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好端端的艷陽高照,突然間,一場莫名其來的雨,下得整個城市都慌亂了手腳。
斐麗和麥倫一起從經紀公司的大樓裡下來,斐麗看見巖也濕淋淋地站在騎樓下,一臉忐忒和焦急。
看見斐麗出來,巖也滿心期待地,在斐麗的背後左右張望。
「巖也,你在這裡等誰啊?」斐麗察覺巖也的表情有異,先支開麥倫。
「費琦她沒有和你在一起嗎?」
「費琦?這幾天,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嗎?上次遇見她,她還神秘兮兮地告訴我,說你要帶她去一個可以數羊的地方旅行。」
「前一陣子,我打電話給她,她都很冷淡上直叫我要好好地過真正屬於自己的生活。這幾天,我索性到她家樓下去等,結果,費琦像搬了家一樣,我什麼都沒有等到。」
斐麗露出了然一切的表情:「你們這對令人忌妒的小兩口,終於吵架啦?」
「沒有啊。」
「不要不好意思啦,情人之間能吵一點架是好事,表示你們已經脫離青澀期,要步入了另一個深層溝通的境界了。」斐麗用力地拍了拍巖也的肩膀。
「費琦最近連話都不跟我說,我們怎麼吵得起來。」
「一點爭執也沒有?」
「或許,是她在生我的氣。」巖也失魂落魄。
「童巖也!你做了什麼對不起費琦的事?」斐麗一直以為,這一次將費琦交給巖也很令人放心。現在聽見她被欺負了,她一把揪住巖也的衣領,劍拔弩張了起來。
「她費盡心思,為我爭取電影試鏡的機會,但是我並沒有接受,我讓她失望了。」
斐麗解除了警戒:「你還真不瞭解費琦耶,她不會為了這個和你賭氣的。想一想,她不和你見面,還可能是為了什麼?」
巖也左思右想:「嗯……上一次上山,拍『影子情人』的戲,我隨口開了一個玩笑,說我想做我自已,我並不想做影子情人。然後,下山的一路上,她就變得很奇怪。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斐麗這次真的明白了-「不是你說錯了什麼。我想,她是在和自己生氣,在和自己鬧彆扭。」
「為了什麼?」巖也一瞼困惑。
「巖也,費琦她很愛你,你知道嗎?」斐麗很認真地對巖也說。
巖也點頭:「我知道,我也很愛她啊。」
「在感情的路上,她曾經絕望地摔進谷底,身上還烙印著清清楚楚的傷。現在,要再愛一次,她會變得很容易膽怯、很容易害怕。」
「我會用我的真心,用我的身體,用我的生命保護她,我並不會讓她受傷,她並不需要害怕啊。」巖也急紅了一雙眼。
看著巖也真摯的表情,一陣感動襲上斐麗的心頭,她的眼眶也跟著紅了。
斐麗噙住不該是她流的淚,輕拍巖也的臂膀:「給費琦一點時間,她會瞭解,自己是一個多麼幸運、多麼幸福的女孩子。牽著你的手,她並不需要膽怯,也不必害怕。」
「斐麗,我找不到費琦,我真的很擔心她。」
「交給我吧,我想,我知道她在哪裡。」
面對著鋪陳一桌,滿滿的蘋果咖哩飯,費琦飲下一大杯許久不曾觸碰、陌生又熟悉的伏特加。
她記得,伏特加在俄國的古名是「生命之水」的意思,此刻她正需要它。
門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沒想到會被驚擾的她跳了起來,打翻了剛煮好的那一盤咖哩。
費琦拉開大門:「斐麗?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你呀,不要以為你自己很神秘好不好-你有幾個窟可以蹲,我還會不知道-」斐麗環顧Paul家的一切,窗明几淨,一塵不染,可見費琦已經待在這裡許多天了。
費琦像做賊被抓到似地低下頭來,回去收拾灑了一地的蘋果咖哩,順手又飲下一大杯冷冽無色的伏特加。
「你買了那麼一大桌的咖哩幹嘛?一個人又吃不完,幸好我來了。」晚上還沒吃的斐麗,順手摸了一塊咖哩雞塞進嘴裡。
「Paul最愛吃蘋果咖哩,從前我來找他的時候,都會買一些來給他吃的。我已經很久沒有送咖哩來給他吃了。」
聽見這一桌子的咖哩原來是要給Paul吃的,斐麗感覺費琦又陷入了用想像來撫慰自己的模糊狀態裡。
「好吃嗎?」費琦的神情有」點恍惚。
斐麗故作輕鬆:「嗯、哪裡買的?」
「是我自己做的。」
「你?」斐麗一臉狐疑。
「巖也教我的。」
「你看你,做了一大桌子,又不見你吃。你真的以為,Paul會突然從大海中奔回來,吃完你這一桌子的蘋果咖哩?」
「我……我吃不下。」
「你不是吃不下,而是不敢吃吧。」斐麗說。
費琦轉身不願面對斐麗,以及那一桌子的咖哩飯。
「你以為,做一桌子Paul最愛的咖哩飯,就可以說服自己,Paul還在你的身邊,就能抑制自己對巖也的愛。結果,這些咖哩飯,沒有把Paul喚回來,卻讓巖也的味道,在這個屋子裡不停地飄散開來。」
「不對!不對!不對!」費琦指往自己的耳朵。
斐麗將她的雙手從耳邊拔開:「那你告訴我,什麼才是對的?」
「我愛的一直是Paul,我想的…直是他,我只能等他。」
「那巖也呢?」
「他對我那麼好,潛意識裡,我卻只最把他當做Paul的影子,這是不公平的,我沒有資格得到他的愛。」
「好,你告訴我,你覺得巖也哪裡像Paul?他的個性?他的喜好?他的夢想?他愛你的方式?」
費琦努力地回想,竟找不到巖也與Paul有任何一個地方是相像的。
像是喝白開水似的,費琦一杯接著一杯、將酒精、矛盾、憂傷全部飲下。
一向不准費琦用酒精麻醉自己的斐麗,今天一改常態,不多囉嗉,反而拿起酒杯來,比費琦喝得還狂———
為了她三十歲依舊吹彈可破的皮膚、斐麗從來滿酒不沾的。費琦怔怔地望著棄美貌於不顧的斐麗。
「費琦,有時候,我是真的很忌妒你。你有一個那麼愛你的Paul,為了討你歡心,他帶著愛你的心情消失在大海裡。然後,你又遇見了巖也,當我看到他,那麼理直氣壯地,大聲說愛你的時候,我多麼希望我愛的男人,也能這麼做。」
斐麗仰頭,又是一杯下肚:「是啊,我嫁給了一個世俗中理想的完美丈夫,他有稱頭的外表!大好的事業,包括一—段段輝煌燦爛的外遇。」
——原來斐麗一直知道少中有外遇,那麼伊蓮和少中在一起的事,她也早就知道了-
殘酷的事實,像一巴掌,打醒了沉溺在酒精中的費琦。
「但最你知道嗎?我並不需要每天五星級飯店的三餐,我也不想要每逢情人佳節,都是一制一式,來自同一家花店的一百朵玫瑰花。我想要的,僅是一點小小的、純粹的浪漫,前幾天走在路上,風一起,我抱在手上的資料漫天飛揚,我用最美的姿勢蹲下,多麼期待此時能有個男人幫我拾起,一張張被風越抬越遠的紙張。多想有個人強行將我帶走,帶我離開現在的生活形態。」
「斐麗,你還是那麼的動人,只要你願意,很多男人都願意這麼做的。」
已經染上醉意的斐麗,狂笑著點頭,「是呀,的確是有男人抵不過我的色誘,三兩下就輕易就範了。」
斐麗的狂笑變成苦笑,「但是,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麼嗎?」
費琦望著斐麗哀傷的眼睛。
「如果此刻,真的有人幫我接起被捲走的紙張,我會懷疑他是不是想搶走我好不容易緊握在手上的東西-如果有人要強行將我帶走,我會想他是不是貪圖我的什麼……」
費琦從來沒看過斐麗如此軟弱——她將喝著悶酒的斐麗攬進懷中。
突然,一陣噁心湧上斐麗的心頭,她推開費琦奔進廁所。
吐完後-紅著驗的斐麗走出來,一把抓起酒杯,視醉如歸地繼續豪飲起來。
費琦奪下她的杯子:「斐麗,你醉了,不要再喝了。」
「我醉了-不,我就是嫌自己大清醒——所以才要麻醉自己。」斐麗又奪回她的杯子。
「都吐成這個樣子了,還說沒醉。」
斐麗對費琦擺擺手:「這算不了什麼,已經好一陣子,我連沒喝酒也會猛吐。可能是囤積在我體內的哀怨太多。說讓它盡情發洩個夠好了。」斐麗索性抓起整個酒瓶。
「斐麗,你該不會是……」
「是什麼?」
「……是懷孕了吧?」
「懷孕-怎度可能-你也被我傳染,變得很會連連看啦-」斐麗有些搖晃。
「你的經期都正常嗎?J寶琦不死心地追問。—
「我的經期本來就很亂、現在也只不過晚了……晚了兩個月而已。」斐麗手上的酒瓶,嘔唧一聲跌落在地。———
「都晚了兩個月了!你還賣關子,你太不夠朋友了吧。難怪你會變得情緒那麼不穩定,這叫孕婦憂鬱症。哈!我真的要做乾媽了!斐麗,你會讓我做他的乾媽吧?那,要幫孩子取什麼名字好呢-」費琦知道斐麗等這個孩子已經等了好久,自己便也像要為人母般地興奮起來。
斐麗望著碎落一地紛紛亂亂的酒瓶碎片,心情也跟著雜沓無序、零零落落了起來。
她彎下腰來拾碎片,卻覺得一陣軟弱和昏眩襲上心頭,那種感覺,就像傳言中,一個孕婦該有的狀態一樣。
「來,來,來,我來收拾就好啦。你現在是有孕在身的人耶,不要給我輕舉妄動。」費琦攙扶著斐麗坐回沙發中。
斐麗坐在沙發上,覺得自己的肚子和頭,正不停地擴張,不停地膨脹著。
「以前都不見你喝酒,現在當了孕婦,怎麼反而發起酒瘋來了?小心我向少中告狀,說你虐待他的孩子。」
——少中的孩子?
突然一陣暗潮洶湧拍打上喉頭,斐麗再次衝進廁所,又昏天暗地吐了起來。
巖也打開大門,看見許久不見的費琦,正躊躇不前地站在他家門口。
「費琦-」巖也將她一把擁入懷中。失而復得地緊緊抱住,不肯放手。
「對不起。」費琦小聲地說。
「你這一陣子跑到哪去了?如果我有什麼讓你失望、生氣的事,你可以當面告訴我。」
「是我自己膽怯、是我自己害怕給你給的不好,給的不夠,所以才躲起來的。」
巖也撫揉著費琦的肩膀。「如果你真的想給我更多,今天幫我做一件事,陪我去一個地方。」
藍絨色的筆挺西裝,白色的絲質襯衫,發亮的小牛皮靴和復古的寬領帶。巖也換上費琦陪他去挑選的講究服飾,帶著一樣穿上白色小禮服的費琦乘上飛機,來到南台灣,靠近碧海藍天的地方。
巖也牽著費琦的手,一起攀到海邊的大岩石上、拍打上岸的浪,潑了他們一身,星星點點的,像放意灑上禮服的亮片一樣。—
「你要我把我和你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就是要來這裡看海碼?」海風將費琦的小禮服吹成一隻粉蝶。
「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兩年前的今天,我將母親的骨灰從這裡灑下。」
費琦緊握巖也的手。
「我母親一向愛美,我知道她喜歡見到我一身光鮮亮麗的模樣,她也會很開心見到,我有一個如此美麗的女友。」
「兩年前,我所深愛的人,也孤軍地在海上飄流。」費琦說。
巖也用雙臂圍抱住費琦,想盡量用自己的溫度,供暖費琦冰涼的過往。
「我們的故事,開始在海上口也結束在海上。第一次相遇的時候,雙魚座的他,就認真地說,想和水瓶座的我享受魚水之歡。我還來不及反應,他就自己跳進大海裡。我才恍然明白,原來,他的魚水之歡是這樣子的。」像當初一樣,費琦禁不住微笑。
「你們的相遇很浪漫」
「結局卻很殘酷。」費琦說,望向海的遠方。
「都是過去的事了,如果不想說,就別去想。」
「兩年前,在同一艘船上的秀,我沒來得及趕上,而他去了。他在我們第一次相遇的甲板上,與我通著電話。他告訴我,他很懷念第一次的魚水之歡,於是,他又扔下還沒反應過來的我,獨自躍進海裡。我在電話的這一頭,一直在等地,等他像從前一樣,上岸來與我說話。然而,這一次,卻怎麼等……也等不到他了。J
巖也沒想到費琦受過這樣的傷,他將她心疼地擁緊,要自己更愛她。
「巖也,我知道這樣要求很自私,但是你一定要答應我。」
「什麼?」
「你先答應我。」
巖也無法拒絕地點頭。
「如果將來我仍有一個人必須先走,請你不要讓我做留下來的那一個,我再也禁不起那種痛。」
「不要胡思亂想,還有好長好長的路等著我們一起走。」
當!當!當!遠方突然傳來一陣悠揚的鐘響,費琦眺望鐘聲飄來的方向。
「巖也!你看,是一座美麗的海濱教堂。」
「我的理想,是在海邊靠近教堂的地方,經營一間城堡般的新娘造型屋,為世界上最美麗、最幸福的人們梳頭和上妝。」巖也說。
「從前在學校,我念的是服裝設計,那我可以幫忙作新娘禮服的造型和設計。」費琦興致勃勃的說。
「到時候,你就是城堡裡最美麗的公主。」巖也像王子一樣彎腰,親吻費琦的手。
「那你就是吻醒公主的王子囉-」
屬於公主和王子的城堡,慢慢浮現在他們的眼前。
「我們的城堡?,要有奶油色的圍牆,巧克力色的尖塔。」巖也說。
「嗯,還要有花葉盤結的雕窗,窗子裡還要結上紅絲絨的圍幔,就像童話故事理的一樣。」費琦興奮地加入計劃。
他們走入童話的情節,構築著坐擁城堡的夢想。
然而,童話再美,城堡再大,就像所有的海市蜃樓一樣,它可能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幻象?因此、有了城堡的計劃後,沒有戲約的費琦,也在工作之餘,開始熱衷於修習服裝設計的課程。
巖也的努力不落費琦之後,他也加緊努力,通過了美發師的升級考試。
在巖也家,他們和哈瓦那一起慶祝完巖也的升等後,巖也送費琦回家,已經是午夜時分了。
巖也摩挲掌著費琦的臉,在她的家門口與她道別。
一雙冷冷的眼藏在夜色中,將這個畫面,剪輯成一個溫柔的陰謀。
巖也走後,尚思走向費琦的身邊,將手沉沉地拍搭上她的肩。
「尚恩?都這麼晚了,你站在這裡幹嘛,」被尚恩嚇了一大跳的費琦說。
「我在看星星。」尚思盯著費琦不放。
「星星?」
費琦仰頭,天上的雲很厚,連月亮都蒙塵似的不清晰,哪來的星星?
「還做那個夢嗎?」
「那個讓你身陷沼湖,不停刷洗鏡子的噩夢。」
「最近我睡得很好,夢不再來糾纏我了。」
夢是不再糾纏費琦了,因為那個夢,已經移植到尚恩的潛意識裡,見巖也送她回來的這些夜晚——他都輾轉反側,頻頻在與兩條影子纏鬥的夢裡醒來。
「我在報上看到『影子情人』停拍的消息?」尚恩說。
「發生了一些問題,這齣戲可能會難產。」費琦雲淡風輕地說。
「沒關係,還有其它的機會嘛。我聽說,有一家銀行,因為你的形象良好,已經和你簽了一年的信用卡廣告約。」尚恩安慰她。
「其實不拍了最好,如果不是和斐麗他們簽了約,我甚至希望,廣告和模特兒的秀約,也能通通取消。」
「我一直以為,你很在乎你的工作。」
費琦搖搖頭,「我已經厭倦了活在眾目睽睽之下的生活。」
「和我最愛的男人,共築一座城堡,我願意在城堡裡做他的助手,過著最平凡卻是最幸福的生活。」
尚恩的目光穿越費琦的肩頭、望向對街自己的診所。他有一點激動,守候了十一年,他一直想給費琦的,正是這樣的幸福。尚恩相信,只有自己有資格給得最好,給得最多。最後,只有自己能給費琦她最想要的生活。
「我會幫你達成這個願望的。」尚恩望著費琦,一顆最亮的星星,光華燦爛,閃耀在他眼裡。
眼看替雜誌拍照的時間就要晚了,費琦急走在街上。
一顆水晶球,卻讓她的腳步,在一家專賣迷你飾品的櫥窗前停下了。
因為費琦發現,她和巖也的城堡,就被鑲在這一顆,似乎能預知未來的水晶球裡。
奶油色的圍牆,巧克力色的尖塔,花葉盤結的雕窗,紅絲絨的窗幔……水晶球裡的城堡,和他們想像的、簡直一模一樣。
雖然,鋪在城堡下的,不是曬在海灘上的溫暖細沙,而是飄過寒冬的冰冷雪花。
但是!賣這顆水晶球的精品店叫「美夢成真」,她相信飄落海濱的雪花,有一天,一定會被她和巖也的熱情溫暖成細沙的。
因為美夢一定會成真,所以她買下了它。
儘管水晶球裡的天空,正在飄著冬雪……
當晚入睡前,費琦將水晶球擱在床緣旁,她打算枕著她和巖也的希望,進入夢鄉。
一通少中從醫院打來的電話,卻驚擾了她通往童話的方向。
費琦趕到醫院的時候,守在床邊的少中,將抿成薄線的唇,抵在自己交握著的雙手上,他的臉上,有明顯的指甲抓傷。
躺在床上的斐麗,臉色比被單還蒼白,暈著斑斑瘀紫,像床單上洗不淨的污債一樣。
她凌亂的頭髮,和插著點滴有些浮腫的手,都無神地垂落一旁。費琦從沒見過斐麗如此狼狽的模樣。
「到底是怎麼回事?」費琦質問少中———
「我不知道她懷孕了。要不然,我不會出手那麼重。」少中將臉理進雙掌中。
「你……你竟然打她?」
「一切都是我的不對,費琦,你和斐麗說,只要她肯跟我說說話,只要她肯原諒我,
所有的不是,我都會改的,我發誓,我不會再和伊蓮,或其它的女人有任何牽連的。」
「那……孩子呢-」費琦激動地問。
少中無顏地垂下頭
「黎少中-你知不知道,斐麗盼了這個孩子多久?這個希望,竟然毀在你的手中。」費琦胡亂拉扯揮打著少中,臉上已經模糊成一片波濤洶湧的汪洋。
少中杵著挨打,臉上又多了幾道傷。
「費琦,別這樣。」虛弱的斐麗,伸出無力的手想制止費琦。
看見斐麗終於肯說話。她伸出的手,被少中緊緊地珍握在掌中。
「為什麼把一件美好的事情破壞之後,你才知道要珍惜。」費琦替斐麗揮開少中的手。
「費琦,其實,他並沒有真的打我!我喝了很多的酒,他只是推了我一下,我自己沒站穩,才滾下樓的。」斐麗虛弱地說,言語之中不見一絲指責和喪子之痛。
斐麗等這個孩子已經等了很久,一旦失去後,費琦沒想到,斐麗竟然能表現地如此鎮靜和寬容,「這個時候你還答他說話。」費琦比斐麗還激動。
「對不起,對不起……」少中不停地說,哀求似地又握回斐麗的手。
「或許!這個孩子只是一個意外的訪客?如果留不住,就讓他走吧。」
才幾個對不起,斐麗的手,便甘心讓少中握著?
費琦當時根本無法接受——一向是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的斐麗,那個時候,怎麼會變得那麼宿命,那麼遷就。
後來,她才明白,原來,並不是孩子不願意留,而是斐麗,她根本就想要將他趕走。
看著斐麗期待已久的願望,被一場意外奪走後。費琦突然覺得所有的希望和期待,是那麼的脆弱,隨時都可能被擊垮,一轉眼都可能會化為烏有。
摩挲著鑲著城堡的水晶球,她害怕希望和幸福、像從前一樣,再次從自己的手中滑落,她決定將城堡交託到巖也的手中。
費琦打電話到髮廊,「巖也,我有禮物要送你。」
「你怎麼知道?」巖也問。
「知道什麼?」費琦反問。
「沒……沒什麼——剛好我也做了一樣新菜,今天晚上想拿給你看。」
「你做的新菜,要用看的?」費琦覺得好笑。
「我是說,想請你嘗嘗看。」
於是費琦和巖也相約在綠街99號。
那是見證他們愛情的開端,王子解救公主的地標。
席妮的樂團早就離開了。今晚駐唱的樂團來自拉丁美洲,他們唱的情歌柔柔軟軟地,每一首,都像在愛撫著聽眾的耳朵。
費琦送給巖也一大束花,和一個結上一隻大蝴蝶的紙盒。
「為什麼突然想送我?」巖也接過費琦的禮物和鮮花。
「謝謝你天天為我做早餐,謝謝你常常為我梳妝打扮。謝謝你帶我去旅行,謝謝你愛我那麼多。」費琦一口氣說完。
「你好像在跟我求婚。」巖也笑著拆開了禮物。
水晶球裡的城堡,被巖也感動地捧在手中。
「等我們將來有了大的城堡。就把這個小的放在其中。所以,它是屬於我們兩個共有的,只是暫時放在你那裡保管。絕對不可以毀壞,也不可以弄丟。」費琦嚴厲地說。
巖也如負重任地點頭。
「你要我看的菜呢-」
「你的禮物讓我覺得自己做的菜不值得一看。」巖也將藏在椅子底下的蛋糕盒拿出來。
「你把菜藏在蛋糕盒裡?」
巖也神秘地微笑——他讓費琦掀開盒蓋。
盒子裡的,是一個用米色椰子屑鋪成沙灘,用巧克力和奶油繪成一座城堡的蛋糕。
「你把我們的城堡做成蛋糕?」費琦沒想到這就是巖也所謂的菜。
「送給你。」
「我很喜歡,但是,今天不是我的生日,為什麼突然想做蛋糕送我?」
「謝謝你讓我愛你。」巖也說。
他將兩根刻著數字的紫色蠟燭,插在蛋糕上飄著藍雲的天空。
「今天是你的生日?」看著巖也插上二十五歲的紫色蠟燭,費琦恍然。
巖也露出靦腆的笑容。
「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你看我什麼也沒替你準備。」
「你的禮物我很喜歡啊。它是最好的。」巖也撫弄著水晶球。雪,在城堡的天空,漫天飛舞了起來——
「你等我一下。」切蛋糕前,費琦走向來自南美洲的樂團,問他們會不會彈奏「愛的羅曼史」。
背著彩色斜肩帶的黝黑吉他手,笑著用英文對她說:「這是我學會的第一首曲子。」
——那也是巖也學會的第一首曲子,而他將最初的羅曼史獻給了我。
想起第一次巖也為她彈奏吉他的情景,回憶和Pub裡的動人樂章,在費琦幸福的微笑中,一起鳴奏。
她希望愛的羅曼史,也可以注入巖也的二十五歲蛋糕裡,也可以注入他們的城堡和希望中?費琦看著她深愛的男人,在她獻給他的羅曼史中許願吹蠟燭。
「你的願望,可以告訴我嗎?」
巖也拉起貴琦的左手,將蛋糕上紅色的鮮奶油輕楷下一塊,圍繞在費琦的手指頭。
「等我有能力組成一個家的時候,你會嫁給我。」
費琦激動地抓住巖也為她套上戒指的手,「不要等,明天一早我們就去公證吧。」
嘗盡等待的變數和痛苦,費琦不要幸福再被等待蹉跎、她要即刻擁抱幸福。
「但是,我現在什麼都不能給你。連一顆像樣的戒指也買不起。」
「誰說沒有?城堡,戒指、夢想、希望……該有的,你都給我了。」
巖也輕撫著費琦的發,帶著歉疚地說:「那些,沒有一樣是真實的,沒有一樣是可以拿來生活的。其實我現在能給你的,只有一顆心是真的。」
「我只需要你的真心。」
「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給你更多、更好的。」
看著奶油戒指在手上糊開的印子,費琦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求婚失敗者,她受挫地低下了頭:「是我我太自私,你才剛滿二十五歲,我就急著為你套上枷鎖。」
「你給我的,是鑰匙,不是枷鎖?等我可以給你夢想也可以給你生活的時候,我們就用那把鑰匙,一起走進真實的城堡中。」
才剛吹熄二十五歲的蠟燭!費琦發現,巖也變成熟了。而自己,都已經三十而立了,卻還活在幻想中。
「不可以騙我,否則,你就會變成一隻大山貓。」費琦孩子氣地用雙手將蛋糕上的巧克力,像貓爪一樣畫上巖也的臉?—————
「你竟然要將你的老公變成一隻大山貓。好哇,看我把你變成一隻四川貓熊。」巖也也對費琦張牙舞抓她,伸出了扶滿蛋糕的手……
飯後,巖也將費琦送到家門口。他和費琦的發上,都還沾著星星點點扶不掉的鮮奶油。
費琦輕撥著巖也的發:「等你頭髮花白的時候,不知道會牽住誰的手。」不知道為什麼,她今天的安全感特別不夠。
「這個答案那麼簡單,為什麼還要問我。」巖也握住她的手。
費琦將他們纏綿在一塊兒的手,從自己的臉頰一路熨貼到胸口,一股暖流撫平了她的不安,她仰起頭來對巖也說,「一直都是你在幫我,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在星光下替你洗頭?」費琦牽著巖也的手,緩緩地帶他攀上了她的樓。
費琦在大廳點上暈黃色的蠟燭,拉開落地窗的帷幕,迎進一室暖暖的月光。
她將巖也安置在單人沙發上,將透著玫瑰香的洗髮精,輕輕地揉搓上巖也的發。
「先生,這樣可以嗎?」費琦裝腔作勢地說。
巖也仰著頭對費琦微笑-「如果你現在能給我一個吻,就更完美了。」
費琦低下頭,給他一個奶油甜吻。
費琦的唇離開巖也的時候,他還嫌不夠,伸手將她從背後再拉近,他頭上的泡沫沾濕了費琦的胸口。
「對不起。」巖也將費琦從背後拉到前頭,試圖揩抹掉沾染在她胸前的泡沫。
費琦安靜地站在巖也的雙腿間,讓他的手,溫柔地抹去她胸前的泡沫。
巖也的揩抹,輕暖而溫柔,像隔著輕薄的洋裝,愛撫著她敏感的身體。
濕著一雙沾滿泡沫的手,費琦不由自主地摩挲土巖也的臉,用她發燙的唇,親吻著他二十五歲的眼睛、鼻子和唇。
巖也閉上眼睛、滿足地輕歎著。
費琦不要他就此滿足,她依偎進了單人沙發中,輕攀上巖也的身體。在費琦的逗弄下,巖也的滿足漸漸變成急切的需事?巖也需索的喘息,卻讓費琦無比滿足地笑了。
銀色的月光,在廳室中鋪灑上一張網。對費琦來說,今晚的月光,就像一張最美的結婚證書,見證了她和巖也用身體鈐印下的承諾——
那一刻,費琦以為從今以後、幸福就會永久,她如何也不會想到,除了月光,還有另一個見證者,正透過長長的鏡頭,痛撤心扉的,目睹了他們熱情的誓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