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情衣 第十章
    隨後發生的所有事件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暌違五年的內息竟然又重新回到了黑衣的體內,而且他所接受的內息更遠遠大於五年前他所失去的。

    而準備大大病上一回的大英雄阿單,也非常不情不願地摸了摸鼻子。迷濛的視線,急促的細細低喘,悸動的心跳,仿若從雲端重新落回地面的飄浮昏眩……這是她當時所有的感受嗎……嗚,虧她還抱著大義凜然的大英雄心態呢。怎麼一點兒也不像記憶中那慘痛的「烏龍」滋味……

    真的,除了身上沒有一點兒的氣力,她的一切都很好。

    而當黑衣抱著阿單衝出小室,準備甩開那些討厭的宮家人回棲風谷時,更是目瞪口呆一一

    那蒼鷹老者,那絕非斯文的宮立松,那臂膀紋有燕婉芙蓉的少女宮主,甚至已被他重傷心脈的道人友梅……幾乎所有曾在那間大廳裡出現過的各色人等,現在都盤膝坐在這間小室的門前三丈處!

    太過詭異的情景,太過詭異的寂靜!

    即便黑衣向來冷靜自製、臨風雨而不驚,此時也幾乎滲出了一身冷汗。

    「他、他們……」被黑衣緊摟在懷中的阿單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他們若不是被點住了穴道,便是遭受了某種暗算。」黑衣在片刻的震驚之後很快地領悟過來。哈,報應啊,果真是天理昭彰,因果循環自有定論!

    「報應……」還沒等阿單慨歎一番,已經有人中途截走了她的話尾。

    「以彼之道,還彼之身。」笑嘻嘻的聲音很有些耳熟,「這是黑山向來的規矩。」

    咦一一是趁亂劫走黑山弟子的那幾名少年!

    「當時情況有些亂,咱們怠慢了兩位。勿怪,勿怪!」朝著兩人抱拳一笑的,依然是那個笑嘻嘻的少年:「等咱們將幾位黑山當家的接到安全之地後,那幾位當家的狠狠地責罵了咱們一頓呢。」

    什麼當家不當家的?阿單杏眸快速地溜過眼前的幾名少年,有些失望地發現其中並沒有龍齊天以及那個小阿樂的身影。

    「齊天向來沉默寡言的,不太喜歡湊熱鬧的。」笑嘻嘻的少年朝她眨眨眼,「至於小阿樂,黑大俠應該明白『他』的情形的。」

    「他中了毒,自然無法前來。」黑衣為懷中人解疑釋惑。

    「阿樂中了毒?」阿單重複一句,而後朝那笑嘻嘻的少年道,「你替我轉告龍齊天,阿樂是他的救命恩人呢,他不可以欺負阿樂的。」她很喜歡那個小小又圓圓的孩童的。

    「遵令!」笑嘻嘻的少年很認真地回應,    

    「咱們也要替這位可憐的友梅道長轉告兩位一聲。」他點一點盤膝坐在地上的道人,「他曾於十年前與黑大俠『華山論劍』之時,暗中施了梅花散『招待』大俠。」啐,真是卑鄙!  

    「而梅花散平素裡對中毒者沒什麼威脅,只有在內息修習達到最高境界之時才會發揮功效,致使中毒者無法控制內息,以至走火人魔或內息盡崩。」少年哼一聲,很是不以為然,「解救之法除了這牛鼻子老道的獨門解藥之外,還有;自古以來的『散淤』之法一一想必黑大俠已經很有體會了。」

    少年眨眨眼,接著說下去:「借由這種法子不但可以自救,還可以趁機提高內功修為哦。啊,當然前提是接受雜亂內息的可憐人必須沒有一點兒自身內息才行。」如果是兩名內息相當的人施用了此法,梅花散的功效則會加速,以至同歸於盡!好一個陰險的道人!

    「還有呢?」黑衣的雙手不覺將阿單抱得更緊,胸中漸漸升起怒氣。

    「還有?還有就是接受了內息的可憐人從此身受病痛纏身,非但身體發育停止,也會漸漸體力衰竭直至……但吉人自有天相嘛!」笑嘻嘻的少年很是好心地沒有背完他挖了一個時辰的其他小道消息,例如:這身受雜亂內息的吉人身受病痛纏身的大前提是一一可以活下來!

    這也是那個臭道人猛然聽聞阿單還活著的消息時,為什麼會有那種激烈的表現。因為任何人得到阿單體內的內息,都可以輕易地成為武林第一人!

    「咦,大俠是不是累了,怎麼臉色這般的不好看?」一旁的另一名少年很關心地問,「大俠不必太過憂心忡忡的,解決的法子很簡單的,只要像大俠剛才那樣就行了啊。」少年有趣地眨眨眼。真是有些搞不懂,看這黑衣的大男人與這黑衣的小男孩一一啊,應該是黑衣的小姑娘──啊,還是不對!這黑衣的小姑娘好像與齊天有些關係的一一啊,算了,繞來繞去繞得好頭痛!

    反正在他們看來,這一雙黑衣的怪人很是「兩兩相望不相厭」的呢。難道自從上次「散淤」之後就再也不曾乾柴烈焰過嗎?

    天啊,真是無語問蒼天。

    「好啦好啦,反正一切都過去了嘛!」笑嘻嘻的少年重新接過話頭,「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黑大俠總算沒白來一遭是不是?」嗚嗚,他也想找個漂亮的小姑娘去嘗嘗「梅花散」的獨特功效啦。

    「他們……」已經很難得地許久不曾開過口的阿單,終於忍不住也接過話頭來,「你們想怎樣?」

    「人家道長已經很可憐地人也失了、功也失了,將人家送回武當也就是了。」至於回去後有什麼武當戒律、戒條等著人家,也是人家的家務事,同他們沒一點兒關係的,「而這些宮家人嘛!」笑嘻嘻的少年右手支頜很嚴肅地思考了半晌,而後輕鬆地打了一記響指,「人家總算是武林第一大家族嘛,咱們還是不要得罪的好。」至於黑山要怎樣則不關他的事了。

    望也不望聞言氣得頭頂冒煙的宮家人,笑嘻嘻的少年拍拍手掌,「不過,牡丹宮主決定怎麼辦呢?」少年俊美的臉龐上是深深的笑謔,「您真的決定重返宮主之位嗎?」

    聞言,阿單的臉頓時有些……扭曲。可惡的一群小孩子!

    他們明明看到了黑衣為了她自廢內息的那一幕了!卻竟然袖手旁觀!

    「黑衣,將我左肩上的那團東西毀了去。」她回首,望向已經恢復沉靜的黑衣,「我只想做阿單的,才不稀罕什麼牡丹金丹銀丹的。」

    肩上的花雖然很是美麗,但不能吃又不能穿。有什麼用?更何況,如果不是這亂七八糟的什麼牡丹,她怎會落人到這一大團的可惡糾紛之中?早在宮立松用黑衣逼她之時,她便已決定要毀了這朵牡丹紋身的。  

    「牡丹」會同他們回宮家,她不會說謊話的哦。

    黑衣望著她;一句話也沒說,更沒依她所言動手毀去那朵清韻牡丹。

    「黑衣?」為什麼不說話?    「黑衣?」

    「不需要的。」黑衣依然將她穩穩地抱在懷中,只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我們可以回棲風谷了嗎?」阿單再度開始扁扁紅唇,「我不要留在這裡!」她不要再見到這群卑鄙的小人,她也不想再被這群可惡的少年惹得氣惱。

    「好,我們回棲風谷。」黑衣微笑著輕聲道。回棲風谷啊,回那處只有他與阿單擁有的天地!

    腳尖輕輕點地,黑色衣衫剎那間如鼓滿急風的雙翼。未等那幾名少年開口,兩人已從他們的眼前失去了蹤影。

    「喂喂喂!」就這樣走掉了?

    「這江湖,或許本就不是他們喜歡的。」那一身黑衣的男子,那冷冷淡淡的性情,真的就如這山澗的風一股啊,自由來去,無拘無束。

    「這樣的江湖,也不是我喜歡的。」笑嘻嘻的少年舒張臂膀,仰天長笑一聲,「但說不定數年之後。它會是我想要的江湖。」重整河山待後生嘛!

    「請不要忘記你應該待在哪裡。」身高相貌神似這笑嘻嘻的少年的另一個少年冷冷地打斷他的雄心壯志,「你到底玩夠了沒有?我要回去了。」請這個笑神經失常的傢伙偶爾用他那只裝天下美女的腦袋想想事情好不好。自己可不是龍齊天,更不是逍遙島的龍逍遙,這混濁江湖與自己一點兒關係也沒有的。

    「我又沒有說重整江湖的大英雄是我。」笑嘻嘻的少年很是理直氣壯地回了一聲,「對不對呀,逍遙?」再順便將腳底下的小石子往房屋的拐角處一踢,「喂,齊天大哥,您到底還要躲到什麼時候呀?」真是給黑山丟臉,人家至少是他大少爺的救命恩人耶,更何況還是他同母異父的妹妹的未來夫君,他大少爺卻是一面也不肯見,更不用說去說一個「謝」字了。

    「你管我。」依然冷著一張好看的臉龐,龍齊天從拐角處慢吞吞地走出來。

    「我又不是那個愛管閒事的小阿樂,我幹嗎要管你是死是活?」笑嘻嘻的少年朝他一擠眼,「喂,說真的,你家小阿樂沒被你丟下深澗餵魚吃吧?」真是的,人家小阿樂至少也是救他老大一命的功臣之一,卻……不提啦,不提啦!他可最是憐香惜玉的哦,再說下去他會忍不住提腳踹這冷血冷心腸的冷面人一腳的。

    回答他的,是狠狠的一記龍風掌。

    「哎呀!」慘叫伴隨著笑嘻嘻的笑臉飛了出去。

    「那男人如果肯留在這江湖,你我只怕就毫無容身之地了。」一直不言不語的少年手支頜下,輕輕地一歎,是惋惜還是慶幸,無人看得出,「而若那黑衣的姑娘肯留在宮家,這宮家也許真的還能再執掌江湖數十年。」看似貌不驚人的平常模樣,但內斂的精氣神又怎會看不出來?

    黑衣、阿單,簡單得一如這人世間的尋常人。可就是這簡簡單單的尋常平凡,或許卻是自己一輩子也無法獲得的吧?

    「不要再慨歎了行不行?」一拐一拐地走過來的少年依然笑嘻嘻,「這江湖從此是咱們的了!諸位,打起精神,準備好好遊戲一場吧!」

    縱馬江湖,少年豪情,這寂寞太久的武林,又將再掀風雲。

    ☆☆☆☆☆

    「從此以後,我們再也不用擔心啦。」她笑嘻嘻地朝著他大喊。

    「擔心什麼?」他的唇畔含著笑,將她嬌小的身軀緊緊地攬在胸前,縱馬前行。

    「什麼也不用擔心了!」棲風谷哦,她阿單又回來了耶。

    「從此後,你便是我黑衣的妻子啦,自然天塌下來有我替你頂著,是不是?」她的鬼心眼,他哪裡會不明白的?  

    「以前你就已經很光明正大地這般說了,以後你就更可以有恃無恐了。」

    「啊,你不可以這麼說你的、你的、你的……」

    「妻子?」他歎笑著,笑得很是歡喜,「我們都好笨是不是?」枉他與她日夜相處了三千多個時日哪,卻從來……哎,「阿單,以後你更可以名正言順地-著我了。」總是不明白啊,為什麼阿單總喜歡跟在他的身前身後一刻不離;總是不懂,為什麼他總是想將這個小的身軀緊緊攬在自己的懷間一刻不松。卻原來,情意早在不知不覺中暗暗萌動;卻原來,情到深處便是如此啊。

    「嘻嘻。」她歪頭朝他吐吐舌頭,「從此我們再也不用分清你我了對不對?」

    「是啊,你便是我,我便是你。」從來沒有過這一種感覺,從來不知身前的小小人兒對他有著怎樣的誘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對身前這個小小的身軀如此渴望啊。

    「黑衣。」紅潤潤的唇嬌嬌軟軟。

    他歎了一聲,忍不住俯首將冷色的薄唇緊緊貼了去。

    「從此,只有你和我。」

    任紅塵中紅浪滾滾,任江湖中起起伏伏,任這世間的一切來來去去。但所有的一切,與他們毫無一點兒干係……

    跨一匹矯健的黑色駿馬,他與她就這樣消失在天地之間;折一枝凌冬清梅,他與她只暢意在風的自由之中。

    ☆☆☆☆☆

    山一派,水一派,青天白雲常自在。

    青山綠草間,他與她,自由自在。

    「你說,我還會不會長高?」她笑瞇瞇地賴在他的懷裡,仰頭望著他。

    「可能性不是太大。」他實話實說,溫柔地替她拂拂有些散亂的發,「怎麼突然間想起這個問題來了?」她已經二十五歲了,但模樣還像十五歲的小孩童,嬌小的身軀依然剛剛到他的胸口。

    「我不喜歡與你差距太大。」她嘟起紅唇,靠著他一搖一搖的,「我不想別人總拿我當做小孩子看,我不樂意等你變成老公公了,我卻變成了你的『孫女兒』。」無知之人或許會眼紅她擁有永遠年輕的紅顏容貌,但她卻不稀罕。

    「你是我的妻子。」他認真地搖頭反駁她的童言童語,「誰說你是小孩子?你有怎樣的身心,我最清楚的是不是?」薄唇微微彎起,展現出只在她面前才有的溫暖。

    「可我還是不歡喜。」她偏偏皺起了彎月的眉,「這樣子我會很辛苦的,你知不知道?」

    「哪樣子辛苦?」他輕輕彎下高昂的身軀,眷戀地輕吻她嘟起的紅唇。

    「就是這樣子嘛。」她嘟嘟噥噥的,「你太高,我卻這樣矮。想親親你也得等你主動時,我才有機會一償夙願。」他是冷情之人,從不會太主動地與她親近,害得她想與他玩親親也找不著機會!

    他瞪大眼,望著懷中嬌聲抱怨的她,不由得輕輕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嗎?」她瞇起眸,狠狠地瞪回去,「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輕浮呀?」矮矮的身子往後一跳,她拒絕他的懷抱。

    「我不是在嘲笑你,阿單。」他伸長手輕易地抓回她,將她抱起來與自己等高,與她四目相對,「我喜歡你這樣子。」有一個熱情的小妻子,這可是他幾世才修到的福氣呢。

    「哦?」她還在瞇眸瞪他,顯然不相信他的「蜜語甜言」。

    「想親我還不容易?」笑漾滿了臉,他讓自己的唇沾染上真她的顏色,「以後想親我時,我抱你起來不就可以了嗎?」身高,從來不是阻礙他與她之間的問題。

    「我才沒那麼飢渴。」赤色的艷霞飄上她的娃娃臉。

    「『渴』的是我。」他感歎一聲,「或許你長大些真的不錯。不然,每一次與你纏綿,我總會擔心會不會不小心便將你壓碎壓扁。」那情形就好像……一個壞心的大人在「欺負」一個小小的孩童,總讓他好內疚。

    「我又不是瓷娃娃。」她小小地咬了他一口,見他驚喘起來,不由得意地一哼,女性專有的信心大大增了幾分,「你迷戀我,嘻嘻。」

    「是啊,我迷戀你!」他忍不住歎了再歎,「從今以後,你想『染指』我了,就朝我笑一笑,我會馬上會意的。」

    「好啊。」她笑瞇瞇地望著他,短短的身軀舒服地靠坐在他的手臂上,手也自動圈上他的頸子。

    他不由得再重重地一歎,癡迷的眼眸再也移不開。

    這,便是他的女人,他的妻子,他的阿單。

    只屬於他一個人擁有的,他的黑衣牡丹──

    一全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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