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卓子威帶著葉詠曼逃亡的同時,方文意與孫天寶正在山頂看夜景,天邊掛著一彎冷月,像一把彎刀。
就在方文意正和孫天寶說的開心時,莫名的方文意心中突然猶如刀割地痛起來。
她惶恐地拉著孫天寶的手臂,引起阿寶的注意,關心地問:「是不是覺得有些冷?」
方文意無以名之,總之是一種不祥預兆,好似在提醒她好日子不多了,分分秒秒要珍惜,那是無來由的驚惶與失措。
方文意驀然整個人撲入孫天寶懷裡,用手環著孫天寶的頸,淚眼盈睫巍峨峨地說:「阿寶,我不知怎麼的,一再浮起不祥之感,你一定一定要答應我,辦案時,不要太拚命,尤其最近你在辦標大的案子,我真的好擔心好害怕。」
方文意是完全處在失控的情境,胸口上好像插著一根刺,細細長長,隱隱作痛,卻又無跡可尋。
孫天寶自認識方文意以來,從未見方文意如此驚皇,她總是不用他擔心,總是把他與她自己的事打理得讓他無後顧之憂,包括他的薪水,她都幫他處理到已有∼筆為數不少的存款,這種奇跡已引起同事間的騷動,紛紛詢問,可否略微指點一二。
甚至財叔的薪水,現在亦全部自動交由方文意處理,財叔最近總是笑呵呵地以看存款簿為樂。
方文意失態的表現乃為第一遭,阿寶捨不得地說:「不要怕,我看這幾天你住到我們那邊去,老爸會幫我照顧你,而且我們家那裡文武警察皆有,安全無虞。」
「卓子威也是警察,難道也很安全嗎?」
方文意此話一出,似乎將內心深處最害怕的事道出,語音不禁一抖。
「文意,卓子威是不敢隨便露面的,你不要瞎操心,我是不會有機會正面跟他對上的,捉他的事,警方會處理,我的寶貝文意。」
「但是若他來找你呢?」
方文意還是很不放心,卓子威在逃,據說身上帶有槍械,孫天寶沒有防彈衣,沒有槍,沒有子彈,遇到抓狂的卓子威豈非死路一條?
「文意,這種機會等於零,你不用擔心,孫天寶只是一個小小的檢察官,只有方文意小姐會對我感興趣,別人都懶得理我。」
其實阿寶深覺方文意的話十分有道理,卓子威找上他報復的可能性很高,但他不想文意擔心,只能哄她。
「阿寶,誰說別人都懶得理你,昨天你們家隔壁李伯伯的女兒,還偷偷地跟財叔說,叫你有空過去吃吃她親手煮的飯,可見你到處留情,我要記清楚,以後吵架時,可以用來興師問罪。」
文意說這些話是用來消遣孫天寶的,她心知肚明,孫天寶對她的這分心思。
尤其有一天她幫財叔及孫天寶整理房子時,竟在儲藏室發現了一大紙箱的書信——都是寫給孫天寶的。
她偷偷地拿起一封想要觀賞,但發現全沒拆封,再看仍然。方文意好奇心起,將箱子全倒過來,發現箱子裡除了信,尚還有一堆禮物,可是全部都包裝完好。
這怎麼回事?
滿腹疑問?可以問誰?
財叔!
沒錯,這個世紀之謎,也只有財叔可以解答。
當事人孫天寶對此事是毫不知情。
說人人到,財叔拎著一大籃的果菜回來,剛將東西放好,方文意即將他拉至儲藏室,指著箱子裡的信問:「財叔,這些信阿寶為什麼都沒拆?」
財叔看著這些信,心中不禁浮起這些年他與孫天寶相依為命的點點滴滴。
「阿寶從小就是孤僻,但很聽話,我說什麼他一定都會做到,不管難不難,有一次我生日時,我胡說要他去學西班牙文,這小子真的跑去學,還有模有樣!」財叔說起阿寶,神情自然就帶著引以為榮的模樣。
「他什麼都好,就是不交女朋友,我挺擔心他會不會有同性戀的趨向,所以一直鼓吹他交女朋友,但他很拗,連女孩子的信他都不看,直到有一天我偷看他的日記,才找出他不交女朋友的原因。」財叔神情突然鬱鬱,長歎一口氣後,才繼續說:「阿寶原來是受她母親陰影的影響,從那時候開始,我也不太敢逼他,那些信我全代收,不然退回去,那些女孩子多沒面子。」
方文意聽聞至此,雖有部分孫天寶的內在掙扎,她早已知道,但再聽一次,更對財叔敬重起來,若不是他,阿寶的人生會是何種情境?
方文意不敢想。
她可是要替阿寶多陪陪財叔,幫阿寶報此養育、受教、憐惜之恩。
方文意心中默默地念著:「財叔,謝謝你!」惟恐感動的流淚,一定又要被盤問,只得將財叔驅離現場,「財叔,你的佛跳牆會不會糊了?」財叔一驚,果然快速離開文意的視線。
財叔前腳一走,文意滿眼的淚水,即因感激而不禁汨汨流下。
孫天寶是不愛人則已,一愛則萬年。
方文意望著山腳下的繁華世界,再轉身望著滿臉認真窺探世界的孫天寶,心中念起,有這樣的人相對一生,不虛此行,想到忘神時,突然被孫天寶招回魂來:「文意,下雨了,背包的傘快拿出來。」
文意匆匆地領命行事,打開背包,將傘打開,將兩人罩進同一個世界裡。
終於回神,才發覺四周乾爽,根本沒有下雨。
正想興問罪之師,孫天寶竟摸著她的頭髮,輕輕地說:「傘不是用來擋雨,是用來擋住別人的視線。」
有些事是不須多言,但傘還是不遮的好,難道他們兩人不知?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至理明言。
景色雖無限的美好,但方文意心中的長刺,仍隱隱作痛,渾身哆嗦著。
* * *
同時,林立原在標大營造總部的隔壁棟大樓的地下室,召開幹部會議。
這裡比隔壁的十五樓的設備,更森嚴、更華麗。
會議室的們全是聲控感光,平常人是進不來的,包括卓子威都不知道有這個地方。
今天能參加這個會議的人,全是曾與林立原共患難,可以同死生之好兄弟。
他們分散在各個不同的營業機構,林立原下午一通密電,四方人物,全在此集合。
林立原不要他一生的心血,從此付諸流水,亦不願逃匿國外,永遠被通緝,只要得以不死,林立原都決定留下來。
這是他的江山。
他說:「標大營造真正的資料全部藏在這裡,上次警方拿走的只是一些破銅爛鐵,是拔不了我們的根。」
林正原這一說,使擔心多時的人,放下了心。
還好,還不會波及到他們。
林立原自知這些幹部雖然全部都曾同生共死,但米蟲當久了,總有些人已不如從前的忠心,他要趁此事件,找出不忠的人,整頓後再出發,他要下一個狠招,才能真正測出,故又繼續說:「我肯定是會被判罪的。」
此話一出,引起騷動,畢竟大部分的人對林立原是忠心不二,少部分的人雖不忠,但全靠林立原吃飯,所以全體一致不希望林立原出事。
林立原很滿意這種反應,又說:「但我擔心的是,走私毒品案件遲早會牽到我這裡,有可能是死刑。」
死刑!有人不願相信林立原可能會被判死刑;有人希望這能成真。
不管個人心思為何?這兩個字確把這些幹部震住,屏住呼吸,傾聽下文。
「所以我跟律師團商量結果,惟地能逃脫死刑的方法,就是在檢警雙方還沒發現前,先去自首。」
今天林立原的每一句話,都像一顆炸彈,將前來的幹部,炸得灰頭土臉,膽戰心驚。
從小和林立原混大的陳瞄,第一個不同意林立原自首,他的理由單純而撼動林立原的心,他說:「大哥,我們一起混了三四十年,又不是沒被通緝過,雖然監獄我們是跨過幾次,沒什麼大不了,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哥去自首,你要去,不如我替你去,我孤家寡人,沒什麼好怕,大哥有空來看看我就行了。」
林立原不是沒想過找人頂罪,但橫豎自己也脫不了關係,不如就做漂亮一點。
當然,他想重新整頓標大體系,他想重新估算自己的能力,無論如何,林立原都相信陳瞄,他會是林立原手下最好的一顆棋。
「陳瞄,我們都是好弟兄,我怎麼會同意你這麼做!大家聽好,我現在公佈幾件事,請大家看看好不好?」
會議室的人全在揣測要公佈何事?
九成九是接棒人。
是誰?
「第一,我自首後,標大這個名字是不能再用的,為了繼續營運,把標大的資產及資金全調給長遠,長遠負責人是陳瞄,這件事就交給他,大家有沒有意見?」
眾人皆點頭同意,他們知道,林立原問有沒有意見。並不是真的要他們表示意見,只是想聽到他們一致「同意」他的見解而已。
所以第一案,一致通過由陳瞄負責。
林立原向陳瞄望過去,示意地點點頭,又怕這個大老粗壞事,再叮嚀囑咐:「陳瞄,要做好一點,不會做隨時到監獄來問我。」
到監獄來問我?!
這意思豈非表示,名義上長遠由陳瞄負責,但實際負責人仍是林立原?
有人開始感到失望,陳瞄大老粗一個,很好應付,但林立原還管事,就麻煩。
不過,失望的人馬上又想起,林立原在監執行,縱使有過人的本事,也管不到外邊的事,希望之火又在心上跳躍。
但林立原能赤手空拳打天下,又能控制他們這一群人,即非泛泛之輩,他早有防範,標大重大資產已轉為現金或股票,多年來的盈餘,他全放入瑞士銀行,只有他有密碼可以動用。
不論標大或長遠集團,若沒有錢,只不過是一個軟腳蝦、空殼子,誰想篡位?終局都會失敗。
「改天我去自首,陣容要浩大,湊足三百人跟我一起去,你們覺得如何?」
很好,沒問題,本來就該很浩大,你一言我一語地贊成,第二案就這樣又通過。
「再來,你們記住,並對外放出風聲,從今天起誰敢動孫天寶檢察官一根寒毛,就是跟我林立原過不去!」
這件事是今天最令人不可思議的事,因為有個多事的孫天寶檢察官,才致使標大無法繼續營業,逼得林立原要自動投案,不對孫天寶報復已屬難能可貴,競還保護他?
引起爭議,但無人敢抗議!
林立原自是明知眾人心中之疑問,但為維護兒子的生命安全,不得不說,又欲解眾人之困惑,只有編造一個冠冕堂皇不過也是實情的理由。
「我們年紀都一大把了,打打殺殺的日子,並不再適合我們,而且最近警方查得緊,我們要把自己的身份徹底漂白,現在若殺害一個檢察官,我們這一輩子大概都會被列為一清專案查察的對象,我們要為自己著想,不要自掘墳墓。」
眾人一聽林立原的解釋後,方將心中疑慮去除,但林立原真正的想法,外人是永遠摸不清的。
這種昭告只是他的伏筆,孫天寶若敢具體求處極刑,他就要孫天寶替他善後處理幫內大小事。
他的兒子若要他死,就要有種替他承擔後果,他早已擬好一份遺囑,及一封信,他要孫天寶繼承一切,好壞就看他自己的本事。
如果孫天寶堅持拋棄繼承權,結果只會引起幫中兄弟內哄,爭權奪利,他的兒子並非笨蛋,應該不會拋棄。
所以最後的勝利者還是他,林立原。
那天,三百個人去地檢署自首,肯定忙壞警察。而且又是頭條新聞,林立原一想,不禁哈哈大笑。
眾幹部面面相覷,不知林立原為何發笑,笑得大家心裡毛毛的,會不會有什麼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