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深夜,銀輪清皎,月下涼亭內坐著兩個不大的孩子,一個安靜的背著手站在朱欄畔欣賞湖心月影,另一個則調皮的晃著腳,大口的吃著甜美的糕點果饌。
「這個雲南粑粑好好吃哦!你要不要?」漣兒笑著向晝矢打招呼道。
晝矢有些意外的怔了怔,彷彿沒有想到這個真正的小皇子居然會主動示好,明顯窘住,不知該如何好。因為在那個粉嫩而精琢的纖纖仙童面前,自小出生貧苦的晝矢不禁自慚形穢,驀然被友好的呼喚著反而有點無從應對。
「給你嘛!拿著啊!」漣兒笑著將一塊白玉糕放到晝矢手中:「嘗嘗!」
晝矢猶豫著,最終敗給了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輕輕的咬了一口。
「好吃不?」
「嗯……」
「是不是很軟?很嫩?很香?很有嚼頭?」
「嗯……」
「那你知道什麼東西最軟最嫩最香最有嚼頭嗎?」
「是什麼?」晝矢不禁放下心中的介蒂,對眼前這個透著靈氣的孩子產生莫名的好感。
「是『三吱兒』哦!」
「從未聽聞……很好吃嗎?」
「對呀!就是一盤活著的小老鼠仔!用筷子夾住活老鼠時會叫一聲,即『一吱』;然後放進調料裡時又會叫一聲,即『二吱』;等放到嘴裡時會有最後一叫,即『三吱』,所以叫三吱兒!非常美味哦!對了對了,剛出生的小鼠仔就像你手中的白玉糕大小哦!也像它這麼軟,口感比這個還要鮮美哦!」
晝矢瞪著大眼睛半天沒愣過神,驀然回神間只覺得胃間一陣翻騰!忙摀住嘴奔到亭柱邊乾嘔起來。漣兒銀鈴般的笑聲傳了過來,還加雜著興奮的拍手聲。
可惡的小鬼頭!
晝矢在心中暗惱自己的大意,竟然將這個混世小魔王當成了謫塵仙童,真是活該!
「還有風乾雞也很棒哦!就是將一隻活雞以最快的速度拔毛、取髒、填上調料、縫上、掛到風乾處,卻不放血殺死,就那樣吊在風雪地裡咕咕叫著,很好玩哦!當然更好吃!」
「夠了!」晝矢一聲大喝,憤怒的瞪著漣兒:「你小小年紀怎麼可以這般殘忍?!」
漣兒收起調皮的笑容,慢慢扯動嘴角,緩緩道:「你們殺盡譚府上下百餘口時可曾覺得殘忍?你冒充皇子、顛倒乾坤之罪只怕凌遲也便宜了你!殘忍?那些酷刑用到你身上時你再看看有沒有人覺得殘忍吧!可笑!」
晝矢怔了半晌,不吭聲的垂下頭,然後緩緩抬起,深吸一口氣:「我不知道你為何要冒充皇子,但清者自清,我不與你做無謂的口舌之爭,日久必見分曉,你雖生性頑劣但本性應該不壞,何苦為了一個虛名而賠掉性命?」
漣兒一揚眉毛:「說可笑還真可笑,假的倒勸起真的來了。」
晝矢淡淡道:「若你現在承認你是假的,我便向皇叔求情,放過你與譚家少爺的性命,如何?」
漣兒也慢慢揚起淺笑:「若你現在承認你是假的,我便向皇叔求情,放過你與九皇兄的性命,如何?」
兩個嬌小孩童眼神之間碰撞迸出的火花,竟然不輸玄熠與譚琨的怒目相向,彷彿命定的另一對宿敵之間的首次交鋒!然後,二者忽然極有默契的露出一絲明瞭的笑容,目光不約而同的悄悄投向涼亭後的那塊巨大基石上,接著均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收回目光,繼續相視而笑,這時眸子中的是一種孩子之間的獨有默契:好哇!原來你也發現了!
兩個孩子都背著小手轉過身,誰也不理誰。晝矢繼續倚在朱欄畔賞月,漣兒則繼續吃著糕點,彷彿適才的暗潮湧動只是一場幻像,在那裡的,只是兩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而那尊基石後,一絲意味難明的笑容揚起在某人臉上:「好機靈的兩個小鬼……」
這邊的兩個對頭正一個比一個眼睛瞇得細,彷彿從眼睫毛下透出的銳利光彩如同利箭一般瞄準對方,隨時會驀然出擊!忽然,玄羯的哈哈大笑起傳來,兩人這才停止了氣勢之爭,原本凝重的空氣明顯一鬆,膠著的氣氛緩緩散開。
「皇叔何事笑得如此開懷?」玄熠笑問道。
「本王是笑自己老了,想下個套卻套不住那兩個小鬼!哈哈哈!倒被那兩個小鬼各演一齣戲,弄了個真假難辯!」
看著玄羯如此爽朗的大笑,玄熠與譚琨不由面面相覷,摸不清他到底為了何事笑得如此開懷。
「不論這兩個小鬼哪一個是真,都會是我朝之福!」語畢,玄羯又緩緩的收起笑容:「反之,則怕又多了一個大患……」
「王爺……」譚琨眼見漣兒未跟隨而歸,不禁擔心起來。
「不過來日方長……倒是眼前的你……」玄羯淡淡笑起:「譚琨,以帶罪欽犯之身,夜闖王府,只怕本王還真不能循私當做沒看見呢……」
譚琨彷彿早已預見一般平靜無畏,深湖般幽深的眸子中沒有半點波瀾:「譚某人早已做好有來無回的打算,只希望十三殿下可以安全到達王府尋得庇佑,那譚某人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不要!!」
童稚的聲音令本無波瀾的眸子中蕩漾起幾縷漣漪,一抹身影飛撲而來,譚琨俯下身,隨勢抱住了撲入懷中的小小孩子。
「你騙我!你說不會有事的!」漣兒緊張的大叫著,帶著過於害怕的焦急:「你騙我!你騙我!」
譚琨的目光一柔,無言的抱住玄冰漣,輕輕的吻著暖暖的臉頰,唇緩緩移到玄冰漣耳畔時,眼眸中突然閃過悸動的銳光!
「漣兒,不論我出什麼事,我要你保證會為譚府報仇!」
只有兩人可以聽到的低語,令漣兒的身子輕輕一顫,譚琨緊緊的摟住他,如同咒語般在漣兒的耳際低吟著:「要讓玄熠……生不如死!」
漣兒的小手緊緊攥住譚琨的前襟,忽然張開嘴狠狠的咬到了譚琨的脖頸上!譚琨吃痛的閃過,露出驚訝的神情。只見漣兒滿臉淚痕,不甘的大叫著:「我不要!不管是什麼事情我都要你跟我一起做!你答應過我不會離開我的!你說謊!」
「漣兒……」
譚琨有些心疼的輕摟住這個小小的孩子,苦澀的笑著。原本應該與玄氏不供戴天,卻又對懷中這個小小的孩兒產生了莫名的羈絆,只怕,這翦不斷理還亂的情絲是再難理順了……
漣兒忽然從譚琨的懷中掙脫出來,跑到玄羯眼前,驀然跪下:「王爺!我知道只要您一句話就可以饒過琨哥哥!他本來可以不用來的,可是他放心不下我才冒險闖入!而且,現在真假玄冰漣未辯真偽,若我是真的,那琨哥哥就是大大的忠臣!若倉促斷罪豈不是天大冤枉?即使真要如何,也請王爺在認定我是假玄冰漣之後再做定奪!」
「漣兒……」譚琨喉間一時閉塞,無法言語。
玄羯背手而立,嘴角含笑,以意味難明的目光在譚琨與漣兒身上打轉。玄熠生恐有變,忙上前輕聲喚道:「皇叔……」
玄羯抬起手,阻止玄熠,然後面向漣兒微笑道:「若要本王放過他也可,但你拿什麼來換呢?」
「什麼?」
玄冰漣一怔,其它幾人也通通怔住,攝政王玄羯竟然要與一個小小孩童做交易?而且是性命攸關?
漣兒怔了半晌,忽然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他低垂下頭,輕聲道:「漣兒什麼都沒有,但漣兒有一本事,可看透人心,若漣兒能說對王爺此刻心中所想是什麼的話,希望王爺可以就此放過琨哥哥。」
玄羯大感興趣的撫撫下巴:「哦?此話當真?有趣……好,若你能猜對本王心中所想,本王就饒過譚琨!」
「皇叔!朝廷要犯!豈能如此兒戲!」
「熠兒。」玄羯淡淡道:「本王自然不會放他自由,只是暫扣王府,少了牢籠卻也不得脫身,莫非熠兒懷疑皇叔府內的守衛都是白拿奉祿的?」
「熠兒不敢……」
玄熠弓身退下,眼中閃過不甘的憤恨,火辣辣的目光射向漣兒,心中暗惱:這個小鬼機靈過人,又不知要耍什麼心眼!
垂首的漣兒以其它人看不到的角度揚起一絲得逞的笑意,然後,他抬起頭,一字一句道:「攝政王此刻所想為:本-王-斷-不-會-放-過-譚-琨!」
眾人皆是一怔,晝矢第一個露出佩服的神情,然後是玄羯哈哈大笑!
「有趣有趣!好個滑頭的小鬼!本王若說是,那就得遵守諾言放了譚琨;若說不是,豈不成了本王心中所想:定要放過譚琨?說來說去,本王都得放了他!哈哈哈!有趣有趣!」
漣兒目光炯炯,充滿希望:「那王爺是守諾了?」
玄羯微微點頭:「一言九鼎。」
「謝王爺!!」漣兒高興的用力叩了個響頭!
玄羯忙扶起漣兒,目光中閃動著複雜的光芒:「莫要如此大禮,若能證明你是玄冰漣,這君臣之禮少不得本王還要多跪,現在你如此這般,豈不折煞本王?」
譚琨目光一亮,玄羯此話中的意味可遠遠不是如此簡單!漣兒的聰慧已經引得玄羯注意,這對將來身份的確認是大大有利!
與之相反的,是玄熠目光中冰冷的陰霾,他的眸中映入好一副親情濃郁的和樂圖像,只是這副畫面深深的刺痛了他高傲的自尊,更多的,是令本應盤穩的根基出現了一絲動搖。
本宮絕不能放過這個小鬼……
絕不!
「子曰: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罟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由此可見,自以為才智過人,卻往往聰明反被聰明誤。要知道,若無坦蕩胸襟,自問無愧於天,又怎能傲立人前,一統山河?」漣兒目光炯炯,若有所指的看向晝矢。
晝矢倒也不含糊,立刻正色道:「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若不能心如止水,不嗔不怒,不驕不縱,不貪不戀,又怎能修身養性?欲平天下先治國,治國先齊家,齊家先修身,修身先正心,這心是歪的,還談什麼帝君之說?只會令生靈荼炭,百姓苦不堪言。」
「哼,真稀罕,冒牌的倒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教訓起別人要『正心』了!」
「估且不論真假,但心術不正者絕不配做一國之君。」晝矢輕飄飄的將話題又打了回去。
「心術不正的是那些欲蓋彌彰,還以為天衣無縫、而且死不悔改的蠢人。」
「其心不正者才會認為他人所做之事皆有違天意。」
「天意難道就是顛倒乾坤?顛覆黑白?」
「天意乃大勢所趨,又豈是小小螳臂可以阻擋?」
兩個不大的孩子大眼瞪小眼,然後同時回頭大叫:「太傅!我們誰說的對?!」
白鬍子的老太傅用手帕擦擦額頭的汗水,一臉尷尬的笑容:「兩位公子才思敏銳,見識菲淺,論起理來更是有理有據,老夫汗顏,實在欽佩……」
看著兩個加到一塊也不及自己三分之一大年數的孩子,老太傅竟有種甘敗下風的感覺,自己只有他們這般大小時,可會如此熟識四書五經,還辯得頭頭是道?這……真是天地之別……
這時,玄羯大笑著走了進來:「門外就聽到兩個娃娃的大吵聲,出什麼事了?」
兩個小孩子立刻乖巧的一一行禮,聽話的站在一旁,十足的乖寶寶模樣。
太傅不由再度汗顏……
「王爺……兩位小公子都是百年難遇的治國之材,實乃我朝之福啊……」
「哦?」玄羯饒有興趣的撫撫下巴,笑道:「那本王可要好好考考這兩個國之棟樑了。」
漣兒與晝矢互相一對視,不約而同俯首朗聲道:「請王爺出題!」
「呵呵,倒是頗有信心嘛……那本王問你們,何為九經?」
「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遠人也,懷諸侯也。」
漣兒一瞪眼,一臉不甘,居然被晝矢搶了先!晝矢輕輕一揚眉毛,嘴角含笑,彷彿在嘲笑漣兒慢了一步。
玄羯微笑著點點頭,目光在兩個孩子身上打著轉,彷彿可以看到他們倆人之間那股洶湧的暗流正在激烈的交織著……
揚起一絲極具深意的微笑,玄羯又繼續問道:「那麼……何為君子之爭?」
兩個孩子皆為一怔,君子之爭?
漣兒的大眼睛一轉,道:「草民以為,君子本無所爭。如果真要有所相爭,也會賽前作揖謙讓,賽後下堂飲酒同賀,此可謂君子之爭。正如論語有云,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
「那你二人又可是君子之爭?」
漣兒與晝矢再度一怔。
玄羯輕歎道:「你二人皆為不可多得之人材,要讓本王取一捨一還真是捨不得……本王讓你二人同處一堂,無非是希望不論它日結果如何,你二人可以摒棄前嫌,攜手造福天下,那就是蒼生之福了。」
語畢,玄羯忽然又正色沉聲道:「若你二人勢同水火,它日本王縱是萬般不捨,只怕也要斬草除根!你二人不論是誰,若與我朝為敵,只怕都會成為真正漣兒的心頭大患,本王又豈會放虎歸山?所以你們應知道此事可重可緩,卻容不得半分馬虎,到那時,莫要怪本王手狠手辣!」
兩個不大的孩子均是一顫,那話語中不容置疑的威懾力令人心悸,饒是初生牛犢也會產生一絲怯意。可是,兩個孩童卻不約而同的在心中有所感歎:不愧是攝政王,這份威嚴與魄力,猶如帝王臨世般令人臣服。而這樣的人居然一直甘心俯首稱臣,而且忠心不二,便沒有趁幼帝懵懂之際揭竿而起,自立為王,又是何等的高尚忠義……
有這樣的攝政王,是朝廷之福吧?
「大公子,請飲茶。」
乖巧的小丫環端著紅木盤,為正在埋首苦讀的晝矢端來了上好的君山銀針。晝矢禮貌性的笑了笑,頓時羞紅了小丫環的臉。
因晝矢與漣兒的身份難以辯認,所以玄羯便下命府內之人以『大公子』稱呼晝矢,以『二公子』稱呼漣兒。而漣兒得知自己位居第二的理由竟是個頭比較小時,立刻氣得絕食一天以示抗議。結果玄羯更厲害,立刻命人停止給軟禁起來的譚琨送飯,直到二公子開始吃飯為止……於是,漣兒只得乖乖的屈當了『二公子』。
看來,果然還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晝矢細細的品著極品名茗,嗅著那淡淡茶香,再環視富麗堂皇的書房,以及一身錦衣的自己,忽然揚起一絲苦澀的笑意……
又有誰比他更清楚這些才是真正的海市蜃樓?如同泡沫般虛幻易碎,而且,當它破碎的時候,是要付出生命為代價……
晝矢的目光落到盤中的白玉糕上,忽然嘴角又揚起一絲溫柔的笑意,他揚起頭,對小丫環道:「將這些糕點包一下,我一會兒去花園玩耍時吃。」
小丫環奇道:「公子喜歡的話,讓廚子端到花園就是了,何必自己帶著?」
晝矢微微一笑:「我想自己一人獨處,帶些糕點也是怕人打擾,你們照做就是了。」
「是。」
晝矢拿著打包的糕點,悄悄的塞入懷中,便迅速往後花園奔去。走至僻靜的圍牆處,晝矢東張西望一番,便開始踩著碎石意圖翻上牆去。忽然,一個不大的小小身影慢步走來,晝矢一驚,慌忙跳回平地之上,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喲,『大公子』,是您啊?」漣兒戲謔的調侃道。
「沒錯,是我,有事嗎?『二公子』?」晝矢淡淡的回了一句。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有門不走偏翻牆,可算不上君子之舉~」
果然看到了!晝矢心中暗叫不好,但臉上毫無破綻,反而一副很輕鬆的模樣:「哦?君子之舉原來就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跟在別人身後偷窺?」
「我可沒有跟蹤你!是你自己好死不死的跟我走到同一條道上了!」
「我有說是指二公子嗎?」晝矢笑道。
漣兒臉一沉,哼笑一聲。
「如果不是跟蹤……」晝矢扳回一局,不由有些暢快,繼續笑道:「二公子又怎麼會到這『君子有所不為的』地方?莫非『意有所為』?」
漣兒忽然不怒反笑,小雙背在身後,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至少我想見的人,就在王府之中,不像某些人,還得偷偷摸摸溜出去,以免身份曝光。」
「哦?是嗎?」晝矢輕輕一揚眉毛,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真不知道是誰這麼可憐呢,哪像我,孑然一身,自娘死後就剩我自己……」
「閉嘴!!不許提娘!!」漣兒忽然像被激怒的小獅子般憤然大吼起來:「你這個冒牌貨怎麼配提我娘!!你想讓她泉下也不得安息嗎?!」
晝矢明顯一怔,一時啞然,不知想到了什麼,眸子黯淡下來,帶著一點愧疚的神情輕垂下頭……
但很快他又抬起頭,冷冷道:「事非曲直自有定論,若真想讓泉下人安息,便該安份守己,何必再起波瀾?」
「皆因,樹欲靜而風不止……」
漣兒的聲音帶著隱隱的怒意,陰霾的神情覆至清透的大眼睛中,猶如清澈見底的清泉忽然變得沌濁,漣漣波動彰顯著隱隱的危險訊息……
晝矢不自由主的後退半步,額頭迸出冷汗,這種彷彿連空氣都為之凝結的氣勢竟然是從一個總角孩童身上發出,除了與生俱來的傲骨帝血之外,還有誰能小小年紀就具備如此氣勢?就連善於模仿的自己也無法捕捉這種氣質的神韻。
他……果然是真正的十三皇子啊……
漣兒冷冷的看著晝矢,忽然轉身大步跑開了,晝矢有些意外的僵愣當場,令他無法動彈的,是那人原本陰冷的眸子中忽然覆起水霧時映射出的淡淡光芒……
因為,他哭了……
被軟禁在東閣的譚琨此時剛剛褪去衣服,打算清洗一番。在王府內過著如同上賓般的日子令他都快忘記了自己是以犯人的身份被強制留下的,如果不是偶爾外門閃動看守的身影,譚琨一定會忘記自己的處境。
譚琨正欲進入浴桶,忽然大門被通一下推開了!譚琨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麼人這麼冒失的闖了進來時,一抹不大的小身影已經飛快的撲到了他的懷中,緊緊的摟住他……
「漣兒?」
「混蛋!他是個大混蛋!混蛋!!」
譚琨隱隱中明白出了什麼事,不由輕輕的拍拍漣兒的後背,溫柔的安撫著他:「其實不論他說什麼、做什麼,都不過是一個傀儡,這樣的他也難免有幾分可憐……你與他截然不同,你有正統的血緣,顯赫的出身,高貴的天賦,這是他無論如何努力都得不到的。所以,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對你來說都意義不大,因為他動搖不了任何事。」
「可我不喜歡看到他冒充是娘的兒子!他可以冒充我!但絕不能冒充是我娘的兒子!他太過份了!」
「那就打敗他。」譚琨蹲在漣兒跟前,目光炯炯的看著他:「將他徹底打敗,讓他永遠無法阻礙你。用你與生俱來的才智機敏揭穿他,一點一點把他們的陰謀曝露出來,讓他們連半分翻身的機會都找不到!」
漣兒怔了怔,眸子中湧起幾分困惑,有些迷惘的看著譚琨……但最後,依然乖巧的點點頭。
「琨哥哥讓我做的事情,我一定會去做。」
譚琨笑了,很欣慰的笑……他將漣兒輕輕的拽入懷中,緊緊的摟著……漣兒的小臉蛋上綻出一絲甜蜜的笑容,他將頭枕在譚琨的頸窩外,小手輕輕的扒著他的雙肩,很享受的感受著這個充實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