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陽光曬得人發疼,即便是下午斜照的夕陽仍亮得刺激。王蔓妮把冷氣開到最強,大腹便便安適的坐在家裡的沙發椅上,攤了一桌子的零食、飲料,置外面的酷熱於「肚」外。
「你會幫我吧?」王蔓妮在一堆開封的零食中挾了幾片洋芋片。
「才一個多月,公司找人代理應該不難。」桑瑜在沙發的另一頭坐著,喝著可樂,謝絕了王蔓妮進獻零食的好意。
空氣中流蕩著清淨心靈的音樂,是給寶寶聽的。
「我們公司每個人都忙得很,業務量大,工作壓力不小,我真的不好意思再增加別人的工作負擔。幸好我們老闆同意了,你趁著現在結束工作的空檔,先幫幫我。放心,我相信你的能力,憑你在貿易公司的經歷,做起來一定得心應手,如果真的不懂,可以打電話問我啊!」又捻了一小塊西點入口。
桑瑜真讓她的好胃口嚇到了!
「打去哪兒啊,你在坐月子也不好打擾你。」
「坐月子當然是去坐月子中心啊,那兒有人全程照顧我跟寶寶,產後的虛弱很快就能補回來,聽說在那好像當少奶奶一樣,不用擔心打擾我,說不定我還會無聊得想睡覺。答應我吧,讓我安安心心去生孩子,算是做件好事啊!」
「好吧,預產期什麼時候?」桑瑜覷了一眼蔓妮大得驚人的大肚皮。
「兩個禮拜後。」坐酸了,挪挪屁股換個姿勢。
「快了嘛!」
看王蔓妮沉浸在幸福甜蜜中,不禁令人羨慕。
她掩著口笑:「真不敢相信你一畢業就結婚了,在學校高舉不婚的旗幟,遵奉單身貴族的教條,看來還是逃不過婚姻的魔掌。」
「你還不是一樣,說旅行就拍拍屁股走了,-吭不響,害我找不到你當伴娘,為什麼那麼神秘?」
「去大陸會神秘嗎?」桑瑜不以為然。
「不神秘。」王蔓妮又撕一小片麵包,「可是實在太匆忙了,把工作辭了,房子也退了,打去老家,說只見你的一大堆書籍與衣物。知不知道我心裡直罵你不夠意思。」
當初為了什麼目的遠行,桑瑜已經忘記了,也懶得去搞清楚,「對不起,只是想轉換心情。」
「為什麼?」
桑瑜聳聳肩,「不曉得,就是想出去走走。」她的臉因想起某事而出現興奮的神采,「蔓妮,我在雲南遇上一位高人。」
接著她從領口拿出掛在胸前的墜飾,是塊滑潤冰涼,冷碧澄淨的玉珮,如銅板般大,平實無奇,裡面還飄著幾朵深綠的雲絲。
「很普通的玉珮嘛,沒什麼特別。」像極了那種地攤上隨隨便便可以摸到一把的便宜貨。
果然是外行人看熱鬧,桑瑜得意的說:「這可以趨吉避凶的。」
「多少錢買的?」蔓妮輕蔑的挑了挑眉,心想眼前這個老實的女人又讓人騙了!她連想都不想,就接過來看。
「不用錢,送的。」
「送的!」那情形就不一樣了,她接過來,稀奇的將它放在掌心,仔細瞧了兩眼,明顯的懷疑掛在臉上,「貧窮的大陸人會送你這麼好的玉珮?」
「所以我說是奇人呀。」桑瑜小心地又把它放回去。
王蔓妮戒備地說:「這裡面會不會有詐?該不會是沾有邪氣的玉珮才拱手讓人的吧!喂,你不要傻傻的隨便接受別人的噩運。」
「拜託你哦,別人的好心全讓你當成驢肝肺了。」
「你就這麼相信他?」
「嗯。」
「為什麼?」她真有直搗黃龍的決心。
去了一趟雲南回來以後,偶爾有一種念頭,往腦海深究,為什麼會相信素昧平生陌生人的話和饋贈的禮物,好像有某一部分的記憶消失了,若有似無。
對那位奇人莫名地就產生了一股信任,「我就是相信他,大概一種感應吧,我也說不上來,那個白鬍子慈祥的老人應該不會害我,到目前為止我身體健康、心情愉快,這就可以證明我的直覺了。」
王蔓妮不敢苟同,瞅著天花板喝了一口飲料。
「你先生還真不錯,那麼體貼,難怪贏得美人心。」多說無益,桑瑜換個話題。
「他的確不錯。」王蔓妮收回目光,眼睛再度亮了起來,「雖然在我認識的男人中他不是最稱頭、最多金、最傑出的,可是嫁人又不是嫁外表,他疼我都疼到骨子裡去了,我這麼嬌弱,就是要人疼,這樣的生活能不幸福嗎?」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語氣急轉直下,「我有道義與責任提醒你一件事。」
「神經,臉色幹嘛忽然變得那麼凝重?」
「千萬不要愛上我們老闆!」
桑瑜啞然失笑,「我未婚,但不見得是花癡!」
「事先警告一下,不然等你陷入泥沼我可難辭其咎。」
「他人品不好?」她側頭問道。
「不賭博、不玩女人,酒喝一點,煙抽一點。」
「那很好啊,什麼地方有問題?」
「問題就是他太好了。你知道嗎,我們公司一年前才創立的,照理說營運不會這麼好,可是我老闆就有這本事讓公司每個月有幾百萬的進帳,我們進口又兼做貿易,公司員工已經有五十幾人之多,不管再難纏的客戶他都能逢凶化吉。告訴你,他可是我們同業間的話題人物。」
「因為他有英雄式的傳奇故事,所以許多女入芳心暗許,春心大動,是不是?你未免太不瞭解我了,我有什麼條件去做這種自不量力的事。」
「他的客觀條件真的很好,論長相、身材,當個電影明星都夠,顛倒眾生,俊逸非凡,只要他一出現,整個世界都為他亮了起來。不過他太冷酷,不苟言笑,好像南極冰山一樣,難得見他露出笑容。」
「你心動過?」
「我是正常的女人嘛。」她瞇著眼微笑。
不得了,以她目前的已婚身份,紅杏出牆可是悲劇!「難道想紅杏出牆?」
「心動不足以令我行動,我老公也是一等一的好男人,傻瓜才會棄他而去。」
「總算還有點良心,你們老闆是誰?」伸直了腿,她大刺刺地往椅背靠,伸了個懶腰。
「卓仲諾,聽過嗎?」
桑瑜據實以告,「沒有印象。」
「好極了!現在開始不要對他有幻想,記住我的諄諄勸告,不要自尋煩惱。」
她隨著蔓妮的表情而沉重,「他是鼠蟻蛇蠍?」
可是蔓妮最喜歡吊人胃口,搖搖頭不說話。
「快說啦,賣什麼關子。」
她轉頭著她,一字一字清晰地說著:「他是同性戀!」
桑瑜深吸口氣,倍感興奮,「同性戀!太好了,我還沒碰過這種人,這下可有趣了。」
蔓妮沒好氣的瞪她一眼,「我不管你怎麼看他,只要確保你不受傷就成了。」
「我保證不會飛蛾撲火,你確定他是同性戀?」
「我們公司的人全都這麼猜,這麼優秀的人不近女色,不是很奇怪?他跟客戶去酒店應酬從不叫女伴,如果他有職業歧視,那好,我們從沒聽過他追了誰或誰是他女朋友。自動纏上是有啦,可總被他那張閻王似的臉嚇得落荒而逃。」
桑瑜想了一會兒說:「聽起來貴公司還挺有意思的。」
「還好啦,只有這件事比較八卦而已。不好意思,孕婦尿多。」
說完,蔓妮因為尿急去上洗手間,桑瑜跟著流洩的音樂款款擺動。
她的頭枕在交握的手掌上,「去看看吧,又不是刀山油鍋,何況有這麼八卦的同事,日子想必不會無聊了!」
***
「騰翔」是卓仲諾所創立,在短短的時間內能在同業間異軍突起,成就非凡,這完全得歸功於他卓越的能力。他能洞悉人心,看穿對方的心思,繼而抓住弱點,然後把一筆筆大量金額的case談成,將難纏的人物搞定。
說穿了沒什麼了不起,他是蜘蛛精,騰翔企業就是這樣壯大的。
王蔓妮在她預產期之前帶桑瑜去了一趟「騰翔」,想不到撲了個空,卓仲諾臨時出國。
「沒關係,見總經理也一樣,他們兩個稱兄道弟,柴總能做主,況且我是柴總的秘書,找人代理工作這件事老闆早就知道,報備過就行。」
王蔓妮敲了門,聽到門內揚起好聽的聲音:「請進。」
「總經理,這就是我的代理人,負責我在產假期間的工作,她是我大學同學,我帶她來熟悉一下我的工作環境。」
「小姐貴姓?」柴智剛露出親切的微笑,沒有半點架子。
桑瑜才要回答,電話鈴聲就響了,她們站了一會兒,聽出是業務上的電話,兩人才退出辦公室。
柴智剛有張年輕好看的臉,瀏海率性地斜掛額前,用手輕輕一撥,露出迷人的朝氣。
「怎麼不提醒我小心你們總經理。」
「柴總?」蔓妮不懷好意的瞅她,「你心底小鹿亂撞啊!」
「他是長得很帥啊,你不承認?」
「如果分開看的話,他確實不錯,不過跟董事長站在一起,他就遜色多了。」
「我不信,一定是你主觀意識太強,你們總經理那樣卓爾不群的人會遜色?」
「以你這種粗淺的眼光,很快就會把柴總踢一邊去了,不信等著瞧。」
「幹嘛這麼早找我來見習,不是還有一個多禮拜?」
「預產期是那樣沒錯,可是我總得預防肚子裡的小東西等不及了,七早八早蹦出來,沒交代好,生孩子都不安心。」
才介紹了公司的制度,柴智剛就電話傳喚。「對不起,剛剛客戶來電打斷了,非常抱歉。」
「沒關係。」桑瑜說。
王蔓妮說:「總經理,我同學能力不錯,也很好相處,在代理期間希望你多多照顧。」
「請問小姐貴姓?」
「姓桑,單名瑜。」
「桑瑜?」他好驚詫,這個名字太熟悉了,熟得已經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因為仲諾老大時時在他耳邊一提再提。「你是……桑瑜?」
桑瑜讓他似曾相識的口氣搞得一頭霧水,「總經理認識我?」
「不,不認識,可能把你的名字跟別人混在一起了。」他心中升起一股希望。
「桑小姐求學期間在外租屋嗎?」
「是。」
「離鄉背井出外唸書?」
「是。」桑瑜很疑惑,轉頭看著王蔓妮,「蔓妮跟你說的?」
王蔓妮一個勁的搖頭。
「不,是我猜的。桑小姐,知道我們董事長是誰?」
「蔓妮跟我說了,卓仲諾。」她心中一片坦然。
這時候換柴智剛不解,「桑小姐對仲諾這個名字沒有特別的感覺?」
她納悶,不由自主的蹙眉,「我應該有什麼特別的感受嗎?」
「對不起,這麼問稍嫌唐突。桑小姐,希望你工作愉快。」
也許她不是仲諾口中叨叨唸唸的桑瑜,只是同名同姓罷了,只怕看到這個桑瑜,老大會更想念桑瑜。他又得為仲諾掬一把同情淚了!
***
王蔓妮的小孩果然迫不急待的想出來見見這個世界,桑瑜臨危受命,在「騰翔」接替她的工作,也忙著認識新環境。
因為想盡快進入狀況,所以每天都晚下班,熟悉業務。有一天見公司只剩三五人,她鎖好抽屜,關了電腦,正準備回家,不料柴智剛請她過去一下。
「老大明天就回來了,怕你不認得他,見面時會鬧笑話,這裡有張照片,請你來看看他的模樣。」
有這個必要嗎?想歸想,桑瑜的頭還是湊了過去。
照片上的兩個男人身著休閒服,如茵的綠草與碧藍的天空為背景,藍與綠相映得十分清爽。一個笑得燦爛,一個冷如寒霜。當然,燦爛有活力的一定是柴智剛,卓仲諾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短髮中分,擦得油亮,一副標準商人的模樣。人是長得不錯,可是她打心裡升起一股排斥,不知蔓妮所說致命的吸引力在哪裡?
「好,我記得了,明天看他一定打招呼。」
柴智剛看不到她的虛假,她真誠的作答看不出一絲情感掙扎,鐵定不是老大心愛的女人。
「就這樣了,真不好意思,耽誤你下班時間。」
「不會,柴總再見。」
柴智剛托著下頷思量:「搞了半天原來真不是她,害我煞費苦心去套她的話。不過奇怪,憑老大的力量怎麼會找不到她?她能飛天遁地嗎?他找她找得快瘋了!心情大挫,整個臉繃得像冰塊,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跑來人類世界?怪胎!」
***
仲諾一踏進公司大門,員工便此起彼落的問候:「董事長早,總經理早。」
仲諾誰也不看,只是微笑點頭,後面的柴智剛則堆起笑臉—一回應,兩人相對照之下,像春天與寒冬。
本來盯著螢幕的桑瑜,聽到「董事長」三個字,停下在鍵盤上飛舞的手指,緩緩的起身,轉頭。
「董事長早,總經理早。」
仲諾身體一震,再沒有比這聲音更能撩撥他的感情了,日思夜想的俏佳人出現在眼前,他像被雷擊了一樣。
「桑瑜!」
仲諾定住了,久久說不出一句話,柴智剛一看心知有異,忙招呼看好戲的員工回工作崗位。
桑瑜極不喜歡他那種奇怪的眼神。
仲諾心中所有的焦躁、苦澀、狂愛、憤怒全衝撞在一起,激動的情緒溢在胸口快爆裂了,他一個箭步向前,重重的攫住她的手腕。
突來的情況讓桑瑜微微吃驚,警戒的後退一步。
柴智剛試著排解,「老大,借一步說話。」
「我有正事要辦。」他頭也不回,一面怪柴智剛的不識時務,一面則像只兇猛的野獸般地盯住桑瑜。
桑瑜求助的望向柴智剛,「總經理……」
一把火燒得仲諾失去理智,他沉聲道:「你居然敢看別的男人!」
桑瑜心中好委屈,這個男人真是莫名其妙!
反常的舉動引起許多員工側目,柴智剛迅雷不及掩耳的以巧勁扳開仲諾的五爪。
「智剛,你……」
柴智剛匆忙且強力地把仲諾拖進辦公室後,拉下百葉窗,省得外面的人看到糗態。
仲諾毫不客氣對他吼叫:「柴智剛你幹什麼!」他把公事包扔在沙發上,「我千辛萬苦找的女人正在我的眼前,你搞什麼鬼?我有許多話要問她,別攔著我!」
他攔住仲諾,「你確定她是桑瑜?」
仲諾推開他,「化成灰我都認得。」
「可是她不認得你。」
仲諾欲轉動門把的手僵了,轉過身,「你說什麼?」
「沒看到她一副茫然的表情嗎?她根本不記得你,所以才怕你怕得像看到洪水猛獸似的。」
「不可能,我跟她……」
柴智剛對他擺擺手,「不要再轉述你跟她之間的親密程度,眼前是事實,你嚇壞她了。」
仲諾挑開百葉窗,桑瑜迷惘又無辜的對前來詢問的員工解釋。
「她回來台灣了你知道嗎?她在旅行回來後已經待過一家公司了,以你幾百年來吸收的日月精華修煉而來的法力,會找不到她的人?老大,這其中疑點甚多。」
仲諾在辦公室內來回踱步,沉思了一會兒,「她來代理王蔓妮的秘書工作是不是?」
「她倆是大學同學。」
「不急,時間夠充裕,這個讓我愛得咬牙切齒的女人,我要重新燃起她對我的愛。智剛,明天起把她對你負責的業務交給我。」
柴智剛促狹地輕笑,「想舊情復燃?」
「應該是加熱溫度,因為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忘記她。」
「她最討厭蜘蛛,肯定不會再度愛上你。」
仲諾利眼一掃,「你比我好不到哪兒去,蟑螂精。」
想起兩人半斤八兩的身份,柴智剛不禁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