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從來就不是個令人心情好的日子。尤其是經過了一個晚上的輾轉反側,雨苓更忍不住要痛恨起這個星期一!
夢裡,過去與現在的畫面不斷交叉出現,先是仿佛家緯在她耳邊喃喃低語,可是他的臉卻模糊不清,再仔細一看,卻發現那是另外一張不同於家緯的臉,有著澄澈的黑眸,仿佛蘊涵著無盡的愛憐與溫柔,還有著雨苓看不懂的訊息。她想逃,卻又不由自主得想一探究竟。
整個晚上就在下安穩的睡睡醒醒中過去了,她只好認命地頂著一雙紅腫的熊貓眼上班,更不由得暗暗詛咒起那個讓她如此狼狽的男人。
接下來好幾天,紀方像是從未出現過似的消失了。雨苓表面上仍和從前一樣的過日子,但是她知道,有一些事已經悄悄地改變了。她無法克制地常常想起他,他的影子像是在與她惡作劇似的,總是毫無預警地跑來騷擾她,令人心煩意亂。她不清楚自己內心浮動著的異樣情緒究竟是什麼?只知道那亂無章法的情愫,已經來勢洶洶地占據了她所有的思維!
怎麼會變成如此無法收拾的局面呢?這麼多天過去,紀方始終沒有再出現,想來他已經被自己那天的冷漠嚇跑了吧!而這不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嗎?但為何心底又有著小小的企盼呢?
這個星期,雨苓的整個生活步調都被打亂了,夜裡總是輾轉難眠,白天自然也就精神不濟、渾渾噩噩的度過。她痛恨這種整顆心懸在半空中的感覺,卻又無能為力。
終於捱到了周五,放學後,雨苓仍是緩緩地踱回家。雖然不願意回去面對那問空蕩蕩的屋子,但是她又能逃到哪裡去呢?也許真正空蕩的並不是屋子,而是自己的心吧!她一直知道,並非是世界孤立了她,其實是她排拒了這個世界呀!
快到住家樓下時,雨苓突然看見紀方斜倚在巷口的那盞街燈下,對她微笑著,看那姿勢似乎等了有一會兒了。
雨苓心中先是漾起一絲莫名的驚惶與悸動,又立刻想起,他如此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先把她的生活弄得一團亂,現在卻又像個沒事人般出現,那是怎麼樣,他覺得這樣很好玩嗎?
心裡一時氣惱,卻也不知該以怎樣的表情來面對他,她就這樣又喜又怒地走到紀方面前——
「你在這兒做什麼?」語氣中微瞠薄怒,卻另有一番嬌媚。
「我在等你。因為不確定你下課的時間,可能是我來早了,只好在這兒等著,你……你這幾天好嗎?」仍是那低沈感性的嗓音,輕輕柔柔的,好像將她心中所有的苦澀酸疼都熨平了。
雨苓不想與他站在巷口交談,因為再過一會兒就是下班放學的時間,這附近的鄰居們統統都會回來,碰上又無法解釋清楚,她只奸讓紀方進屋再說了。
「這個星期我回南部一趟,因為上禮拜匆忙上來,根本沒帶什麼行李。我順便告訴家裡老人家一聲,說可能會在台北待上一段時間……」
紀方像一個剛歸家的男子向妻子交代行蹤,自然地向雨苓解釋著,仿佛上次的不歡而散根本不存在。
雨苓看他一面忙進忙出,一面和她閒話家常,仿佛他是這個家中的男主人般自在……等等!男主人?自己想到哪兒去了引雨苓的臉上不禁又是一陣羞赧,竟不敢再盯著紀方瞧。
「喂,你在忙什麼?」雨苓總算收回自己異樣的迷思,板起臉孔問著。
「喔,我在看你冰箱裡還有哪些東西可以利用,我肚子好餓唷!」
「什麼?外面賣吃的都倒閉了嗎?」竟然是來找東西吃的?
「哈哈——我只是想,反正你也要吃飯,就請你陪我一起吃嘍!我相信你一定深刻地體會過一個人吃飯有多無趣,你就可憐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好心陪我吃頓飯,好不好?你別擔心,我會負責掌廚的。」
紀方仍是帶著那牲畜無害的溫煦笑容,讓雨苓根本無從拒絕,只得由著他去了。
晚餐吃的是義大利肉醬面,還有令人食欲大開的蔬菜濃湯,紀方竟然有辦法把冰箱裡所剩無幾的材料,變化成這麼一桌豐盛的晚餐,雨苓實在是佩服極了。
「好吃嗎?」看著她滿足的吃相,紀方覺得一切的辛苦都被拋諸於腦後了。
「嗯,真的很不錯,你的手藝不輸給大餐廳呢。」
「當然了,這可是我的招牌拿手菜喔!在美國的時候,我喜歡煮一大鍋肉醬放在冰箱裡,想吃的時候,下點面條,再淋上肉醬就行了。剛剛我也多做了一些放在你的冰箱裡,這樣你想吃的時候就很方便了。」
「嗯,謝謝你,其實……你不必做這些的……」紀方體貼的心意,卻引起了雨苓下意識的拒絕。「我記得我說得很清楚了,我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不也是這樣活過來了?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我承受不起,請收回你的同情與愧疚吧!」
雨苓忽略心中的悸動,刻意說著疏離的話語。她不願讓這個男子繼續得寸進尺地侵略她的領域,她知道,如果繼續放任他這樣下去,先棄械投降的必定是她!
但令她訝異的是,紀方並沒露出任何不快的模樣,反而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哇——這樣說好冷酷喔,我只是單純地想交個朋友而已,你不能否認我們相處得很融洽,不是嗎?我想多一個朋友,對你應該不會有什麼損失吧?」
雨苓聞言,沉默許久,也不再反對,算是默許了。
紀方知道,他無法輕易擊潰那堵已經盤據在她內心多年的高牆,他要給她多一點時間,讓她在毫無防備、毫無壓力之下,一點一滴地接受他所有的關懷……
接下來兩、三個星期,紀方總是在周五或是周六晚上來訪,有時候兩人會共進一頓輕松的晚餐,或是泡壺茶,天南地北地聊著。即使沒有言語,只是一個單純的眼神,雨苓也能感受到那種暖暖的溫馨。偶爾,他們也會到附近郊外走走,單純地聊著、單純地笑著,雖然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紀方一個人在說話,但圍繞在他們之間那種和諧的氣氛,仿佛已經過了十幾年醞釀般的自然。
雨苓慢慢地習慣這種跟他相處的模式,她貪戀這個自稱是『朋友』的人帶給她的滿足與安心,只是,她似乎並沒有發現,一股若有似無的情愫正暗中慢慢的滋長著……
習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雨苓發現,紀方沒來的時候,她總是覺得這間住了二十多年的屋子突然變得空蕩蕩的,像是缺少了什麼,而當每個禮拜接近尾聲,她的心情便開始雀躍期盼著。她常常失神地想起那張總是噙著一抹淡淡微笑的俊顏,她不得不承認,心裡那道緊閉多年的門扉已被偷偷地開啟了!
又到了周末,紀方從南部風塵僕僕的趕回台北,心裡記掛的還是雨苓,想她的純潔溫柔、她的無欲無爭,還有那澄澈的盈盈秋水……
回鄉下冷靜地思考了幾天,經過這一段時日的相處,他覺得自己愈來愈放不下她,他想厘清自己是不是真心地想永遠呵護她、寵愛她?他是甘願被這份情感牽絆住,還是只因為愧疚,想補償她?
家緯給他的假期大概也過了一半了,當假期結束後,他是否真的可以放下一切,回到美國,繼續那種不知重心在哪兒的生活?單單想到要和雨苓分離,紀方就感到一股痛楚緊緊拉扯著他,讓他幾乎暈眩!不,他不想離開她,他不要活在一個沒有她的空間裡,上天給了他這一個機會,他不要再錯過她了,是的,他只想好好的愛著她、守著她,原來他想要的就是這種簡簡單單的幸福……
認清了自己的心,紀方又來到雨苓家門前,他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將那個像只寄居蟹般的女人拖出她的保護殼,他要告訴她,從今而後,他將是她的城堡,她的守護者,所有的風雨波折,就讓他來為她抵擋吧!
「女人,你很不乖唷,你看,我上禮拜幫你准備的食物幾乎都沒動過,你根本就沒有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告訴我,你是仙女,所以不食人間煙火!」紀方在檢查過冰箱之後,雙手插著腰,故意板著臉孔訓斥著雨苓。
「我……」
「別狡辯了,你真是讓人無法放心耶!這附近有超市吧?走,我們去買些食物回來弄晚餐,這些都不新鮮了!」
紀方不由分說地拉了雨苓就要往外走,雨苓下意識地想抽回,他卻還是緊緊地握住,不肯松手,甚至堅定地望進她的雙眼,像是在宣告自己的決心一般。雨苓抬起頭與他對視,四目相接,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開始浮上心頭,也融化了那一點似是而非的堅持。雨苓垂首看了看兩人緊緊相握的雙手,她能否就這樣貪婪的永不放手呢?可以嗎?
超市裡,看著堆得滿滿的推車,雨苓目瞪口呆地望著紀方。
「你……你想做滿漢全席呀?」
「哈哈——滿漢全席我可不會,不過如果你喜歡,我可以考慮去學。你真需要好好補一補,我覺得你的氣色很差,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麼過日子的?!」
氣色很差?還不是你害的!每天都睡不好,氣色會好才怪!雨苓心中怨怪地想著,但嘴裡可不敢說出來。
回到家,紀方提著大包小包往廚房走去。「雨苓,你先休息一下,我要去展現我真正的功力了!」
「喂……等一下,你……你不要老是霸占我的廚房,我……我也想幫忙!」說完,她旋即故作鎮定地走進廚房,令紀方又是訝異又是驚喜。他總算不用一個人獨自賣力演出了,他終於等到雨苓踏出了她的第一步!
說是幫忙,大部分還是紀方在掌廚,雨苓也只能在一旁幫忙切切洗洗而已。她手上忙著,又偷偷瞄著紀方。雖是初春稍有寒意的天氣,但是看他一下揮動鍋鏟,一下又忙著注意燉湯的火候,額頭上早已布滿汗珠。那認真的臉龐散發出一種光芒,令她忍不住癡癡地看呆了,還忘了自己正切著小黃瓜,一個不小心,乎一滑,鋒利的刀鋒劃過手指,鮮血立刻流了出來——
「哎唷!」雨苓菜刀一放,趕緊用另一只手緊緊捏住那受傷的指頭,強忍住眼眶中因疼痛而泫然欲滴的淚水……
「怎麼了?我看看!」紀方鍋鏟一丟,也顧不得爐火未熄,急忙抓起雨苓的手在水龍頭下沖洗乾淨,再仔絀地檢查她的傷口。看到傷口並不是很深,他一顆懸著的心才放松下來,並輕輕地把雨苓受傷的指頭放進嘴裡,輕柔地吸吮著,動作是萬般的疼惜愛憐。
「轟!」彷佛有股強大的高壓電流陡地通過雨苓全身,電得她完全忘了疼痛,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臉龐也立刻紅得像熟透的番茄。紀方見她一臉錯愕與羞澀,只好先放開含在口中的手指,卻又順勢把她摟進懷裡,寵溺地對她低聲說:「你小心點,差點被你嚇死了!」
紀方就這樣緊緊抱著雨苓,好久好久,直到他隱約感覺到懷中的嬌軀微微顫抖,才稍稍放開她,一看她已是滿臉淚痕,他心下又是一急——
「怎麼哭了?是不是很痛?先去搽個藥好不好?」
雨苓卻只是抽噎著搖搖頭,哽咽地說道:「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們我承受不起啊!」
她知道,這個男人正用萬般柔情一步步地瓦解她築起多年的防御系統,但她好怕,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墜入那無底深淵,這一次她無法保證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了呀……
紀方聞言又立刻摟緊雨苓。「-雨苓……別怕,只有你才能承受我所有的愛,相信我,給我時間和機會,我會證明這一切,你也要拿出勇氣來面對,不許再逃避了,好不好?」
紀方望著她從頰上滾落的晶瑩淚珠,心底湧起了一股不捨與疼惜,他忍不住低下頭,舔吮她的淚水,然後吻上她的眼、她的眉,最後停留在那嬌艷的紅唇上……那樣溫柔廝磨著,像一只粉蝶兒,正輕吮著花蜜……
漸漸地,他的吻變了,不再是淺嘗即止,他以火熱的舌誘惑她張開小嘴,然後長驅直入,態意品嘗她的甜美,滾燙的愛意充塞小小的廚房裡,簡直像要著火……著火?
「天啊!我的魚!該死……」紀方首先聞到一股焦味,回過神來。原來剛剛一時心急,根本沒關爐火,看著那幾乎已經焦了半邊的魚,他只好自嘲地笑笑。「哇!紅燒魚變成乾燒魚了,那就只好當作一魚兩吃嘍!」
雨苓還未從剛剛那個銷魂熱吻的震撼中回神,只是紅著一張臉,愣怔地呆杵著
折騰了老半天,經過兩人的「合作」,終於可以吃飯了。四菜一湯,有番茄牛肉、蝦仁炒蛋、黃瓜肉片,還有……—條燒壞的魚。看到那魚,想起那個火辣辣的吻,雨苓驀地又是一片紅霞滿面,心裡猶豫著不知該恨這條魚呢,還是要感激它的解救?
「有沒有人說,你很愛臉紅?」紀方笑著看雨苓。
雨苓聞言,瞠怒地瞪他一眼,心中卻像是弄翻蜜糖罐子似的甜滋滋,臉上更不自覺地綻放出甜甜的微笑,看得紀方又是一陣心蕩神馳,再也捨不得移開視線,只是——地盯著那朵笑靨,回不了神……
「干麼一直盯著我?我臉上有飯粒嗎?」
「嗯……沒有啊!我剛剛好像看到一朵美麗的花正開放著,一時就失神了!」
「你看錯了吧,你看到的只是一朵即將凋謝的花!」二十八歲的年紀已經不能說是年輕了。雖然這幾年雲淡風輕、無悲無喜的日子並沒有在她的外表上留下什麼痕跡,但蒼老的卻是心境啊……
「別胡說了,哪來要凋謝的花?只是有一朵稍微營養不良的花罷了。來,把這碗雞湯喝了,你現在需要的是施肥灌溉!小心,滿燙的喔。」
雨苓端起那碗黃澄澄泛著油光的雞湯,喝了一口,那股暖熱濃郁的香味順著喉嚨滑人身體,四肢百骸仿佛在那一瞬間都沉浸到那養分,一顆心也漸漸融化了……
飯後,雨苓沖了三罷化茶,兩人坐在陽台看著夜空,淡淡的月光投射在他們身上,把兩顆寂寞的心也拉近了。
紀方喝了口茶,開始向雨苓述說他的過往——
「小時候,我家裡環境不是很好,孩子又多,我排行老三,卡在中間,不上不下的,大哥和二哥中學畢業後都無法繼續升學,只能留在家中幫忙種田,但我並不甘於這樣度過我的一生,無論如何,我都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於是我拚命念書,不但利用課余打工,更兼了兩份家教,一直到大學畢業,服完兵役,考了托福,並且申請到獎學金,我終於准備去追尋我多年的夢想了!」
看了雨苓一眼,發現她晶亮的雙眼正專注地盯著自己,紀方笑了笑,繼續說:「到了美國,一路披荊斬棘地由碩士念到博士,然後就業工作,就這樣過了好幾年,我也終於爬到了一個人人稱羨的位置,但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不晃自問,這就是我想要追求的人生嗎?我開始懷疑,這些年來,我辛辛苦苦追求的究竟有何意義?一直到我回到台灣,回到家,見到久別的家人,還見到了……你。我一顆懸宕多年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也許我是真的累了,奔波多年,現在我只想找一個溫柔的避風港,讓我可以停下腳步,安心地歇息,更讓我有一個繼續奮斗的目標。」
娓娓道來,說得雖然是雲淡風輕,雨苓心頭卻泛起了滿滿的疼惜。她可以體會獨自一人在異鄉奮斗所面臨的辛酸血淚,絕不是如他所言那般輕松,那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毅力來面對呀!相對於他,自己只不過是在愛情的路上有了一點小小的顛簸,便如此自怨自艾,更失去了對生命的熱忱,面對這個偉岸磊落的男子,自己又有什麼是值得他珍惜愛戀的呢?
「為什麼是我?你現在是最熱門的留美電子新貴,可以說是所有女人夢中的白馬王子,不知道有多少年輕貌美的名嬡淑女,排隊等你去挑選,我卻只是一個如此平凡的人,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有力的靠山,你難道不用考慮清楚嗎?」
紀方深深地凝視雨苓半晌,然後輕歎一聲,伸手將她攬進懷裡,吻著她的頭發
「謝謝你如此稱贊我,可是在我眼中,你才是最好的,除了你,我眼中再無法看到別人。雨苓,你聽好,我不是家緯,不要拿我和他比較,我既沒有他那顯赫的家世,也沒有那種勢利的父母,更不需要用婚姻去交換什麼,我和你一樣,都只是個平凡的人,要的也只是簡單的幸福而已,不是嗎?」輕柔低緩的嗓音如天籟般流洩而出,包圍著雨苓,讓她幾乎要為之迷醉……
「你會不會是因為愧疚或同情造成了錯覺?你又了解我多少呢?我……我不值得你如此待我的。」雨苓心中仍是有著小小隱憂,不只是因為身分背景,還有……她已經不是完整的了,他……他會介意嗎?
紀方搖搖頭。「你知道嗎?在很多年前,家緯第一次拿你們的合照給我看時,我立刻就被你吸引了,照片中的你在那時就霸占了我所有的思維,可是……我只能偷偷地欣賞著你,因為你是家緯的女朋友,我不敢胡思亂想……」
「嗄?你……」知道自己被人暗戀的感覺很奇特,雨苓又羞又喜地垂首。
「家緯比較活潑外向,有時候會忙得沒有時間回信給你,我總是很雞婆的提醒他,該寫信了,為了這個,家緯還曾經取笑我說,『到底是我的女朋友,還是你的女朋友?怎麼我有一種錯覺,你好像比我還緊張?』」想起多年前的往事,紀方輕笑了起來。「那時候,也沒去深究自己究竟是何心態,但是到後來,事情有了變化,我卻還是無法忘記你,也根本無法平靜下來,經過了長久的思考,我終於決定回來見你一面,把糾纏心中數年的結解開……」
他凝睇著這個牽動他數年情緒起伏的清麗女子,沉默了片刻,才用著那低沉有磁性的聲音,說出了心中最深切的渴望——
「直到最近,我才了解,那些跟愧疚、同情一點關系都沒有,原來我已經愛你愛得如此之久了,多年來的不安焦慮,在看到你之後就完全消失不見,只剩下安心滿足……現在我只想留在你的身邊,靜靜地守候著你,所有的名利與地位都不再吸引我了,雨苓,你願意收留我這只浪跡天涯歸來的卷鳥嗎?」
聽到這裡,雨苓眼眶中早已蓄滿了淚水,她被紀方赤裸裸的深情告白撼動了,她何德何能,又是何其有幸?這麼多年了,她也累了,她也想有一個寬闊有力的肩膀可以放心地依靠啊!
「怎麼又哭了呢?別哭好嗎?我永遠都不要讓你再掉淚了!」
紀方伸出手,輕輕地拭去雨苓臉上的淚珠,然後緊緊的擁住她,以溫厚的唇軟軟柔柔地覆上了雨苓的唇,仔細的品嘗著她的甜美,用盡他體諒、疼惜和愛她的心,雨苓感受到他源源不絕的柔情熾愛,不自覺地也跟隨著身體感官的渴望,與他纏綿地熱吻著。兩個寂寞的靈魂在彼此的懷抱中尋求溫暖,在這個美麗的夜裡,他們終於找到了彼此!
仿佛過了一世紀那麼久,終於在快要窒息的瞬間,雨苓費力地推開那令人難捨的唇辦,輕輕嬌喘著。
紀方捨不得放開她,把臉埋在她如瀑的黑發裡來回摩挲著。「雨苓,我愛你!」那性感低沈的嗓音就好像春風,輕輕地在她耳際低喃著,令人不醉也難!雨苓緊緊的靠在他的懷裡,聽著他的心跳,聞著他的氣息,多想就這樣永遠沈淪在這柔情中,永遠都不要清醒……
有什麼比情人間的喃喃私語更令人迷醉的呢?夜空裡,繁星漸漸隱去,兩人竟不知夜已盡……一直到遠處傳來了雞啼,東方也出現了一抹微光,兩人才驚覺竟然聊了一夜……
「天要亮了,累不累?去睡一會兒吧。下午想不想去哪裡走走?」紀方寵溺地問著雨苓。
「我本來是打算今天去祭拜一下我父母親的,清明節快到了,提早去,免得那天到處都是人,擠都擠不進去。」
「呃……」紀方考慮了一下,小心試探地問著:「我想陪你去,方便嗎?」
「可是……我有很多話想跟媽媽說,我怕你會覺得很無聊!」
「不會的,而且……我也有一些話想跟伯父伯母說。」
「嗄?你要說什麼?」
「嗯……我想想……對了,我要告訴他們,你很不乖,都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我還要向他們自首,我說了謊,欺騙了你們,請他們原諒我,我還要請他們放心,從現在開始,我會好好的疼你、愛你、照顧你。希望他們能放心把你交給我,並保佑我們永遠幸福快樂!」
雨苓心中霎時悲喜交集。悲的是母親臨終前對她的叮嚀,她一點都沒有做到,她不夠堅強,這幾年活得像一只鴕鳥,父母親如果在天有靈,一定非常心痛。喜的是紀方的心意競如此真誠,他願意對她的父母許下承諾,這樣就夠了,無論這個承諾可以持續多久,她已經不會在意下,畢竟天長地久太遙遠,不是她能掌控的,如果有一天,他們要是分開,她也會把這一切美好放在心裡,慢慢品嘗,無論如何,她都下想再躲了……
一顆惶惶不安的心在百轉千折之後,終於有了結論,她在紀方的懷中挪了一下位置,讓兩人之間毫無空隙。他溫暖的氣息包圍著她,平穩的心跳像一首好聽的催眠曲,他的味道令人毫無理由的安心,雨苓眼皮漸漸垂下,安適地睡著了……
紀方俯視著懷中睡得恬適的女人,不由得癡了……
雨苓睡了一個又長又香甜的好覺,不知道有多久沒睡得這樣舒適了。她伸了個懶腰,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
咦?她怎麼會躺在自己房間裡的床上?記得昨天夜裡,她好像是和紀方在陽台上聊著天的啊,什麼時候跑回房裡睡覺了?紀方呢?
一陣香味從虛掩的房門飄了進來,雨苓循著香味來到廚房門口,看到的是那高大的男人局困在一個小小的空間裡,神情專注地忙碌著,臉上帶著一種滿足的笑容,那俊逸爾雅的氣質與這簡陋的廚房完全下搭調,甚至有一點滑稽,但雨苓心中卻溢滿了感動。空氣中彌漫著咖哩的濃郁香味,雨苓卻好像聞到了幸福的味道……
聽到門邊有聲響,紀方回頭,看到雨苓,笑著招呼她。「起床了?肚子餓了吧?稍等一下,馬上就有得吃了!」
「你……你都沒睡覺嗎?」雨苓懷疑地問著。
「有啊,我在沙發上瞇了一下,你呢?睡得好不好?」
「嗯,我睡死了,對不起,忘記自己是主人了,沒有怠慢你吧?」雨苓嬌羞地上前,倚偎在紀方懷裡,難得地撒嬌起來。
「什麼怠慢,我都不客氣逕自留下來了,你怎麼還這麼見外?好了,你去梳洗一下,我們吃過東西就出門吧!」
雨苓這時才注意到桌上擺了一些水果和鮮花。「咦?這是哪時候買的?」
「噢,我早上睡不著,就到附近的傳統市場逛了逛。我們下午不是要去祭拜伯父伯母嗎?我想會需要這些東西吧!」
「謝謝你……」他的一舉一動是如此窩心……但是……他不是才回國嗎?「可是……你怎麼會知道市場在哪裡?」
「呃……我……我去問對門的李媽媽,結果李媽媽好熱心,說她剛好要到市場去,就順便帶我去了。」紀方支吾地回答著。
雨苓聽了是一陣錯愕。一大早?李媽媽帶他去市場?這……這是什麼跟什麼?李媽媽心裡會怎麼想呢?
「雨苓……我跟李媽媽說因為我們昨晚聊天聊得太晚了……所以……」
「她相信嗎?」雨苓斜睨著他。
「呃……好像信,又好像不信,可是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紀方回想起李媽媽那一臉曖昧的笑容,不敢對雨苓說實話。
「噢……我……我真的會被你害死啦!」雨苓瞠斥紀方一句,旋即轉身走進洗手間,留下紀方兀自對著那羞赧的背影偷偷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