仁傑不明白,「哪個他?」

    邵譯嘉都還沒回答,旁邊的醫官就搶著說:「皇上很關心這次的疫情,特地派了皇太子來視察。」

    邵仁傑不以為然的嗤了聲,「莽撞。」

    皇太子是何等尊貴的人,怎麼能輕易涉險?要是有個萬一,要叫誰來負責?  

    「阿爹,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邵譯嘉連忙轉移話題。

    「你只能看,不許碰。」邵仁傑正色道:「明天就給我回京去,這裡的疫情已經緩解了,不用院使親自前來。」

    「阿爹!我都已經來了,起碼也讓我幫你。」她非常、非常的失望。

    「我說不用了。」他揮揮手,意思就是不想再談了。

    邵譯嘉沮喪至極,忍不住脫口說:「因為我不是哥哥,所以你才不要我幫你!」

    「我真希望當初死的是沒用的我,這樣阿爹就不會這麼難過!」

    邵仁傑一震,回過身來定定的看著她,臉色陡然變得蒼白,「你說這種話,還是我的女兒嗎?」

    當初,他的愛子因為輕忽而命喪疫區,他卻在別的地方救別人的孩子。

    如果他也跟著他一起去的話,或許就不會發生那種事了。

    譯嘉是他所剩唯一的親人,最心愛的女兒,他絕對不願再冒任何可能會失去她的危險。

    所以就算知道她一心向醫,也不願傳授她醫術。

    看爹親一臉痛心,邵譯嘉也知道自己失言了,「阿爹!對不起,我不是存心的。你那麼愛哥哥……」

    「我以為只要我像哥哥一樣,成為一個好大夫,你就會愛我,你就不會那麼傷心……」

    「阿爹一樣愛你,只是沒說。」邵仁傑覺得眼眶熱熱的,「譯廉是譯廉,你是你,你們都是阿爹心上的一塊肉。」

    邵仁傑一向不善於表達感情,今天說出這些話對邵譯嘉而言,已經是以前不敢奢望的。

    她忍不住感動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瞧你,哭得跟小花貓一樣。」他掏出一塊方帕,「擦擦吧,你到屋子裡等阿爹,等這邊收拾好阿爹再去看你。」

    「好。」她吸吸鼻子,只要阿爹不趕她走,等多久都沒關係。

    看邵譯嘉進屋去,納蘭反而停下了腳步,輕喊道:「老爺,我有話跟你說。」

    「待會進屋一起說。」

    「不成呀。」她為難的說:「不方便在小姐面前說。」

    他看了她一眼,「那好吧,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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