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非離 第七章
    母后的態度令琛棣更加著惱,他怒沖衝前去尋找罪魁禍首鳳非離。

    鳳非離此人琛棣見過幾次,第一觀感是艷麗驚人,一舉一動自有風情,眼波流動間似會攝魄勾魂。

    如果自己冷淡疏離的大哥真的與他有染,多半是被他勾引的。

    不管怎麼說,二皇子的這個判斷不能說是錯的。

    在大皇子府的後園,朱琛棣找到了正閒逛著的鳳陽王。

    看著跑得氣喘吁吁的二皇子,鳳非離淺淺一笑:「二弟,這麼急有事嗎?」

    琛棣大怒:「誰是你二弟!我警告你,你離我大哥遠一點!」

    「哦?」鳳非離似笑非笑地說,「幸福的王子想起關心自己大哥了?你把我趕走誰來保護他?」

    「我大哥不用別人保護!他是皇嫡長子,本就該繼承皇位的,不需要別人支持!」

    鳳非離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道:「就憑你這句話,當他弟弟不合格。尤其是當一個被他那樣疼愛的弟弟。」

    朱琛棣聽不懂,只是覺得火氣冒:「你不要胡攪蠻纏!我絕不會讓大哥就這樣被你玩弄的。」

    鳳非離燦如春花般展顏道:「玩弄?你讓我想起了過去很快樂的日子哦。」

    朱琛棣氣得舌頭打結,也顧不得這個人權勢滔天,一拳就打過去。

    鳳非離輕輕鬆鬆閃開,臉上依然掛著可惡的笑容。

    二皇子自詡武功不弱,沒想到全力施為,竟連他衣角也沒碰到,心中更加急燥,出拳愈發的狠。

    聞訊趕來的朱宮棣又氣又急,他倒不擔心鳳非離,他擔心自己莽撞的寶貝弟弟。叫了兩聲沒人理後,他乾脆直接就闖了進去。

    琛棣沒料到大哥就這樣冒出來,收勢不及,只來得及減了幾分力,眼看就要打在宮棣單薄的身上,鳳陽王伸手將他向懷裡一帶,硬生生替他受了一拳。

    「大哥,你沒事吧?」琛棣著急地問。

    「沒事。」宮棣皺著眉頭,「你在幹什麼?怎麼對鳳陽殿下如此無禮?快回去吧!」

    「不!」二皇子執拗地說,「我今天一定要問個清楚!大哥,你應該已經聽到宮裡現在傳得有多難聽了吧?只要你對我說,跟這個傢伙一點關係也沒有,我立即就把那些亂嚼舌頭的……」

    「我跟他有沒有關係,對你來說重要嗎?」宮棣淡淡地道,「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管。」

    鳳非離火上澆油地從旁摟住他,笑道:「怎麼?看到大哥有了親親愛人吃醋嗎?」

    宮棣瞪了他一眼,但心知此人一旦開演,誰也攔不住,也只得由他抱著,捧起臉來啄上一口,還像示威一樣,當著琛棣的面伸出舌尖撥弄耳垂。

    二皇子滿臉紫漲,只覺得腦袋嗡得一聲,氣得發暈,一個字也說不出,只是粗暴地伸手想去把哥哥的身體搶過來。

    鳳非離輕巧地攬著宮棣的身子一轉,閃在一邊,冷笑道:「這麼些年也未見你真正關心過他,何苦現在來了興致?」

    聽到這淡淡的一句話,宮棣心頭突然一痛,臉色白了幾分,但神情未變,伸出一隻手阻止住琛棣:「琛兒,大哥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我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你明白?」琛棣激憤地大叫,「為了皇位你什麼都忘了,連被男人玩弄也不在乎!不當皇帝又會怎樣,我可以保護你和母后,我們三個人也可以快樂幸福的生活!何至於無恥到要當別人的男寵?」

    男寵這兩個字深深刺痛了宮棣的心。沒錯,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是兩個男人在一起,若有一方勢力較強,另一方便常常被人定義為男寵,當初的柳兒,如今的他,都是這個樣子。

    只不過他比柳兒還不如,柳兒至少得到的是真心,而他………

    鳳非離修長的雙眸瞇了起來,柔媚的眼波霎時變得冰冷,他緊握著宮棣的肩頭,將他向自己懷裡帶了帶,對著琛棣傲然一笑:「二皇子,全天下沒有誰比你大哥更高貴了,全天下也沒有誰比你更沒資格指責他了。我喜歡他,他是我的戀人,從今以後,我不想你用其它的字眼來形容我們之間的關係,否則我顧不得你是他弟弟的面子了。」

    宮棣苦澀地失笑了一下。這位鳳陽王還真是入戲,什麼戀人也搬出來說,還不如說是演戲的搭襠更貼切呢。

    琛棣一時被震住,呆了一呆,但立即恢復正常,大聲道:「我才不聽你的鬼話!!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你是真心對我大哥?」

    「你相不相信於我何干?」鳳非離悠然反問。

    琛棣氣結,哽了半天才指著宮棣道:「你看我大哥的樣子,他也不相信!」

    鳳非離低下頭仔細看了看宮棣的表情,突然之間把那張魅艷驚人的臉湊近他,親密地問:「小宮,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真的喜歡你?」

    宮棣有些不自然地將頭撇開,真是功力不一樣,他還是不太習慣這類的戲碼,只能皺著眉小聲道:「別鬧了!這有什麼好玩的?」

    鳳非離高挑入鬢的修眉輕輕一跳,面上浮現出極度失望的表情,一向掛在唇角的微笑如初雪見日般消失,眼睛深處湧起濃濃的傷痛,聲音也變得輕顫而不穩:「小宮,從小到大這麼些年,你為什麼一直不相信我,雖然我的確愛玩,但哪一次遇到你的事,不是真心在為你著想?」

    宮棣向後縮了縮,躲避著咄咄逼上來的含著水霧的鳳眸。一段時間未見,這人演技越發的精純了,瞟瞟旁邊直線條的弟弟,已經被唬得目瞪口呆,若不是自己久經考驗,只怕也會忍不住再次上當。

    「小宮,」鳳非離再次幽怨地叫,「你到底要不要相信我?」

    「相信,」宮棣安撫地道,「我當然相信。」

    勝利地鳳陽王轉身向二皇子一揚頭:「小鬼,看見了?我們這樣恩愛,你別來胡鬧了。」

    被他這樣一攪,氣勢洶洶而來的二皇子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搞得沒有了立場,想再發怒也發不起來,看看大哥身影單薄,容色沉鬱,也不忍再逼,只得惡狠狠地瞪了鳳陽王一眼,粉沒魄力地威脅道:「要是讓我知道你以後傷害我大哥,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說罷轉身氣呼呼地走了。

    「唉,」鄴州的王歎息了一聲,在懷中人頰上淺淺一吻,輕笑道,「你弟弟說話真沒創意,又少文采,想來也寫不出什麼好的劇本。」

    鳳陽一族的族長從此後就變成了兩頭跑的大忙人,一方面仍是毫不客氣地擴充鄴州的實力(開玩笑,那是保障幸福的根本),另一方面時不時地率兵到京城做客,與大皇子出雙入對行跡親密,最後弄得大家都習慣了,好像這兩人原本就是一對。

    皇帝豁出一個兒子,勉強可以保鳳陽本代不反,心裡略定了定,但身體一直不見好。

    聞烈的氣質隨著年紀的增長穩定了許多,為人處事也脫了年少輕狂,慢慢開始接過父親的職責,與宮棣在朝政上的交往多了起來後,除了仍對他跟鳳陽王學的換面具如翻書的行為頭痛外,漸漸已有些欣賞此人處理事務的利落手法,而且發現他也不是看起來的那麼陰險深沉。

    朱宮棣最喜歡的消遣仍是靜靜坐著看滿院柳絲,知道當年舊事的人離的離散的散,要麼就是口緊一個字也不提,所以已少有人確切知道為什麼大皇子如此鍾愛柳樹。

    柳兒成了宮棣深藏在心裡獨自擁有的最幸福的記憶,只有當鳳陽王來看他時,他才會拿出來與這唯一的人分享。兩人常一起相依靠著坐在柳林中,面上拂弄著柔軟的枝條,髮絲沾著雪白的柳絮,他一件一件地將與柳兒有關的瑣瑣小事講給鳳非離聽,即使講過很多很多遍,仍會有時歡笑,有時卻又落下淚來。

    此時鳳非離就會用一種除了溫柔外別有深意的目光凝視著他,用手撫摸他的臉,碎碎的親吻。

    這種目光與動作常帶給他一種錯覺,似乎恍恍惚惚地以為,自己是真的被他愛著的。

    當有這種錯覺時,宮棣會非常非常害怕,怕到不敢再見到鳳非離。

    然而一旦真的很久見不到,又會不可抑制地想念。

    在冷漠的宮廷中他是如此的寂寞,寂寞到沒有人可以陪他說話。

    可以說一說真實的話,內心的話,可以表現出膽怯與痛苦的話。

    雖然諷刺的是,可以向之傾吐真話的那個人,卻是投入地在做戲,不過這也正是宮棣一直覺得放鬆和安慰的原因。

    只要是在演戲就好,他害怕動情,更害怕惹得別人動情,欠了情債,還不起。

    這一年的夏天,聞家後院收拾出一間開滿白薔薇花的小小院落,聞夫人十七歲的外甥來到京城小住。

    那是一個名叫蕭海真的開朗美麗的少年。

    由於聞烈剛接手父親的事務,每日裡忙東忙西,海真又怕熱(主要是怕那個怪怪的姑媽…),所以和兩個師兄一起搬到京郊的清風山莊裡去消暑。

    在清風山莊旁的那個林木蔥籠、碧波粼粼的湖泊旁,蕭海真第一次遇到了在外遊蕩的朱琛棣。

    熱戀來得如此猛烈,兩個年輕人無法抑制自己噴薄而出的激情。

    宮棣在弟弟的眉梢眼角看到了當年初戀的自己,因而默默地希望著他能幸福,那個女孩也能幸福。

    他並沒有去打探讓弟弟墜入情網的人是誰。

    是皇后對此擁有更深層次的興趣。

    一天傍晚,皇后將宮棣召進昭和宮,告訴他琛棣愛上的是一個外地來的男孩,名字好像是奈奈,跟蹤的人聽二皇子這樣叫他。

    「這又怎樣?」宮棣淡淡地道,「琛兒喜歡就好。」

    「可你父皇不會允許。」

    「父皇不會知道。他們兩個都年輕,只要小心一些,忍耐一些,父皇可以永遠都不知道。」

    「遲了。」皇后簡短地道,「他已經知道了。」

    宮棣猛地站了起來。

    「為了奪嫡鬧到現在,只剩下你和琛兒兩個皇子。我和你父皇都知道,你是已經沒指望再有子嗣的了,所以琛棣至少得有一個兒子。他錦衣玉食長這麼大,從來沒對皇家盡一點義務,如今這種情勢,恐怕由不得他胡來。」皇后冷冷地說。

    「有什麼關係?我們還有堂兄弟,那也是皇祖的血脈。」

    皇后仰天大笑:「當年你父皇為了奪得皇位,可以說是九死一生,若是只坐了一世江山,就把至尊寶座又送還給兄弟的子孫,爭來爭去又有什麼意思。」

    宮棣冷笑道:「爭來爭去本就沒有意思。」

    「隨你怎麼說,但你父皇行事有他自己的原則,他不會放任琛兒不管的。」

    皇長子的眉尖一跳,沒有再說話。

    從昭和宮出來,迎面碰上琛棣,全身都是麵粉,臉上卻樂呵呵的。

    「這是在幹什麼?」

    「我在學做點心,龍眼酥。」琛棣開心地抱住大哥,也沾了他一身的麵粉,哈哈笑了起來。

    「好端端的,學做什麼點心?哪兒來的稀奇古怪的想法?」宮棣拍打著身上,擰了擰弟弟的臉。

    「這是我和愛人的約定!」琛棣得意地說,「只要我做龍眼酥給他吃,他就原諒一次我的錯誤!」

    宮棣心頭一沉。單純的人哪,他也許還不知道,有些錯誤是一次也不能犯的。

    犯了,誰也無從原諒。

    皇帝以雷霆般的暴怒來表示自己對此事的反應,在琛棣當面承認自己愛上一個男孩後,隨之而來的是一記耳光和嚴密的囚禁。

    倔強的二皇子以絕食相抗,誰勸也不聽。在他絕食的第四天,心痛的宮棣自柳兒死後第一次向父皇下跪求情。

    皇帝不允,對他來說,讓兒子餓死和讓兒子愛男人,結果都是一樣。

    「你放了琛兒,我來讓他們兩個分開。」為了弟弟的命,大皇子這樣說。

    囚禁被解除,以為父皇終於心軟的二皇子歡歡喜喜奔向自己的愛人,海誓山盟中渾然不覺面前有多少阻礙重重。

    宮棣想盡辦法拖延父皇要求他完成許諾的威逼,幾乎筋疲力盡。

    「若你不動手,朕就要親自處理了。」皇帝冷冷地道,「就算朕已沒有幾天活頭,最起碼收拾這兩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

    宮棣咬著牙,他知道此言不假,以皇七子的身份奪嫡成功,穩坐江山這麼多年的父皇,自然有著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拿出來的實力。以琛棣的力量,如何抗爭得過?

    「更何況,琛兒究竟是一時興起,還是真的非他不可,你也不敢確定吧?」皇帝冷冷地追加一句。

    宮棣的心中一跳。他明白皇帝為什麼這樣說,也明白這句話的份量,選擇這樣崎嶇狹窄的感情路,不能靠一時的狂熱,若沒有拚死相守的決心,幸福又能幾何?

    大皇子偷偷去看了看那個處於漩渦中的少年。清澈的眼眸,深情的微笑,天使般純潔美麗的面容,就像當年一心一意愛著的柳兒。

    若沒有超乎尋常的勇氣和決心,琛棣如何守得住這樣純粹沒有雜質的愛情?

    老皇以病情加重為名,將沈浸在甜蜜愛河中的二皇子召回榻前。他正式立了宮棣為太子,對奈奈的事情也一字不提。

    琛棣以為終於雲開月明,欣喜萬分,根本沒有注意父皇投向皇兄那冰冷帶有威脅性的視線。

    宮棣將琛棣叫到自己的宮中,他必須弄清楚弟弟準備付出的決心和勇氣,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沉默了半晌,大皇子輕輕道:「和那個男孩子,分手吧。」

    琛棣驚跳起來,大叫道:「為什麼?大哥,你不是一直都沒管我這件事嗎?」

    「你是一個皇子,皇族中有太多無奈的選擇。若是現在不肯放手,也許將來會給你愛的人帶來更多的麻煩,甚至傷害與死亡。」這是事實,這些年來宮棣拚命蒙住弟弟的眼睛,就是不想讓他看到這無奈的事實,然而今天,他卻不得不親口向他講出來。

    二皇子用驚懼地目光盯著自己的兄長。這是暗示嗎?暗示他如果不分手就會傷害到小奈的生命?從那張冷淡的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到一絲人情的暖意,他想起了異母哥哥櫛王死在荒郊的淒慘情狀,想起自己曾跟聞烈說過的一句話:「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是他不敢殺的?」

    多年前埋下的不信任的種子在此刻萌芽,琛棣相信兄長的魔掌已懸在愛人頭頂,他想也不想地往外跑,他要飛奔到愛人的身邊,保護他不受傷害。

    宮棣一把抓住他,盯著他的眼睛道:「你懂事一點吧,何必急在一時,只要……」

    後半句話嚥了回去。雖然生在無親情的皇家,但身為人子,宮棣怎麼也沒辦法明明白白地說出「只要父皇一死就什麼都沒關係」這樣不孝的話來。

    琛棣甩開哥哥的手,大聲道:「不分手,不管你說什麼我也不會離開他!」

    朱宮棣盯著弟弟的臉,那是一張熱情的少年的臉。他該相信嗎?相信這個單純的一直在純淨空間長大的弟弟,可以有擔當地用一生去承擔一個男人捍衛所愛的責任嗎?可以相信他有勇氣和真情去經營與保護一份先天脆弱的愛情嗎?

    深深吸了一口氣,大皇子終於道:「還有另一條路。你可以不分手,但你必須有一個王妃,留下一個子嗣。只要答應這個條件,不會再有人干涉你與他之間的任何事。」

    兩兄弟靜靜地對視著,彼此衡量對方。他們本應該是世上最相親無間的人,如今卻疑心重重,相互揣測,不知能不能付出信任。

    大皇子如水般的沉靜給了琛棣很大的壓力,他知道自己絕不是此人的對手,也絕不想成為此人的對手。若是宮棣真的對奈奈下手,自己可有把握護得住?

    想起天真爛漫的愛人,心痛痛地跳著,那樣捧在胸前的愛著,即使讓他遇到一絲一毫的危險,都將是自己永生的錯。

    一個王妃,一個子嗣。若是答應了大哥,就可以安全地相愛相守,就可以永永遠遠和奈奈在一起,幸福快樂的生活。

    琛棣的眉糾結成一團,下唇已被咬出一片血印。

    宮棣憐惜心疼的感覺反而由此而淡了。因為他看出琛棣在猶豫。

    這本是身為一個愛人根本不應該有半點猶豫的事,可是他,居然在猶豫。

    大皇子的目光愈見冰涼。本來只要琛棣斬釘截鐵地拒絕他,他就一定會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去幫助這對年輕人,然而此時,他已不再相信琛棣對那個少年的愛,足以深到可以保有長久的幸福。

    「你……讓我想想……」二皇子虛弱的說。

    宮棣閉上眼睛,心底一陣失望。

    第二天,琛棣答應了哥哥提出的條件,要求他從此不得傷害奈奈半根寒毛。

    大皇子雙眸如夜般深邃,看不出一絲情緒的起伏。

    然而內心深處,他卻在為那個無怨無悔獻出整個愛情的少年悲哀。

    他曾經愛過,也曾經被愛過。與柳兒建立關係後某一天,他也曾去過聞邐瑛的房裡一次,回來時見到柳兒的目光,竟是那般傷痛得令他戰慄。

    可憐琛棣不知道,他的奈奈將要受到的最重的傷害,竟是由他自己帶去的。

    次日一大早,宮棣找人絆住琛棣,獨自來到清風山莊。

    那個叫奈奈的少年平靜地接待了這個終將擁有天下的人。

    迎視著對方坦然清澈的目光,朱宮棣向他提出了同樣的條件:只要琛棣有一個王妃,產下子嗣,就可以保留兩人的關係。

    少年傲然地笑了,面上充滿了令人不敢褻視的高潔光華。

    這一瞬間,宮棣覺得他就像柳兒一樣的美。

    「我不同意,琛棣也不會同意。」奈奈淡淡地說。

    「你知道自己在對抗什麼嗎?就算有生命危險也無所謂嗎?」宮棣問。卻不知究竟是在問誰。

    奈奈柔柔地笑了。「你不會殺我的,我看得出來。」

    宮棣胸口被塞住了一樣的艱澀。為什麼總是當局者迷?奈奈看得出他不會下殺手,但至親至近的弟弟卻看不出;他看得出奈奈絕不會接受摻加雜質的皇族之愛,可生死相戀的那個愛人卻看不出。

    不能再多說一句。大皇子轉身出門。

    在門外遇見聞烈,因為心緒煩亂,只看了他一眼,什麼話也沒說,更沒心情去想為什麼聞烈會出現在這裡。

    急匆匆趕到二皇子府,他想盡快找到琛棣,告訴他忘記那可笑的交換條件。那個水晶般純潔美麗的少年,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傷害。

    然而琛棣不在。

    一直等到月落星斜,滿身酒氣的弟弟才被人送回來。

    「奈奈……奈奈……對不起……你原諒我……」琛棣倒在床上,滿頭冷汗,翻來覆去地念著同樣的話。

    大皇子第一次在弟弟如此痛苦的時候掉頭就走。

    回來自己的宮中,奔進柳林,手指拂過樹幹粗糙的表皮。

    「柳兒,柳兒……」

    愛情是什麼?真正的愛情又是什麼?

    本以為像琛棣所愛的那種深度,他至少也會遲疑個兩三天,好好想一想該如何向戀人開口。卻不料只短短一天,他就對奈奈提出了如此傷人的要求。

    琛棣的愛,足夠深厚,卻不夠尊重。

    這樣的愛,如果沒有經過淬練,終將失去原來甜美的味道,得不到應得的珍惜與溫度。

    而最終會被傷的體無完膚的,將是那個水晶般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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