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配(上) 第三章
    二皇子壽宴上出現刺客,自然不是一件小事。可混亂之間,賓客中射出的兩道銀光究竟出於何人之手,沒有人看清。換一句話說,人人都有刺殺當朝皇子的嫌疑。  

    康泰攬著鄢琪的肩坐回位子上一言不發,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的看著麒弘。默然少頃,他才轉頭問了離兒一聲:「你沒事吧?」  

    離兒剛才被推離險區時立足不穩,恰恰跌入趕來救援的凌揚懷中,由於情況變幻快速,兩人看得發呆,竟一直保持著抱在一起的姿勢,被麒弘一問,才慌慌張張地分開。  

    「既然都沒事,我就不追究了,免得好好一個生日,為了些小人弄得雞飛狗跳。戲不演了,大家四處逛逛吧。」  

    麒弘此言一發,眾人都鬆了一口氣,誰還有閒心逛,紛紛湧向園門準備離去。幾個老王爺過來問候了兩句,因為不想再打擾後續事宜的處理,也告辭離去。康泰拉著鄢琪站起來,招手叫過麒弘:「多少還是查一下,以免日後還有事端,你總不想讓我時不時地擔心你吧。」  

    麒弘滿不在乎地搖搖頭:「皇兄不用擔心,反正這沒頭沒腦的事情,查也查不出來,大不了我以後小心一些。」  

    康泰正要再說,鄢琪突然道:「怎麼大家又回來了?」  

    兩兄弟抬頭一看,除了幾個老王爺外,剛剛如潮水般湧向園門的人群又像打在鐵壁上的浪濤一樣退了回來。正迷惑間,一個家僕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跪下:「啟稟二殿下,請您放心,喻總管已下令封鎖所有出口,沒有找到疑犯之前,一個人也逃不掉。」  

    麒弘的臉頓時發青。康泰忍笑勸道:「喻總管職責所在,出了這件事自然第一反應就是去封門,恐怕沒有聽到你後來的吩咐。」麒弘狠狠地瞪著那個倒霉的家僕,吼道:「封什麼門?!我已經下令所有人都可以走,快去把門崗給撤了!」  

    凌揚此時突然跑了過來,行了個禮道:「二殿下,離兒剛才受了驚嚇,人覺得很不舒服,既然不能出園,能否先找個大夫進來給他看一下?」  

    「沒事了,現在沒人攔你們。原來你一直在照顧離兒,真是麻煩了。改天你再來,咱們好好聊聊。」一見到他,麒弘立即眉開眼笑。  

    凌揚爽朗地一笑:「一定來,與二皇子談馬,真是人生一大樂事。如此我先告退。」  

    人群慢慢開始減少,看來二皇子殿下的命令已傳達過去,鄢琪本想慫恿麒弘親自去看望一下離兒,又怕操之過急,引起他的戒心,便沒有插言。  

    康泰緩步走向倒臥於地的兩具屍體,撥開其中一人的前襟查看,除了膚色很深以外,沒有發現其他異狀。鄢琪也蹲了過來,拿出一枚銀針探了探死者嘴角的血跡,針身立即變黑,可見所服之毒毒性甚強。  

    麒弘一向不喜歡偵查之事,遠遠站著看,正發愣間,突又聽見凌揚略帶惱怒的聲音遙遙傳來:「為什麼別人可以走離兒卻不能走?他剛才明明是受襲者,會有什麼嫌疑?」  

    康泰二人似乎也聽見爭執之聲,雙雙站了起來,與麒弘交換了一下眼光,三人一齊向園門口走去,想看個究竟。  

    凌揚一見三人走來,立即抓住麒弘道:「二殿下,你也知道離兒根本沒有參與刺殺行動的,為什麼貴屬不放他走?」  

    麒弘瞪向攔阻的王府護衛:「這又是在幹什麼?」  

    那護衛面有難色:「二殿下……喻總管特別交待,有話要問這位叫離兒的清倌,屬下不敢擅自……」  

    「什麼叫擅自?是我叫你放人的!喻總管人呢?」  

    「喻總管在忙其他的事,等會兒就過來。……不如請這位離兒再留一會兒……」  

    麒弘覺得很沒面子,豎起了眉毛:「立即放人,囉嗦什麼?不認得我是誰?」  

    那護衛頓時滿頭冷汗:「屬下不敢……」  

    凌揚扶起一旁面色如雪的離兒,剛開口道了個謝字,另兩個侍衛模樣的人風風火火奔過來,看見麒弘,怔了一怔,上前叩了個頭,道:「屬下們奉喻總管之命,來帶這個清倌去問話。」  

    麒弘幾乎是咆哮著吼道:「沒什麼好問的,本王已下令放了此人,不許你們動他。」  

    兩個侍衛嚇了一跳,低頭不敢說話。  

    凌揚這才向三位皇子點頭致意,扶著離兒快步走開。  

    麒弘仍是氣呼呼的:「真是小題大作,好好一個生日,過成這個樣子。」  

    鄢琪湊過來道:「我今天才發現下屬太過能幹也不是一件好事,弄得這府裡都沒人聽你的了。」  

    麒弘怎肯在鄢琪面前示弱:「怎麼沒人聽我的,剛才只是因為傳令不暢的緣故。」  

    「哦。」鄢琪挑眉一笑,沒再多說。  

    在回東宮的馬車上,鄢琪最終還是忍不住道:「你也看見了吧。」  

    康泰點頭:「看見了,離兒還沒出府門就被帶走了,凌揚也被趕出,沒辦法再回來向麒弘求助。」  

    「喻總管膽子真是不小,主子的命令可以不當一回事的,他不怕嗎?」  

    「他有什麼好怕的,麒弘如果不要他,京城裡會有上百家府第排隊請他去管事的。就今天這件事而言,其實喻總管的處理方法是對的,在確認疑犯尚未離開的情形下,即時盤查的效果比日後追查要好得多。」  

    「可他已經服從麒弘放人走的命令了,為什麼還硬要留下離兒呢?」  

    康泰瞟了鄢琪一眼:「你覺得離兒毫無嫌疑?」  

    鄢琪怔了怔。他不是嬌生慣養的溫室花朵,也曾經歷極為凶險之事,思慮一向慎密,只略略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形,便沉吟著點了點頭。  

    康泰見他神情變得凝重,又湊過來逗他,挑起目前這孩子最感興趣的話題問:「怎麼樣,你的兩張王牌都出場了,是不是開始覺得勝算不大?」  

    「怎麼會?」鄢琪一下子仰起頭來,「麒弘不知道有多喜歡凌揚呢。看來他不太欣賞離兒這種的。以後我要在凌揚身上多下功夫了。」  

    「弘兒的確不太喜歡過於柔弱的,不過凌揚倒好像很喜歡這一型。你可別說你沒發現啊。」  

    「不會吧,」鄢琪臉色發白,「要是麒弘喜歡凌揚,凌揚卻喜歡離兒,這不就亂套了嗎。你弟弟好可憐哦,第一次戀愛就失戀。」  

    康泰哭笑不得:「我替弘兒謝謝你提前對他表示同情。」  

    「不過你放心,」鄢琪拍著胸脯,「既然他現在也算我哥哥,最多十天我就可以幫他製造一個和凌揚發展感情的絕好機會。」  

    康泰擰著他的臉笑:「這樣厚臉皮的話你也說?那個機會算是你製造的?」  

    鄢琪膩進他的懷裡蹭蹭:「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機會啊?」  

    「十天後還會有什麼?就是今年的狩獵大會嘛。說起來這還是你第一次參加呢。」康泰仍是象抱小孩一樣摟著他,摸摸那滿頭柔髮。  

    「也是第一次增加賽馬的項目啊。聽說賭注下得很大,你賭誰優勝?」  

    「你是指狩獵還是賽馬?」  

    「賽馬。大家都不賭狩獵優勝者的,誰都知道今年一定又是魏之奇贏。」  

    「賽馬的話,我賭凌揚贏。」  

    「那我賭你家寶貝二弟贏。」  

    「為什麼?」  

    「他必須贏啊。像凌揚那樣的人,一定要贏過他的人,才有可能贏得他的心。我明天就去下注,咱倆下一樣多的賭注,這樣不管誰贏都不會虧本,至少肥水不流外人田。」  

    康泰再次忍不住哈哈大笑:「傻孩子,如果是第三個人贏,咱倆就都賠了!」  

    鄢琪將手臂繞上他脖項,撒嬌道:「才不會呢。明天你下了朝,陪我一起去下注哦。」  

    抱住心愛小孩軟軟的身體,康泰答應著,心裡暗暗覺得從無崖島回來後,自己越發像一個寵溺的父親了。  

    鄢琪康泰談論到的狩獵大會,名曰為弘揚尚武精神,其實延續了十幾代後已演變成皇族舉辦的一年一度的公開遊樂活動,參加者的限制越來越少,玩的花樣卻越來越多(詳見青萍結綠的番外。凡是看此文滿頭霧水看不懂的,都請先看青萍結綠),除了正統的狩獵以外,還陸續增加了射箭、比武、馬球等項目,今年更是增加了賽馬一項。每項比賽都有大批的人下注賭優勝,豪賭的驚險與熱鬧幾乎不下於比賽本身。不過近三年來最重頭的狩獵一項反而無人去賭,原因就在於魏之奇其人。  

    要說魏之奇本人,其實並不是什麼很出風頭的類型。身材不高不矮,相貌普通級的英俊,家世不是豪門,卻也和低微兩字沾不上邊,普通的世代官宦之家,人才也絕非驚才絕艷之輩,什麼都是中庸的,連騎射功夫也一般,可在狩獵方面偏偏有著非常古怪的運道。狩獵大會的成績是計獵物的只數不計種類的,而魏之奇就好像天生知道哪裡有獵物可以抓,別人在森林裡轉了半天,可能連一隻野雞也碰不到,他策馬一逛,什麼羚羊、山雞、野兔、鹿、麋,一群一群地從他眼前奔過,想不打幾隻都難。自從他正式獲得資格參加狩獵大會這六年,年年都穩拿優勝,頭兩年還有人不信邪,第三年所有人都賭他勝,自然而然,隨後這三年狩獵的賭局就算是名存實亡。  

    今年的狩獵大會新增了賽馬一項,是由二皇子麒弘親自提議的,由於是第一年,大家都不知水深水淺,賭注下的極大,各有三成賭麒弘和凌揚贏,另有四成左右賭其他人。按慣例,新增項目放在最後一天,第一天是例行的儀式與狩獵。  

    由於優勝沒了懸念,狩獵變成了純娛樂的活動,年輕的皇族與世家子弟們吆喝著帶家僕與獵犬衝進森林,用興奮的青春姿態拉開了大會的序幕。  

    鄢琪不太喜歡這種射射殺殺的活動,沒多久就離開主道,獨自一人閒逛到樹木蔥蔭之處,找了個平坦乾燥的地方坐下來歇息。康泰追一隻羚羊進了密林深處,侍衛們也被打發到了其他地方,現在的他是真正的獨自一個人。  

    從無崖島回來已有將近半年,這半年間他有了顯赫的身份,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康泰仍像寵自己的小孩一樣照顧寵溺著他,準確的說,要比以前更加的寵愛他,提出任性的要求,總會被滿足,在他的身邊,撒嬌,嬉鬧,知道在他的心中,自己是重要的。  

    然而也許是人心不足的緣故吧,不能完全平靜的享受目前的幸福,總是莫名的害怕,想像著被他的拋棄的種種可能的情形,常常在夢中,驚恐地發現自己已不是他所珍愛的小孩。  

    被人像王子一樣撫養長大的鄢琪是高傲的,會如此沒有自信,只是因為認識那個曾被康泰深深愛過的人。傲視京華的結綠公子,從容、睿智、淡定、才思飛揚、瀟灑疏闊,無論是誰,面對著這樣一個情敵,會自卑也是理所當然的。  

    森林裡連光線都不太平靜,有叫喊、歡呼和喝叱之聲從遠處或近處傳來,看來,大多數人在今天,都是快樂的。  

    站起身拍拍衣襟上的灰塵,鄢琪甩甩頭振作了一下精神。若是長時間陷入低潮就不是那個從不認輸的琪琪了,只要方向明確,信念堅守,這世上沒有什麼可以讓這個少年失去希望。  

    左前方有緩慢悠閒的馬蹄聲響起,看來馬背上的騎手也是一個對獵殺不太感興趣的人。鄢琪微笑著朝那個方向看過去,一匹漂亮的棗紅馬,一個纖長的人影。  

    「嗨,你好啊。」鄢琪笑著打招呼。  

    騎手怔了怔,定定地看了鄢琪一陣,翻身下馬,步態高貴地走到樹縫間明亮的光線中來。  

    鄢琪也吃了一驚,兩人驚訝地相互看著,突然一起笑了起來。  

    那是一個只能用美麗來形容的象月亮一樣的少年,最多比鄢琪大一兩歲,一頭烏黑的及腰長髮,修長的身段,精緻的眉目,組合得比例完美而又和諧。那雪白的皮膚,並非純黑的目色,嫵媚靈動的眼波和魅惑迷人的氣質,都散發著和鄢琪一模一樣的味道。在此之前,鄢琪還從未見過整體感覺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呢。  

    「坐下來休息一下吧。」鄢琪友善地邀請。  

    兩人肩並肩坐下來。交談並不熱烈,更確切一點的說,只是頻率很慢的對話。然而初相識的兩個少年彼此都感覺與對方之間毫無障礙,可以安詳地,平靜地待在一起。  

    慢慢聊了一會兒,鄢琪突然笑道:「我們都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鄢琪,你呢。」  

    「素素,」少年露出皎潔的笑容,「你叫我素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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