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新整理好情緒,能夠好整以暇,忽略一些凸槌意外,坦率的和他道歉,已經是三個小時後,
葉怡君鼓起勇氣回到派出所,卻沒看到標的物,但她沒找太久,只是轉了一下,看來應該是穿著濕衣服入睡的男人,還和周公難分難解中。
很短但合宜清爽的短髮,皮膚黝黑得發出金光,典型的手長腳長,強壯的身體,在學生時代和現在都應該有維持運動的習慣,濃眉大眼散發出健康的男人味,睡著的時候一臉沉思狀。
她不由自主的蹲了下來。
一年了,她有一年的時間沒和年齡相近的男性接觸,聽他口口聲聲叫她學妹,他大她一歲還是兩歲?
約莫不會差很多,雖然醒著的時候很霸道,但睡著之後,他的睡臉還流露了一點點孩子氣。
或許是那些微的稚氣,讓他有一種陽光男孩的氣質。
她確認過電子公文,賴慶國,偵十隊的隊員,真的是奉了上級命令前來辦案的。
他看起來還真不像警官,不油條、不老態、不醜……說實話,他長得很帥,是她喜歡的類型。
是曾經還會為了男生而臉紅心跳時,她喜歡的類型。
傍晚的風,柔柔暖暖的吹來,葉怡君瞄了眼時鐘。
快要六點了,該吃晚飯……
「賴長官,賴長官,醒醒,六點了。」不敢-矩,葉怡君在男人耳邊禮貌的喚著。
賴慶國皺起眉,大手逃避現實般的遮住眼睛。
穿著黏在身上的濕衣服睡得難受,他還想再留戀一下黑鄉。
「老妹,再讓我睡一下。」只有那個聲音可愛、個性可怕的大妹會用這種聲音叫人,賴慶國習價性的乞求著。
如果沒先說好,接著大妹會直接從天而降,重創他的腹部和胸口。
男人無意識的撒嬌,卻反常的讓人心生「可愛」之感,讓葉怡君有點愣住,有點臉紅。
但是,時間真的到了。
「賴長官,真的該起床了,吃飯時間六點半,應該先過去幫忙的。」葉怡君好聲好氣的又喚。
賴慶國聽到吃飯,反射性的彈坐起身。
吃飯皇帝大,他如果再不起床,二姊會吃完他的配給。
「老妹,我醒了,叫二姊別覬覦我的菜……咦?怎麼是你……噢,我出差查案了。」
賴慶國睡眼惺忪,但也發現出聲的人不是雪嫩嫩白花花的大妹。
線條很簡捷俐落的女人,有著很健康的古銅色皮膚,在他的經驗值中,不算是個美人,但是散發一種舒服的氣氛,反而令他心安。
女人任性,美女的任性更多十倍,那種等級的任性很醜陋。
看見他清醒,葉怡君小心翼翼的說:「賴長官,下午的事情,我很抱歉。」
看他發那麼大的火,肯定很介意被人這樣污辱,將心比心,她可以體會那種不快。
賴慶國沒料到會聽到如此坦誠的道歉,原本爬梳過短髮的大手突地停住,半晌後才開口,「不是說要吃飯嗎?下午的事情就忘掉吧!」
他有點不好意思,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葉怡君吐了口長長的氣,笑了起來。
「太好了,賴長官不在意就好!」
她的美是淡然的,但當她一笑,彷彿週遭都亮了起來。
賴慶國回應一般的也笑了。
「別叫我長官,叫我學長就好。學妹,你第幾期的?」
在警界大多數人都是同一所專校或是大學畢業,所以前後期的同事之間也常用學長學弟、學姊學妹來稱呼。
「學長,我六十五期的。」葉怡君有問必答。
賴慶國伸了伸懶腰。
「難怪我對你沒印象,居然小我四歲,全名是?」她入學,他畢業,沒有重迭。
女人維持著蹲在他身邊,微微仰起頭,和他平視的姿勢。
她覺得這個距離剛剛好。
「葉怡君,很多人用的那個怡君。」
賴慶國微微一笑,不復下午的氣急敗壞,反而是一派輕鬆優閒,和女生相處容易的感覺。
說也自然,他非常習慣和女人交談。
「我叫賴慶國。你查了公文沒?」他一邊伸出手,一邊問道。
他不希望還是個幽靈人口,有名有分,待在這兒也坦蕩。
葉怡君愣了一會兒,也伸出手,男人隨即友好的緊握,讓她一瞬間心跳加快了。
「查了,有公文。」葉怡君有些喘不過氣的說道。
「那就好,吃飯吧!」賴慶國沒有發現女人的心情,自顧自的說著。
距離派出所三分鐘路程,葉怡君拿著手電筒領著至少高出她一個頭的男人,經過一間打烊的雜貨店,來到後方的住家。
燈火通明,極度熱鬧。
葉怡君很熟悉的推開門,禮貌的喊著:「我們來打擾了,阿水姨。」
賴慶國一聽到這幾個字,臉上馬上多了三條黑線,而下一秒那福態但熱情的女人也從廚房虎虎生風的走出來。
「警察大人,怡君,你們來啦!」
阿水姨再厚臉皮也知道是非對錯,她還記得因為自己的粗心,害眼前男人被眾人誤會,因此態度十分客氣。
賴慶國是那種一聽見道歉或是好言相待便硬不起來的人。
「叫我慶國就好了,什麼警察大人,又不是日據時代的皇警。」他還之以禮。
看賴慶國沒有芥蒂,阿水姨也知錯,葉怡君心一寬,便轉身進入廚房幫忙。
而在客廳裡等開飯的老人家們,一看見葉怡君消失在視線範圍中,彷彿年輕了三十歲,以很快的速度聚到賴慶國的身邊。
猝不及防的,他右手被塞了杯啤酒,左手被人攤開看相,他這個人再次被萬箭穿心。
開頭的,還是阿水姨。
「慶國啊,結婚了沒啊?」
眾老人笑呵呵的盯著他,讓賴慶國有些驚奇,但隨即恢復他平常的大剌剌個性。
到每一個離島去查案,島上都是些老人家,偶爾有一、兩個小孩,一發現有人可以解悶才不會放過,所以陪老人家聊天這門功夫他十分擅長。
「怎麼你們都只會問結婚了沒?」賴慶國笑著反問。
「你沒娶老婆,我就馬上離婚再嫁啊!」阿水姨笑呵呵的,反過來打趣年輕小伙子。
這一點,歐巴桑比歐吉桑更可怕。
看一票師奶瘋師奶殺手,就知道她們有多情慾自主!
「哈哈哈……」
賴慶國喝著啤酒,笑而不答。
阿水姨還要問,她的親親老頭子也湊了過來。
「寶貝老伴,我聽到你要休我喲。」阿水叔語帶嫉妒,「別老不正經啦,快問這小伙子到底結婚了沒啊!」
阿水姨-瞪了丈夫一眼。「我在問話,你一個大男人插什麼嘴啊!一邊惦惦去啦!」她笑著轉向賴慶國,「慶國啊,你到底娶老婆了沒有?」
這一回,賴慶國沒有繼續吊眾人胃口。
「沒有啦,我現在沒對象。」他很老實,毫不隱藏的說道。
老人軍團的雙眼全都閃閃發光,像是鎖定什麼一樣。
站在阿水姨身旁,一個頭髮花白,但盤得很典雅的老太太,迫不及待的接著問下去。
「我是秋姨,慶國,那你離過婚沒有?有沒有小孩?喜歡什麼樣的女孩?有沒有考慮離開本島到外島服勤?」
一連串轟炸,教賴慶國有點喝不下啤酒了。
這是身家調查?每一家都有還沒出嫁的女兒嗎?
「呃,一次婚都沒結過,喜歡小孩,但沒有小孩。」後面那兩個問題太難回答,他選擇跳過。
一對對眼睛,柔和了起來。
「那你覺得怡君怎麼樣?」不知是誰問的話,但這問話一出,所有人齊齊點頭,默契超好。
柔焦光線浴中,賴慶國有一點不知如何反應。
作媒也未免太趕了!
「呃,她很不錯啊……」他以最保守的方式回答。
老人們還要接腔,葉怡君霍地掀簾出來。
「我就知道你們又在玩這個,我又不急著嫁,你們幹嘛要把我趕出輪弧嶼呀!」
她才不過一個閃神,不久便發現老人家們個個想在她的婚事上盡心盡力。
老人家們裝死,當沒聽見小女人發威。
再度被抓包,因為不是第一回,他們很明白別和小女人辯下去,圖個清靜。
一看到眾人魂遊物外,葉怡君是又好氣又好笑。
「別再煩長官了喲,你們乖一點啦!」
說完,她轉身回廚房,但是她才走了幾步,發現地上有個高大的影子,她一轉過頭,賴慶國跟在她之後進來。
他望了一眼其實準備得差不多的廚房。
「我來幫忙吧!」在他家,男孩沒特權,要吃飯就要出力,賴慶國習慣成自然的問。
葉怡君倒是很驚訝。
雖然現在很多男人打著新好男人的名號,但騙吃騙喝的居多,更何況警界是男人的天下,他的官階又高,她更沒想到他會不端架子,拉下身段和她和在廚房裡。
「嗯,阿姨們弄得差不多,我們稍微把菜分一下,再把鍋子和鍋鏟清洗一下就可以了。」葉怡君簡單的回答。
賴慶國點了下頭,脫下手錶。
「你分菜,我來洗吧!」
一經分工,安靜的廚房便只剩下呼吸聲和工作聲。
不過洗東西是件不用大腦的工作,無聊蟲才三分鐘就爬滿了賴慶國的身子。
「這裡的老人家都一起吃飯嗎?」他好奇的問。
葉怡君點點頭。「大家都是親戚,只要口味習慣的人大半都來這裡吃飯,幾個擅長廚藝的阿姨會弄些飯菜,連我都因此受惠。再晚一點還會有人過來看八點檔的DVD,離島根本收訊不良,阿水姨每個星期去大島看孫子,都會順便把孝順女兒錄好的八點檔拿回來,所有人晚上都聚在這兒。」
賴慶國邊聽邊動作,老手一個,不一會兒便洗完了。
「好了,這樣快多了吧?」
葉怡君點頭,有人一起做事感覺真好,和他合作端菜出去。
她不明白,為什麼方纔她再度心跳加快?
原本例行的吃飯時間,難得有客人,很快便變成賴慶國的到任慶祝酒會。
在老式的日本屋舍裡,兩張長桌旁邊坐滿了人,三十來個老先生、老太太早忘了下午的糊塗事,對於這個新來的客人充滿好奇。
「我們這裡有什麼事情嗎?為什麼要來查案?」一個老太太隔桌大聲的問道。
賴慶國決定先搞清楚在場誰是誰。
「等等,大家報一下名字吧,讓我認識一下大家。」
不問還好,一問之下,阿水、阿仔、阿市、阿秋、阿鏡、阿細、火旺、金土、阿祥、榮仔之類的老人家菜市場名像打翻了一般的倒出來。
賴慶國難以招架,連忙看向他旁邊含笑吃飯的女人,向她求救。
「喂,學妹,和我報一下大家姓什麼,光名字我背不起來。」
就算一定是白跑一趟,賴慶國還是決定要善加調查,而且這也是基本禮儀。
葉怡君詭妙一笑。「你確定你要知道?」
賴慶國下午感覺到的那個有熱度的笑容再次出現。
衝突過後才幾個小時,他對於小女人友善而且溫和,還帶有一點清純的反應,很是喜歡。
「當然要知道,百分之七十阿開頭的名字很難記。」他老實的說。
葉怡君又是一笑。
「這個島上,二十戶都是同一個姓,而且這個姓還很特別喲!」她的聲音提高,但飄忽了起來。
賴慶國不知道眾人突地變臉,嘿嘿笑是為了什麼。
「什麼姓?」他問。
「大家呀,都姓『鬼』喲!」葉怡君又刻意放輕了聲音。
眾人非常配合的嘿嘿嘿陰笑三聲。
好似一陣陰風吹過,成功的激起賴慶國一身的雞皮疙瘩。
「哇,那不就鬼水、鬼仔、鬼鏡,鬼秋、鬼火旺、鬼市,然後鬼福、鬼祥、鬼榮了嗎?」
噢,真是鬼家六畜興旺啊!
他們的名字可以參考做為鬼片名稱了……賴慶國渾身惡寒。
男人不知道玄之又玄的世界,但他向來對天地鬼神存著敬心,最好都不要靠他太近……
噢噢噢,鬼月還沒到耶!不用這樣嚇他吧!
葉怡君看到他五味雜陳的臉色,無法克制的笑聲就逸出唇瓣,想起自己相似的反應。
「我第一次來這裡,在戶口簿子上看到這麼齊全的鬼名字,也嚇得差點腿軟!」
但她一看到人,就發現他們全是好人,鬼只是姓罷了。
曾經服務的單位向來對鬼神之說有些禁忌,賴慶國硬生生的吞了一大口酒壓驚。
而在餐桌另一邊,阿水姨看人都來齊了,便決定要放八點檔。
眾人邊看邊喝邊鬧,時間快速的流逝。
「宿舍這邊只有一間浴室,我們共用,嗯,你如果有缺什麼洗澡用品,可以先用我的。」
除非有事情,島上的人是看完電視就差不多要睡了,葉怡君和賴慶國回到派出所後,很自然的進行睡前準備事務。
「噢,我都有帶啦,你不用擔心我會用你的東西,女生不是都很在意這些小事嗎?」賴慶國急忙接著說。
被姊妹們調教出來的結果就是這樣,他也習慣自己把東西帶齊,在外島買東西可是很麻煩的。
第一次可說是驚訝,第二次看他俐落的收起所有的碗,不用人提醒就開始清洗,第三次又看他這麼仔細,葉怡君沒料到這個外表粗獷的高大男人有這麼細心的一面。
對他的好奇心像細籐,慢慢的在她心中萌芽。
「學長,你做事很仔細耶。」葉怡君輕聲說道。
賴慶國苦笑著。
情非得已,情非得已。
「我家是女人的世界,我有兩姊兩妹,還有強勢的媽媽,所以和老爸是在夾縫中求生存,習慣了。」
所以,他才超想變成一個正港男子漢啊!
這麼小家子氣,好像很不帥、很不MAN,一點也不酷哪!
男人的習慣真好。
葉怡君不由得這麼想。
「你一定很受女生歡迎吧?」她瞭然於心的問。
賴慶國又是苦笑。
他向來口沒遮攔,即使是一個認識沒多久的人,他都習慣實話實說。
「受歡迎又怎麼樣,女人超任性的,自己一臉堅決的說喜歡上我,沒多久又任性的說要分手,也不管我已經陷下去,愛到要死……這樣來幾次,心又不是鐵打的,還是一個人好過些。」
女人本來就任性,沒搞懂這件事就亂投入的他,再受歡迎,情路都注定坎坷。
所以從兩年前分手後,他就不再刻意尋找伴侶,甚至有些消極,連炮友也不想要,慾望來了就和右手相愛。
太過任性而為的遊戲他不要,感情還是神聖一點比較好。
原以為葉怡君會對這番針對女人的言論反感,沒想到她非常理解地連點了幾下頭。
她懂,因為她是逃走的,從一個男人身邊逃走的。
「男人也很任性啊!難懂死了,歡天喜地的向我求婚,然後我只是沒有馬上答應,拖了半年,他就和我的好朋友搞外遇,弄大了對方的肚子,以負起責任為由要和我分手……去他的男人,女人還是不要談戀愛比較好!」或許是酒精影響,葉怡君也衝動的說著。
那個男人第二次跪在她眼前,求她的諒解,而她最好的朋友臉色雪白,一直喃念著對不起。
對於當頭一盆冷水,除了接受沒有得選擇的情況,她無法負荷,情願逃!
什麼都不看,什麼都不管,誰娶誰嫁都與她無關,她只要自己活得開心快樂就好。
心痛是什麼她不要知道,在還因為震驚過度而無法反應時,她就決定了要為自己而活。
她不要無法信任的愛情。
賴慶國微笑,下一秒,令她措手不及的攬住她的肩膀。
不帶男女調情成分,和姊妹打氣擁抱相似,但又更多一點點距離,不會讓人討厭的抱。
「嘿嘿嘿,我們的觀念很合得來耶!我下午還怕我們不能好好相處,這下看來沒問題了。」他像個孩子般的笑著說。
葉怡君的心防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崩潰了。
這樣子真好……
她也好久沒有和人抱抱了,因為她的朋友同時也背叛了她。
那種太令人眷戀的溫暖,讓她只一遲疑,然後便義無反顧地攀上了他粗壯的臂膀。
「我們會處得很好的!這兩個禮拜,我們來當好朋友吧!」
面對一個很孩子氣的年長男人,葉怡君提出了一個很小學生式的邀請。
反正十四天後,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任性的在他身上汲取一點溫暖不為過吧!
這句話打動了賴慶國的心。
朋友,他沒有過女性的朋友,他向來只被女人搞得團團轉,連方向都搞不清楚。
這個令他心安的女人,是否能讓他看到不一樣的世界?
可是……好奇心真的是會殺死貓啊!賴慶國無法不在內心這麼想。
「好朋友要怎麼做?」他吞下了餌,柔聲問著。
葉怡君想了想。
「不能上床,但可以像這樣抱抱。」
賴慶國也不想只是利用她發洩慾望,他想到了他要的條件。
「要誠實,不可以說謊。」
這個條件對上了女人的胃口。
「可以任性嗎?」
聽見女人的問句,男人沉吟了一會兒。
「可以任性,但是不可以無理取鬧。」
葉怡君被男人的氣味,搞得有點昏沉。
「那好,我們來做好朋友吧!」
他可以接受。
「就這麼辦吧!」
任務可以愉快完成,又可以多個朋友,能讓他瞭解女人在想什麼,一舉兩得,面對這樣強大的吸引,賴慶國想也不想的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