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爭虎鬥(上) 第五章
    漣兒睜著靈透的大眼睛四處察看著,然後一聲不響的將折簡旁的裁刀悄悄藏入袖中……

    緣心靜立在門前,不動聲色的看著那個小小的孩子,眼中閃過一絲複雜而憐憫的光彩。一個總角之年的孩童,透著過於睿智的城府,到底,是悲還是喜?

    「你在做什麼?」緣心輕聲道。

    漣兒驚得一顫,但馬上回過頭來,一臉無辜的看著緣心,露出好奇寶寶般的單純神情:「你是誰呀?」

    緣心不禁心中歎息,若不是親眼所見,自己又怎會相信眼前的纖纖稚童會將一件凶器若無其事的藏在袖中?

    「我叫周緣心。」

    緣心溫柔的笑著,走到漣兒身旁,不動聲色的握住他的袖口,可以感覺到漣兒有些僵直,但那張小臉依然掛著無害的淺笑。

    「你住在這裡?」

    緣心點點頭,忽然眼波一動,手驀然滑過漣兒的胳膊,漣兒一怔間,袖中一空!裁刀已經被緣心握於手中。

    「還我!!」

    漣兒畢竟孩童心性,一下子急了,猛地撲了上來!看似嬌弱的緣心卻輕盈一閃,不難看出那步法中涵含的精妙輕功。漣兒急得來回抓,卻怎麼也碰不到緣心的身子,屢屢滑過衣角,卻還未及觸碰就被輕輕閃開。

    看到漣兒急得滿臉通紅,露出符合孩童的單純面容,緣心忽然調皮的起了戲弄之念,就在屋中與漣兒追逐閃躲起來。正玩在興頭,忽然漣兒停了下來,胸口微微起浮,眼中含著幾分怒氣瞪著緣心。

    緣心輕笑:「這個東西不是你的,不可以給你。」

    漣兒的眼眸中,慢慢、慢慢浮起一層陰翳,閃爍著不符年齡的寒光,那事故陰沉的目光令緣心不由微顫一下。他還只是個孩子啊……怎麼會有這種目光……?彷彿,一隻注定要成為森林之王的幼獅,野性的眼神透著帝王的雛形……

    與漣兒那過於令人心悸的眼神相比,緣心的眼神卻愈發的溫柔,那暖的彷彿初春的陽光般和諧的神采,連漣兒都不由得感覺到了一種柔和的包容……

    緣心輕輕俯下身,溫柔的撫摸著漣兒的髮絲,帶著柔得似水的溫柔語調輕聲道:「你還只是個孩子啊……為什麼要對這個世間充滿敵意……」

    漣兒怔了怔,身子不由自主的乖乖任由緣心擁住,輕嗅著他身上那股似有似無的芳香,戒備重重的心慢慢綻露出一個小小的門縫……

    「你好香……」漣兒閉著眼睛,輕輕的聞著。

    緣心微笑起來,將漣兒抱起,倚在窗前坐下,柔聲道:「這是西域的曼陀香,如果你喜歡,我常常薰這個,好不好?」

    漣兒皺了一下小眉頭,不解的說:「你不像壞人……但是……你想要什麼呢?我知道你有目的……」

    緣心毫不做作的笑了起來:「你覺得我想要什麼呢?」

    「是那個皇子叫你來套我的話嗎?」

    「為什麼你不認為我是來與你做朋友呢?」

    漣兒只怔了短短一瞬,但馬上露出不悅的神情:「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緣心無奈的笑了一下,然後柔聲道:「我帶你去見你琨哥哥好不好?」

    漣兒一揚眉頭,再次顯露出成年人一般的猜疑與謹慎:「條件呢?」

    「我只希望……」緣心一字一句道:「不論任何情況下,你不會阻止玄熠登上皇位。」

    漣兒一怔,顯然沒想到緣心會提出這個條件:「就算我說我答應,你會相信嗎?」

    「當然。」緣心淡淡的笑道:「把你當成小孩子一般哄騙是沒有用的,不妨坦誠不恭的敞開談,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知道你登上皇位的機率有多小,更應知道阻礙玄熠的霸業有多危險,所以,不如做個君子之約。」

    漣兒靜默了半晌,忽然開口道:「我可以不與他爭奪皇位,但我要譚府上下平安!如果他能保證此點,我亦保證真正的十三皇子會莫名消失。」

    緣心微微笑起,舉起右手:「擊掌為盟。」

    漣兒遲疑一下,伸出右手,走到緣心面前,與他的手掌輕輕一擊:「君子一諾。」

    緣心握住那小小的手,臉上露出一絲放鬆的笑容,這樣,就可以兩全其美,不必有任何人犧牲……

    麻木、空洞、頹廢、絕望……

    腥臭的空氣瀰漫在封閉的密室中,一片漆黑之中偶爾傳來鎖鏈碰撞的聲響,還有一個低低的喃喃聲,卻無法辨認出那猶如詛咒般的恨意之中包裹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字眼……

    忽然,緊閉的牢門打開一道縫隙,突如其來的光線映照的黑暗中的人兒不適的閉起雙眼。隨即,一陣熟悉而悅耳的童聲在空寂之中迴盪起來:「琨哥哥!」

    鎖鏈輕輕的顫抖起來,叮鈴作響,彷彿被喚之人的內心中激起澎湃激盪……

    漣兒看著一片漆黑的牢門那端的牆角,彷彿縮著一個人,卻無法辯識,濁腥的空氣令他無法忍受的幾乎窒息。繁星般的璀璨的眸子中泛起一團霧氣,小嘴輕輕的哆嗦起來:「琨哥哥……」

    漣兒奔到牆角,藉著昏暗的光線,看著頭髮凌亂、傷痕纍纍的譚琨,泫然欲泣的抽噎著,再多機靈乖巧也忘記了應該如何掩飾此刻的傷心。

    忽然,一陣沉悶的低笑響起,笑的人有點喘不過氣似的用虛弱的聲音道:「呵呵,承蒙十三殿下親自探望,譚某真是感激不盡。」

    漣兒愣了一下,慌忙搖頭:「琨哥哥,你聽我說……」

    「十三殿下不必慌張,譚府上下百條人命都是拜殿下母妃所救,那賤民們的小命自然也是您的,想怎麼取回去是您的事,我們不會有半句怨言。殿下這些天將一干人等玩弄於股掌之間,好生得意吧?果然虎兄無鼠弟,九殿下的兄弟自然出人意表,心機不輸諸葛,是賤民等眼拙了。」

    聽著譚琨的冷言相譏,漣兒一時不知該如何招架般茫然無措。好想擁住琨哥哥的衝動,卻被空氣中那股無形的冰凍寒意阻住了,一道無影無形的鴻溝清晰的橫在了兩人之間……

    「我……不是……故意的……」漣兒哽咽著試圖辯解。

    「殿下此言差矣,就算您是故意的又如何?難道余等還有怨言不成?」

    「琨哥哥……不要這樣……求求你……」

    漣兒哭著撲進了譚琨懷中,卻被譚琨近乎怒吼的聲音嚇住:「滾!!離我遠點!!」

    「琨哥哥?」

    「譚琨!」

    緣心不禁輕斥起來,就算這個孩童不是龍子龍孫的皇族,只是個普通小孩,也經不起這般滿含仇意的怒喝……

    「不要叫我!!」譚琨怒目圓睜,雙目迸血:「如果不是你有意欺瞞,眾位叔伯又怎會無辜喪命!如果你早說你是玄冰漣!父親又怎麼會硬闖龍潭!如果不是為了營救那個假玄冰漣,譚府又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而你!真正的玄冰漣!就坐在那裡一聲不吭的看著我們往火坑裡跳!你明明可以阻止的!」

    「我……我阻止了呀……你們不聽我的……」漣兒滿臉淚痕,小聲的辯解著。

    「為什麼不說你才是玄冰漣!為什麼!!」憤怒的大喝過後,譚琨掛起一絲悲慼的笑容:「因為你不相信我們,對嗎?你從不相信我們……所以才死守這個秘密,一聲不響……」

    「不……」漣兒垂下頭,卻再也說不出辯解的話語……

    譚琨低低的笑道:「十三殿下,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一場浮生夢醒再無瓜葛,老死不相往來。」

    以最平淡的話語,說出最堅定的訣別,漣兒再也忍不住淚水的湧出,放聲大哭起來。緣心忙把漣兒摟入懷中,輕聲的安慰著,投向譚琨的目光中多了一份無奈的責備。可以理解譚琨此刻的寒心,卻無法認可他在費盡心力想要救他的孩子面前說出如此決然的話語……

    「譚琨,若一時意氣行事而斬斷此生情誼,真得值得嗎?」緣心柔聲道:「他只是個孩子,人性之中的許多禁忌他未必已懂,若再讓他選一次,他又怎會捨得瞞你?」

    「滾……」

    譚琨低低的咆哮著,緣心輕歎一口氣,抱起無聲抽噎的漣兒,轉身走出了牢房。獨剩一片黑寂之中,一顆獨自掙扎的心……

    「玄……冰……漣……」

    牢房外的陽光顯得如此突兀刺眼,漣兒眼眶中更加溢出了難以抑制的淚水,緣心無言的安慰著懷中傷心的孩子。忽然,漣兒用力的掙扎了一下,從緣心懷中掙出,突然跪到地上,恭敬的行了個大禮。緣心被這驀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忙扶起漣兒。

    「殿下!您這是……」

    「緣心哥哥!」漣兒微腫的大眼睛中盈滿水氣,彷彿浸水的黑玉:「求求你放了琨哥哥!求求你!」

    眼見這個一身稚氣的孩童滿含淚水拚命磕頭,緣心鼻間一酸,忙阻住道:「緣心受不起殿下如此大禮!」

    「緣心哥哥,我可以發毒誓!我發誓此生不與九皇兄爭奪皇位!哪怕遺詔上寫著我的名字!只要你們放了譚府上下!求求你!」

    緣心怔了怔,隨即苦笑,好個睿智的孩子,已經猜到玄熠尋他的理由是什麼……

    漣兒見緣心沒有言語,以為他不信,忙伸出右手指天:「黃天厚土在上,我,玄冰漣,今日立誓,若譚府上下平安,玄冰漣便此生此世不與玄熠相爭,如違此誓,身受切膚之痛!生不如死!」

    緣心忙緊緊握住漣兒的小手,漣兒則以無比堅定而懇切的目光看著他。

    「好,我周緣心亦在此立誓,若玄冰漣遵守誓言,緣心自當竭盡全力保全譚府上下,如違此誓……」緣心忽然怔了一下,然後慢慢的揚起一絲淒絕的笑意:「……緣心便死於心愛人之手,痛苦而亡。」

    「一言為定!」大大的眼睛中閃動著希望的光彩。

    「一言為定。」美麗的眸子中閃動著複雜的光芒……

    重重封鎖的牢門打開了,緊纏於身的鎖鏈御下,譚琨木然的站起身,有些步履不穩的搖晃幾下,強撐住身子。

    「譚琨,你我並不相識,只是有一言我不得不說……」緣心柔聲道:「玄冰漣,是真心待你。」

    譚琨的嘴角扯動一下,彷彿聽到了極為可笑之事,然後扶著牆壁慢慢走了出去。緣心幽幽的歎息聲緩緩遞來,帶著幾份無能為力的遺憾……

    數日身處陰暗之中的譚琨,被極度不適的強烈陽光刺痛了雙眼,不由閉上眼睛,身子輕輕的晃動著,彷彿隨時會倒下。忽然,一個小小的力道扶住了譚琨的胳膊,穩住了重心。譚琨回首,並不意外的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他滿含不安的雙眸閃動著心怯的悸動,帶著幾分乞憐的目光看著譚琨。

    譚琨淡淡的揚起一絲意味難明的笑容,冷冷的聲音響起:「承蒙十三殿下親自相送,真是折煞譚某了。」

    漣兒的星眸中迅速浮起一層水霧,但他倔強的緊抿著小嘴,一言不發的繼續扶著。譚琨不動聲色的向後一閃,甩開了他的小手,滿含冰冷的聲音再度打擊著那顆弱小的心靈……

    「賤民污濁,不要髒了十三殿下的手。」說罷,譚琨仰天大笑三聲,驀然向漣兒跪下,用力的磕了三個響頭:「十三殿下救命之恩,譚某銘記於心!而眾位叔伯之性命應該可以還盡譚府欠娘娘的恩情吧!從此譚家與你玄氏皇族再無恩怨糾葛!譚琨就此拜別十三殿下!願此生此世再不相見!」

    「琨哥哥!」小小的孩子終於失聲叫了出來,醞釀已久的委屈與淚水傾洩而出,再難抑制:「對不起!對不起!你原諒我!」

    微微發抖的小手惶恐不安的輕輕扯住譚琨的衣袖,卻被無情的甩下,那個高大的身影就這樣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漣兒的視線……

    漣兒拚命用手擦拭著臉上的淚水,卻只浸濕了長袖。忽然,漣兒抬起頭,眼中像是做出重大決定一般閃動著堅定的光芒,他用力的一聳鼻子,忍住抽噎的顫動,拔開小腿便追了過去。

    譚琨吃力的邁著步子,連日被禁的虛弱令他無法平穩的走動。他有些懊惱的看向身後那個尾巴一般陰魂不散的小小身影,盡力向前跑了幾步,卻很快乏力的站住腳步,然後清晰的聽到那小小的碎步又趕了上來……

    譚琨驀然回頭,憤怒的大喝道:「你跟著我做什麼!!我的命沒拿走你不開心是不是!!再不滾我就殺了你!!別以為你是皇子皇孫我就不敢動手!!」

    漣兒低垂著頭,一聲不響的看著地面,彷彿對於譚琨的怒喝充耳不聞。待譚琨憤怒的轉身離去時,他又忙小心翼翼的趕上,總是保持著數步之遙的距離,步步緊追。

    轟隆的雷聲響起,譚琨看看漸漸陰翳的天空,隨即向城郊的一處破廟走去。待他氣喘噓噓的走進廟門時,傾盆大雨直洩而下!及時閃入簷下的譚琨只淋了幾分濕。他忽然停下腳步,望向身後,那個小小的孩子果然因為他的停步而靜止不前,豆大的雨水沖涮著小小的身軀,漣兒幾乎無法睜開眼,只能縮著脖子怯生生的瞇著眼睛看向譚琨。

    譚琨忽然揚起一絲惡意的笑容:「這麼小的廟,怎麼容得下十三殿下這尊大佛?您不會跑進來跟賤民擠吧?」

    漣兒僵著身子站立於澎湃大雨之中,瘦小的身子彷彿在微微顫抖著,也許,更大的顫動來緣於心靈的悸動吧……

    譚琨冷笑著轉身走入廟中,升起火堆,靜靜的烤起了火。不知過了多久,漸漸的,譚琨開始莫名的焦躁起來,如坐針氈般坐立不安的來回輾轉,浮燥的都不知該如何是好。難以解釋心中那股越來越濃的衝動在驅使著他做些什麼,可是卻本能的想否決它。

    靜下來!靜下來!不要去聽雨聲!不要去想那個孩子!不要厚顏無恥的去對一個欺騙自己的人付出關心!有點自尊吧!譚琨!!

    譚琨的心中大叫著,卻難以克制開始向外奔去的步伐……

    他不會那麼笨……真的不離開吧……他那麼聰明……甚至把我們所有人都騙了……這樣的孩子不可能會笨到在暴雨中等待……

    昏黃而沉悶的天地間劃過一道閃雷,轟隆的巨響震憾大地。如同瀑布般緊密強烈的雨水沖擊著大地,而那片水天之間,一個小小的身影蜷做一團,靜靜的蹲在地上,將頭埋在臂彎中,好像默默的承受著……

    小小的漣兒止不住身體的抖動,好冷好冷……雨水好像堅硬的巨石一般重重的擊落在身上,敲擊的身軀幾乎無力承受,脖項與後背生疼生疼,過於急促的雨水沖涮令他呼吸都有些困難……好像被捲入狂瀾的一片孤葉,無助的靜靜等待著未知的際遇……

    忽然臂間一痛!漣兒有些不明就理的被拽了起來,隨即眼前那個幾乎怒目圓睜的少年以憤怒的聲音大喝著:「你傻掉了嗎?!難道不能找個地方避雨嗎?!你活得太快活想被淋死是不是!!」

    漣兒彷彿對於這陣狂吼完全無法反應,怔了半天也沒明白過來。譚琨更加憤怒非常!為他驀然奔出的衝動,為他莫名緊張的心情,更為他心底深處那濃得化不開的牽掛……

    他只能憤怒的大叫著,借此來發洩不甘與懊惱!

    忽然,那個孩子撲進到了他的懷中,緊緊的摟著他的腰……一瞬間,雷聲、雨聲、叫囂的心都靜了下來,只有那輕微的顫動與懷中充滿一切的充實……

    怎麼……會這樣……?

    手不聽使喚的回擁住那個小小的身軀,卻倏覺那高得駭人的體溫!譚琨一下子又失去了冷靜,他愕然的捧起漣兒的臉龐,這才發現那粉色的小唇已經白得煞人,眼睛無神而飄乎,彷彿下一刻便會暈厥過去。

    譚琨幾乎沒有細想便一把抱起漣兒衝回廟中,手忙腳亂的將火燃旺,然後褪下漣兒身上早已濕透的衣裳,抱著他緊挨火焰而坐,雙手緊緊的、緊緊的抱緊那個滾燙的身體……

    大概是因為漸漸溫暖的緣故,漣兒開始頻頻的張合眼瞼,強烈的睏倦令他不得不屈服於睡意,可是漸漸弱下的呼吸卻令譚琨幾乎要抓狂!

    為什麼他的身子這麼燙?嘴唇這麼白?臉色這樣差?為什麼他這麼小?脆弱的好像隨時會被勾魂使引走!為什麼我要擔心!為什麼要害怕!為什麼!

    「冷……琨哥哥……冷……」

    緊閉雙眼的漣兒無意識的緊抓著譚琨的前襟,細密的汗水出了一身,卻降不下過高的體溫。譚琨有些茫然無措,不知該如何令懷中的孩子減少幾分痛楚。他只得解開自己的衣襟,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著,讓兩個截然不同的溫度漸漸融為一體……

    ……

    ……

    明媚的陽光下,鳥兒歡悅的啼叫著,彷彿為昨夜洗禮後的清爽而興高采烈,廟中的人兒也漸漸清醒過來。譚琨有些迷茫的看著懷中的孩子,彷彿一下子沒能迷糊過來,他忽然怔了一下,忙用手探到漣兒的額頭上,表情明顯一鬆,然後小心翼翼的將熟睡的孩子更緊入懷中幾分。

    停了半晌,熟睡的孩子微微動了動小腦袋,然後帶著幾分迷離的緩緩睜開雙眼。一直懷著複雜意味凝視著他的雙眸一瞬間變得冰冷,撫在漣兒身畔的手也悄然滑下……

    「琨哥哥……?」

    「殿下醒了?」譚琨帶著幾分嘲諷的笑意虛虛的『關心』著。

    嬌小的身軀輕輕一顫,本還清澈的大眼睛中迅速浮出一層水氣,朦朧欲滴的彷彿浸水的黑曜,透著心碎的光澤……

    譚琨不動聲色的將漣兒自懷中推開,刻意的保持了一段距離:「暴雨已停,賤民也該與殿下話別了。」

    「琨哥哥……」加雜哽咽的輕喚著帶著幾分顫抖與不解:「為什麼……昨晚明明……」

    「如果……」譚琨淡淡的打斷漣兒的疑問,帶著淒楚的笑了起來:「……仇恨也如同暴雨一般傾洩過後便可迎來暖日,那該多好……」

    彷彿聽得出那淡淡話語中的不甘與無奈,漣兒繁星般的瞳孔中忽閃著點點碎光,玻璃般清透的水波漾開漣漪,順著眼角悄然滑下……

    譚琨牽動著嘴角,強迫自己笑著,刻意忽略看到那個孩子無聲哭泣時的絞痛,默然的轉過身,機械的邁著步子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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