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元緗現在不上不下,什麼都談不上的身份對她有什麼傷害,最大的大概只有喜悅被揍的事。
當進榮找到喜悅時,可憐的喜悅已經奄奄一息,整個人被架起,一個老嬤嬤拿著木板子摑打喜悅的臉頰,喜悅整張臉腫得有平時三倍大,意識迷離地任老嬤嬤亂打一氣,卻無力抵抗。
進榮將喜悅抬回錦繡宮,喜悅只剩半條命不到,叫人人不應,搖她也不醒,元緗急得眼淚不停的掉,死守在喜悅床邊,而進榮則快速命人通報繞且初,也立即去請太醫。
這會兒太醫正替喜悅把脈,許久過後,太醫將喜悅的手放回棉被裡。
「太醫,怎麼樣?喜悅有沒有事?」元緗拉住太醫的衣袖,太醫見元緗什麼身份也不是,似乎有些鄙夷地悄悄扯回衣袖。
元緗不是不知道太醫的反應,她也知道這宮裡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將她看在眼底,每個人都想她什麼身份都不是,只是一介平民女子,能進宮還不是端賴繞且初看上她,她才有幸進宮一瞧,所以沒有人將她當一回事。
就像現在,喜悅受了傷,也是因她而起,若今日她的身份不是這樣的,那麼所有人還敢動喜悅嗎?
元緗忽然替自己感到可悲。
「她只是太虛弱,除了臉部有紅腫現象外,全身上下沒什麼大礙。」
「但是她昏迷不醒……」
「她只是太疲累。」太醫不耐煩的回答。這女孩是什麼身份,還得勞駕他這御用太醫來診療!
進榮也發現太醫老臉上那抹不耐煩,他暗自在心裡眸罵: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太醫,皇上特別吩咐要你醫好喜悅,她身子虛弱就開帖補身的藥給她吃,還有,皇上要喜悅在三天之內能開口說話,太醫……做得到吧?」
「是是是,臣當然做得到,這就去開帖補藥單。」太醫一聽是繞且初吩咐的,立即陪笑臉,慌慌張張地下去辦事。
「他知道喜悅的事?」繞且初知道喜悅在宮裡被人欺負的事?「他為什麼不來?」
「皇上什麼事都不知道,皇上正在正殿與大臣們商討國事,是我自作主張讓太醫急一下。」
元緗跌坐床沿,握緊喜悅的手,深深看著她那已變形的憔悴樣。
「如果今日受到傷害的是我,他還會忙著和大臣們商討國事嗎?」
「元姑娘,那是兩碼子事,而且皇上也絕不容許有人欺負你。」
所以才會轉移目標,拿喜悅下手,一解積怨?
「這是怎麼回事?」
繞且初剛和大臣們開完會,急著見元緗,在找不到人的情況下,才問出她在這兒,一進屋便看到眼前這幅景象。「進榮,告訴朕這是怎麼回事!」
喜悅的臉腫成這樣,肯定是被打的,元緗呢?元緗——
「你沒事吧?」他急忙握住元緗的手,關心地問道。
元緗輕輕地抽回手,低頭看著地上。
繞且初終於察覺元緗反常的舉止。
「進榮。」
「奴才是在教事房老嬤嬤那兒找到喜悅,不過那時喜悅已是這模樣,至今還未醒過,不過奴才已經先請太醫來替喜悅診視,現正在熬藥湯。」
「教事房?喜悅並不是宮內奴婢,那老嬤嬤管什麼事?」
「這……」
「說!」教他怎麼面對一心想離開的元緗?
如今她的貼身丫環在宮內遭人教訓,甚至打成這樣,他真怕她會更想離開。不!說什麼他都不會准的!她要離開這兒,離開他的範圍,除非他先死,不過就算死他也要拉著她殉葬,他忍受不了沒有她陪伴的日子,就算進地府也一樣。
「奴才在經過教事房時,曾看見○鈴神色匆忙地由教事房出來。」任何事與有主子的奴婢扯上關係,都會像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鈴?」寧妃!
繞且初憤怒地捶擊床柱,床柱猛烈地搖晃了幾下。
「皇上……」糟了,皇上似乎非常生氣。
「給朕傳寧妃!」
「皇上,萬萬不可!」進榮連忙跪下。真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不可以?!給朕個理由。」
「皇上,那只是奴才的一個猜測,在教事房外見到○鈴,不見得就代表與寧妃娘娘有關,請皇上三思而行。」進榮惶恐不安。他可不想因為這樣而在後宮激起不必要的戰事。
「喜悅被打已是事實,找出元兇就能讓她的臉好起來嗎?」元緗冷淡地開口道。
寧妃……她會想法子替喜悅爭回這口氣!
她不作聲不是她沒種,也不見得她就會視而不見,誰欺負她,她就加倍奉還!
「元緗……」
他從未見過元緗這般冷怒的表情,她不吼不鬧才更讓他感到憂心。
繞且初想碰碰元緗,卻被元緗躲了開來,他臉上隨即出現一絲不悅。
進榮也看見了這個景象,暗自替元緗捏把冷汗,甚至也開始替自己唸經祈求上蒼保佑,保佑他不要被扯進這團解不開的漩渦中。
「如果你為了躺在床上這奴婢就想躲著朕,那你就大錯特錯了!」繞且初氣憤地一把將她拉進懷中,牢牢地鉗制著。「朕不會放開你,更不會讓你躲開朕!」
她扯出一抹難堪的笑。「你依舊放不開身為帝王的驕傲。」
他氣結了。
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從未有人能令他如此無力挫敗,一向都是眾人對他阿諛諂媚,盡說些奉承的話,沒人敢與他的身份相抗衡。
獨獨她,不僅不屑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甚至還看低他。
他該拿眼前這小女人怎麼辦?
「朕的身份永遠都不會改變,你必須學著去適應它。」
「今日喜悅為何會被人抓去出氣?完全是因為我的關係,在這裡,我什麼都不是,我和喜悅都只是一介平民,任誰都有權力拿我倆出氣,只是大家礙於你的關係而不正面與我起衝突,但卻苦了喜悅必須替我承擔。」
她的日子原本過得非常愜意,在繡房裡照顧生意、繡繡東西。
但一遇見他,她原本安順的日子便被打亂,現在甚至被囚在這皇宮禁地之中,卻是一個身份地位連奴婢都不如的民女,而被召進宮的原因只是因為眼前這位萬人之上的天子想得到她。
「你在乎的是身份地位?」
「為何你還是不懂我!」她逃到角落,抱緊身子給自己一點勇氣。「我想要的是離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離開?」繞且初憤怒得想掐死元緗。「你永遠都沒有機會離開我的身邊半步,如果綁住你、囚住你才能將你留在我身邊,你明白我是不會猶豫的。」
他轉身離開之前又回過頭看著躲在角落的元緗,心中那疼痛感又浮現,但如果他一心軟,她就會永遠離開他!
「進榮,傳話下去,朕要擇日納妃!」繞且初狠下心下令。
元緗聞言全身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抱著頭將臉埋進雙臂之中。
如果他的身份不是這麼敏感而尊貴,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但有太多的阻礙橫隔在他們之間,這卻是促使她感到心慌的原因,她並不希罕他是否納她為妃,而是早在踏入這深宮之中,她就預期到自己會因為心門深鎖,看盡宮內爭奪權力的骯髒事而失去元氣。
她並不是真想離開他,而是想離開這座大宮廷,遠離這裡的一切。
她依舊愛他,卻沒有勇氣去接受他的一切,她只能接受單單純純的他,那些附加的東西,她倒是不希罕。
沒有人能夠因為她的身份而欺負喜悅到這種田地,她不會就此就算了!
「主子,這下你可出了口氣了,朝那丫環下手,果真比教訓那平民來得爽快。」○鈴似乎在敘述著什麼得意的事,不禁手舞足蹈。
寧妃優雅地倒杯茶喝。
昨天那場摑打小人的戲碼,看得她開心不已。
原就想教訓那賤民的,奈何還是得顧著皇上這方,總不能大咧咧地惹怒龍顏吧!不過她倒是沒想過拿那丫環出氣的效果會這麼好,這些天皇上也沒再去找那女人,而那女人也安靜多了,至少在御花園裡不再看見那對主僕的蹤影。
哼,敢勾引皇上,她可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敢和她這未來皇后搶人!
「○鈴,那丫環怎麼樣了?可別整死人了,我可不想她死。」寧妃檢視著修剪完美的指甲。
「主子放一萬個心,那丫環的賤命還沒這麼脆弱,老嬤嬤只是以木板子摑打她的臉頰,又沒對她動殘刑,死不了的,頂多一、兩個月無法說話罷了。」
「那就好,這陣子耳根倒可以清靜清靜。」
「一切都是那丫環自找的,沒事在御花園裡大喊大叫,分明是替人找機會教訓她。如果有事,大可推說是那丫環在御花園裡沒規矩地大叫大鬧,將事情推得一乾二淨。」○鈴露出好邪的嘴臉。
「算我沒虧待你。」寧妃舒展一下筋骨,嘴角掛上莫測高深的笑。「○鈴,你看是不是得去見見那女人了?」
「主子,你要紆尊降貴地去找那平民?你可是堂堂一名妃子,而且是皇上最鍾愛的妃子耶,在我朝之中,○鈴還沒聽說有誰在選秀會後第一個月就被封為妃子的,你確定要嗎?」
○鈴的誇讚聽得寧妃心花怒放。
「○鈴,我可沒你說的那麼好,不過如果我當上了皇后,准少不了你的好處。」
○鈴笑開懷。「多謝主子提拔賞賜!」
「不過我還是得去會會她,至於是不是紆尊降貴,到時你就會知道我打的是啥主意了。」
「喜悅,你的臉頰還會不會痛?」元緗心疼地拿了杯水遞給喜悅。
經過太醫細心敷藥佐以補藥調養,喜悅的精神是好多了,但雙頰仍舊腫得像發糕。
「大小姐,喜悅不能伺候你,還得勞你照顧我。」喜悅困難地說著話,也只有和她相處久的元緗才聽得懂喜悅在說什麼。
「還說這個,你會這樣還不都是我害的,如果我不拉你進宮,你會受這種委屈嗎?」
「但是……大小姐也是想找個人作伴啊。」
「話是沒錯……」
那時她會拉著喜悅一塊進宮是想教訓她,誰教她老是愛拿她的事當玩笑講,愛嚼舌根,孰料這下喜悅可真當了她的墊背了。
「大小姐,你得小心寧妃娘娘,她似乎非常恨你。」
元緗怔忡。「為什麼?我又沒惹她什麼。」頂多是進宮那天說的那番話,然後不對她行禮,就這些而已,難道那個寧妃真那麼小心眼?
「大小姐,你們侍奉的是同一個男人,是皇上,女人只要一碰上情這種東西,很難不產生嫉妒。」哎喲,臉又開始痛了。喜悅的手停在半空中,想碰臉頰卻不敢碰。
「又痛了?」元緗拿起一罐白瓷瓶。「我替你塗點藥。」
涼涼的藥膏在頰畔產生效力,疼痛感消失了些,喜悅又接著道:「喜悅看著皇上日日想著小姐,天天來找你,大概就猜得出皇上愛的其實是你,寧妃娘娘可能也料想到這點,說不定皇上前幾日都來找你,冷落了寧妃娘娘,寧妃娘娘才會想找人出氣,可又不敢動大小姐。」
元緗將白甕瓶放回桌上。
「不可能,他喜歡的不可能是我!」她極力抗拒。
「怎麼不可能?聽說禮規不准女人在皇上的正殿寢宮過夜,大小姐,你在這過了幾夜了?皇上甚至讓你住下來,不喜歡你喜歡誰?」總不會是她吧?
元緗愣了愣。
她一直不敢去想繞且初的話,不敢將一切想得太好,因為她怕傷心,怕受到傷害,就像元綾與她師父御劍夫一樣。
元綾個性堅強,所以她選擇以逃避來抗議,她可以不見御劍夫。
但她能嗎?她能因為怕受傷害而選擇躲避繞且初嗎?
他勢力龐大,沒人敢和他作對,在這個國家,所有一切都是他的,他掌握所有生殺人權,他可以因看上一個平民女子而召進宮,就像她一樣。
而她卻沒法拒絕。
他的手段強硬,甚至想以綁縛的方式留下她……
「大小姐?」喜悅皺眉睇睨她。
「喜悅,以後別再說什麼繞且初喜歡我的話,我不喜歡聽。」
「大小姐,你還是不能接受皇上的身份嗎,如果皇上不愛你,又怎能容許你以這麼不敬的方式直喚名諱,那可是大不敬的事,是能治罪砍頭的。」
元緗現在是諱疾忌醫,寧願自己不去想,也不願到頭來受傷。
「別再說了。」元緗轉移話題,拿起桌上盤糕點。「你的嘴能吃東西嗎,要不要吃點甜糕?」
喜悅搖搖頭。「不要,人家的嘴巴還好痛,一吃東西就痛。」
「我會替你報仇的。」元緗信誓旦旦地道。
「別……大小姐,你可別做傻事!喜悅痛一下就算了,只要寧妃娘娘沒來找大小姐的麻煩,喜悅沒關係的。」喜悅害怕地吞嚥口水。「何況人家貴為妃子,咱們什麼身份都還未明,貿然與寧妃娘娘作對,到頭來吃虧的可是咱們呀!」
「難道你甘願臉頰莫名其妙被打腫成這樣?」
喜悅努努嘴。雖然心有不甘,但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她也不願意自己服侍的主子受什麼委屈。
「反正喜悅這一身賤骨頭,再多折騰都還受得了;大小姐可不同,喜悅才不要大小姐為了替喜悅出一口氣而受到委屈。」
「喜悅……」
元緗聽了這番話,差點感動得痛哭流涕。
喜悅服侍她那麼久,她還真不知道她是這麼替她這個主子著想!
還以為她會的只有一天到晚漏她的氣、在外頭嚼舌根,將她一堆爛帳、丟臉的事全洩個徹底,沒想到……
「寧妃娘娘駕到!」門外侍衛大聲宣告。
元緗和喜悅還來不及從震驚中回復,一身緋紅的寧妃便在丫環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見到寧妃娘娘還不下跪!」○鈴大聲喝斥兩人。
喜悅正想下床行禮,便被元緗擋住。
「不必了。沒那必要向一個這麼殘忍的女人下跪行禮。」她正想找人算帳,沒想到有人迫不及待地送上門來,今天正好讓她洩洩多日來的怨氣!
「大膽!」
○鈴啪的一聲,朝元緗的臉頓狠狠摑了一掌,力道之大將元緗的頭都打側了一邊,她動作快得讓元緗來不及閃躲,臉頰便傳來熱燙的麻辣感。
「大小姐!」喜悅趕緊跑到元緗面前審視。「都紅了!」
「不礙事。」
寧妃像沒事般優雅地在椅子上坐下,揚了揚手中的絲絹。「聽說你是元一敬的女兒,什麼時候替本貴妃繡條帕子吧。」
「我是會繡帕子沒錯,但不替沒人性的人繡,那會污了我辛辛苦苦繡好的帕子。」
「你——」寧妃沉住氣,綻開笑顏。「聽說皇上是看上了你的身子才把你召進宮來,怎麼,進宮第一天就破身了吧?」
元緗再也忍不住了,眼眶裡蓄滿淚水。
「哎喲,可別哭呀,否則皇上等會兒回來,還以為是我欺負你,到時這罪可大囉。」
○鈴不屑地睨了元緗一眼,隨即附在寧妃耳邊笑答:「主子,看來人家覺得委屈耶,瞧,她都快哭了。」
「有啥好哭的,誰一進宮沒被臨幸的,被皇上臨幸是好事,至少皇上還是看上了你的身子,不過如果你再這麼不長進,也不學點花樣好取悅皇上,不出多日,皇上就會對你厭倦了。」
「主子,聽小李子公公說皇上似乎有意立你為後是嗎?」
寧妃緩緩地伸指抵在唇上。「噓,別說這麼大聲,皇上還不想讓我知道,我們當作不知道就算了,皇上大概想給我們一個驚喜,誰要小李子公公嘴碎先說了。」
「不可能的!」元緗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喝斥。
「什麼不可能!」○鈴憤怒地又想打元緗一記耳刮子,但元緗這會兒躲了開來,而且還了○鈴一記。「主子,你看。」
「大膽,我的人你也敢動!」寧妃根本就是借題發揮,伸手替○鈴還回去。
清脆的聲響在屋內揚起,這記巴掌打得可響了,元緗只覺得眼前一陣暈眩,身子搖搖晃晃地站不穩。
「大小姐!」喜悅及時扶住元緗。
元緗拚命搖頭。「沒……沒事,我沒事。」
「也不搞清楚自己是什麼身份,只是妓女,居然連我的人都敢動,你活得不耐煩了!」
「誰是妓女!」元緗忍住淚,氣紅了臉朝寧妃大吼。
「不是你是誰。」○鈴啐了回去。
元緗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打了寧妃一巴掌。
為什麼她得待在這兒忍受這些?既然繞且初要立寧妃為後,又為什麼要動她,要和她說那些甜言蜜語、哄騙她的話?
或者她在繞且初的心底,就是那種只要幾句甜言蜜語便能輕易騙到手的人!
寧妃一手覆著臉頰,一顆豆大的淚珠落下,她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哀愁地輕聲哭訴:「你竟然打我?!我是妃子,而你是什麼?或許皇上是眷寵你沒錯,但你就能在宮裡為所欲為,一點禮儀都不顧嗎?你不與我行禮就算了,竟然還出手打我,你以為我就不會向皇上告狀嗎?」
「要告狀就告狀,不要在我面前搬出皇上,我不怕他!要踢出宮就踢出宮,我也不希罕待在這兒,是他硬留我、囚我,否則我早就離開這兒遠遠的。」
一想到繞且初的女人何其多,而她竟要在這群數也數不清的女人堆裡找出一條路,分得他一丁點的愛,她就恨!
為什麼他非得來撩撥她不可,讓她陷入這種難堪、受人欺侮的局面?
「難道你不愛皇上嗎?願意進宮成為皇上女人的,全都是因為愛皇上,你不是嗎?」
元緗啞口無言。
她不愛他嗎?
她便是因為愛他才會受傷那麼深,為了他而大動肝火。
「既然不愛,就不要和我們搶皇上。」寧妃以絲絹擦拭眼角的淚。「我們進宮來,就沒有出去的機會,一輩子只能待在皇宮裡,和許多女人分享皇上,這輩子只要有一日能夠與皇上同床共枕,就是很幸福的事了,宮裡多得是一輩子都見不到皇上一面的女人。而你,既不是選秀會上選出的秀女,只是平民身份,你就比我們多了機會能獨佔丈夫,為什麼還要進來和我們搶唯一的希望?」
元緗別過頭去。「我沒有想過要進來,我甚至沒想過要擁有他。」她也是進宮後才知道他高高在上的身份的。
「難道你甚至沒愛過朕?」繞且初不知何時悄悄地走了進來。
當他發現她並沒有回答寧妃愛不愛他時,他的心酸澀疼痛得不得了,他甚至得忍著一口氣才不致奔過去鉗住她,要她好好回答。
「皇上!」寧妃驚訝地站起身行禮,手也不再覆在有個紅色手掌印的臉頰上。
元緗也感到驚訝,但緊咬著唇不肯和他說話。
「你打了她?」
繞且初睇見寧妃臉頰上的紅印子,隨即嚴厲地瞪視元緗。
難道他沒見到她臉頰上比寧妃更深的紅印子嗎?元緗難過地看著繞且初,看著他以疼惜的指背撫過寧妃的臉頰,輕聲詢問她疼不疼,痛不痛……
「難道你沒見到我臉頰上也浮著掌印嗎?」
繞且初斜睨了一眼,冷冷道:「你臉頰上那印子怎麼來的?」
元緗冷笑。「多虧了你的妾,是她賞的。」
「她不向臣妾行禮,甚至憂言相向,○鈴只不過多說了幾句,她就像只要咬人的瘋狗。」寧妃惡人先告狀。
「朕知道了。」繞且初走向前去,狠下心賞了元緗一巴掌,打得元緗一愣一愣地。「她不是朕的妾,朕正打算立她為後,也就是朕的正室,而你,不是妾不是奴,就得守宮裡的規矩,見了地位比你高的人就得行禮。」
元緗撫著臉頰,繞且初的這一巴掌,真的打進她的心了。
幾天前他才因為寧妃動了喜悅而氣憤不已,想直接找寧妃質問個清楚,今日卻反常地打她一巴掌,甚至整個心都向著寧妃。
難道真的是伴君如伴虎嗎?
「你打我?」
「既然進了宮就得守規矩,進榮沒教你嗎?」說完,繞且初走回寧妃身邊,撫著她的臉頰,柔聲問:「痛不痛?朕讓太醫拿點藥來替你擦擦。」
「嗯。」寧妃哭喪著臉答道。
「既然你不想守宮裡的規矩,看來朕還是把你送出宮好了,朕不想再見到你。」多無情的話。
元緗看見繞且初摟著寧妃的肩頭,心疼地替她拭淚,卻不分青紅皂白的賞她一巴掌……她不能哭!
明明知道他說這番話便是不再留戀她,她也知道這一天會來臨,但沒想到竟是這麼快,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他便已厭倦了她,那麼她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他曾經說過的,曾經這麼哄著她的——
朕想得到你就是想得到你,朕不管你是否心有所屬、是否恨朕,朕都有辦法讓你愛上朕!
難道你還不懂嗎?我的心早就被你捉住了。
他甚至以嚴厲慎重的語氣告訴她他在乎她——
緗,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一個月不見,如今見了你,才知道自己是這麼想念你。
元緗想起自己曾這麼問過繞且初:在你心中,我算是什麼?妃子、妻子,哪一種?
而他又是如何回答的?
妃子。
他回答妃子不是嗎?但現在他對待她的方式竟然連個奴婢都不如!
你已是我的人,我自然不會與你計較這麼多,但你畢竟已是宮廷中人,說話還是輕重多分曉。
你以為我會讓你不見嗎?除非是我不要你,否則你一輩子都難逃我的視線範圍。
她心酸地想起他的話。
你早晚有一天會厭倦我的,到時我該何去何從?
那我會替你找個好婆家,替你辦場風風光光的婚宴。
如果哪一天你厭倦了,不要告訴我,只要將我送到最遠的地方,讓我看不到這兒,看不到你。
你永遠都沒有機會離開我的身邊半步,如果綁住你、囚住你才能將你留在我身邊,你明白我是不會猶豫的。
原來他說的這些全是謊言、全是唬她的!
他厭倦了她。
元緗踉蹌地後退數步。
「進榮!」繞且初嚴厲地喚人。
「奴才在。」
「將她送到城郊別業去,立刻!朕不想再見到她。」
繞且初抱著寧妃走到床邊坐下,拿起桌上原本給喜悅擦臉頰的白瓷瓶,挖起一團透明的藥膏,溫柔地替寧妃擦拭。
「元姑娘。」進榮恭敬地站在元緗身旁。
元緗沒想過自己的心會有碎了一地而撿不回來的時候,她也沒想過自己千防萬防,防止像元綾那樣為愛心力交瘁,卻敗在繞且初手下,而且敗得一塌糊塗。
元緗揪著手中的絲絹,現在只有絲絹能給她一點支撐,她只能以握絲絹的方式來控制自己。
「如果你這麼快就對我失去興趣,當初就不該來招惹我。如今得到了我的身體,卻又棄如敝屣,我是人,我也會有心痛的時候,何以你認為你這般對待我,我不會心碎、不會心死!」
當初她堅持了老半天,到頭來還是陷入,反而跌得更慘。元緗不知她頰上已沾滿傷慟的淚水。
繞且初心頭一震,冷然地睨著她。「朕的興趣是在獵艷,而你不過是朕獵物清單中的其中一頭小鹿,難道你真以為朕會為了你而改變什麼嗎?」
元緗聞言,全身無力地住下墜,幸而喜悅及時扶住她的身子。
如果在你面前以平民百姓的方式稱呼自己,是你最能接受的方式,「我」可以答應你,從此私底下不再以「朕」稱呼自己。
「大小姐!」
「不用住到什麼城郊別業去,我有家可以回。」元緗拉著喜悅。「喜悅,咱們回去,這裡永遠都不可能會適合我們。」
繞且初冷峻地喚住元緗。
「你以為朕會放任自己的女人流落在外,甚至為人妻嗎?」
元緗回首,狠狠地瞪著他。「你究竟想證明什麼?證明我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嗎?」
他那樣的話擺明了是將她打入冷宮,只不過她不是宮廷內的人,所以他才不能將她鎖進冷宮裡,只好將她囚在城郊皇族別業裡。
「朕只是想更確定曾臨幸過的女人不會又跑去和別的男人成親,不管朕還想不想要,被臨幸過的女人就必須一生都不能嫁人。」繞且初緩緩道。「或許你是想朕送一塊『功在社稷』的匾額賞你?」
元緗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撲簌簌地狂洩,就像洪水一般無法可擋。
她看見寧妃得意的嘴臉,恨不得撕破那張虛假、偽憐的臉!
她閉上眼,不想再多看他們一眼,再度睜開眼時,她變得冷漠,在臉上瞧不出任何情緒。
天知道,她心痛得想死。
「皇上,你大可以安心地與寧妃廝守在一塊,被囚困在別業裡,我將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再見任何人,那麼便不會有紅杏出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