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心妙算 第八章
    在夏侯泱跟鍾凝兩人雙雙落崖後,韃子們無計可施,而且一行九人中人人帶傷,還有一個遭鍾凝點了穴動也沒法子動,外加一個昏迷不醒的徐詩織。眼看著天都黑了,他們只有乘著馬匹緩緩下山。

    一行人走了一夜,在天空破曙時,由前方傳來一陣蹄響——

    聽聲音,來的人有兩個,騎著兩匹馬,那馬兒腳力極好,上山的速度奇快無比。

    是什麼人呢?眾人心中都這樣疑惑著……

    千萬不要是敵人啊!他們現在連騎馬都全身痛……

    上山的人馬很快地與韃子一行人遇上,韃子們不想生事,於是稍稍讓出一條道路,給來人通行。

    上山的兩匹馬兒一黑一棕神駿非常,蒙古人素來喜愛馬兒,見此神駒眾人暗喝了聲采!

    馬上是一對男女,男子一身的青袍,頭戴斗笠紗帽,看不清容貌,只見身型修長飄逸;女子約莫三十來歲,身著淡紫色衫裙,長得清麗嬌美,大眼靈動顧盼生光。

    「咦!」在他們經過後,一名韃子跟同伴道:「那女人長得好像落崖的鍾姑娘啊!」

    同伴也訝道:「是啊!」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兩個人的差別唯一在年紀吧!

    兩匹馬兒同時在二十丈外急停住,一陣青影閃動,戴斗笠的青袍客已然站在說話的兩名男子馬前。

    「嚇!」大夥兒均是一嚇,這麼遠的距離他竟然轉眼即到?!

    看出這青袍客武功之高必在眾人之上,也應在先前對戰的夏侯泱之上,眾人無不駭然。

    青袍客瞬間出手,眾人只見他衣袖一動,其它全沒看見,而先前說話的兩人已經跌在馬前的地上。

    紫衫美婦不知何時也來到青袍客身旁與他並立,一臉嚴肅地看向倒在地上的兩人。

    青袍客雙手閒適地背在身後,遠眺青山不看任何人,狀似不經意道:「你們剛才說什麼來著?」

    地上兩名男人均是一頭霧水,給他這麼一嚇,哪還記得剛才說過什麼?兩人面面相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紫衫美婦見情況輕道:「你們方才說我像誰來著?」

    一名男人連忙答道:「像一個小姑娘!」

    紫衫美婦與青袍客對視一眼,又問:「是不是一個十七歲左右,穿著湖綠色衫裙的小姑娘?」

    男人連聲道:「是!是!」

    「那小姑娘人呢?」

    男人一陣冷汗湧上,結結巴巴道:「呃……掉……掉下崖去了!」

    青袍客突然袖袍一抖,將男人捲到跟前,一個高大的韃子竟給他如此耍弄而無半絲反抗之力,眾人皆噤若寒蟬!

    青袍客冷聲道:「你打下她?」

    「不是我!不是我!打下她的傢伙已經死了!」男人抖得如風中柳絮,身為皇宮侍衛的他,這一輩子還沒有這麼怕過,但這青袍客武功高得不可思議,又全身上下沒一絲人味,他從來不曾遇過這種人。

    「說清楚!」青袍客淡道。

    男子被嚇得將他們如何奉命抓鍾凝,如何追了十多日,又如何遇上鍾凝跟夏侯決,到鍾凝為救夏侯泱而落崖,夏侯泱跳崖等等,都鉅細靡遺的交代得清清楚楚。

    青袍客聽完後不發一言,看不出喜怒,那紫衫美婦又問:

    「夏侯泱是何人?」聽這人的說法,那姓夏侯的男人對她家女兒很是癡情啊!

    男人很快答道:「是叛軍的將領……」

    一陣內力破空而來,像是重重揮了一巴掌,男人直直給拍飛出去,哇地!吐出一口和血的牙,卻仍渾然不解是誰出的手。

    紫衫美婦輕笑道:「你錯了!是抗元義軍,不是叛軍。」

    出言不遜,直接惹惱了她家相公啊!

    「子澈,凝兒會不會有事啊?」紫衫美婦——駱影嬋,有些擔心地問。

    雖然她丈夫先前就算過,凝兒不會有性命之憂,但天下父母心,哪有可能全然不會擔心!

    青袍客——人稱玉面神算的鍾湛,字子澈,成名後不勝眾人的騷擾,於是行走各處都以紗帽遮面,妻子也喚他鮮少為人知的字,除了夫妻間的暱稱外,也杜絕不必要的麻煩。

    幾日前,他們路經莞城縣,聽說了元狗要抓凝兒,於是一路尋來……沒想到,得到的竟是凝兒墜崖的消息。

    壓下心中的擔憂,鍾湛摟過妻子安撫,此時全身盈滿柔情的他與先前簡直判若兩人,害韃子們幾乎瞪凸一雙眼。

    鍾湛柔聲道:「沒事的,咱們尋她去。」心中卻算出鍾凝此次逢遭大難,雖不致命,但與死何異?

    「可是凝兒不會泅水啊!」人家說母女連心,近來她心神不寧,千萬別是凝兒怎麼樣了才好。

    「那傢伙不是也跳下去了!別擔心,咱們女兒吉人自有天相!」那傢伙最好是把凝兒看顧的好好的!凝兒若不是為他,也不會遭此劫難……

    聽到此時,韃子們才知道這對夫妻的身份,他們是鍾凝的爹娘,那……那個男人不就是……        

    首領率先叫了出來:「你是鍾湛!」

    老天!江湖上只說鍾湛論命跟智謀一絕,沒人說他武功蓋世啊!還好當初是奉旨抓鍾凝,要是抓鍾湛……他懷疑他們還會有命在嗎?

    鍾湛轉頭向他,淡道:「我是。你要抓我回去嗎?」

    一群韃子不由自主地小退一步……均想著,誰敢抓他啊!

    鍾湛背著手,輕笑道:「不敢?」倏地右手伸出飛快地擊向韃子們,「那就一人卸一條膀子作紀念吧!」敢想要抓他寶貝女兒就得付出代價!

    轉眼,一群韃子均抱著一隻手臂呼痛,肩骨早給鍾湛卸下了。

    而方才行兇的人,已和愛妻上馬離去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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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鍾凝墜崖後,夏侯泱緊接著躍下雁子坪。一方面,是抱了同生共死的信念;一方面,他記得凝兒不會泅水,他沒跟著下來,鍾凝是必死無疑。

    雁子坪下的洎水水勢盛大,他落水後連忙依著水流泅泳向前,沿著河道尋找鍾凝的身影。幸而,很快地他就在一個回彎處的大石旁發現凝兒被卡在大石邊,已經陷入昏迷。他泅近,將鍾凝攬進懷中,讓她的小臉朝上,感覺她還有微弱的呼吸,稍稍寬心一些。他抱著鍾凝沿河而下,尋找上岸的地方。

    洎水自出雁子坪附近的山谷後,河面漸漸寬闊,水勢也緩和下來,他們終於在一處石礫灘上了岸。

    夏侯泱讓鍾凝平躺在一塊大石上,以內力催動她的胸腹,讓她將方纔吸入的河水嘔出,又替她送了幾次氣,她的呼吸才平穩下來。

    「凝兒!」夏侯泱輕喚,替她檢視身上的傷口。她身上除了一些小擦傷之外,大致是安好的,但……照理說應該要醒了才是,怎麼還是昏迷呢?而且呼吸微弱,臉色也慘白如紙。

    問題出在哪兒?

    生平頭一次,夏侯泱懊惱起自己不懂醫術。        

    「凝兒!」他擔心她是不是有內傷,否則以外傷的情況,應該不至虛弱到這個程度。「凝兒!醒醒!」

    他輕拍鍾凝毫無血色的小臉,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們身上的火摺子已經濕透了,而且衣裳也還在滴水。

    凝兒這個情況他斷不可能離開她去拾枯枝來生火,但再穿著濕衣裳她伯要受風寒了,這下怎生是好?

    「好痛……」鍾凝輕囈。

    夏侯泱連忙跪坐到她身邊:「凝兒,你哪裡痛?」

    鍾凝並沒有清醒過來,只是喃喃輕吟著,像是在夢囈,一直低語:「泱哥……好痛……冷……好冷……」嬌弱的身軀更是輕顫著。

    觀察半晌,夏侯泱確定鍾凝一時半刻是醒不過來的,而天色已經全黑,除月光外他們無可依恃,這種情況下,他不敢貿然搬動鍾凝。

    可是要拿她怎生是好?

    夏侯泱盤腿坐下,運起內功。半晌,他全身熱如蒸籠,這是純陽內功練到最高境界的情況。高溫稍稍緩和了鍾凝的冷意,但身子仍微微顫著。

    約莫半刻的時間,夏侯泱身上的衣服乾了八成,他收功起身,將鍾凝身上的濕衣裳除下,晾在一邊的石頭上,然後敞開衣服將她擁進懷中,讓她貼著自己的胸膛,汲取一些溫暖。

    鍾凝的小臉平貼著夏侯泱的心口,溫暖使她停止了顫抖,就這麼靜靜地依著夏侯泱昏睡。

    月光下,鍾凝瑩白的身軀一如明月的皎潔,夏侯泱俊臉通紅,雖是情況緊急逼不得已,但見著姑娘的裸身,又是心愛的凝兒的身體,仍是讓他受到震撼。

    鍾凝身材纖細嬌小,對他而言就像是個孩子一樣,但那柔美的曲線卻蕩漾他的感官,讓他知道自己懷抱的是一個俏生生的大姑娘。

    「痛……好痛……」

    鍾凝的囈語拉回夏侯泱的心神,忙問道:「凝兒!你是哪裡痛?」

    「腰……好痛……」

    腰?夏侯泱微怔。他想到自己在跳下雁子坪時,有注意到水中有些大石,他自己是施用輕功避開的,難道……凝兒在墜崖時有撞上石頭?!

    老天!那樣的高度,那樣的衝擊力,要是凝兒真撞上了……

    夏侯泱擁緊她,心中有了計較,待天一亮他就馬上帶她進城就醫。

    惶恐莫名地佔上他的胸臆,像是……快要失去鍾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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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棧中,老大夫替鍾凝上完了藥,就一直皺著眉頭。

    夏侯泱急問:「大夫!我妻子的傷勢怎麼樣了?」

    老大夫搖搖頭低聲道:「外面說話。」

    兩人來到房門外的中庭,老大夫才開口問道:

    「賢伉儷可有子息?」

    夏侯泱不解他為什麼這麼問,但仍是回答道:「尚未有子息。大夫,我妻子的傷勢如何?」

    老大夫歎了口氣道:「夫人的腰骨受到重創,傷到了脊髓,這下半輩子怕是要不良於行了。」

    夏侯泱大吃一驚:「不良於行……您是指……」老天……千萬不要……

    「她的雙腳是無法再行走了!」老大夫微微猶豫,又道:「還有,夫人恐怕不能有子息了……她腰骨不愈,無法提供懷胎所需要的支撐力,而生產也會有危險……這……」

    不能生育,是七出之條啊!大夫在心中歎息,這一對小夫妻看來感情挺好,但感情再篤也禁不起無子息的衝擊,可惜了那小娘子的嬌美……再美,男人也不會允許她無法生育,這種情況不是休妻,就是納妾了!

    「大夫!無法救治嗎?請你想想辦法救她,要多少銀兩都沒問題,要什麼藥材我都會去找來……請救救她!」以凝兒的性子,失去雙腳比要她的命更讓她痛苦啊!一輩子沒有子息就算了,他不在乎,但他在乎凝兒!

    老大夫搖搖頭,歎道:「這老朽真的無能為力,或許公子可以另請高明,但這腰骨重傷……唉……」老大夫又搖搖頭。「老朽回去讓童子將藥送來,先將夫人的身子養好再慢慢尋醫訪聖才是良策!」

    夏侯泱回到房中,看到鍾凝已經醒來,連忙到床邊握著她的小手,輕道:「凝兒,我終於盼到你醒來了!」

    鍾凝微微出神的小臉,在聽到他的話時轉過來面對他:「泱哥,我睡了很久嗎?這兒又是哪兒呢?」

    「你睡了兩日,這兒是豐九城。」

    「我……我想起來了……我掉下崖了……但你怎麼會在這兒?!」他應該在雁子坪上才對啊!

    夏侯泱有些侷促,伯她問起她的傷勢,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這個問題,正愁著,只聽她又道:

    「泱哥跳下崖找我吧……」軟軟的嗓子有些哭音:「傻泱哥,好傻好傻……」要是不小心死了怎麼辦呢?

    「傻的是凝兒。」他替她揩去淌下的淚珠。躊躇著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她的情況。

    「泱哥比我的自由重要多了啊!」

    昔日她在他的耳邊所說的話,突然在他腦中響起……她當真為了他犧牲了她的自由!但……她何辜?

    如此活潑靈動,博學多才的小姑娘,上天怎會如此殘忍?!剝奪了她自由行走的權力,一如剝奪她的夢想和快樂啊!

    老天……如果他可以選擇,他情願是他中毒身亡……

    「泱哥!」鍾凝忽然喚道。

    「嗯?」

    「幫我準備一副枴杖好嗎?」她輕道,聲音有些悠遠。

    夏侯泱詫異:「你……」她怎麼知道的?!

    鍾凝淺笑,有些淒惻:「泱哥忘了,我也算是個醫者。」她一醒過來,就發覺腰像要斷裂一樣的疼痛,她自己撫摸已經上藥的患處,馬上就明白她的腰骨碎裂了。

    她學醫,所以明白這樣的情況,就算日後骨頭長好了,裡面的經絡也不會痊癒,她的腿是沒藥醫了!而且,腰無力,她日後生育恐怕會有困難……

    不能生嗎?不能走的廢人又不能生……

    是她啊?!

    「你會好的,我帶你去尋訪名醫……總會有人有法子治好你……一定可以再行走如常的!」夏侯泱急切道。

    鍾凝的平靜讓他好害怕啊!她知道了實情,卻不哭不鬧,連一點應該會有的悲忿都不見……這比哭出來讓他更擔心。

    鍾凝向來和尋常女子不同,但他此時卻盼望著她向尋常姑娘一樣,有了痛苦委屈就大哭一場,也比憋在心理強的多!

    「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呢?」

    「八月十三日。」夏侯泱回答,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我不會丟下你離開的,如果你是想打這個主意,我不允許。」

    鍾凝歎道:「泱哥,他們都在大都等你……我寫信給我爹娘,他們很快就到了!你別掛心我……」

    「凝兒!我不會放下你的,就算你爹娘來此也是一樣。」他朗聲道。不喜歡她一直在打離開他的主意。

    「是嗎?」一個悅耳的男音由門外傳來。旋即房門被打開,飛躍進一青一紫兩道身影。

    床上的鍾凝訝道:「爹?!娘?!」怎麼來到這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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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湛將頭上的紗帽取下,露出一張狂猖的俊容,四十多歲的年紀,氣質揉和了溫儒爾雅與狂放自適,相當地吸引人。

    在鍾湛打量夏侯泱的同時,夏侯泱也仔細地看著聞名已久的玉面神算,兩下評估之後,均在心中喝了聲采,果然是個人物!

    鍾湛率先開口:「要說大話,也得看看是不是有這個本事。」

    夏侯泱拱手為禮,誠懇道:「鍾前輩、鍾夫人,令嬡受傷是為我所致,我斷不可能放下她離開。」

    鍾湛銳眸掃向夏侯泱,冷聲道:「哼!你也知道是為你!你大概不知道,凝兒為你承受了桃花劫吧!」

    夏侯泱大驚,想起許久之前凝兒曾跟他提過,他有個桃花劫的事,後來因為事情多又忙,他也就給忘了,而今想起來……老天!竟是由凝兒代他承受了!

    鍾湛知道他一定不明白,為什麼他的桃花劫會由凝兒來承受,於是淡道:「桃花劫是一種情債,原本應由本人承受,而且非死即傷,但一旦有此劫之人有兩情相悅的對象,此劫就會移轉到伴侶身上。」

    鍾凝輕道:「爹別說了,就當是女兒求您吧!別說了……」她知道泱哥的性子,他會很自責很自責的,她不說就是不想要他為她過意不去,可是沒想到爹竟然來了,也說了。

    鍾湛和妻子來到床邊,憐惜又心疼愛女變得憔悴,他們的女兒向來是活蹦亂跳的,什麼時候這麼病懨懨來著!

    「凝兒,別擔心,爹帶你上長白山找太師父。他老人家醫術冠古絕今,一定會治好你的!」他師父逍遙散人是當代名醫,搞不好有辦法救治他女兒的傷。方才話雖說的滿,但他其實也沒有完全的把握,這樣的傷勢……

    「爹、娘,你們怎麼知道凝兒在這兒?」她知道爹爹一定算出她出了事,只是怎麼這麼巧,竟找到這兒來了!他們不是在雲遊嗎?

    駱影嬋柔聲道:「我跟你爹在途中知道韃子在找你,哪兒還有心遊山玩水?一路尋來遇到追捕你的韃子們,說你落了崖,我們就沿洎水往下找,這才找到這兒!」她的傻女兒啊……鍾家真是專出癡情種……跟她爹一個樣兒。

    「對不起,女兒讓你們擔心了!」鍾凝哽咽道。在這種時候見到爹娘,真是讓她好想流淚啊!

    駱影嬋親親女兒的額角,輕道:「傻丫頭,道什麼歉呢!」

    鍾凝想了會兒,輕喚:「泱哥,起義的日子就要到了,你快動身吧……多保重……我……出門八個多月了,有些想家。你別擔心我,我有我爹娘照顧,沒事的!」

    「凝兒……」都這種時候了,她還是只為他著想……

    鍾凝又道:「白首之約……也請泱哥忘了吧,就當從沒提過。日後,日後尋一賢良女子共結鴛配,凝兒……會祝福你。」鍾凝將小臉轉開,不再看他,兩行清淚就此決堤。

    她的腳是好不了的了……也不能生育……

    那麼,她怎忍心拖累他!

    夏侯泱聞言如遭雷劈,痛苦叫道:「凝兒……」她怎麼可以這麼想!

    這樣好嗎?駱影嬋看向丈夫,鍾湛不置可否。

    這對小情人感情用得多深是看得出來的,她明白凝兒的顧慮,但為人娘親的私心來說,她不希望女兒孤老終身啊!

    拭乾淚痕,鍾凝對父親伸出一雙臂膀:「爹,凝兒想回家了!」快走吧!快些離開!看不見……看不見就不會痛苦了……

    夏侯泱著急地想靠近她,卻被鍾湛一掌震開,哇地!嘔出一大口鮮血!

    鍾凝急道:「爹!別傷他!」鍾凝清楚,雖然夏侯泱武功極高,但再高也不會有她爹高。任憑夏侯泱是武學奇才,也下工夫苦練,但對於同是武學奇才的鍾湛而言,他硬是少了十八年的火候啊!這種時間的差距,不是隨便可以補得上的,更不用說他此時左肩還有傷。

    鍾湛收手挺立,冷道:「想想對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若你確定了是我家凝兒,來娶她,我會成全你們;倘若不是,今生就別在我眼前出現,光你害她到這樣,就夠你死一萬次了!」這小子他挺喜歡,但他身上還背負著抗元的任務。站在漢族子民的身份看,他欣賞他的責任;但站在一個憂心忡忡的父親的身份看,他不允許這男人心目中,有比他女兒更重要的事。

    「鍾前輩……」

    鍾湛飛快地出手點住夏侯泱的穴道,淡道:「我說的話,你好好想想吧。兩個時辰以後穴道會自解,你自便。」

    鍾凝擔心地喚道:「爹……」

    鍾湛伸臂抱起她,柔聲道:「別擔心,他死不了的!」轉身往門外去。

    駱影嬋跟在他們父女倆身後,出房門時回頭看了夏侯泱一眼。

    「爹……」鍾凝無奈的聲音由門外傳來。

    「乖女兒,爹爹這就帶你上長白山找你太師父……」

    聲音漸漸遠去,留下夏侯泱一人僵立房中。

    ……對他而言什麼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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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帶有冷意的涼風撫過夏侯泱的面頰,身穿銀白色戰甲的他,一如天降的戰神一樣,挺坐在跨下的黑色神駒上。

    從這個山坡上剛好可以看到整個斜谷中的情形,夏侯泱冷凝著俊容向下望,沒有一點表情。

    一個士兵來到他的身後,恭敬道:「啟秉將軍,全軍都部署完畢。」

    夏侯泱默然點頭,讓士兵退下。

    「凝兒……」他抬頭看天,腦海中淨是他朝思暮想的麗容。「你好嗎?」身子好些了嗎?傷處疼嗎?「不在你身邊,你能諒解嗎?你想我嗎?多希望……也能讓你看看,你親自部署的戰略獲得施行。」

    起義後,夏侯泱就率著兩萬大軍直奔上都,奉命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韃子駐精兵的上都城。

    兩萬義軍對上十萬的韃子精銳,他們都清楚這會是反元最重要、也最凶險的一個戰役。

    可是,他一點都不擔心……因為他有凝兒。有她的戰略智謀,有她巧笑倩兮的容顏,清晰地迴盪在他的腦海中。

    三天前,他率兵到韃子的上都軍營叫陣以後,與韃子兵交手不到十回合,就佯裝兵敗逃走,果然引出韃子的大軍追殺。他們就這樣且戰且敗且走,已經成功地將韃子的八萬精兵引入這斜谷之中。

    「善用地形的特點,以多圍少也不是什麼難事。」

    還記得那日,她神采奕奕地笑著這麼說。夏侯泱泛開溫柔的笑意,他的凝兒是這麼的聰慧,這麼的與眾不同啊!

    深吸一口氣,夏侯泱拉轉馬身以雷霆之勢奔下山坡。

    相思得捱多少個日子?

    就在今天作個結束吧!

    以後,起義與抗元……再跟他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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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停在一處林蔭下休息,鍾湛將女兒抱到一塊草地上,讓她曬曬太陽。

    駱影嬋將吃食準備好,拿來給丈夫跟女兒,輕道:「方纔咱們經過市集的時候,有人說義軍在上都連吃敗仗,已經避入斜谷中了。」她看向神色自若的女兒,問道:「凝兒,你不擔心你泱哥嗎?」

    鍾凝搖頭:「泱哥不會有事的,敗兵只是個計謀。」是她設計的,她最是清楚不過。

    「驕兵之計?」鍾湛馬上會意過來。「那小子挺會用兵的嘛!」韃子兵真進入斜谷之中,最少也死九成以上!

    鍾凝輕笑,不多作解釋。

    雖然泱哥選擇了起義,但她不會怨他的……她明白,逐韃子出中原,對他而言是多麼重要的事。

    他是個天生的將領,專為萬民而生。

    那麼,她又怎能獨佔他呢?

    酸澀……在心口蔓延……

    她有些淒楚地笑著。就算心裡明白,但……人果然是沒有那麼豁達的!

    接過娘親遞過來的饅頭,鍾凝突然一陣心悸。

    「凝兒?」看她身子突然一顫,鍾湛夫婦同時喚道。她的臉色好差啊!

    「我……」想說自己沒事,鍾凝眼前卻閃過腥紅一片……

    那顏色……像血……

    畫面漸漸清晰,婉蜒的紅色小溪,在銀白色的鍾甲上流竄。

    高大的身軀俯依在馬兒上,一動不動的。

    接連著,腦海中有著亂烘烘的聲音。

    有廝殺吶喊!

    有焦急呼喚!

    蒼白的俊容掠過眼前……

    「啊!」鍾凝尖叫,旋即意識漸遠……

    那人……是泱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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