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別只是哭呀!」皇后被李晴哭得心慌意亂,不停的安撫。
自從宮女們來報說公主將自己關在房裡,已經連著兩餐滴水未沾,她就憂心仲仲的來探視,到底是發生什麼不得了的大事,讓一向端莊自重的晴兒如此失態!
「我沒事。」李晴抹抹眼淚,勉強的笑道:「那些人老愛大驚小怪,不過掉了幾滴眼淚就驚動母后。」
「胡說!」皇后心疼的說:「瞧你眼睛腫成這樣,母后又不糊塗怎麼會不曉得你哭了個把時辰了?」
「人家都說沒事了,您還一徑的問。」她有些抱怨又有些撒嬌的說:「這不是要人家再哭一次嗎?」
「我猜是萬焐裎欺負你啦?」皇后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母后幫你叫他進宮,來替你罵他一頓出氣可好?」
「怎麼會是他惹的?您老愛瞎猜,他對我……他對我很好……」
一說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住委屈,「哇!」的一聲哭出來,「他對我很好……很好的……」
「這萬焐裎真是該死!都是他不好,惹咱們的晴兒哭了,母后非得替你出這口氣!」
「不是他不好,是我自己沒本事,怎麼能怪人家不把我放在心上?」
「晴兒呀。」皇后說道,「你愈說母后愈糊塗啦!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小倆口下月初就要完婚了,怎麼這時鬧彆扭呢?」
「您別問嘛!」她委委屈屈的說,「再問我的眼淚可越發止不住了。」
「你不肯說,母后當然擔心呀。」她歎一口氣,「你們這兩個孩子真令我煩惱,先是你皇兄,接著又是你,母后都不知道該怎麼對你們才好。」
李晴低聲道:「誰知我們的煩惱都是同一個人呢?」
如果她希望柳飛雪消失無蹤,會不會太自私?會不會太惡毒?
她的出現攪亂一池春水,如果……如果沒有她就好了。
李晴用力的甩甩頭,她怎麼能有這麼邪惡的念頭?這沉重的打擊扭曲她的心性,讓她變得好可怕、好醜惡。
她不要變成一個惡毒的女人!
「我要萬焐裎進宮來跟你陪罪,這件事就這麼算了。」皇后語重心長的說:「小倆口別老是鬧彆扭,吵久了感情都吵淡了。」
「不會的,他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又怎麼會變淡呢?」
「這話怎麼說?」皇后皺起眉頭,不解的問。
李晴一時口快說溜了嘴,連忙掩飾,「我隨口胡說的,沒這回事啦。」
皇后正覺得奇怪想再問時,內侍通報太子來了。
「非雲來得正好。你要是有些話不方便對母后說,就請你皇兄幫幫忙,好不好?」
看樣子女兒受了不少委屈,可是她無論如何都不肯鬆口,他們兄妹感情一向好,或許能讓非雲問出個所以然來。
「這麼巧,母后也到這來?」
李非雲一進門就笑嘻嘻,看起來心情正好。
「晴兒受了委屈,我怎麼能不來看看?」
「誰那麼大膽,敢給晴兒氣受,皇兄替你出氣。」
「你捨得嗎?」李睛看著他,語氣顯得生疏而質疑。
「怎麼回事?」他笑著問皇后,「晴兒這是怎麼啦?莫非是我給了她氣受?」他一揖手,「好妹妹,皇兄給你陪罪啦!」
「你這陣子老是瞪著眼的生氣,怎麼今天這麼反常居然還挺開心的?」皇后好奇的問,這一對兒女怪裡怪氣,個性居然一下子全反了過來。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他興高采烈的說,「父王終於鬆口了,他說飛雪的事可以考慮,既然他不強力反對那麼就有轉機。母后,您很快就能抱孫子啦。」
「喔?」會有這麼簡單嗎?
皇后不忍心潑他的冷水,但以她對皇上的瞭解他不會這麼容易就讓步,他肯鬆口一定另有原因,絕對不單純。
李晴冷笑道:「皇兄,勸你別太一廂情願,世事一向不盡人意。」
他疑惑的問:「你是怎麼啦?說話夾槍帶棍的,一點都不像你。」
「不像我嗎?」她一臉無奈,「或許吧,連我都覺得自已相當討人厭。」
「我沒那個意思。」
他終於覺得她怪怪的,難不成母后是說真的,不是在跟他開玩笑?
「晴兒不知道多委屈。」皇后連忙說,「去了一趟萬焐裎的府邸,居然哭著回來,問她怎麼了也不肯說,我想八成是跟萬焐裎吵架了,偏偏她又說不是。」
看她含怨的眼神,他隱約猜到發生什麼事,「難道……難道萬焐裎都跟你說了?」
她低頭不語,眼淚又落了下來。
「你別哭呀。」李非雲急道,「那都已經過去了,有什麼好計較?」
「怎麼能不計較?」他抱著她呀!
「如果飛雪留在那裡讓你不舒服,我馬上接她進宮。」
他還以為是萬焐裎和飛雪的那段過去令她難受。
「就算飛雪肯跟你進宮,焐裎也不會答應。」
「那又是為什麼?我接未來的妻子入宮,為什麼要姓萬的同意?」
「是呀。」連皇后也不明白,「為什麼要萬將軍同意?」
「我不知道,你自個去問他。」
李非雲一甩頭,「好!我就去問他,你跟我一起去,我要弄清楚你為什麼哭著回宮。」
他一把拉起她,大步的往門外走,將她拉出寢宮。
「我不去。」李晴掙扎著,「我去幹麼?只有自討沒趣罷了,我不去!」
「我不管!」他生氣的說,「他居然這麼差勁!」
「是我自己不好。」她幽幽的說,「怎麼能怪他死心場地的愛著別人呢?」
「什麼?」他停下腳步,不敢相信的說:「你再說一遍。」
「我說他心裡根本沒有我,柳飛雪已經霸佔他全部的心思,他再也分不出一些剩餘的感情來可憐我。我去了又有什麼用?」
「不可能的!」李非雲憤聲道,「他不會接受飛雪的,他恨她。」
「我們別再自欺欺人了。皇兄,柳飛雪不會是你的王妃,而萬焐裎也不會是我的駙馬。我們都愛錯了。」
「既然愛了就不會錯。」他堅定的說,「我不會容許它變成錯。」
「你要就這麼算了嗎?你真能灑脫的成全別人?」李非雲定定的看著她,一眼就將她看穿,「我知道你不甘心。」
「我是不甘心,那又怎麼樣呢?」她忍著疼痛,故作頜定的說:「我親眼見過他看著柳飛雪的樣子,為了她,他什麼都不顧,你說我還能做些什麼來挽回他?」
「你就這樣失去他?連一絲絲的努力都不肯?」
她落寞的歎一口氣,「對於我從來沒得到過的東西,又怎麼稱得上失去呢?」
「你錯了,就是因為得不到,才要盡力去爭取。」李非雲不能認同她的消極,「你自己不努力,又有誰能幫得了你?」
她有些迷惑了,「難道真要有一些手段才能得到幸福?」
他攤開她的手掌,「幸福握在你手裡,你要牢牢的抓住它呀。」李非雲用他的手將李晴的手給握起來,「要握得緊緊的,別讓它從指縫中溜掉。」
李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她要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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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萬焐裎帶兵出城操練時,李非雲來到落月小築。
飛雪正拿著花鋤,專心的除著菊花叢旁的雜草,秋陽暖暖的曬在她身上,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因為曬多了陽光,她的額頭已經現出細細的汗珠,但她的嘴角卻掛著一個靜謐的笑容。
李非雲的影子稍微疊上她的影子,看起來就像一對戀人親暱的摟在一起,她就在他面前,但能貼近的卻只有影子。
飛雪終於發現有人靠近她,她轉過身來一看是他,便對他微微一笑,揮揮手算是打招呼。
「你在忙什麼?」他走過來,伸手拿掉掛在她肩上的一根草。
她指指整理過的花圃,然後又笑了笑。
「你氣色真好,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嗎?」
為什麼她的喜怒哀樂總是跟著萬焐裎起伏?什麼時候她才會正視他的感情?因為他而憂傷,因為他而喜樂?
他的耐心已經隨著時間的過去而開始減少。
飛雪找一根樹枝,寫道:「天氣真好,不是嗎?」
「是嗎?」他按捺不住,急切的說:「不是因為萬焐裎的態度影響你?」
她訝異的看著他,像是驚訝他會說出這種話。
「飛雪,我沒有那麼大的度量,我不能原諒他抱你。」
晴兒說出的一切令他惱火,萬焐裎說話不算話,他明明捨棄飛雪怎麼能出爾反爾?他明明知道只要他對飛雪伸出雙手,他就一點勝算都沒有。
這並不公平。
「你是我的。」他頓了一頓,「還記得嗎?你賣身葬父的那一刻開始,你就不是萬家的人了。」
「我願為奴為婢報答你。」
「我說過我的奴婢太多,我不需要你這樣報答我。」
「太子,飛雪實在高攀不起。」他為何如此固執的對她?她的身份卑微根本不是他的良配。
「別說這種話,別用這種借口來拒絕我。」他抓住她瘦弱的雙肩,「你還不明白嗎?我不可能成全你和萬焐裎,我會盡一切的力量來阻止你們在一起。」
她的手微微的發顫,「太子,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他情緣已盡,你……」
不待她寫完,他一把奪過她手裡的樹枝,「但願是我多慮。」
「你跟我走吧,我另外找個地方安置你,我不能再把你留在這裡。」
她能拒絕嗎?
李非雲對她已經失去耐性,如果她惹惱他,那麼會怎麼樣呢?
他抬起她的下巴,「我會給你幸福。忘了他,我要你忘了他。」
她垂下頭,輕輕的在他手上寫道:「太子,焉能不從?」
「別怪我威脅你。」他苦笑,「你不明白我多害怕你和他破鏡重圓,不只是為了我,也是為了晴兒。」
「我讓太多人不幸了。」她盯著他看,眼裡淚光晶瑩,「太子,你真敢要我嗎?」
她該舍下真心,她不能再讓裎哥哥遭遇不幸,公主和裎哥哥才是天賜良緣,且君命不可違……
他豪氣的一笑,用力的將她擁入懷裡,「當然。」他一低頭,吻住她顫動的睫毛,「我的心意,永道都不會變。」
這片真心是她辜負不了的,自己的真心卻也只能背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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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飛雪藏到哪裡去了?」
這是萬焐裎進宮跟李睛說的第一句話。
她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這種焦急的神色,她對他的問話恍若未聞,只是慢慢的翻閱著自己手裡的典籍。
「晴兒。」
她的心思根本不在典籍上,但還是裝出專心閱讀的模樣。
萬焐裎用手遮住她正閱讀的那一卷,「晴兒。」
李晴佯裝訝異的說:「你什麼時候來的?瞧我看得這麼入迷,居然沒發現你來了。」她優雅的放下書卷,「坐,怎麼老站著?」
「晴兒,你知道我為何而來。」
李非雲居然趁他不在府上時帶走飛雪,他心急如焚的到處尋找,全都無消無息,而李非雲又避不見面,因此他只能將希望放在李晴身上,希望她能透露飛雪的下落。
「我怎麼會知道?你的心思我一向猜不透。」
他老實的說:「飛雪不見了府裡的人說是非雲帶走她。」
「這可奇怪了,皇兄把你的心肝帶走,你不去跟他要反倒上我這裡來討人,那不是有些說不過去嗎?」
「晴兒,是我對不起你,跟飛雪毫無關係。」
「你緊張什麼?柳飛雪搖身一變成為太子妃,你身為她的表兄也是與有榮焉,這樣不是挺好的?」
「她可是興高采烈能不花一分力氣搶到這個寶座。」
「飛雪不會當太子妃,她是我的妻。」他板起臉,冷聲道:「她不會稀罕那個位置。」
「你真瞭解她。」她忍著想哭的衝動,「那你了不瞭解我?你不怕我做出什麼傷害她的事嗎?」
「你會嗎?」
他所認識的李睛不是那樣的人。
「或許。」她輕聲的說,「或許我會變成一個不擇手段的女人。」
她傷心的看著他,「你希望我變成那樣嗎?如果因為我而使柳飛雪受到傷害,你還會喚我晴兒嗎?」
他不語。
「焐裎……為什麼你不能愛我?」
「但願我能愛你,晴兒。」他面無表情的說,「我一生的愛恨都給了同一個人,我已經失去愛人的能力,我會辜負所有的人。」
「但並不包括飛雪。」她悠悠的接口。
「飛雪是我僅存的感情。」
「你這句話葬送了我所有的希望。」她強笑,「為什麼你這麼誠實,連說幾句話哄哄我都不肯。」「我不願騙你。」
「那我也不願騙你。」她老實的說,「飛雪不會回到你身邊了,皇兄不會放她走的,你不知道他有誓在必得的決心。」
「我不會放棄的。」
「你真傻,你以為我會讓你退婚,成全你跟柳飛雪嗎?就算我肯,皇兄也不肯!」
「是我一手造成現在這種局面,我要不計代價的改變它。」
「你都不怕觸怒我父皇嗎?」她著急的說,「咱們四個人這樣不好嗎?個個情有所歸,好好的重新過日子不行嗎?」
「這是一種背叛。」他堅決的說,「我不能這樣對你。」
「只要你待我好、試著接受我,我不在乎你心底的影子是誰。」
「晴兒,你不需要這麼委屈。」
「我要這樣,我不要試都沒試就認輸,我不要莫名其妙的敗在飛雪手下。」
「為什麼要用你的終身當籌碼,來下注一場不會贏的賭局呢?」
「因為你承諾過。」她萬分堅定的說,「當你接過聖旨,就得對我的感情負責任,你不能回應我的熱情但也不能阻止我付出。」
「你在糟蹋自己。」
「你如果心疼我糟蹋自己,就對我好一點。」她求懇的眼光那麼的無助,「別讓我輸得一敗塗地。」
「你所堅持的事沒有意義。」
「有沒有意義我自己衡量。事到如今我們都沒有退路,你是我的夫,飛雪是別人的妻,這是聖旨,你們無法廝守也是天意,不能違抗。」
當初錯了一步,如今悔之晚矣。
難道當真像飛雪說的,他們今生有情無緣,只能待來生再續嗎?
他不服!是他硬生生的斷了這份情緣,如今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再續前緣,他不要等待來生,那麼虛無而縹緲的來生,誰能肯定真有來生?
「我偏要逆天而行!」
「好大的口氣。」李非雲從門後轉了出來,冷冷的說。
「把她交出來。」語氣中有著絕不妥協的味道。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要人?」李非雲怪笑一聲,「可笑,是你把她推到我懷裡的,現在居然跟我要人?」
他一言擊中萬焐裎的要害,使他再也無法理直氣壯,「或許我沒資格,但飛雪總有資格決定她要跟誰。」
「你說她為什麼肯跟我走?這個決定還不夠明顯嗎?」
「她已經做了選擇,難道你還不死心?」李晴拉著他的衣袖,「你們情如兄弟,當真要為了柳飛雪反目?」
「她從不曾對我死心,此刻我更萬萬不會放手。」
「你不放也得放!」李非雲威脅,「否則我毀了她,誰都得不到。」
「皇兄!」李晴為難的看著兩個她最在乎的男人反目成仇,她矛盾又困惑,此時不論幫誰都不對。
「為什麼要弄成這樣呢?焐裎,明明可以皆大歡喜的,你卻偏偏要將它弄得愁雲慘霧,何必呢?」「我說到做到。」李非雲強硬的說,「別以為我只是威脅你。」
萬焐裎鐵青著臉,雙手握拳,全身微微的發顫似乎是激動到了極點。
「你好好的想想,你怎麼跟我鬥?若不是為了晴兒……」
一句話還沒說完,萬焐裎已抓住他的衣領,迎面就是重重的一拳。
他沒有防備,一下子被打個正著,「你敢以下犯上?!」
「有什麼不敢!」
李非雲氣得滿臉通紅,握起拳頭就反擊回去。
「住手!」李晴試圖阻止他們,「別打了!」
李非雲怒極仍不斷的揮拳,萬焐裎怒吼一聲,眉毛倒豎一個轉身也沒頭沒腦的一陣亂打。
兩人就這樣翻過來、滾過去糾纏在一起,一下子桌子倒了,桌上的東西翻倒一地;椅子東倒西歪,燈也砸碎、茶杯跌了滿地……一陣混亂,滿屋子的驚天動地。
「快住手呀!」李晴尖叫道。
眼看他們愈打愈烈,她再也無力阻止,情急之下她無法顧慮那麼多,連忙衝出門外喊人,「來人!快來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