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為什麼坐得離我那麼遠?」冷諭不解的問。
「沒有呀。」他突然開口說話,害她差點被稀飯嗆死。
「難道是我太敏感?」他一手端著自己的飯碗,另一手拿著兩碟醬菜,越過四張坐滿鏢師的桌子,定到角落姬小瑾旁坐下。
「哈,這樣才對。」他滿意的把東西放下來,「一起吃個早膳,然後分頭上路,兩個月後再見。」
她低著頭喝粥,一點都不明白他為什麼能這麼坦然,好像沒事發生的樣子。
難道昨晚是她自己的幻想或是錯覺嗎?
可是他的擁抱是那麼樣的真實,他的親吻是那麼樣的熱烈,她的身體至今還殘留著昨晚歡愛後的感覺。
早上她起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房內了,她還在慶幸不用面對那尷尬的一刻,結果他表現得一如往常,彷彿昨晚只是一場春夢。
她羞得連頭都不敢抬起來,拚命的把注意力放在吃粥上面,直到冷諭叫了她奸幾聲,問她什麼感覺怎麼樣……
「什麼?你說什麼!」她漲紅了臉迅速的抬起頭來,差點把粥給打翻。
他、他他怎麼這麼不害臊,居然當著這麼多人問她……她真想死了算了。
「我說你不覺得燙嗎?看起來很燙耶,那粥還冒著熱氣,你沒感覺嗎?」看她那種拚命喝法,沒燙死也會嗆死。
「啊……喔。」她總算意會過來,原來人家在說粥呀!她到底在幹麼,一直胡思亂想的,把自己搞得好像笨蛋!
「我喜歡喝熱粥。」還好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要是給他知道了,那她也不用做人了,因為會羞愧而死。
不過他唇邊邪抹曖昧的微笑是什麼意思?總是讓她不大放心,誰叫他老是說些奇隆的話來捉弄地,害她老是心慌意亂的大出糗。
「慢慢喝吧!你這麼急著要跟我分開嗎?」
「沒有。」她連忙否認。
「真是不老實。」冷諭一笑,「我看你一臉就是想跑的樣子。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拜託了兩位鏢師,他們會一路護送你回海河縣。」
「我不能回去。」她急道:「我真的不能回去。」
「我懶得問為什麼了。」他用筷子輕輕的敲著桌面,「反正你得回家去,沒得商量。」
「不,那不是我的家。」
「娘子,你這麼說太見外了。」他低聲道:「相公我昨晚如此賣力,居然還沒得到你的認同,實在令人傷心。」
他果然記得,只是不提而已。
「你……」她真想一把就把手上的碗扔過去,「不許你再提。」他不提的原因,或許也是因為她的反應吧。
該說他細心還是可惡?想了一想,姬小瑾決定他是可惡的。
「我怕你忘記。」他非常無辜的說:「咱們是夫妻。」
「我們是假的,而且我怎麼樣都不回去。」冷府有人知道她的污點,她不能冒著被揭穿的危險回去。
「江大雷叫你別回去?」
姬小瑾一聽他提這三個字,臉色一變。
「看樣子,你似乎還沒準備好信任我。」
他明明知道有事在煩惱著、困擾著、驚嚇著她,讓她對他有所隱瞞,不管那是什麼,他相信他都有資格替她分擔,但是她卻顯得不夠信任他,這點令他沮喪!
她苦惱的看著他,聲音有一抹哀傷,「每個人都有一些秘密,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你又何苦要知道。」
「你可以選擇永遠瞞著我,把那個困擾你的秘密鎖在心裡。但是,別以為我會放任你為難自己,我會查出來的。雖然我比較希望你信任我,讓我替你分擔。既然你不肯,我只能用強硬的手段去查,你希望我這樣嗎?」
「我不是不信任你。」姬小瑾急促的說:「我太怕你討厭我!怕到我不敢信任你!」
「你對我的信心實在太不夠了,小瑾,你應該對我有信心的。」冷諭僵硬的說,眼神變得陰沉而黯淡。
他生氣了,她從他的眼神中就可以知道他生氣了!她從來沒看過他這麼嚴肅的樣子,而他一直都沒有給她任何壓力的!
她想告訴他,她不是對他沒有信心,而是對她自己毫無把握呀!
姬小瑾猛然往桌上一趴,哭道:「你別管我不行嗎?」
「要是我能做得到的話,我又何必……」何必愛她,何必抱她?
他也有他的情難自禁哪。
「算了,反正你得回冷府去。」他冷冷的說:「不管你相不相信,你在那裡是最安全的,你可以帶著你的小秘密在那裡過一輩子。」
「我不能回去,真的不能回去。我回去,我的一輩子就毀了,冷府上上下下都會看不起我。」
「你不回去我的人生就毀了。你以為弄亂了別人的人生步伐,要離開有這麼容易嗎?」
「你是什麼意思?」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
什麼叫做她不回去是毀了他的人生?
「沒什麼意思,總之就是這樣。」冷諭忿忿的說:「我不知道你在怕什麼,不過我絕對不允許有你懼怕的東西存在。」
白癡都聽得出來他的意思吧?
「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他的意思是他會保護她嗎?會嗎?他這是承諾還是什麼的?
「意思是我們是夫妻。」他握著她的手,「請你試著相信我。」
夫妻嗎?他們是哪一種夫妻?
她想到他曾經說過,繼續跟她做夫妻的好處大過於其他:而一開始他沒揭穿她的謊言,也是因為不揭穿的好處大過於其他。跟她繼續做夫妻,不能有別的原因嗎?
例如說,愛她?
姬小瑾知道,那是奢望了。
與其每天面對求之不得的奢望,不如趁早離去,在她還沒讓心碎遍之前……
「如果我,」她微微的發著抖,像是感到無限寒冷似的,就連話音都發著顫,「如果我殺了人,我們還是夫妻嗎?」
「你不會的。」他用力反握住她的手,堅定而毫不考慮的說:「你不會的。」
淚水迅速漫過她的眼眶,撲簌簌的往下掉,「就會。」
她發著抖將那驚恐的一夜說了出來,那抵抗之後的傷痕、那洗下去的鮮血、那埋在心裡的痛苦和罪惡。
冷諭輕輕抬起她的下巴,溫柔的拭去她的淚水,「如果你殺了人,那麼我願意為你償命。」
問題是她到底有沒有成功?如果江大雷真的死了,那麼是誰在威脅她?
姬小瑾瀰漫著淚水的眼眶讓她的視線模糊了,她殺人他償命?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為什麼不在知道了她的秘密之後,視她如蛇蠍?為什麼還要用這麼溫柔的目光傷害她?
對她這麼好、這麼溫柔,都是一種傷害呀。
她真的不想把心碎遍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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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竹林小徑旁的石椅上,一件男童式樣的衣衫在她手裡逐漸成形,姬小瑾停下動作將手裡的針線活放在腿上,然後輕輕的歎了口氣。
林外的花園開滿了色彩繽紛的花朵,桂花的香氣隱隱約約的飄了過來。彩兒和姬小雷嬉戲在花團錦簇之中,靜靜的看著這一幕,她只覺得幸福又害怕。
害怕她終究得不到,一切美好得像是一場夢,像是心碎之前的幻影。
一旦結束之後,只剩下疼痛了。
回到冷府也七、八天了,那天她一回來,每個人都高高興興的圍著她,又是跟她恭喜又是替她罵冷諭,他們好像以為她的出走是因為跟冷諭吵架。
在一大群人圍著她的時候,她聽見有人喊她姊姊,她愕然的回過頭來,居然看見小雷朝著她跑來,抱著她的腰就大哭。
那一刻,她以為自己在作夢。
原來冷諭請汪大總管上京去打聽消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小雷,他原來是被賣到戲班子去了。
汪大總管說冷諭交代過,無論如何都要把小雷帶回來,不計任何代價。因此他便大膽的用了極高的價錢,將小雷買回來,讓他們姊弟團圓。
多了小孩子的笑聲,冷府更加熱鬧了,而冷老夫人更是疼惜小雷,一看他瘦骨如柴的樣子,馬上說要把他養胖,因此就把他留在屋子裡自己照顧了。
冷諭為她做了這些事,但他卻不在家裡,她無法告訴他她有多麼的感激他。
有時她會自己亂想,是不是他不想要她的感激,所以才避開去?是不是他早就打算好,小雷回到冷府的時間剛好是他出門的時候,他可以不用面對她的諸多謝意?
怎麼有人這麼奇怪?嘴巴說愛當好人,真的當了好人卻又不認?
夫妻嗎?她愣愣的想著——冷諭,到底把我當什麼呢?
「少奶奶。」小蝶笑吟吟的說道:「襄藍小姐想給呂姑爺做雙鞋,想請你過去幫她打樣。」
姬小瑾猛然回過神來,將手上的東西都放到針線籃去,「我知道了,待會就過去。」
襄藍下個月就要出閣,希望那時候冷諭也已經回來了。
小蝶走了幾步,回過頭來,似乎是有些遲疑的,「少奶奶,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姬小瑾抬頭看她,「怎麼了嗎?」
她快步走回她身邊,皺眉道:「我想應該不是你吧?沒事,是我自己胡思亂想。」
小蝶心裡得意的狂笑著,姬小瑾的歸來全府欣喜若狂,但是她的高興是沒有任何人比得上的。
她那差點夭折的計劃,還是能夠順利的進行。老天特地給她一個翻身的機會,她怎麼能不抓緊呢?
「是什麼事,你直接說好啦。」姬小瑾狐疑的說。
到底是什麼事呢?看她吞吞吐吐的樣於,她忍不住覺得奇怪。
「是這樣的,我有個表姊前幾個月到臨城去玩,瞧見了一件有些奇怪的事。」
臨城?姬小瑾臉色一變,那個她最不願意回想,卻總在惡夢糾纏時回到的地方。
在那裡,她是個殺人兇手。
「那裡的官府貼佈告懸賞,要抓拿一個叫姬小瑾的殺人兇手,跟少奶奶你的名姓一模一樣呢,我想這一定是巧台了,少奶奶這麼溫柔、善良,絕對不可能是殺人兇手的。」
姬小瑾全身發抖,似乎在剎那間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軟軟的坐倒在石椅上。
「少奶奶。」小蝶裝出一臉著急的樣子,「你怎麼了?」
她面如死灰,顫聲道:「沒、沒事。」
果然,她在掉落了,從幸福的頂端摔落,然後就是粉身碎骨了。
「真的沒事嗎?我瞧你臉色很難看呢。」小蝶在她旁邊坐下,扶著她道:「少奶奶,你真的沒事嗎?」
「我真的沒事。」她勉強一笑,「小蝶,這件事還有誰知道嗎?」
「我本來想跟老爺和老夫人說的……」
「不!」她突然大叫一聲,反手抓住了她的手,「別跟我爹娘說。」
她害怕了、心虛了!小蝶忍不住想大笑,可是臉上依然是一副不解而迷惑的樣子,「少奶奶。」
「我不想嚇到他們。」她解釋道:「我娘身體不好,我、我……」話沒說完,兩行眼淚就流了下來。
她要怎麼辦呢?她做了這件天理難容的事,怎麼能奢望不會東窗事發?
如今她的報應來了。
「少奶奶,你不知道喔,我表姊是開客棧的,她說有兩個官兵投宿在她的店裡,聽說是來查案的。姓姬的人畢竟少見,或許他們會來問問你,不過我相信你一定不是兇手。」她一臉誠懇的說:「絕對不是你,對不對?」
姬小瑾掩面哭道:「不……」她想否認,可是否認也改變不了事實,逃避了這麼久,還是要面對的。
「小蝶。」她潸潸落淚道:「請你別說。我、我交代完這裡的事情,就會到衙門裡去投案。」
她得先安置小雷,可憐的小雷才過沒幾天安逸的日子,又得因為她的緣故而開始顛沛流離了。
小蝶驚訝萬分,這次可不是裝的了!她沒想到姬小瑾居然會坦承不諱,而且還打算去投案?
如果這樣的話,那計劃不就泡湯了?!而且她如果回臨城去投案,一定會知道江大雷根本沒死。
如果威脅不了地,那她就沒銀子可拿了。
「少奶奶。」她顫聲道:「那真是你?」
姬小瑾點點頭,「我不是存心的,我只是要保護自己而已。」
「你千萬不能去投案哪。」小蝶著急的說:「宮府才不會管你是不是自衛,殺人原木就是要償命的。況且老爺和老夫人愛你如寶,這件事一露餡,他們怎麼受得了打擊?老夫人身體又不好,要是有什麼萬一怎麼辦?
「襄藍小姐下月就要出閣了,要是這件事給呂家的人知道,會不會因為這樣來退婚?再說小雷少爺年紀還小,他萬萬離不開姊姊的呀。」
她做了一件錯享,結果影響了大家。她覺得好愧疚呀,如果他們不要那麼相信她、在乎她就好了。
襄藍癡戀呂大哥那麼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結果,她怎麼能害她不幸呢?
哪戶正經的人家會迎娶家裡有個殺人犯的媳婦?
一時之間,姬小瑾完全沒了主意,去投案似乎是行不通了,可是官兵遲早找上門來,那時候不就更加糟糕了嗎?
「少奶奶。」小蝶見她慌了手腳,只是哭個不停,於是連忙獻計,「不如這樣好了,反正官差住在我表姊店裡,不如我去探探他們的口風,瞧瞧他們肯不肯放你一馬。」
姬小瑾抬起滿是淚痕的臉。「他們怎麼會肯?」
「試試看也沒壞處呀。」她繼續說道:「法理之中不外乎人情,你又不是存心要殺人,是為了自保呀,我想官府應該也是講道理人情的。」
姬小瑾茫然的看著她,隨即搖了搖頭,「不會的,殺人償命我是知道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如果官差肯放你一馬,那麼老爺老夫人不會知道,襄藍小姐便能出嫁,這樣不是比較好嗎?你先拿出一點銀子來,我請表姊幫忙,說不定真的可以把這件事壓下來。」
「要銀子?」她搖頭道:「我沒有銀子。」她雖然管冷府的帳房,但那些都不是她的,就算花錢真的能了事,她也沒錢可花。
「那首飾呢?老夫人不是給你很多嗎?」她輕輕拍拍她的手,勸道:「少奶奶,事情都已經做了,後悔也來不及了。當務之急就是想辦法挽救,不要傷害這些關心你的人。」
小蝶又道:「花銀子買平安,對你不是難事。你這樣拖拖拉拉的猶豫不決,要是官差上門來,那就來不及啦、你不怕償命,總得替老夫人著想吧?」
如果說姬小瑾還有什麼遲疑的話,也讓她的這番話打消了。
她不能讓她一個人的事,拖累了冷府其他的人。
「好吧。」冷老夫人給她的首飾,她從來也沒佩戴過,再加上冷老爺給她的銀兩,她也一直沒動過。
小蝶欣喜道:「包在我身上吧,請少奶奶放心。」
看著小蝶離去的背影,她連忙將眼淚擦乾,用笑容迎接採了花做了花冠的彩兒和小雷。
「姊姊,你瞧好不好看?」小雷牽著彩兒的手,炫耀著他手裡的花冠。
「很漂亮。」姬小瑾點點頭,勉強一笑,「小雷好棒,手這麼的巧。」
小雷笑著將花冠戴在她頭上,笑道:「我再做一個給彩兒。」然後便帶著笑聲,蹦蹦跳跳的跑回花圃去。
彩兒看著他跑遠,喊道:「小少爺,當心跌了。」
「彩兒,我到襄藍小姐房裡坐一下,你幫我看著小雷。」姬小瑾拿起了針線籃,掩飾她的痛苦和慌亂。
「少奶奶。」彩兒憂慮的看著她,「你哭了是嗎?是不是小蝶對你不禮貌?」
她剛剛就瞧見了小蝶過來跟少奶奶說話,本來她還不覺得怎麼樣,猜測她應該是來幫襄藍小姐傳話的,之後卻看見少奶奶似乎在抹眼淚。
所以她才借口要小雷拿花冠給她,過來看看是怎麼回事。只是小蝶已經走遠了,而少奶奶雙眼通紅,怎麼看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沒有的事,小蝶是個好女孩,怎麼會對我不禮貌呢?」
「真的嗎?」彩兒懷疑的說:「少奶奶,你怎麼了?我瞧你好像心裡有事,我能幫忙嗎?」
「沒事,真的。」姬小瑾拿起了針線籃,感激的說:「彩兒,謝謝你。你對我真好,不過我真的沒事。」
冷府裡每個人都真心的待她好,關心她、在乎她,這更加深了她不能讓他們失望的決心。
如果那些銀子真的能買到冷府平安的話,那麼就這麼做吧。
只是銀子永遠買不到心安哪,她永遠都得背著這種罪惡感活下去了。
「如果你殺了人,我願意為你償命。」
她想到冷諭這麼說過,這個時候地才知道自己有多想他,有多需要他在身邊。
「快回來吧,冷諭。」
就算他不把她當一回事,她都希望他快點回來吧。
彩兒疑惑的看著姬小瑾走遠,怎麼都不覺得她沒事,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一定有事的。
她平常就覺得小蝶討厭,如果說她沒做什麼的話,少奶奶怎麼可能突然變得這麼奇怪,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雖然只是個丫鬟,可是她知道怎麼保護自己的主子。
「彩兒。」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了起來,她狐疑的回過頭去,發現聲音是從林中傳出來的。
「啊!」她驚呼一聲。
那人一做手勢,「噓,是我。」
彩兒訝道:「少爺。」他不是押鏢到涼州去了嗎?怎麼會出現在自家的後院?
冷諭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