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餐,我翻開當天的報紙查看招聘廣告,現有的積蓄都交給了徐醫生,我急需找到收入來源,以便進行自己設定好的計劃。
用紅筆圈出幾個較適合的後,我咬著麵包片,打開電視看早新聞,準備在天氣預報後再出門。
電話鈴聲突然大作,接起來一聽,竟是林總打來的。
「練非,你快來救命,有幾家大客戶的案子,指名要你做的,你快來啊。」
「林總,我已經辭職了啊,叫其他設計師……」
「不行,如果你不接,他們就不跟俐豐合作的。你辭職不也為怕連累公司沒案子接嗎,現在這種情形,你當然要回來的,快點來啊。」
我沉吟了一下,輕聲道:「我知道了。」
看來小鄧,仍是沒有按我的要求去做。
拿起遙控器,正準備關上電視,一條新聞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本台快訊,由於貴生銀行突然宣佈暫不考慮魏氏實業今年的貸款申請,導致魏氏股價今日暴跌。為化解危機,魏氏實業緊急召開董事會,但該公司發言人拒絕向媒體透露相關對策。據專家分析,貴生銀行對魏氏的不信任原因可能是……」
尹繪,尹繪,他的動作可真快。
撥通了尹繪電話,我直接說:「是你在插手吧?」
他頓了頓,小心地問:「非非,你生氣嗎?」
我冷笑:「我哪有那麼多精力來跟你生氣,況且,這些事情就算你知道我會生氣,也忍不住要去做的。」
「非非,我不能忍受……任何人欺負你……」
「所以你安插密探在我身邊?」
「對不起……我只是……」
「好了,我不想聽解釋,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非非,我承認有……收買過你的助理,不過這一次,是魏其平自己撞上來的。他竟敢打電話到每日報社去,要發一篇有關你的報道……」
「每日報社?朱歡?」
「是啊,我知道你不想再被過去的事打擾,所以採取了一點措施,媒體那邊,你就不用擔心了。」
「魏其平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魏氏裡不只他一個人,你能收手時就收手吧,何必把其他人牽扯進來。」
「魏氏今天的危機,不能算是我造成的。它本來就有很多內部問題,導致在銀行的資信度下降,貴生提出要繪凌做擔保才敢繼續貸款……其實原本也不是不可以替他擔保,順便從中漁利,可現在,我不再踩上一腳就是好的了。」尹繪大概聽我語氣裡不像很惱怒的樣子,慢慢也就變的理直氣壯了。
我覺得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就掛上了電話。才掛斷三四秒,又立即瘋響起來。
「非非,你生氣啦?」
「我說過,沒那個精力,我要出門了,你別再打過來。」
「出門?你要去哪裡?今天會下雨,小心別著涼,我過來送你好嗎?」
我淡淡道:「托您的福,找了那麼多CASE給俐豐,我得上班去了,掛了。」
走出門,天色果然陰沉,有一個人,靜靜站在街對面的水泥燈桿下,看著我,目光清晰而又鎮定。
我的身體就像在三九天被浸在冰水裡一樣,寒意刺骨,正準備轉身跑回家,另一隻手緊緊攥住了我的胳膊。
抬起頭,魏其平面無表情俯視著我。
下一刻恢復意識時已身處一個陌生的房間,窗簾拉著.室內光線陰暗,陳設簡單,有股淡淡的霉味。
「你是怎麼出來的?」我一開口,覺得自己聲音乾澀。
「出來根本不難。對我來說,最難的事情是二十四小時裝瘋。」練昭彎下腰來,用指頭戳戳我的臉,「嘖嘖,保養的真好。我就不行了,滿臉是皺紋,老了。」
「就算不保養,你本來也比我老得多,如果我記得不錯,你今年三十九了,比你前夫大六歲,比我大十二歲。」
練昭吃驚地看著我。在她的印象中,寂寞溫順的練非是不可能有這樣的毒舌的。
「山中百日,世上千年,看來你變了很多啊。」我姐姐坐下來,點上一支煙,「我喜歡你以前的樣子,怯生生的,像一頭可愛的小鹿,唯恐不能討好家裡的每一個人,模樣脆弱極了,好像一捏就碎。沒想到大難來時,卻只有你能倖存,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她吐出長長的一口煙,噴在我臉上,我忍了好久,才忍住那股嗆味,沒有咳嗽出來。
「我一直搞不明白,你哪一點比我好,可以讓尹繪這麼愛你?」逼視過來的眼睛帶著紅絲和濃濃的恨意,幾乎要把我吞噬。
可惜我已非當年的練非,這種程度的壓力還不算什麼。
「我比你好的地方,又何止一點。我正直,有良心,真誠,堅強,愛護弱小,敢負責任,尊重生命,從不逃避對家人和朋友的義務,不會用卑劣的手段達到目的,我的手上沒沾過無辜的鮮血,腳下沒踩過別人的屍體,我可以自食其力地工作,賺乾淨的錢,我還比你年輕,比你有魅力,比你更自然……」
練昭重重的一記耳光打斷了我的話,一張發黃的臉氣得慘白。
「你搶我的丈夫,還敢這樣振振有詞?練非,我告訴你,沒有人敢這樣對我,你、還有他,你們統統都會被我送下地獄!」
「丈夫?」我冷笑,「如果不是你剁下他弟弟的一段手指給他看,他會乖乖跟你進教堂?用暴力取得愛情,姐,你到底是聰明還是笨?」
練昭突然仰天瘋狂地大笑起來:「小非啊,你以為尹繪的手是乾淨的嗎?沒有用異常的手段,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沒辦法瞞過我創建他自己的王國,進而一舉擊潰練氏。在商場上要想快速累積財富,走正道是行不通的,稍稍軟一點,就會被人連肉帶骨地吞掉。尹繪就是想通了這個道理,才最終打敗了我。如果他還是以前那個溫吞悠閒的書獃子,你們兩個,早就被我撕成碎片了!」
我用憐憫的眼神看著這個一生都不知幸福為何物的女人,看著她張牙舞爪的樣子,什麼話也不想再說。
「你為什麼這樣看我?」練昭捉起我,狠命地搖,「你以為你那個打了勝仗的白馬王子有機會救你嗎?你做夢!」
「姐,你還不明白嗎?其實尹繪一手摧毀練氏的事業與家聲,成功地讓你從雲端跌下來時不算羸,因為他心上的傷口不是這些報復就可以治癒的。只有當他開始完全沒有陰影的愛我,當他為那種死法的爸爸安排後事,給媽媽最好的醫療看護,並且為你支付醫藥費的時候,他才算是成功地戰勝了你的暴虐。相反的,你是始作俑者,是所有罪惡與痛苦的起源,但你的恨卻比他強烈,你為此將付出的代價就是:永遠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
「愛?」她狠狠絞動著我的手腕,「我做這麼多難道不是為了愛他?如果不是有你……他最終一定會是我的!」
「你那個不是愛,只是佔有。如果愛一個人,除了希望永遠和他在一起外,更希望他健康、快樂,不受任何傷害,哪怕自己將墜入無盡的黑暗與孤獨,也想讓他可以繼續生活在陽光中,可以繼續享受生命、獲得幸福,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就算不再被他所愛,就算會被漸漸遺忘,也此生無憾。」這些話,我從沒有跟任何人說過,為什麼竟然告訴練昭,自己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最不可能理解我這些想法的人,恐怕就是練昭了。
她果然不能理解。她的回應就是抓起我的身體,用力向牆上撞去,撞得我頭昏眼花。
「小心一點,如果他死了,事情就不太好辦了。」另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隨著推門聲進入到室內,不用抬頭我也知道他是誰。
「你剛才幹什麼去了?我說過,先不要慌著給尹繪打電話。」
「少拿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你現在已經不是商界的女王了!」魏其平冷冷地對她說,然後蹲到我身邊,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小少爺,如果不是你姐姐從瘋人院跑出來告訴我,我還真不知道你和尹繪還有一腿,竟有本事把我們魏氏整成那個樣子。我告訴你,既然落在我手裡,不撈夠本我是不會鬆手的。」
我淡淡一笑:「那為什麼不趕緊去打電話?不怕夜長夢多?」
練昭格格笑著:「你別急,過兩天再說。我還想看看你那個癡情郎和好哥哥慌作一團的樣子呢,想想都過癮。」
我抬頭疑惑的看她。
練昭誇張地一拍手:「哎呀我居然忘了,你好像還不知道呢。我說的哥哥就是鍾未倫啊,你其實是鍾沛老傢伙在外面私生的啦,沒有狗膽帶回家,又偏偏想讓你生活在上流社會,就拿一筆上億的合作投資來跟老爸做交易,給了你一個姓練的名份。後來老婆死了,本想來接你的,又矯情的怕你受不了打擊什麼的,婆婆媽媽猶豫不決,弄到後來老爸暴斃,老媽發瘋,反而找不到機會開口,真是可笑極了。」
我按住胸口,想讓心跳慢一點。
「最後一絲希望也沒有了吧?」練昭湊到我耳邊,熱熱地氣息噴在我臉上,「本以為好歹也是我弟弟,想著我也許還念什麼血緣之情,結果自己只是個沒人要的野種,像你這樣的人,我以前殺了不計其數,沒有那個讓我眨過一下眼睛。不過看在你還算為我存了一點小錢花銷的份上,我會讓你死的比較好看一些。」
我看見她手裡的那張存折,心一跳:「徐醫生呢,你把他怎麼啦?」
「沒事兒,最多在床上躺三天而已。」她翻看著存折的內頁,嘴裡嘖嘖作響,「這麼些年,你就存了這點錢?你情人沒多給你幾筆?」
我閉上眼睛,不想再理會。她只想看我痛苦的樣子,何苦成全她。
好在這兩個人沒有繼續折騰我,到外間悉悉索索的商量事情去了。
尹繪現在,應該已經發現我失蹤了吧。涉及到我的事情,他一向不冷靜,希望鍾未倫能夠勸住他,不至於把魏家,追殺的過於徹底。
練昭現在,不知道尹繪的勢力有多大,而魏其平,不知道他有多狠,有多愛我,所以他們兩個,一定會輸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