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雲-離去,新堂真啟開懷的一笑,轉身走入另一端的廚房。
很久以來,不曾再自己下廚的新堂真啟,足足在瓦斯爐前呆立了好一陣子才算找回當初的願覺。
「嗯!先將鍋子洗乾淨、擦乾,然後轉小火、倒沙拉油。」隨著自己的自言自語,新堂真啟一步步的模索著。
「好了,現在把剛才洗好的青菜放進鍋裡,翻炒幾下後,加點調味料,倒點水!
把鍋蓋蓋上,等幾分鐘。」他繼續一面自言自語,一面做菜。
新堂真啟自從學生時代起,為了繼承人的訓練而獨自搬到公寓住後,做菜就成了他排遣寂寞的娛樂。只是當他成為總裁後,他就被迫忘記這一項樂趣。
現在好不容易回復他白由的生活,於是也回想起自己所喜好的烹飪。
聞著菜香,雲-坐著輪椅滑進廚房,看著那個和廚房不搭軋的新堂真啟做出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近樣的場景,讓他一時之間錯以為,那是好久以前雨柔幫他做飯時的情景。
呆呆的看著眼前輕鬆且動作快速的新堂真啟,雲-只是無言的注視著,想起在雨柔死後他再也不曾、也不願去回想的過往。那些記憶,是一種傷人的痛楚,可卻也是甜蜜的過往。
「你為什麼會煮飯?」
聽到他的聲音,新堂真啟不在意的回首一笑,「因為我要自力更生啊!」
當年他才剛上中學,為了繼承人的訓練,被迫一個人住在離家很遠的地方。沒有親人的存在,也沒有熟悉的鄰居,有的只是陌生的一切,那樣的生活造就他料理生活的十八般武藝。
「自力更生?可你看起來像是富有人家的子弟。」不是批評,也非意有所指,
而是他在這裡逛了一回後的發現。
點了點頭,新堂真啟低身將爐火關掉。「開飯了!」
慢慢將輪椅推到餐桌旁,雲-皺緊了眉。
洗淨雙手後,才剛回身,就看見了雲-的為難,新堂真啟快步向前,伸手一抱,將他抱上了餐桌旁較高的椅子上。
「謝謝!」低著頭道謝,讓雲-感到自己很沒用。
不在意雲-的不快,新堂真啟動手替他盛飯。「嘗嘗看我的手藝吧!」將碗放在他的面前。
面對新堂真啟一連串的動作,雲-只好伸手拿起筷子,可是一抬起右手,才突然想起,他已經沒辦法再控制自己的右手。
他敏銳的察覺雲-的思緒,「如果你真的不能再用右手,你會很難過嗎?」
「不會!」雖然回答得飛快,叫是在他眼中卻有著一絲抑鬱。
「不要騙我!」新堂真啟起身坐到了雲-的左邊。
「試看看,用左手拿筷子。」接過新堂真啟遞過來的筷子,雲-勉強試了試,卻總是拿不穩。
「不要急,慢慢來。」新堂真啟望著雲-瞼上的急躁.有點自責。如果不是自己一時疏忽,也不會令他行動不便.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雲-終於放棄的放下手中的筷子。
「為什麼不試了?」拿起雲-放下的筷子,新堂真啟不知該如何是好。
轉身刻意忽視新堂真啟的關切,雲-不願意讓任何人同情他。
新堂真啟動手將雲-的身扳了過來,無奈的道:「你不打算吃飯了嗎?」
「我……」抬頭面對他悲傷的瞳眸,瞬間,雲-錯覺手廢了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的新堂真啟。
「我餵你好嗎?」他不願意看到雲-放棄努力。
「不需要!」他想掙開新堂真啟的雙手,就算餓死,他也不願這樣倚靠別人過活。
忍無可忍的新堂真啟雙手一使力,就將雲-整個人拖到自已懷中。
驚覺自己正坐在新堂真啟的大腿上,雲-更想掙扎。
「不要動!」新堂真啟雙手一緊,制止了雲-的所有行動。「不要漠視我的努力,雲-!」
停止掙扎,雲-轉頭望著在自己身後的新堂真啟。
「聽我的話,我說過我會醫好你的。我有朋友是這方面的權威,我對他的醫術很有把握,只是現在,能不能夠請你對自已好一點?」
聽著新堂真啟的怒吼,雲-只能放棄反抗,點了點頭。
「雲-,謝謝你。」新堂真啟將雲-抱回原位後,動手拿起碗筷!「你想吃什麼?」
「紅燒魚。」
「嗯!」
這一頓午餐吃得很久,因為新堂真啟直到喂完雲-後,才開始用餐,而雲-在飯後,就一直打量著這個眼光時時追著自己的人。
為什麼他要那麼在乎他?同為他的傷是他所造成,他想贖罪嗎?可是,他又不曾怪過他。雲-納悶的思索著。
吃完漫長的一餐,雲-望著收拾盤子的新堂真啟,「你要收容我多久?」
原本想尋死的決心,卻在經歷這一次大難不死後慢慢減退,可能也跟他眼前的新堂真啟有關吧!他一直在干涉自己的所作所為,甚至是強逼他活下去.雖然他們並不熟,但和他相處的感覺,倒讓自己漸漸拾回活著的感覺。
「等你的傷全好後,只要你想離開,我就不會阻止你。」
「如果我的傷沒好呢?」聽著新堂真啟的話,雲-覺得似乎還有弦外之音。
「如果你的傷沒好,那我就照顧你一輩子。」
看著新堂真啟,那神情不像是在開玩笑,雲-驀然一笑,「你要養我嗎?」
「不可以嗎?這是我欠你的。」新堂真啟一面洗著碗盤,一面回頭笑道。
微傾著頭,雲-只能歎氣。「你並沒有欠我什麼,這一切只是意外。」
「我知道。」
「你真的很固執。」
「我的朋友常這麼說。」
「是嗎?」他聞言,無奈的笑了笑。
洗完餐盤和碗後,新堂真啟來到雲-身後,「我買的這一層公寓,是這一楝公寓的最上層,屋主把另一邊改裝成溫室,你要不要去看看?」
回頭看著站在身後的新堂真啟,雲-不解的開口:「我剛剛繞一圈時怎麼沒看見?」
「因為是在另一扇房門後,所以你才會沒看見。」明白雲-不會隨意開他公寓內的房門,所以新堂真啟在帶雲-回家時,就先打開所有的房門,除了溫室的門以外。
「是嗎?」他原本就喜歡有花草的地方,所以對於他的話也更感興趣。
將輪椅推到走廊的盡頭,打開唯一緊閉的一扇門,新堂真啟等著雲-的反應。
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像是一座叢林般的溫室,雲-自己操控著輪椅向前。
「好棒的地方!」
「我很高興你會喜歡。」關上了門,新堂真啟在靠角落的鋼琴旁坐下,「我彈一首曲子給你聽好不好?」
「好!」
得到雲-的回應,新望真啟專注的彈奏自已最愛的曲子——「綠袖子」。
身為畫家的雲-放縱敏銳的感受力。聽著新堂真啟有點悲哀、有點寂寥,更有點沉重的琴音,讓他在不白覺中,心似乎也跟著揪緊、跟著黯然。
「你很不自由嗎?」雲-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尚在進行的琴聲。
停下了優遊在琴鍵上的雙手,新堂真啟無奈的看著雲。「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家庭背景,而這背景就像是一條鎖鏈,束縛了每個人的自由而無力避開,只因為這鎖鏈每一環節都太復雅。」
聽著新堂真啟的近段話,雲-不知道該怎樣開口,因為,他是一個孤兒,無法有這樣的感受,不曾有人成為向己的鎖鏈。而雨柔曾經是他唯一的鎖鏈,可是他卻放棄了她。
「雲-,你覺得我的琴彈得好嗎?」他低頭又彈了幾個音,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很好!「他的音樂素養不差,他聽得出他技巧的高超和情感的投入,這樣的超高水準並不常見。
「是嗎?」抬頭回以一笑,新堂真啟又動手彈起另一首曲子,「這是我自己作的曲,你是第一個聽??。」
「我很榮幸!」雲-笑了笑後,就閉上眼,專注的聆聽琴聲。
低柔的琴音滿是溫馨,沒有激烈的音符,也沒有特別的起伏,可是卻能吸引人心,讓人就這樣陷入琴聲所營造出的世界中,感到溫和而平靜。
聽著琴聲,雲-有點累了,那場車禍讓他身心俱疲,在琴音的安撫下,他慢慢的進入夢鄉。
一曲方盡,他抬頭望向雲-,一個沉睡中的美人映在眼底。
「嘖!我的曲子是催眠曲嗎?」新堂真啟一面自嘲的說著,一面走向雲-,小心的將他從輪椅上抱起,走向他所睡的客房。
***
雲-在午睡後醒來,起芋坐在床上,看著熟悉的房間布「,猜到自己可能又不小心睡著了。
推門而入,新堂真啟看著發呆中的雲-,「睡飽了嗎?」
點了點頭,雲-淡淡一笑,「幾點了?」
順勢瞄?眼手錶,新堂真啟繼續走向他。「現在已經傍晚六點,你足足睡了五個小時。」
「我睡了那麼久?」難怪會這麼累。雲-邊想邊伸懶腰、打呵欠。
在床畔坐下,新堂真啟從櫃子上的水壺中倒了些水,拿了藥。「你要自己吃,還是像早上一樣?」
雖然是疑問句,可是雲-卻看得出來,如果自已不乖乖接過藥的話,只要一開口,就有可能又被扔藥進嘴裡,一想到這兒,他只好順從。
「這藥不會苦的。」看著雲-一副厭惡的神情,新堂真啟無奈的開導。
雲-聽完,冷冷的瞪了新堂真啟一眼,「你吃給我看!」
「我吃給你看?這藥又不適合我吃。這樣吧,只要你吃藥,我就買黃蓮回來陪著你吃。」
望著新堂真啟認真的神色,雲-只能屈服。只是他雖然有心要吃,卻因為技術太差,而又一時岔了氣的嗆咳起來。
見他咳得難過,新堂真啟只能把他半摟進懷中,體貼的拍撫他的背。
「嗯!咳!咳!」幾乎令他快喘不過氣的悶咳,他難受的整個人窩在他懷中。
「好點沒?」注視著雲-因為咳嗽而慘白的容??,新堂真啟有點心疼的伸手輕撫他的臉頰。
「我不要再吃藥了!」每次吃就得咳得半死。
為什麼有人這麼不會吞藥呢?新堂真啟不解的想著,順勢將雲-整個抱起。
「新堂真啟,你要帶我去那裡?」又被他抱在懷中,他雖沒了第一次的抗拒與擔憂,可還是心急,小知他又想對自己做些什麼。
「帶你去吃晚飯,順便做右手的復健。」
即使手上抱了個人,新堂真啟依舊俐落的用手指勾起了鑰匙,然後打開大門走出去。
「做復健?」他根本已經對自己的右手完全不抱任何希望,可是想到新堂真啟的允諾,雲-依然有一絲的期望。
「我沒對你說呢?你的右手還是有復元的可能。」他仔細觀察著雲-的表情,在確定他對於右手的復健也抱特期待後,不免對自己的這項決定感到滿意。
「我的右手?」一抬頭,雲-的唇剛好撩過新堂真啟的臉頰。
被雲-的舉動給嚇到,新堂真啟的腳步踉蹌了下。同為害怕被摔出去,雲-下意識的把雙手環上新堂真啟的頸項。
「你沒事吧?」好不容易穩住了自已,他擔憂的看著懷中的人。
聽著新堂真啟溫柔的關懷,雲-鬆了口氣地說:「沒事。」
「那就好。」
在這之後,雲-就保持沉默,連頭也不再抬起,只是窩在他的懷中,免得又造成他的麻煩。
而新堂真啟則因為這一吻,才發覺自己對懷中人異樣關懷的原因。原來並不是因為他是這個意外的肇事者,所以才對雲-那麼體貼,而是因為他喜歡上懷裡這個既悲傷又純真的俊美男子,才會這樣放不開他。
雖然他已經釐清了對雲-的感情,可是新堂真啟擔心雲-會對他有所防備或拒絕,只能勉強的壓下對雲-的愛慕,希望能陪伴他習慣右手不便的生活。
***
復健中心停車場
開了近一小時的車,終於到達目的地。一停下車,新堂真啟就先行下車,對著車內的雲-說:「你先等我一下。」
「好!」經過這一天的相處後他已經不再對他抱有戒心。
新堂真啟小心的從後車廂卸下輪椅,將輪椅準備好後,才走到雲-的座位旁,打開車門,將雲-抱到輪椅上。「應該還記得怎麼操作吧?」
對著新堂真啟溫和的笑,雲-點了點頭。
「嗯,那我們走吧!」新堂真啟微微領先一步,帶著雲-走進復健中心。
復健中心的電動門一開,雲-還來不及打量室內四周圍的擺設,就先聽見一個男子的招呼聲。
「新堂。」周謙和等了半個鐘頭,終於等到這個來晚了的死黨。
「阿謙。」微微點頭,新堂真啟笑著對雲-說:「雲-,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朋友,他是這一科的權威,他叫周謙和。」
頗有興味的看著新堂真啟對著眼前俊美男子的照顧,周謙和賊賊一笑。
看著眼前的男子,雲-只是淡淡開口,「你好。」
面對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周謙和只是微微一笑,然後轉身看著新堂真啟,「看來,病人好像不太喜歡我。」
「誰會喜歡你這種痞子?」新堂真啟絲毫不打算給自己的老友留面子,畢竟雲-可是他捧在心上的重要人物。
頗為訝異的望著新堂真啟,周謙和的目光在雲-和他之間梭巡。
「你看什麼啊?」新堂真啟不悅的走向前勒往周謙和的脖子,把他架到一旁。
「你可別給我搞怪!」
周謙和笑得很燦爛的點頓,「我想的果然沒錯,不過,這小美人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不會是你要把人家,所以特地去撞他的吧?」
新堂真啟冷冷的看著他,「少說這種無聊的話,我根本捨不得傷他。」
「哦!那他的傷是怎麼來的?」周謙和對這事的來龍去脈,可是好奇得很。
抑鬱的瞪著他,新堂真啟不快的開口:「是我撞的。」
「什麼?」乍聽之下,周謙和嚇了一大跳,「你真的去撞他?」
冷冷的瞥了周謙和一眼後,新堂真啟對還在一旁發呆的雲-望-望,然後才回頭看向自己這個好奇心過重的朋友。「我在陽明山夜遊的時候,一時粗心撞上他的,並不是蓄意的。」
「哦!還好不是蓄意。」周謙和在鬆了一口氣後卻又說:「還好你撞上的是一個美人,而不是一個醜男。」
「你說那是什麼話?」他真的發飆裡了,直接一拳往周謙和的肚子上打。
「噢!」沉悶的哀號一聲,周謙和痛得蹲到地上。
雲-看箸遠方兩人狀似親密的交談一會兒後,同謙和卻突然蹲在地上,一時好奇的他動手推箸輪椅朝他們靠近。
看著雲-朝他們而來,新堂真啟冷冷的對著還蹲在地上的死黨開口:「你最好別再惹我。」
聽他這麼說,周謙和馬上站了起來,像是沒事一樣的拍了拍被打皺的衣服, 「好啦!我知道了,倒是你。還要在台灣待多久?」
之後。」飛快的回答完問題,新堂真啟就朝著雲-走過去。
「雲-?是那個小美人吧!」同謙和一面喃喃自語,一面走向新堂真啟。
「發生了什麼事嗎?」看著表情和剛剛一樣的兩個人,雲-還是覺得不太對勁。
「沒事,只是在討論一些手續上的事。」周謙和在受過新堂真啟狠狠的「照顧」後,馬上收斂了剛才的痞樣,表現出身為醫師的專業態度。
面對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周謙和,雲-只是轉頭看向不發一語的新堂真啟。
「什麼時候要開始復健?」
「等他看過你的傷之後。」微傾下身,新堂真啟恢復溫柔的表情。
雙手握拳,周謙和不滿的看著態度有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死黨。果然是「有異性沒人性」!不過,看他們的樣子好像又不太符合這句話,周謙和的腦袋一下子轉不過來。
有點失笑的看著自己死黨臉上的忿忿不平,新堂真啟只是搖了搖頭,「喂!阿謙,你的辦公室在哪兒?」
猛然被新堂真啟的話給拉回神,周謙和眨了眨眼,「就在那邊轉角。」
順著周謙和所指的方向,雲-操作著輪譯向目標前進。
新堂真啟也隨之邁開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