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奇緣 第八章
    "各位公子,已經近晌午了。夫人還等我們一起用飯,我得帶遺兒快點回去了。"玉瓊眼見時候不早,遂起身告辭。

    "距正午還有段時間,你們就多待一會兒吧。"楊逍峰對遺兒是越看越愛,自是捨不得與他分開。

    "這……"玉瓊為難地抬頭看了看天色。

    "算了,逍峰,別為難玉瓊姑娘了。這次幸虧有她幫忙才能見到遺兒。以後見面的機會還多著呢,何必急於這一時?"齊遨海見狀忙出言相勸。

    "那……好吧。"楊逍峰縱然滿心不捨,卻不得不放她們回去。"遣兒,你們先回去,過段時間,爹會去看你和你娘。到時候,爹就帶你們一起回咱們揚州老家去。"

    "揚州?"遺兒的眼睛頓時一亮,"是不是在端午節有賽龍舟的揚州?"

    "是啊。那裡的龍舟賽可是相當熱鬧的。"龍嘯風一旁搭腔,也幫忙對遺兒洗腦。

    "好!只要娘去我就去。"遺兒一回答應下來。

    "還有,今天見到你爹的事千萬不要讓你娘知道,記住了嗎?"龍嘯風突然想起這件重要的事忙囑咐他。

    "為什麼?"遺兒不解地望向父親。

    "因為你娘跟爹之間有點誤會,若是提起爹來,你娘該生氣了。等你娘氣消了,爹自會去見她。"楊逍峰半真半假地哄勸著。

    "怪不得每次我問起爹時,娘都要傷心落淚。"遺兒皺起小眉頭,責怪地看著他。

    "都是爹不對,爹以後再不惹你娘生氣了。不過你也得答應爹,有機會在你娘耳邊替爹多說些好話,可以嗎?"楊逍峰竭力改變自己在兒子心目中的不良印象,遂放低身子與兒子對話。

    "那好吧,不過將來你得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多年你都不來看我和娘。"遺兒對這位自稱是他父親的人觀感雖然還不錯,但對於這些年來的無父生活,他仍然耿耿於懷。

    "好,咱們一言為定。"楊逍峰與遺兒擊掌為誓。一大一小的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那我去送送你們。"楚玨自告奮勇地開口。

    "也好,你們一路小心。"楊逍峰不放心地細心叮囑。

    "放心吧。有我在,一定會護送她們平安到家的。"楚玨豪氣十足地拍著胸脯保證。

    "那我們就告辭了。各位公子再見。"玉瓊揮手與幾人告別。

    "爹爹,叔叔,再見!"遺兒快活地衝著眾人擺擺手,才隨著玉瓊離去。

    "真是一個好孩子!"不知何時,龍嘯風來到楊逍峰的身側,深有感觸地讚歎著。

    "怎麼,你也想通了?什麼時候也生一個陪我們遺兒作伴?"楊逍峰開玩笑似地說道,話中充滿了初為人父的驕傲。

    "再說吧。我想就算生也未必能像遺兒一樣精靈乖巧。何況現在也來不及呀!"龍嘯風斜陰一眼,自嘲地開口。

    "那也未必,當初你若肯遵從皇上的安排,娶了七公主,現在恐怕早是兒女繞膝了。"楊逍峰略帶感慨地說道。自從得知自己有了兒子的事實後,他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能分享他為父的喜悅。

    "逍峰,別再刺激他了。"齊遨海適時地插話,"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幸運。不用花半分心力,就能培養出這樣一個有'神童'之稱的兒子來。我看,全天下的男人都會嫉妒你的好運。"

    楊逍峰聞言,露出一抹滿足的傻笑,說道:"老大,這回幸有你們鼎力相助,否則我們父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以相認呢。"他態度誠懇地連聲稱謝。

    "都是自家兄弟,你這麼說就太見外了。"齊遨海微笑著說道:"只是這些年來苦了弟妹。你得想個法子讓她早日原諒你,一家人也好破鏡重圓,共享天倫。"

    "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只是一直苦無良策。"楊逍峰斂住了嘴角的笑意,微皺著劍眉說道:"我知道萱兒這些年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她一定更怨我了。一想到當初她孤苦無依地懷著我的孩子獨自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洛陽,我就恨不能狠狠地痛打自己一頓。這都怪我呀!"他滿含自責地錘打著樹幹,猶自痛心不已。

    "別這樣,逍峰。"齊遨海跨步上前拽住他的手。"這一切也不能全都怨你,若是你早知道她們母子流落在此,絕不會讓她們受苦至今。不是嗎?這都是命運捉弄,事出無奈呀。"

    "是呀,我看咱們還是商議一下該如何勸嫂子回心轉意。楚玨不是說過嗎?嫂子對逍峰一直還有舊情,否則也不會癡守到今日。只要你肯誠心悔過,嫂子也是明理之人,自然也不會再為難你。"龍嘯風的話果然轉移了楊逍峰的注意力。

    "你說的是真的?楚玨真的對你們說過這話?"他不確定地追問。

    "確有其事。"齊遨海開口證實,"我想若要勸回弟妹也並非不無可能。只要我們細加佈置,周密安排……"

    三人湊到一處,低聲探討著下一步的行動。

    ※  ※  ※

    "哎,遺兒,爹爹好不好?"楚玨懷抱著遺兒,低頭在他耳邊輕聲逗問著。

    "當然好啦!這一來我也有爹爹了,誰也不能再說我是沒爹的孩子了。"遺兒頗為自豪地說道。

    "遺兒,是誰說你沒爹了?你怎麼從來沒對我說過?"玉瓊神色微變地追問。

    "放心了,瓊姨。事情都過去好久了,我怕娘知道了又要傷心,所以才沒告訴你們。"遺地一臉無所謂地回答。

    "傻孩子!"玉瓊心疼地揉了揉他的頭,為他的貼心感動不已。

    "嗯,不錯,胸襟廣闊,不計舊惡,不愧是咱們'揚州四少'的後代。遺兒將來前途一定不可限量。"楚玨暗驚於遺兒的細心與大度,區區五齡幼兒竟能有此見識和胸襟,讓他不禁讚不絕口。

    "你到底是在誇遺兒還是讚自己呀?"玉瓊趁機抓住他話語的漏洞取笑道。

    "呵呵呵,都有,都有了。"楚玨稍稍一愣,沒想到會被她抓住話語中的疏漏,只好呵呵傻笑著含糊帶過。

    遺兒與王瓊兩人對視了一眼,禁不住放聲而笑。三人的笑聲連成一片,引得林中的雀鳥引頸相和。歡笑聲與鳥鳴聲頓時灑滿了林間的小路。

    ※  ※  ※

    深夜,皎活的皓月當空高懸,為萬物定上一層迷增。頑皮的星子眨動著靈動的眼睛,偷偷地窺探著人間的一切。

    玉瓊手持托盤,藉著水銀似的月光慢步行來,托盤中的參湯還微微冒著熱氣。她來到書房門前,輕聲叩門後才推門而進。

    "這般時候了你怎麼還不休息?我告訴你多少次了不要再陪我熬夜,你怎麼總是不聽?"如萱見是玉瓊,不由語含心疼地微責。

    "夫人,有什麼話您稍後再說,這碗參湯你先趁熱喝了。"五瓊不惱不怒,仍舊笑瞇瞇地接口。

    如萱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接過湯碗慢慢地吸飲著。多次與玉瓊爭持的結果使她清楚地認識到,只有喝光了參湯才能得以繼續安靜地工作。否則玉瓊會冒著被識破身份的危險,施展法術阻止她的工作。

    "喏,喝光了。"如萱皺著眉,苦著臉,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她被迫喝下的是碗毒藥。

    玉瓊滿意地接過空碗,順口問道:"夫人,玉荷呢?今天不是輪到她值夜陪你嗎?"

    "我見夜深了,就讓她去睡了。"如萱不在意地回答。"對了,玉瓊?"她突然想起一事,"這些天來我聽說你常帶遺兒出去,是嗎?"

    "是有這麼一回事。因為遺兒的功課已經超過其他學童太多,所以先生特許他休息幾日。我見遺兒呆在家中實在寂寞無聊,你這邊又沒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事,就常帶他出去轉轉。"玉瓊被她問得一驚,忙穩下心神小心翼翼地回話,生怕露出了馬腳。

    "嗯!出去看看也好,可以增長一些見識。只是切不可讓他太過貪玩,以免荒費了學業。"如萱語重心長地叮囑著,話語之中表露出她對遺兒所寄予的厚望。

    "這方面我想夫人大可以放心。"玉瓊見如萱沒有不悅之色,遂放心地回話。"遺兒每晚都會自動溫書練字,從來不用我們督促,算得上一個相當有心的孩子。"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他小小的年紀,能夠做到這一步也真是難為他了。"如萱略帶傷感地歎息道:"這些年來,遺兒跟著我雖衣食無慮,卻無法擁有一個父母雙全的完整家庭。他嘴上雖不說,但心裡卻總有一個疙瘩。他很想知道為什麼自己不能像別的孩子一樣擁有父親的關愛,但他又是如此懂事,如此敏感,因怕我傷心而一直沒有問出口。常言道'知子莫若母',我又何償不瞭解他的心思呢?他還只是個孩子,實在不該過早地經歷這些。"說到這裡,她禁不住眼泛淚光。

    "每次看到他那滿是疑惑的小臉。我都心如刀割,恨自己無力給他一個幸福的家庭。"如萱忍不住掏出手帕拭去腮邊的清淚,再一次道出了心中對遺兒所抱的歉疚。

    "夫人,你別再為這事傷心了。遺兒是那麼懂事的一個孩子,他一定會理解你的苦心的。只是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你心裡是否還對楊公子當年的行為存有餘怨呢?若是有朝一日能與他再次重逢,你會用何種態度去對他呢?"玉瓊藉機旁敲側擊地打探著。

    "與他相見?"如萱微皺著柳眉重述著。

    "是呀,難道你不盼望那一天嗎?你不是一直希望給遺兒一個完整的家嗎?"玉瓊神色略帶緊張地觀察著她的反應。

    "會有那麼一天嗎?"如萱苦澀地問,不知是在問玉瓊,還是在問自己。

    "都怪我,要不是為了我,你也不會……"如萱哀傷的神色讓玉瓊越發地內疚,她忍不住自責地接口。

    "別傻了,玉瓊。"如萱對她溫柔一笑,"若是上天真的有心成全,我們必定能有重聚之日,又豈會因你之故而遠隔天涯。只是我當日未曾徵求你的意見就自作主張地趕走了楚公子,你心裡會怨恨我嗎?"

    這件事一直在如萱的心中留下一道陰影,她當時雖是出於一番好憊,畢竟也是棒打著鴛鴦。玉瓊雖未對此有過怨言,但她卻一直心中難安。

    "夫人你這麼說讓玉瓊就更加無地自容了,當時你所做的一切皆是出於對玉瓊的關懷與愛惜,不忍見我陷入災劫,為此你甚至不惜犧牲惟一的與相公團聚的機會。我連感激都來不及呢,又怎麼會怨恨於你?"玉瓊雖道出了自己的肺腑心音,卻因偷偷安排遣兒與楊逍峰父子相見而心虛不已。她不禁低下頭,不敢直視如萱的眼睛。

    如萱是何等靈慧的心思,馬上就察覺了她的反常。她卻怡然地按兵不動,語氣也淡然得讓人聽不出她的真實意圖。"若是這樣,我心裡還能好過一些。就是太過委屈楚公子,讓他平白在此蒙受羞辱。"如萱眼望著玉瓊說道。

    "楚公子不是那種氣量狹窄之人,夫人不必耿耿於心。"玉瓊不察地仍為楚玨辯白,卻不知自己的話裡已洩露了太多心中的秘密。

    如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未發一言。卻由此更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對此,她只是瞭解地微微一笑。

    "夫人,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問你的問題?"玉瓊見她只是微笑,不由心急地催促。

    "你是問我們若有相見的一天,我會如何對待他嗎?"她沉吟了片刻,才繼續說道:"我想我也許會原諒他。這麼多年的分別對我們彼此來說都是一種煎熬。當然,前提是他對我依然舊情未減,否則受煎熬的只怕只有我一個人。"

    她略帶自嘲地笑了笑,"其實,我也曾不止一次地想過我們見面的情況。也許他已有了如花美眷,也許他已經兒女繞膝,但我絕不會為自己這六年的等待而後悔。畢竟我曾真心地付出過,也曾擁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更何況,我身邊還有你和遺兒。在遺兒的身上,我依稀可以看到他父親的影子,這些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上天不但沒有奪去我的生命,甚至將一個新的生命——遺兒賜給了我。對此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如萱面帶柔和的笑意,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剖析了自己的內心深處的感情。這一切都表明了她終於走出了過去的仇怨,重新面對這個充滿希望的世界。

    玉瓊靜靜地傾聽著如萱的傾述,幾乎聽癡了。她感動地望著她那一派祥和的笑臉,被她那份聖潔的美震撼了。即使經歷了六年的種種磨難之後,她仍能以如此開朗和豁達去面對過去的一切,竟然還能擁有如此真摯、無怨無悔的深情。

    此時此刻,玉瓊於心中暗暗發誓。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一定要使他們夫妻得以團圓,這是她對如萱最好的報答。像如萱這樣一位靈慧善良、賢德大度的好女子,是應該擁有一份好的歸宿的。尤其是見過楊逍峰之後,他對如萱的深情不改更加堅定了她的決心和信念。

    ※  ※  ※

    "怎麼樣?玉瓊姑娘怎麼說?"楊逍峰急切地追問著剛剛赴約歸來的楚玨。

    楚玨沒有馬上答話,他大口地飲於一杯涼茶後,才拭著頭上的熱汗開口道:"這回你就放寬心吧。玉瓊告訴我,據她側面瞭解,已經確定嫂夫人現在對你已經沒有絲毫怨恨,而且還一往情深地等著你。玉瓊說讓我盡快安排你們兩人的會面。哎呀!這天真是熱死我了。"他一口氣將話說完,然後才打開折扇用力地扇動著。

    "果真如此?你該不是特意說來安慰我的吧?"突如其來的喜訊,讓楊逍峰一時不敢接受地懷疑楚玨話中的真實性。

    "這種事我還能騙你嗎?"對於楊逍逢的過度反應,楚玨是又覺得好笑又看得心酸。他無奈地說道:"兄弟,對自己有點信心好不好?你就算懷疑我的話,總不該懷疑嫂子對你的感情吧?你想想看,她這六年之久的等待難道是假的嗎?"

    楚玨的一番話像一劑定心丸,使他終於安下了心。楊逍峰這才相信了他的話,不由轉憂為喜,變得樂不可支。"我就知道萱兒一定會原諒我的,我早就知道!"他欣喜若狂地說道。

    對於他這副可笑的樣子,眾人非但不覺得可笑,反而心中溢滿了感動。"恭喜你了,逍峰。"齊遨海率先恭賀。

    "希望你們早日團圓。"龍嘯風也適時地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激動地握住幾個人的手,連聲稱謝。對於這段時間來大伙為他所作的一切,他是感動涕零。可以說,當初若沒有他們的支持和幫助,今天他一定還在揚州過著那種麻木不仁的生活。

    "還有,玉瓊說她已經安排好了。六月初一,嫂子必定前往寺院進香。她要我們率先作好準備,讓你們在寺中會面。屆時她會預先支開所有的侍從,並伺機協助我們。"楚玨再次拉回了眾人的注意力,詳細地敘述著玉瓊的交待。

    "太好了!既然我們已探知她的真實心意,又有玉瓊姑娘在旁協助,這回可以說是萬無一失了。"齊遨海撫掌而笑道。

    "那我們是不是應該喝一杯好好慶祝一下。我們連日奔波,多方查詢,這下終於有了回報。"龍嘯風也興致高昂地建議。

    "好哇,我也正有此意。那我們今天就來個一醉方休。"楊逍峰隨聲響應。

    "我們還得討論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楚玨插言道。

    "別掃興了,離六月初一還有段日子,這件事我們稍後再議也不遲。"龍嘯風打住了他的話頭。

    在得到玉瓊的回話後,眾人得知團圓有望後,終於可以放下心中的包袱舉杯暢飲了。這一天,他們從日落喝到了星稀,每個人都大醉而歸。

    ※  ※  ※

    清晨,白馬寺內香煙裊裊。善男信女們都早早地來到這裡上香拜佛,聊表一份向佛之心。

    白馬寺是洛陽城內最負盛名的一座古寺。每逢初一、十五,這裡就香客如潮,玉瓊與他們約定的正是這所寺廟。

    這時一頂輕便小轎已停在了寺門口,一名俏麗的丫環上前打起了轎簾。

    "夫人,你小心點兒,這裡有一級石階崩落了一角,你走這邊。"王瑤細心地提醒著,扶著剛剛走出轎門的如萱向寺內走去。

    玉瓊領著遺兒走在她們的身後,一路上,她不時地左顧右盼,尋找楚玨他們的蹤跡。

    "嗨!這裡,我在這裡哪!"楚玨自殿中的柱子後露出了半張臉,衝著玉瓊輕聲招呼。

    玉瓊迅速地瞟了一眼如萱,見她仍然閉眼禱告毫無所覺。忙向楚玨暗中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出聲,以免驚動他人。

    楚玨會意地點點頭,悄悄地退了出去。

    待如萱求告完畢,玉瓊上前扶她起身時輕聲建言道:"夫人,你不常出來游賞,這次何不藉機賞玩一下白馬寺的景致。聽說白馬寺最近來了一位遊方的道士,人稱'神算',據傳特別靈驗。咱們不如去求上一卦,算一算我們今年的運勢如何,也算不枉此行。"

    "瓊姐姐,你難道忘了?咱們夫人就會卜卦,何須捨近求遠,去找那個靈不靈還很難說的'神算'。"玉瑤一旁自做聰明地開口,惹得玉瓊暗翻白眼。

    "去試試也好。我雖能卜卦,卻難算自身。既然能被稱作'神算',想必這位道長亦非等閒之人,我們去找他算上一卦料也無妨。"如萱此時也被挑起了興致,玉瓊的話正合她的心意。

    "可是,我們進來以後也在這寺中轉了大半圈。怎麼就沒發現有個'神算'呢?"玉荷在旁也提出了疑問。

    "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玉荷的提問正中玉瓊的下懷,她按照事先編好的說辭說道:"雖然一般算命之人都在寺院外設攤,但這位道長與本寺主持原為同胞兄弟,因此主持特許他在禪房內為香客算命;一來可渡化百姓,為愚民指點迷津。二來也可為寺內多籌些香油錢。"

    "既然有本寺主持作保,想必這位道長的道行不會太淺。我們不如現在就去找他。"王瑤性急地催促著。

    "先別忙。"玉瓊一把拉住她說道:"這位道長性情古怪,喜好清靜,最煩人多雜亂。他規定每次至多只許三人進房。我看不如這樣,我帶遺兒陪夫人先進去。你們兩人暫在此稍候,等夫人卜卦之後,你們再進去請道長為你們卦算如何?"

    瑤、荷二人本以為無緣得見道長了,但聽到後來,都不禁露出歡喜的笑容,遂紛紛點頭表示同意。如萱始終含笑在一旁看著玉瓊。說來奇怪,玉瓊好像天生就有這種本能,每次處理事情除非出現意外,否則她都會做得面面俱到,天衣無縫。因此,她雖在府中地位是僅次於如萱的發號施令者,但出人意外地,她竟也是府中人緣最好的一個。

    白馬寺 某禪房內

    楚過、齊遨海、龍嘯風以及楊逍峰四人正在禪房中忙碌地準備著一切。這間排房本是至空法師的居所,因龍嘯風與他有過救命之恩,所以在龍嘯風親自出面勸說下,至空法師終於答應將禪房借與他們一日。

    四人此時正在房中做最後的佈置。禪房的正中擺著一架屏風,屏風上是刺繡的揚州山水,人坐在屏風後面,影像源脫模糊,只聞其聲卻看不清其人。

    剛剛收拾完畢,門外就傳來了玉瓊故意提高的聲音:"夫人,這裡就是道長的居所。您先等一下,我去敲門?"

    "人來了!"楚玨一聽忙低聲提醒眾人,三人匆匆由後窗跳出房外,獨留楊逍峰一人隱坐在屏風之後。

    "道長,您在嗎?"門外傳來了玉瓊的叩門聲。

    "誰呀?門沒插,進來吧。"楊逍峰刻意壓低聲音,語聲低啞地回應著。

    玉瓊輕輕推開門,與如萱、遺兒一起走到室內。透過屏風,依稀可以看見如萱那綽約的風姿。楊逍峰心中一陣激動,恨不能當場與她相認。

    "咳!"玉瓊輕咳一聲,令楊逍峰慌忙收斂住奔騰的心緒。

    如萱此時卻沒有注意到這些,自打進門開始,她的目光就被屏風上的圖案吸引住了。

    這幅圖正是如萱當年嫁人楊門後畫的一幅碧波湖的春景圖。

    楊逍峰為了這次會而確實費了不少的心思,幸好此圖他一直帶在身邊,但為了繡出這個屏風,他派人日夜趕工了半月之久才大功告成,這幅春景圖才得以在此時再現於如萱的面前。

    記得作此畫時正值二月初春,碧波湖畔新柳剛剛吐蕊,枝條纖弱,垂垂而立。

    如萱當時初入楊府,見此美景不由心有所感。當場揮毫畫就一幅碧波春景圖,用水墨丹青摘下嫩柳的纖纖舞姿,並於畫旁題詩一首:

    綠淺黃深二月時,傍-臨水一枝枝。

    舞風無力纖纖掛,待月多情細細垂;

    裊娜未堪持贈別,參差已是好相思。

    東皇若識依青限,不負春添幾尺絲。

    記得當時楊逍峰看這幅詩畫後大加讚賞,不由也聊發了詩興。他提筆蘸墨就在原稿上和韻一首:

    風最輕柔雨最時,根芽長就六朝技。

    畫橋煙淺詩魂瘦,隋苑春憐舞影垂。

    拖地黃金應自惜,漫天白雪為誰思?

    流鶯若問情長短,請驗青青一樹絲。

    楊柳本喻離別之意,想必當初作此詩時便已透出不祥,隱喻兩人必有分別之期。如萱至今想來猶自暗中傷懷。只是眼前這架屏風上的圖案不但與畫稿上分毫不差,而且連上面的詩句也絲毫不差,讓如萱更是暗疑於心。

    此畫之中因有二人鸞鳳和鳴之作,因此楊逍峰對此畫珍愛異常。他將畫作收藏於書房之中,閒暇時常拿出來賞鑒。當初如萱離開之時不曾帶走一絲半線,照理說此畫應仍藏於楊府之中。它又怎麼會出現於此?而且還被刺繡於屏風之上?難道是楊逍峰早已另給新歡,所以才會物隨人賤,連畫也被棄流入市井。

    如萱心中疑雲重重,透過屏風細看屏後之人,卻辨不清其五官容顏,只能約見其大概的輪廓。就是這模糊的輪廓,卻勾勒出一個讓她索繞於心的熟悉身影。

    "道長,我家夫人聞得道長盛名,特意來此求卦。不知道長現在方不方便為我們卜算?"玉瓊輕咳之後,開口詢問道。

    "各位施主請坐。"楊逍峰雖目光熱切地注視著如萱的一舉一動,出言卻非常平靜淡然。"施主過譽了,這都是伏益、文王、周公、孔子四聖人著此文象之妙,貧道只是據理直斷而且。不知施主所求何事?"

    玉瓊聞言不由暗暗點頭,非常欽佩於他的克制力。她扶著如萱在椅子上坐定,不待如萱答話,就搶先說道:"我家夫人想求道長占卜一下姻緣運勢。"

    "玉瓊!"如萱急忙揚聲喝止。

    "道長,讓您見笑了。"她嗔怪地瞅了玉瓊一眼,不明白她今天為何出言如此莽撞。遂改言道:"我只是想問問自己今年的運勢如何?"

    "姻緣?運勢?"楊逍峰裝模作樣地掐算了一番,口中還唸唸有詞地嘀咕著,玉瓊強忍笑意地站在旁邊看他演戲。

    "哎呀,這可怪了。"楊逍峰做作地驚呼一聲,"你所求的事情雖表面上毫不相干,內地裡卻相輔相承。"

    "還望道長明示。"如萱欠身為禮地說道。

    "夫人莫急。"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彷彿正在仔細思索,然後才繼續說道:"貧道要先恭賀夫人了。"

    "這喜從何來呢?"玉瓊配合地問道。

    楊逍峰投過一記讚賞的目光,暗讚她的機靈聰慧。他低笑一聲開口說道:"夫人由今年起開始運勢轉盛,可謂苦盡甘來,大凡世間之事皆分久必會。加上夫人今年吉星高照,聚合之態已現,想必還有飛鳥還巢,破鏡重圓之喜。總的來說,夫人今後可謂大吉大利,一順百順吶!"

    "哎呀,真神了!"玉瓊連聲稱奇。"夫人,你看道長算得多准!"

    "道長所言當真?"如萱按住心頭的驚喜,連聲追問道。

    "出家人不打誼語,貧道絕無半句虛言。"

    "那……道長可否告之我們夫妻重逢將於何時?"如萱繼續追問道。

    "就在此時此刻!"楊逍峰不再偽裝低啞的嗓音,亮出他清朗的本音,斬釘截鐵地答覆了她。

    "什麼?"乍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如萱驚得"唰"地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只見人影微動,楊逍峰從屏後慢慢地踱了出來。

    "是你!"如萱美目圓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爹爹!"遺兒大喊著撲入楊逍峰的懷中,惹來如萱更加訝異的目光。

    楊逍峰彎腰抱起遺兒,目光卻依然緊盯著如萱不肯移動分毫,輕喚道:"萱兒?"

    "不!這不可能是真的!"如萱不可置信地低喃,一時難以接受見到他的事實。雖然她曾千百次地設想過兩人重逢的場面,事到臨頭她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萱兒!"楊逍峰上前一步堵在門口,不給她退卻的機會。"你還在怨恨我嗎?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娘,你就原諒爹爹吧,他已經知道錯了,他答應過我,今後絕不再惹你生氣了。"遺兒抱緊楊逍峰的脖子不肯放手,還振振有詞地說道:"娘不常對我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嗎?"

    "這……"如萱被他堵得無話可說,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遺兒來,瓊姨先抱你出去,讓你爹娘慢慢聊。"玉瓊見狀忙上前接過遺兒,兩人將門帶好,留給他們一方靜寂的空間。

    ※  ※  ※

    "裡面的情況怎麼樣了?"等在門外的三人一見玉瓊抱著遺兒退出來,忙圍上來詢問裡面的情況。

    "噓!小聲點。"玉瓊回頭仔細傾聽了一下屋內的動靜,見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才壓低聲音說道:"他們兩人已經見了面。我怕他們有些話不便當著外人的面講,就帶著遺兒退了出來,讓他們兩人獨處,也好方便兩人的談話。"

    "他們會談些什麼?什麼時候才能談完呢?"楚玨小聲地問道。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我猜時間大概不會太短。他們分開了六年,一定有許多話要說。我看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等比較明智。"玉瓊也小聲地回答道。

    "玉瓊姑娘言之有理。既然他們一時半刻也談不完,我們不如出去等吧?"龍嘯風率先表示贊同。

    "這樣也好。"齊遨海經過周詳的考慮也表示贊同。"這寺後就有一個花園,景致也不錯,我們就到那裡等。他們談完,逍峰自然知道去那裡找我們。而且園中有個八角亭的地勢頗高,坐在裡面,這邊的動靜便可一目瞭然了。"

    "那我們還等什麼?現在就過去吧。我們這麼一大群人呆站在這裡,實在太顯眼了,若是招來寺僧前來查詢,恐怕會打擾房內兩人的談話。"楚玨的話引起了眾人的重視,大家留心地打來了一下周圍,果然已有人開始向這邊側目了。

    於是,一行四人加上個小楊遺,悄悄地退出了後院,寺後的花園中又多了幾個翹首以待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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