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愛而狂 第一章
    莫愁奮力地將攔在自己面前的教導主任推開,伸手接過劉順手中的書包,頭也不回地走出校門。身後傳來一群同學們的驚呼聲。

    教導主任惱羞成怒地吼道:「莫愁同學!你馬上給我站住,你你你,你竟敢對師長不敬,這次我一定要開除你——」

    莫愁泰然自若地回過頭,齜牙露出一個怪笑,「隨你的便。」然後一甩腦後的粗辮子消失在校園的盡頭。

    「哇,莫愁又闖禍啦,可憐的莫教授又要為她說情去了!」同班的小鷗忐忑不安地歎息道。

    「還不是因為你,她知道教導主任要將本該屬於你的免試升學機會給了某些人,才為你打抱不平的嘛。」劉順鄙夷不屑地望了望教導主任。

    「劉順!你不要胡說。雖然你是校長的侄子,也不要被人利用。」教導主任有些慌亂地厲聲喝止他。

    「主任,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裡最清楚。」

    「你——哼,我懶得和你解釋!」教導主任窘迫地衝著圍觀的同學發起了脾氣,「看什麼看?還不回家去,嫌放學早是不是?」清了清嗓子,教導主任故作坦然地背著手離開了。

    「哼,只要高三班有她在,永遠就不會有風平浪靜的時候!」畢融融冷哼著跟著走開。

    幾個優等生的冷嘲熱諷也劈頭蓋臉而來。

    「就是嘛,還不是仗著自己是系主任的千金。」

    「對嘛對嘛,學習上不見長進,給班級抹黑卻總能搶頭……」

    「這次可沒那麼簡單,動手推師長,只怕……」

    「你們有完沒完!」劉順憤憤不平地大吼道。幾個嚼舌根的女生畏懼而不服氣地住了口,圍觀者識相地散了開去。

    吸了吸鼻子,劉順挺了挺他不到一米七的身體,「唉,要是剛才的一幕被莫愁見到,那以後她一定會覺得我好有男人氣概。哎呀,莫愁你的信,我剛剛替你拿回來的——」

    一旁的小鷗膩煩地打了個冷戰,衝著這個又自大又可愛的小男生大失所望地歎了口氣。

        

    莫愁白淨柔嫩的臉頰略顯得清瘦,上身穿的嫩綠色襯衣已經褪色,穿的牛仔褲也洗得發白了,可這簡單的裝束卻把她的身材勾勒得更加迷人。默默地刷完了餐館裡的最後一個盤子,她將油膩膩的雙手在牛仔褲上隨意地擦了擦,木然地接過一旁老闆遞過的工錢,瀟灑地背起書包向家走去。

    此時,夜幕早已降臨,路邊的樹木被刺眼的白色路燈照亮,葉子被拂過的夜風吹動,發出輕輕的沙沙聲。吃過了晚飯的人們三三兩兩地在大街上漫步。飢腸轆轆的莫愁並沒有急著趕回家去的意思,她在小攤上買了個麵包,悠然自得地啃了起來。

    天空,像塊被磨得非常光滑的黑寶石,又像織得很精緻的黑緞子,眺望著天空上顆顆晶瑩閃光的繁星,她慢慢地陷入回憶中。

    「妹妹!妹妹!不要!求你們不要把我們分開!」一個哭得像淚人的小姑娘,奮力與一對衣著華麗的夫婦拉扯著。「放開姐姐!」另一個有著相同容貌的小女孩掙脫了大人的束縛衝了過去,一邊發瘋似的對著婦人拳打腳踢一邊聲嘶力竭地喊著。

    婦人憎惡地鬆開手,兩個小姑娘如驚弓之鳥般緊緊地抱作一團。

    「雷,算了吧,我們還是另外選一個吧。」

    中年男子惋惜地連連搖頭,「唉,我是真的很喜歡她們,要不然我們乾脆將她們倆都收養了吧。」

    「天,你瘋了嗎?我告訴你,雖然我不能生,但我領養的孩子一定要最優秀的,這個姐姐還算恬靜,帶回去好好調教一番應該還不錯,但那個妹妹,嘖嘖嘖——髒兮兮的,動作粗魯得像個野孩子——把她帶回去?不行,絕對不可以!」

    「可是——」中年男子猶豫了片刻,不死心地又折了回來,蹲在兩個小姑娘的面前,默默地注視著驚恐得瑟瑟發抖的姐姐,又瞧了瞧同樣驚悸不安卻怒目而視的妹妹。

    「真的令人難以置信,如此相似的容貌,兩個孩子的個性竟然有著這麼大的差異。小傢伙,知道嗎,因為你,你的姐姐失去了多麼好的機遇。」依雷輕輕點了點妹妹的髒鼻頭,卻被小傢伙氣呼呼地閃躲開了。

    「我們能給予她最好的教育,最優越的物質生活,可因為你,這一切都要和她擦身而過了,而且這樣的機會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我不要,我只要和妹妹在一起!」姐姐發抖的聲音從妹妹的身後傳來。

    依雷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雷,你還在和那兩個不識好歹的小傢伙∴率裁矗走啦,她有這樣的妹妹,難保以後長大不來找我們的麻煩,算了算了,還是不要自找麻煩,到別的福利院另外選個吧。」婦人不耐煩地催促著。

    「哎!」依雷依依不捨地正欲起身,但他的衣角卻忽然被妹妹拉住。

    「把姐姐帶走吧!可你們一定要好好地待我姐姐,還有,請你們放心好了,我絕不會去騷擾你們的生活的。」

    小姑娘不等眾人有反應便掙脫了姐姐的懷抱,獨自跑開了。

    「妹妹,妹妹!你不要丟下我,我不要和他們走——」姐姐被那對夫婦強行拉走時淒厲而無助的哭聲久久地迴盪在天地間。

    「姐姐,不要怪我,我想讓你過得更好,我不能拖累你,我們只能分開。可是,我真的好想念你,姐姐,你現在一定過得非常好吧?」

    淚珠從莫愁的臉上滑落,多年前的痛楚再一次襲上心頭;她長長地舒了口氣,將亂蓬蓬的髮辮用力甩向腦後,表情黯然地向前走去。

        

    莫愁剛剛走進樓道,便聽見從家中傳出養母數落鄰居們的聲音。

    「你們別急啦,今兒個是月底,一會兒莫愁那丫頭準能拿工錢回來,我什麼時候跟你們大家賴過賬?」莫太太滿臉不悅地依著門框,邊嗑瓜子邊摸著自己新燙的短髮。

    「哎呀,莫太太真是好福氣哦,老公對你是言聽計從,兒子當上了警官,收養個莫愁又能賺錢孝順你打牌。」聽說能馬上還錢,李太太馬上喜笑顏開,說起了奉承話。

    「就是、就是!」

    「是啊是啊,你們還真是沒有白收養莫愁這丫頭,雖說這孩子有些脾氣,可模樣生得很俊俏,趕明兒準能給你釣個金龜婿……」幾個前來催賬的公婆們也見風使舵。

    莫太太嘴角下撇,翻了個白眼,「這一家自有一家的愁,你們是不知道我的難啊,自打收養了莫愁這丫頭,你沒見她那個搗蛋調皮樣,別說她在家裡老和雲天搗亂、在外面一個勁兒地闖禍,就說她那個強勁——哼,要不是我們家老莫忙著教書、我又愛打打麻將,雲天又沒有個伴兒,說什麼我也不會讓老莫收養這樣一個瘋丫頭。現在給老娘掙這麼點兒小錢算得了什麼,我們養了她這麼多年……」

    「你還有完沒完!」莫景春面有慍色地穿著拖鞋從屋裡探出頭來,「要是孩子回來聽見像什麼話嘛。」

    「哎呀,你還敢教訓我?要不是你這個老糊塗非得收留這樣一個搗蛋鬼,這些年我能省出多少零花錢來打牌?她還動不動就惹我們雲天不高興。嘖嘖嘖,想封住我這張嘴呀?好!」莫太太把嘴一撇,單手叉腰,另一隻手沖莫景春伸出來,「拿錢來呀,老娘今晚打牌的錢你來出!」

    「好太太,你就別鬧了,就算你不怕莫愁聽到,可是要是被雲天知道你又在外面打牌輸錢,他一定會大發脾氣的。」莫景春頹唐地用手抓了抓已經半禿了的頭頂,忍氣吞聲地走回了屋子。

    「哼,我才不怕。」莫太太雖然嘴上還在逞強,聲音卻已低得幾乎聽不到了。

    停在不遠處的莫愁背靠著牆壁歎了口氣,將褲兜內剛發的工資緊緊地攥在手中,快步向家門口走去。

    圍在門口的眾人見到莫愁出現,立刻興高采烈地圍了上去,莫太太也眉舒目展,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我說莫愁啊,今兒個怎麼回家這麼晚吶?我這當媽的都快擔心死了。」

    「哼!」莫愁板著臉孔,揚了揚手中的錢,「你擔心的是這個吧?」

    莫太太尷尬地假笑著,直直地盯著莫愁舉向自己的鈔票不知如何是好,手僵在半空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莫愁得意地挑挑眉梢,將錢遞給了她,轉身一蹦三跳地進到屋子裡。

    「回來啦,還沒吃飯吧?爸去給你熱飯。」莫景春樂呵呵地收起了書桌上的教案。

    莫愁笑嘻嘻地趴在桌上,俏麗的臉上有些羞怯,「老爸,我又給你闖禍嘍。」

    「沒關係,老爸會給你擺平的。」和顏悅色地摸了摸莫愁的頭髮,莫景春又坐下繼續備課。

    「喏,老爸,這是我偷偷留給你的煙酒錢哦。」莫愁狡黠地眨眨眼,從兜裡掏出幾張鈔票,「孝敬您的。可惜少了點兒,怕被媽發現。」

    「唉,你這孩子,留著自己添件衣服吧,瞧你一年到頭就這麼兩件牛仔裝,雲天給我的薪水還剩下很多呢!」

    「行了老爸,你就拿著好了。哼,我還不清楚你把那傢伙的薪水都攢起來了,是預備給他娶老婆用的吧?」莫愁撒嬌地輕輕敲了敲老爸的光頭頂。

    「就你精明,鬼丫頭!」

    莫景春剛收好了錢,莫太太便怒氣沖沖地摔門進來,「瞧你們親近的,倒真像親生的嘛。我說莫愁,這些年我待你也不薄啊,可你看看你在鄰居們面前對我那是什麼態度?我們家收養你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我問你要些打牌的零花錢不應該嗎?你瞧瞧你,打小到大就沒讓我們省過心,學習差不說,還經常給你爸添麻煩,你看看我們家雲天……」

    「應該,應該!你的莫雲天大公子最好了、天下第一行了吧!」莫愁翻著白眼,逃向自己的小屋,「快別提那個色厲內荏的大火龍了,想起他我就頭痛。」

    「你當然要頭痛!」門口不知何時多了個身材矯健的男人,黝黑的膚色充分散發出健康的氣息,眉宇間有著逼人的銳氣,薄而緊抿的嘴唇顯示著他當前的不滿情緒,「因為我是警察,只要不幹好事的人見到我自然都要頭痛。」

    莫愁猛然回過頭,瞪著緩緩走進屋來的莫雲天,「也不知道到底誰不幹好事?在背後偷聽算什麼,別是經常和賊打交道習慣了,也被同化了?臉色別那麼難看嘛,難道大火龍又要噴火?」接著她恍然大悟似的一拍額頭,「噢,難怪啊難怪,從小到大就沒有女孩子受得了你的臭脾氣,所以,哈哈哈……」

    「你再胡說!」莫雲天眼裡閃爍著無法抑制的怒火,像頭被激怒的獅子,氣恨難消地低吼著。

    「雲天!她還小,不懂事,你就讓著她些,當哥的不能欺負妹妹。」莫景春板著臉教訓他。

    「是啊雲天,你才下班回家,幹嗎那麼大火氣呢,你明明知道這丫頭就是喜歡氣你,別和她一般見識。」莫太太怕自己打牌的事情露了餡,也心虛地跟著打圓場。

    莫雲天滿臉憋得通紅,額頭上的青筋高高隆起,雙拳攥得格格作響。

    「我怎樣啊?火氣這麼大,難道這次的追求目標又被你的火燒飛啦?」莫愁樂不可支地昂著頭向他示威。她就是喜歡惹火眼前的這個傢伙,自打她被收養進入莫家的第一天起,便喜歡上了捉弄這個比自己大了五歲卻總是被她氣得大發脾氣的莫雲天。

    「爸、媽,你們還這樣護著她!打收養她的那天起,這丫頭對我搞的惡作劇還少嗎?還有她在外面闖的禍……你們還把她當做乖乖女看待?你們知不知道她今天又在學校幹了什麼?她竟然對毆打教導主任不敬!」

    「莫雲天,你這個卑鄙小人!你竟然監視我?」自知有愧的莫愁有些惱羞成怒。

    「監視你?呸!我才沒那麼無聊,怪只怪你的名聲太臭,我想不知道都不行。哼,這次學校不開除你才怪呢。」莫雲天雙手環胸等著看熱鬧,今天在回警局的路上,他正巧聽到放學回家的學生們議論莫愁的「壯舉」,本想趕緊回來給老爸提個醒,讓他想想補救的辦法;但是卻好死不死又被這個死丫頭給激怒,好不容易抓到反擊的機會,他當然不會輕易放過。

    「什麼?莫愁,你真的那麼做了?你今天說的闖禍就是——」莫景春猛地站了起來,見莫愁心虛理虧的樣子,他便知道莫雲天說的的確是事實。搖搖頭,莫景春有些氣惱地瞟了莫愁一眼,趕緊走到外屋的電話前給校長打電話。

    「我說莫愁啊,你是真不讓我們省心哪。得得得,我這胸口都被你氣疼了,我到隔壁看牌散散心去。」正好找到打牌的借口,莫太太趕緊溜出門去。

    「一定是你又給了媽打牌的錢,你以為你這樣做很好嗎?」莫雲天氣憤地轉過身。

    「你這個大混蛋,你被甩就變態了啊?」

    「你再敢這樣說當心我對你不客氣!」莫雲天懊惱地警告道。這時,一張照片從他的衣兜抖落在地上。

    莫愁眼疾手快地拾了起來,看了一眼,她得意地笑了起來,「這麼漂亮,看不出大火龍的眼光有所提高嘛。」

    「啪!」

    暴跳如雷的莫雲天惱火地回身欲搶,卻失手打到了莫愁的臉頰。

    莫雲天驚呆了,他真的不是有意的,這些年來無論這個調皮的妹妹對他做出多少讓他氣憤的惡作劇,他都只是口頭上出言恐嚇而已,可是剛剛他竟然失手打了她。

    莫愁只覺得頭發熱,臉發燙,她狠狠地瞪了莫雲天一眼,猛地轉身跑出了家門。

    內疚、懊悔侵噬著莫雲天的心,像吞了棵青梅,酸溜溜的還帶點兒苦味兒。

    「你是說你那個火龍大哥真的動手打你了?不會吧,這麼多年了,就算你再怎麼對他做過分的事也沒見他動過你一根毫毛啊。」劉順不敢置信地道,隨後,他又恍然大悟地道:「我就說嘛,要不然你怎麼會三更半夜跑到我這裡來。」「好啦,你有完沒完,夠哥們兒就別問那麼多,趕緊給我弄點兒吃的。」莫愁心煩地催促。

    「吃的?」劉順有些為難地搔搔頭,「我這兒只能提供你泡麵了。」

    「那你還不快去!磨磨蹭蹭的像個娘們兒。」

    「噢,」劉順乖乖地走向廚房;猛然,他想起他替莫愁取回的信還在他的書包裡,「對了莫愁,我的書包裡有你的一封信,不知是誰寫給你的喔。」

    莫愁從沙發上跳起來揮動著拳頭,「你拿我開心是不?怎麼會有人給我寫信!」不過說歸說,她還是取過劉順的書包。

        

    「還真的是給我的。」莫愁狐疑地撕開了信的封口,當她看清信的內容時,欣喜若狂地跳了起來。

    親愛的妹妹:

    我回來了,很想念你,想立刻見到你!見信後請速趕至賓館。

    愛你的姐姐依柔

    廚房裡,劉順邊向泡麵裡倒水邊膽怯地衝著屋裡的莫愁抱怨:「我說莫愁,從初一到高三,我可是一直都很關心你,你……你就真的一點兒感覺也沒有?」見屋內沒有傳來預想的莫愁的咆哮聲,劉順清清嗓子,壯了壯膽,頭壓得不能再低地端著熱氣騰騰的泡麵走了出來,「其實……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你,想讓你做我的……」

    劉順的雙肩猛然被莫愁緊緊地抓住,他心驚肉跳地抬起頭,正迎上莫愁的臉。

    「你別……別生氣,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如果如果……當我沒說、當我沒說!」劉順語無倫次地解釋著,他可不想挨頓暴打。

    「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嗎?我是不是在做夢?」莫愁依舊沉浸在欣喜中,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劉順誠惶誠恐地點點頭。

    「耶!這麼說我不是在做夢。這麼多年了,我終於等到了,我終於等到你的消息了,哈哈哈……」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莫愁情不自禁地在劉順的臉頰上吻了一下,然後拿著信歡呼著衝出門去。

    「哎,你等等!外面下雨了!」不至於吧?劉順呆呆地愣在了原地,傻傻地笑了起來,「想不到我劉順的魅力竟然這麼大,嘻嘻,原來莫愁她竟然喜歡我喜歡到了這樣的地步,早知道……哼,我就說嘛,以我的魅力……」他不斷地撫摸著剛剛被莫愁親吻過的地方胡思亂想起來。

    賓館的高級客房內,一個纖麗的身影正倚窗而站,瀑布般的秀髮傾瀉至她的腰際,嫵媚的瓜子臉,白皙得吹彈可破的皮膚,修長的眉毛下是一雙水晶般純潔的鳳眼——她的容貌與莫愁有著驚人的相似,卻平添了一抹端莊和秀麗。

    她就是莫愁的孿生姐姐——依柔。

    此刻的依柔對於分別多年的妹妹,既充滿了期待和好奇,又平添了幾許莫名的傷感和擔憂,若不是自己執著地查尋——所以一查出她的地址,依柔就立刻對傲家撒謊趕了過來。只是一想到傲家傲文龍那張彷彿永遠都勝券在握的笑臉,還有傲家兄妹囂張的氣焰,她的心就又變得好壓抑,心情也隨之沉重了起來。

    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依柔的思緒,門被猛地推開——

    渾身濕漉漉的莫愁出現在依柔的面前,她們同時都愣住了,空氣彷彿瞬間凝固了,兩人看著猶如鏡子裡的自己的對方。

    莫愁慢慢地向前走著,雨水順著她的額頭滑入了她的眼睛,但她卻不敢擦拭、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一切就會消失。

    依柔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的嘴微微張著,眼睛裡盈滿熱淚,只一眨眼,淚水便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良久,她們興奮地撲向對方,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姐姐,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好想你!」莫愁的聲音顫抖著,雙手緊緊地擁著依柔,只怕一鬆手姐姐就會在眼前消失,從不輕易流淚的她此時已是淚如泉湧。

    「妹妹,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又在做夢吧?」依柔摟緊懷裡的莫愁,「姐姐對不起你,這些年你一定受了很多的苦,都怪我太懦弱太膽小,不敢來找你,我該死,我太自私,妹妹你打我吧!」依柔拉著莫愁的手打著自己。

    「不,別這樣,姐姐,我從來都沒怪過你的。更何況我根本就沒有想要讓你找到我,咦?姐,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莫愁眼含熱淚地拉開依柔,「姐,我弄濕你了。」

    「哎呀,瞧你渾身都濕透了,快去洗個熱水澡,換件干衣服吧。瞧你這副樣子,真的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哇!我還是第一次穿這麼好的衣服呢。」美滋滋地換上依柔的衣服,莫愁高興得手舞足蹈,但轉了一圈後又馬上歎起氣來,「唉,這麼貴的衣服穿起來卻一點兒也不舒服,看來我天生就是做個平民百姓的命。」

    客廳裡,依柔正為莫愁削蘋果,聽了她的話,她不禁心頭一酸,「都是我不好,不該丟下你。我好擔心你這些年來的狀況,你過得好不好?生活得怎麼樣?有沒有人欺負你……」

    莫愁見狀無奈地連連擺手,扮了個鬼臉,「行了行了,都這麼多年了,姐你怎麼還沒改掉愛哭的毛病啊?」

    「小壞蛋!」依柔「撲哧」一笑,「你還不是一樣!」依柔將蘋果切成小塊兒,輕輕放在盤中再插上牙籤,遞向莫愁。「不要啦,我不習慣這麼斯文的吃法,我喜歡這個樣子——」推開姐姐遞過來的果盤,莫愁拿起一個未削皮的蘋果大口大口地咬了起來。

    依柔驚愕地瞪著妹妹的吃相,「你的樣子若是被我的養母見到了,她一定又是尖叫又是教訓了。」

    「我記得那個女人,」莫愁撇了撇嘴,「簡直是個老巫婆,我可以想像得到她教育你時一定是這副樣子,」莫愁丟掉蘋果,單手叉腰,尖著嗓子指著依柔訓斥起來,「天啊,不許這樣!哎呦喂,你怎麼可以那樣!」

    依柔被她的樣子逗得大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她突然靜了下來,「以前我也不喜歡她老是這樣對我,可是現在她不在了,我還蠻想念她的。其實她對我雖然嚴厲,可我知道她那也都是為我好。」

    「不在了?你是說……」

    「是的,我的養父母上個月出了車禍,我的養母去世了,養父現在還躺在醫院裡,雖然脫離了危險,卻一直處於昏迷狀態,醫生說他有可能會成為植物人……」依柔終於說不下去了,眼淚撲簌撲簌地掉了下來。

    「噢,所以你才有機會跑回來找我?」莫愁恍然大悟。

    依柔默默地點了點頭,「我實在是太想見到你了,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對了,你現在的家人對你怎麼樣?他們的經濟狀況如何?」說著,她從兜裡拿出自己事先準備好的卡,「這個給你,本來我這些年積攢下來也有幾十萬的零用錢,但是家裡面出事後都拿出來花掉了,只剩下這三萬塊。雖然很少,但你先拿著吧,我以後再想辦法,以後我一定要好好補償你。」

    莫愁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推開了她的手,「你放心好了,他們都對我很好,你的錢還是收回去吧,我能自己照顧好自己。」想起溫和慈祥的莫景春,莫愁露出了微笑,「我現在的老爸是個教授,一天到晚忙著備課,可對我疼愛得很,每次我闖了禍他都默默地替我處理,從來不罵我;老媽雖然很愛嘮叨,但我掌握著她的弱點喔,只要讓她打牌,什麼事情就都OK了;還有就是我討厭的大火龍——莫雲天,雖然他每次都擺著張臭臭的黑臉想要教訓我,卻總是被我氣得暴跳如雷,他呀,可是我打小到大無聊時的開心果……」說著說著,莫愁猛然想起剛才挨打的情景,立刻所有的好興致都沒有了,她氣恨難平地嘟起嘴,「別光聽我說了,還是談談你吧,有錢人的生活一定充滿了樂趣吧?現在一定有好多帥哥像蜜蜂一樣追求你吧?有沒有目標啊?老姐,你可別挑花眼喔!」莫愁跟她開起了玩笑。

    聽了她的話,依柔傷感地低垂下頭,烏黑的秀髮滑落至胸前,緊抿的薄唇略顯得有些蒼白。

    莫愁默默地注視著這張和自己相像的臉龐,不禁懷疑了起來,她們真的是孿生姐妹嗎?為什麼面前的姐姐讓人覺得如此的秀麗,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是如此的高雅,和她完全不一樣呢?

    「我……已經訂過婚了。」依柔吞吞吐吐地道。

    「啊?」莫愁一愣。

    「我剛剛訂過婚,正寄住在未婚夫的家裡。還是說說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吧!我好擔心你,你今後有什麼樣的打算?」依柔苦澀地笑著。

    莫愁大驚失色地道:「老姐!拜託,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嚇人。你先別問我了,還是說說你自己吧,我很好奇呢。」

    依柔露出一抹苦笑,緩緩地走到窗前,「我的養父依雷,就是『鴻運電子集團』的董事長,養母則是GOODSHINGING唱片公司的創始人。」

    「天啊,我的耳朵沒出毛病吧?姐,你是說他們……他們就是收養你的……」莫愁有些口吃地說。

    依柔點點頭,眼睛裡充滿了懷念,「是的,他們很富有,他們給我最好的生活,給我請最好的老師,讓我接受最高等的教育……可是養母對我很嚴厲,從不許我提及你,所以這些年來,儘管我非常思念你,卻一直因為對她的畏懼沒敢回來找你。直到上個月,她和爸爸出了車禍……」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依柔的聲音哽咽起來。

    「我能諒解他們,你是他們塑造的上流社會完美的小公主,他們當然不可能讓你接近我這個他們眼中的壞孩子……其實也難為了他們的一片苦心。」

    「別這麼說,妹妹,其實爸爸知道我一直擔心你,所以就背著媽媽找人偷偷地尋找你,只是你離開時刻意地隱瞞了地址,所以……」

    莫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己的確在離開的時候偷偷跑到院長的辦公室,對自己的領養記錄做了些手腳。

    見得到了莫愁的諒解,依柔釋懷地笑了笑,「好在前幾天我設法聯絡到了老院長,要不然……」

    「別說這個了。」莫愁打斷他,「你的訂婚是怎麼一回事?那一定很浪漫吧?」

    一聽到莫愁的問話,依柔剛剛收住的淚水又氾濫開來,急得莫愁直跳腳。

    「有什麼委屈你就說出來嘛,老是這麼哭哭啼啼的急死人了,難道——你嫁了個有錢的老頭?」莫愁立刻聯想到電視劇裡面的情節,她實在不敢想像姐姐挽著個年近古稀、頭上掉得幾乎沒了毛兒的老頭的樣子,那實在是太可怕了。

    「不,我很好,一切都好。」依柔摸了摸妹妹的頭髮,關懷之意盡在不言中。

    「姐!你這是什麼話嘛!你的個性我還不瞭解嗎,你說謊哪一次能騙得過我?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見莫愁發了火,依柔這才吞吞吐吐地說明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最近電子市場出現滑坡,依雷的公司資金嚴重周轉不靈,欲向和他有些交情的「傲士集團」借些周轉的資金,還拿依柔養母的唱片公司做了抵押。而依柔養母則擅自要求將依柔許配給傲士集團的繼承人,年輕的總裁——傲文龍。傲文龍是出了名的風流人物,三十出頭的他一直都是抱獨身主義不肯結婚的,但由於兩個與他最親密的女友的相互爭鬥,一怒之下他竟然答應了與依柔訂婚,當然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讓他的事業錦上添花。可是在融資過程中,傲家卻出現了一些原本不該出現的錯誤,上個月鴻運集團正式宣佈破產,依柔養母的唱片公司也因此成了「傲士」的所有物。

    「太可惡了!我看這和那個『傲什麼』的一定脫不了關係。」莫愁氣憤地說。

    依柔歎了口氣,點點頭,「媽媽當時也是這麼說的,但爸爸卻認為這裡面另有內情,他覺得傲文龍絕不會如此,所以他才連夜和媽媽駕車趕往傲家,可在途中卻出了車禍……」

    望著姐姐傷心的樣子,怒火在莫愁胸中燃燒,「這該死的『傲什麼』,」莫愁憤慨地摩拳擦掌,「千萬別讓本姑奶奶見到他,否則我非打得他滿地找牙不可!咳,先別提他了,那你打算以後怎麼辦?」

    依柔表情黯然地道:「傲文龍是個不錯的男人,可是他最大的愛好和野心就是對事業的開拓和經營,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建立在對他事業的幫助上,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不習慣,我甚至害怕面對他。」

    莫愁焦急地在屋裡面來回地踱著步,手指節被她捏得格格作響,忽然間,莫愁猛地一拍自己的額頭,興奮地拉起了依柔的手,「姐,去他的狗屁婚約,管他是傲什麼的,你不去理他就是了,回來和我一同生活吧!」莫愁越說越興奮,兩眼迸發著喜悅的光芒。

    「你以為我不想嗎?」依柔掙脫了她的手,「但爸爸現在還躺在醫院裡,你知道嗎,他每天用來維持生命的藥費幾乎是一般家庭一個月的收入,沒有傲家,我根本無法支付這麼大一筆數目。」

    「所以你寧可毀掉自己一生的幸福,去當那個什麼花花公子的擋箭牌?這該不是你為了繼續過富足的生活而找的借口吧?」話一出口莫愁就後悔了,她看到依柔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我能有別的選擇嗎?」依柔頹唐地靠著牆壁,「我現在一無所有,只能寄住在傲文龍的家裡,只有他才能付得起爸爸高昂的醫療費用。所以哪怕被學校裡的同學恥笑、哪怕傲文龍對我形同陌路、哪怕傲家的弟妹對我藐視侮辱……我都可以不在乎,因為我知道還有你……」她痛心疾首地看著莫愁,「可是我絕對不能接受你——我惟一的親生妹妹竟然也誤解我、不理解我!」

    依柔的話語如同閃電般擊中莫愁,她實在想不到姐姐竟然承受了這麼多、這麼大的委屈。

    「姐!原諒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錯怪你!」意識到自己誤解了姐姐,莫愁上前緊緊抱住渾身哆嗦的依柔,心中升騰起滿腔怒火。她暗暗發誓,她要保護姐姐、她要為姐姐創造個全新的環境,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躍入了莫愁的腦海。

    「我怎麼會怪你,只要能見到你、知道你過得很好,我就心滿意足了。你放心,從此以後我一定會盡我最大的能力來關心你、照顧你、愛護你!」對妹妹的關切已經讓依柔暫時忘卻了當前面臨的困難。

    「我過得不好,」莫愁掙脫了依柔的懷抱,一副很失落的樣子,「姐,其實我過得一點兒都不好。」莫愁一臉認真地望向她,眼神卻有些閃爍。

    「我的生活很糟糕,」眼珠轉了轉,莫愁佯裝出羞愧的模樣,「姐,其實我的養父很懦弱,養母又太挑剔,最可怕的是那個變態大哥——莫雲天,他不但對我很凶,還經常罵我、打我。」說到這,莫愁暗暗地吐了吐舌頭,在心裡說了聲對不起。

    「他打你?你說的都是真的嗎?你不要嚇我。」依柔大驚失色地道。

    「當然,不信你看——」莫愁指了指還有些紅腫的臉頰,心中不免有些竊喜,多謝大火龍所賜的傷痕,竟然在這裡派上了用場。

    「天啊!」依柔心疼地撫摸著莫愁的臉,「妹妹,你放心,姐姐回來了,姐姐再也不會讓人欺負你,只要姐姐能辦到,我願意盡我所能讓你快樂、幸福!我要帶你走,我要照顧你一生一世!」她喃喃地說著,內心充滿了愧疚、自責。

    「那怎麼行,你現在還寄住在別人家,怎麼照顧我啊?但是,我還是好羨慕你,我覺得姐姐現在的處境還是比我幸運多了,要不這樣,我們乾脆互換身份吧!」莫愁見時機成熟,立刻抓住機會說道。

    「你說什麼?」依柔被她的話嚇了一跳。

    「我說想和你對調身份,就是你留下來做莫愁,我去做傲文龍的未婚妻。」

    「你開什麼玩笑,那怎麼可能?」依柔搖頭否定,「我們對互相的生活環境根本一無所知,更別說瞞過我們身邊的熟人了。再說,那邊的生活也並不像你想的那麼好的。」

    「我不管,上流社會再怎麼不好也一定比我這裡好上百倍。而且這有什麼不可能?醫學上不是經常有失去記憶的情況嘛。我們就找個借口裝做不小心失去了記憶,然後……」見依柔還有些猶豫,莫愁立刻裝出懊惱的樣子,「算了、算了,我真是太過奢求了,姐姐怎麼會同意呢,我的生活那麼苦,我還是像小時侯一樣認命熬吧,就算是被人家打,也好過讓姐姐你代替我來受罪啊。」

    「妹妹,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如果你與我互換身份能夠少受些苦,我是絕不會反對的,但我現在所處的環境……我有些擔心你會失望,還會讓你受委屈,倒不如我多給你些錢,你離開現在的家,我會每個月給你足夠的生活費用……」

    莫愁擺擺手打斷了她,「好了姐,你說的一切我都有心理準備,而且就算那邊的環境像你說的一樣壞,可是總算滿足了我的夙願,讓我過了回上流社會的生活。退一步講,今年就要畢業考了,以我的成績想考個好學校是沒指望了,但你不同啊,再怎麼樣,你總能替我考個好學校吧?而我這邊考得再差,至少你以後的生活還是衣食無憂嘛。唉,我的人生可全靠姐姐了!」

    「那……好吧,我答應你就是了,但是我還是很擔心會被揭穿,畢竟我們對彼此的生活一無所知。」

    「就因為這樣裝失憶才會更逼真!而且只要我們相互不聯繫,任誰也查不出。」莫愁鼓勵著依柔,見她開始猶豫,她忙拿出自己的證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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