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那個包廂的瞬間,如楓的心沒來由地跳快了一拍,隨之,一種凌厲的注視迅速將她全身心籠罩住。她抬頭向前望去。嚴格地說,這間包廂挺寬敞的,原本預計放置兩桌酒席,如今在霍正德的要求下,只放了一桌。本來是打算讓男女雙方父母入座的。不料卻迎來了意想不到的貴客。那位貴客現今就站在窗邊,黑色的襯衣、黑色的領帶、黑色的西服使他猶如地獄來的幽靈,攜帶著一種從骨子裡直透出來的神秘和冷漠。這抹黑色的身影高傲地俯視著他們,令得那原本寬敞的空間一下子變得擁擠起來。是那股氣勢嗎?如楓怔怔地接受著他的注視。這是個怎樣的人啊!一米八五的霍正德在等高的他面前,竟會顯得如此不堪一擊。他並不強壯如施瓦辛格,相反,他的挺拔令他有些秀氣,像——西北高原上的一株白楊,孤傲,卻彷彿能把天捅破。
「總……總裁,歡迎光臨!」霍正德有些結巴,總裁的光臨的確令他自豪,但面對他卻同樣令他膽戰。他忽然明白了「靡非斯特」的真正含義,如果說真有惡魔的存在,那麼,毋庸質疑,就是眼前這個男人了。打從進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鎖定在如楓身上,霍正德有種預感,這一次,他可能要徹徹底底失去如楓了。也許,如楓剛開始的決定是正確的,她根本不該出現在這個男人面前。
「總……總裁,您……您好!」宛儀倒酒的手微微發顫,這個俊美得不應該在人間出現的男子,為什麼會讓人有種置身地獄的陰森感?他的出現,讓宛儀真正見識到什麼叫做「筆墨難以形容」。霍正德已經算是個俊秀的男人,五官幾乎精緻到讓人懷疑上帝在造他時,是否正在思念自己的情人。可是,這個男人,讓人不敢仰視卻又控制不住要去仰視。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凌厲之氣,令這個男人一點親和力也沒有。但是,他偏偏又擁有連上帝也要妒忌的容貌。
「如楓,麻煩你到我父母那裡去一趟,讓他們把他們珍藏多年的最好的酒拿過來。」霍正德轉身對如楓說道。
如楓應了一聲,雖然她不喜歡與霍正德那對官腔十足的父母打交道,但站在這個男子前面一分鐘,她更樂意與霍正德的父母相處一年。她轉過身去,打算再也不踏進這扇門。
「不許走。」下一秒,她發現,那個本來還離她有三米遠的男人突然之間到了她身後,與此同時,她的腰立刻被禁錮在那個男人強有力的臂彎裡。
「找死。」她嫌惡地皺了皺眉,她才不管這個男人的身份有多顯赫。對於敢侵犯她的人,她決不輕饒。但是,她的柔道黑帶是假的嗎?為什麼這個男人可以輕而易舉地鎖住她的攻勢?
「總裁……」霍正德正要開口請總裁放開如楓,但在接觸他的掃視後那句話硬生生地吞進了肚裡,冷汗自前額迸將出來。
「你膽子不小。」他冷冷地說道,「敢支開我的女人。」
「你是從精神病院出來的嗎?」如楓從來沒有受過這麼大的屈辱,先是變得手無縛雞之力,讓他佔盡了便宜。五歲以後,還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可以靠她這麼近,包括她的父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熏得如楓面紅耳赤。然後,還被說成是他的女人,拜託,她認識他嗎?
「宛儀,霍正德,去叫保安來。我管你是哪根蔥,在這裡,你就得守這裡的規矩。」如楓叫得有些聲嘶力竭,再不從這個男人身邊走開,她怕自己會因手足無力而暈倒。哦,那樣的話,她的一世英明豈不付之東流?
「如楓,你在說什麼啊?」霍正德既害怕又慚愧,神值極不自在。宛儀本來已準備向門口走去,聽了霍正德的話,也遲疑地站在那裡。
「你們?」如楓又氣又急,老天,哪怕是走出去嚇嚇他也好啊。背後的男人冷哼了一聲,將如楓負在肩上,舉步走出包廂。
「如楓。」宛儀想追,但看到汗如雨下的霍正德,終於又忍住。
「正德,他到底是誰?」
「總裁啊!」霍正德茫然答道。
「我知道他是總裁,是你的上司。可你有必要這麼怕他嗎?」
「你懂什麼?」霍正德一臉不耐煩,「沒有人敢得罪他。得罰他的企業,可以在一夜之間分崩離析,蕩然無存;得罪他的人……」霍正德的聲音戛然而止,宛儀覺得一陣寒氣自腳底直達頭頂。
「他是惡魔嗎?」她喃喃道。
「只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霍正德臉色蒼白如紙。
「如楓,如楓是怎麼認識他的?」宛儀不安地問道。
「我知道就好啦。」至少不會讓他們見面。霍正德懊惱地想著。
「正德。」霍正德的父母急急趕來,「你得罪你們的總裁了嗎?為什麼……」
霍家人正在忙著討論怎麼彌補這次過失,怎麼巴結這位顯赫的總裁大人。
宛儀悄然退到窗邊。「如楓,你怎樣了?」她輕蹙眉頭,低聲追問,「你不在身邊,叫我以後找誰去傾訴心事?」
「喂,你要帶我去哪裡?」如楓被扔進賓士車的前座,她顧不得頭昏腦脹,氣急敗壞地想打開車門,但徒勞務功。
「費斯特。」那個男人騰出左手,攬過如楓,邊開車邊在她耳邊說道。
「什麼?」如楓沒反應過來,「說對不起嗎?這是哪國語言?
「我的名字。」費斯特順勢在如楓的臉頰上親了親。
如楓一把推開了他,忙著用手擦臉,「對你,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費斯特的臉色沉了沉,他轉過了頭,直視如楓,眼中的邪惡一展無遺,「相反,你得牢牢記住我的名字。因為,從這一刻起的分分秒秒,你會和我一起度過。」
那種口氣竟震懾住了如楓,費斯特放開了手,但仍然面對如楓,「現在,我就帶你回家。我們的家。」
如楓知道要反抗,可是嘴巴卻說:「你不會好好開車啊,我可不想陪你共赴黃泉。」老天,這算什麼?是自己怕死,還是怕他會死?她的臉驀地燒了起來,幸好費斯特總算認真開車了。
「沒找到你之前,黃泉確實對我充滿了誘惑力。但現在……」他的唇邊溢出一絲笑意,「我捨不得。」
他用了一個「找」字。
「你認識我?」如楓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不在意。
費斯特沒有回答。
「可我卻一點也不認識你。在我的記憶庫中,我找不到你的一絲影子。」如楓繼續試探。
「沒關係。結婚以後,我會在你的心中深深地烙下我的影子,你會想忘也忘不掉。」
如楓有些失望地正視前方,明明他是有點黯然的,說出來的話還是這麼狂妄。
「不會,你不是我要等的人。」這個時候,只好把夢裡的男人借來用用了。
方向盤上的手驟然縮緊,如楓幾乎能預見到他掌中的指甲印。這雙手,若是去彈鋼琴的話,理查德-克萊德曼的一根手指就不會值到一百萬美金了吧!如楓不由得浮起一個諷刺的笑容。這個時候,自己居然還有心情想這些!
「好了,我不管你是誰……」
「費斯特。」
「好吧,費斯特先生……」
「費斯特!」
如楓輕歎了口氣。第一個,這個叫費斯特的男人是第一個可以違拗她意志的人。向來,只有別人屈服在她的意志之下。但今天,她卻讓步了,讓步給他那種突然間變得很正經的神情。
「費斯特,載我回家,或讓我下車。」她以手支額,有一種未戰先敗的氣餒。這不是她的風格,她向來是對手愈狠,她就愈勇的人。迄今為止,在任何困難、挫折面前,她都是戰無不勝的。但是,此刻,她卻有種預感,在這個男人面前,她將敗得一無所有。所以,如能在這場戰爭打響之前全身而退,那將會是上天給予她的最仁慈的眷顧了。
如楓還沒有想到,這場男女之間的戰事早在他們見勉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了,她又怎能乞求一場正在進行中的戰鬥中途夭折?特別是,對手是費斯特,一個對這場戰事期待已久,如今正蓄勢待發,準備全力以赴的男人!
三天後,他們舉行了婚禮。費斯特以如楓的家庭要挾,如楓再次做出了讓步。畢竟能讓父母在他們有限的生命裡過上安寧的日子,讓妹妹一帆風順地完成學業,是如楓一直以來最大的心願。在這之前,如楓從來不曾想到過,金錢的力量會強大到可以讓她放棄自己的一切,甚至是——自由!
婚禮非常簡單,幾乎是偷偷摸摸地進行。整個過程中,費斯特的神情一度顯得不安。如楓下意識地認為,費斯特在防備什麼人。儘管如楓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能讓費斯特緊張,這個人真有點非同小可。如楓不由得暗暗禱告,如果真有這樣一個人,那麼,出現吧,阻止這場婚禮,讓她和費斯特各自回到不認識之前。
但是婚禮終於還是完成了,在登上費斯特的私人飛機之前,如楓的爸爸鼓起勇氣,請求這個不像女婿的女婿費斯特好好照顧如楓。
「我以我的生命起誓。」費斯特冷冷地對如楓的父母講了第一也是最後一句話。
「晉,我有一種感覺,我們可能再也見不到如楓了。」如芸埋首在丈夫懷裡,用來晉的領帶擦著眼淚。
「好了,芸,別難過了。」來晉輕輕拍著妻子的背,「擁有如楓本來就是個意外啊!你還記不記得,你懷胎五個月時,我們做過B檢,醫生說你只懷有一個胎兒,可是生出來卻是一雙。偏偏這對雙胞胎一點也不像。如榆完全繼承了你的一切。如楓呢,嚴格來講,她並不似你我之間的任何一個。她的性格似軟實硬,似溫和實冷漠。表面看來,她很開心。但我總覺得,她很孤獨,好像是誤闖入這個塵世的天外來客。」
「孤獨?」如芸抬起頭,「那現在,她一個人孤零零地遠赴美國,不是更孤單了嗎?」
「不,現在她可能找到她的同類了。」來晉微笑著仰望藍天,如楓坐的飛機早已不見蹤影,「那個叫費斯特的男人,雖然我一點也不瞭解他。但是在他身上,有種與如楓極類似的特質,那種遙不可及,高不可攀的氣勢。」
「我們如楓才不像那個既冷漠又自大的男人哩。」如芸不敢苟同,那個男人簡直狂妄到不把天下人放在眼裡,自始至終,除了說過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外,連正眼也沒有瞧過他們。而且婚禮也辦得這麼草率,男方的家長、親戚一個都沒到。女方也根本來不及請別人,在國外唸書的如榆甚至還不知道姐姐今天結婚呢!「老公,你說,他會對如楓好嗎?」不知怎麼的,對這個突然降臨的婚禮,如芸心裡總有點不安。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你沒瞧見費斯特眼中只對如楓展露的溫情嗎?那小子看別人的時候,會冷得叫人想打寒戰。」
如芸瑟縮了一下,「真的,那個叫費斯特的男人,除了對如楓有點熱度外,其餘的時候,簡直就像是從地獄裡冒出來的。」
「好了,我們回去吧!別忘了,我們還有個女兒。」
「如榆嗎?我怕她在國外已經樂不思蜀了呢!該是叫她回來結婚的時候了。」
與此同時,正沉浸在書中的如榆沒來由地打了個寒噤。
飛機在三萬英尺的高空向美國這個自由國度靠近。如楓輕輕哼著動力火車的《三萬英尺》,卻感覺不到歌詞中的傷感與不捨。有時候,她真懷疑自己的構造,是否哪裡出了問題,就好像缺少了七情六慾。對什麼都覺得可有可無。即使是父母和妹妹,除了那分責任感外,並沒有親近到離不開的程度。剛才的分離,也只能引起輕微的心酸。從小到大,有什麼委屈,她都自己擺平,事後才會把發生過的一切當故事或笑話講給家裡人聽。她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霍正德追求她時,她只是覺得生活被打擾了。她相信愛情的存在,卻不認為自己會擁有愛情。
如楓輕歎了口氣,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浮雲遊子意,何處是歸家?三天前,自己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結婚。與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結婚,如楓覺得是對那個男人的侮辱。所以,她拒絕了霍正德。是不是已經心有所屬了呢?如楓不自覺地想起了夢中的男人,昨天晚上,男人那絕望的神情竟然讓她覺得無比內疚,為什麼?
身邊那個男性身軀突然傾斜過來,覆住了她不算嬌小卻在他的對比下顯得嬌小的身子。「不許再想別的男人!」埋在她右頸的腦袋發出沙啞的聲音,如果如楓沒有聽錯的話,那聲音中竟蘊藏著難解的痛苦。這使她本想推開他的念頭打消了。她伸出手抱住了費斯特的腰,突然有驚人的發現。「耶?你的腰很細嘛!」她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抱住她的雙臂緊了一緊,「你抱得太緊了,我喘不過氣來。」如楓抱怨道。
「你抱過別的男人的腰?」聲音中充滿了怒氣。
如楓猛地推開了他,「怎麼?那逝去的24年你想讓它重新來過,然後自我一出生,你就嚴加看管嗎?」
怒氣被一種莫名的哀傷和氣餒取代,罪惡感包圍了如楓,「不,我沒有抱過任何男人的腰,包括我父親。所以才會奇怪,男人的腰也會這麼細。」
瞬間,那張臉神采飛揚起來,費斯特重新抱緊如楓。「對不起!」他有些艱難地開口。
如楓不由暗歎,人長得漂亮就是好,只要一個表情,自己的情緒就會受左右。「你大概從未說過這三個字吧!」好像他生來就不應該說「對不起」,說了,聽的人反而覺得自己錯了。
「第一次,沒想到可以說出來。」他解開了如楓盤起的髮髻,讓長髮自然垂下。
如楓有些不自然,想要掙扎。「別動,這樣就好。」費斯特滿足地吸了口氣,「你好香。」
如楓的臉一下子如火如荼起來,不行,得找個話題才好。「對了,你父母都在美國嗎?」
「我是個孤兒。」費斯特的語氣像在敘述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從小被費家人收養。」
「那他們呢?」
「他們?收養我的是個老頭,在我十三歲那年就死了。其他人,現在只是我在香港分公司裡的工作人員而已。」
如楓不語,在費斯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裡,隱藏著多少血雨腥風。13歲,別人還是玩樂的季節,他卻已經進入了戰場,在商界打出一片輝煌的天地。不管他有多殘忍,在那種看不見一絲親情的你爭我奪中,13歲的他,應當也吃了不少苦吧!如楓的手不自覺地撫摸著費斯特濃密的黑髮。「很奇怪耶,認識你才三天,我的世界卻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命運真是無常。」她頗有感觸,忽然想到宛儀,不由笑出聲來,「宛儀和霍正德要是知道我現在在哪裡,不跌破眼鏡才怪!」她柔柔地敘述著,覺得像在跟一個陳年故友交換心情,輕鬆自在。
「那個姓霍的,追求過你?」忍耐了許久,費斯特還是吐出了這幾個字。
「你又來了。不管怎麼說,他在我高中時就與我認識了。唉,他也追我那麼多年了,我卻還是沒有和他結婚。」
「你敢和他結婚,我會毀了他。」費斯特的聲音中充滿了濃濃的血腥味,否決了玩笑的可能性。如楓再次推開了他,「有時候,你令我很不安。在你心中,我是什麼?是附屬品?我的生命裡,除了你,不許有自己的朋友,親人,事業……我該逃離你的,越遠越好……」
「不,不許你離開我。」費斯特的聲音又急又快,那種絕望感是如此的熟悉,令如楓想到了夢中的男人。他們,竟有些相似。但是,他卻不是他。
「我不會離開你,除非你逼我離開你。」如楓注視著費斯特那雙焦灼的眼睛,平靜卻不容抗拒地說。
「我不會傷害曾經在你身邊出現並存在過的每一個人!」費斯特迅速做出了保證。
「曾經」?這是否意味著她將再也見不到這些人。多麼霸道的男人啊!如楓凝睇著費斯特,「到了美國後,你打算怎麼安置我?」這是夫妻之間該有的交流嗎?如楓覺得真是有些滑稽,但她又不得不如此問。三天,足夠讓她瞭解費斯特的個性:冷酷、專制,一旦下定決心,全世界將為他讓路。所以,他能這樣傲視全球,世界金融都在他的一吸一呼中顫慄。就這一點上,如楓嚴重崇拜他,她想起宛儀曾經說過「你決定的一切,總是能實現」。唉,在費斯特面前,自己還有什麼資格要大刀啊!
費斯特有些古怪地望著她,「不用那麼驚訝啊。」
如楓抬了抬眉毛,「你當然是不會讓我去工作了?」
「我是個會讓我的女人辛苦的人嗎?」
如楓搖了搖頭,低聲嘟嚷:「不工作才辛苦啊!」
「什麼?」
「沒事。」如楓仰起頭,「當然你也不會讓我去探親訪友嘍。」見費斯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如楓忍不住說道:「你讓我有一種感覺,好像你娶我就是為了把我藏起來,不讓某個人見到。」
費斯特猛地震了一震,半晌才道:「你在胡說些什麼啊?我只是不想讓你累著而已啊。哪個丈夫不是這樣對妻子的?」他別過了頭,避開了如楓的眼睛,開始攪動桌上的咖啡。
「好吧。誠如你所說,我會盡量過得不累著。不過,我只有一個要求。我想補足我在學業上的一個遺憾,得到繼續學習的機會。在家裡請家教也行。你若不放心又具備耐心,你可以自己教我。」如楓頑皮地轉過了費斯特的腦袋,朝他做了個鬼瞼。不肯說是嗎?時間還長著呢,費斯特,你接招吧,總會讓你倒出來的。
「如你所願,我的小妻子。」費斯特的眼中閃過一道促狹的光芒,然後輕輕地笑了起來。
那燦爛的笑容一下子驅散了如楓心中所有的疑惑,並成為她今後一直努力的目標:讓費斯特再次發出這種可以掃平他的暴戾、絕望、痛苦以及冷漠的笑聲。
飛機就直接降落在費斯特莊園內的私人機場上,跨出飛機的一剎那,如楓真的以為她來到了美國某個不知名的城市裡。光是機場,就可以停四到五架飛機。
看著如楓茫然的神色,費斯特笑了,「看來我有必要帶你參觀一下我們的家。」
「家?」如楓真的感到不平衡,有錢人家的生活有必要這麼奢侈嗎?「我以為你的家最多是座城堡也就算了。幹嗎要這麼大?恐怕在一年內我都不可能走得出這個『家』!」因為要迷路,如楓在心底補充了一句。
「這個家可是專門為你而造的!」費斯特寵溺地把玩著如楓的長髮,愉悅地笑著。
「被幽禁的公主,還是籠中的金絲雀?」如楓脫口而出。
笑容頓時從費斯特臉上隱去,如楓不由得暗暗後悔,費斯特難得有這麼愉快放鬆的心情,自己幹嗎哪壺不開提哪壺!
「主人,夫人。請上車。」一輛金影勞斯來斯悄無聲息地停在他們旁邊,司機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風度翩翩,酷似美國影片《富家少爺》中的管家。
「管伯,你開車帶夫人參觀一下。」被稱為管伯的司機彬彬有禮地鞠了個躬,便鑽進了駕駛座。從他的神色上,如楓看得出來,他對這位年紀只到他的三分之二的少主人畏懼得不得了,但其中偏偏又有一種無比尊敬的成分在。費斯特是中國版的快活王嗎?
「想什麼?」如楓轉過臉來,費斯特又以一貫專注的眼神籠罩著他。如楓覺得,自己就好像是實驗室裡的一隻白老鼠,一生的使命就是供費斯特研究。真的應了中國的老古話「因果報應,屢試不爽」。以前自己總在不自覺地研究別人,現在倒成了別人研究自己了。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還沒來得及回答,嘴唇已被費斯特狠狠地吻住。這個男人真是要命地敏感,如楓氣息不穩地想著。
費斯特總算放開了自己,如楓紅著臉轉向車窗外,外面是一幢歐洲風味的小巧建築,她疑惑地朝費斯特示意。「學校。」費斯特還未從剛才的不愉快中釋放出來,回答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學校?」如楓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理解了飛機上費斯特那道促狹的目光。不過,這也太誇張了吧,「只給我一個人的學校?」
「現在是你,將來是我們的孩子。」費斯特的聲音暗啞了起來。
如楓臉紅耳赤,三天來,費斯特對她一直保持非禮勿動的君子風範,除了剛才因觸怒他而被奪去的初吻外,她依然完好無損,以至於她幾乎快忽略了結婚的真正意義。現在,費斯特忽然殺出這句話,令她一下子不安起來。幸好費斯特並未就此展開話題,她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車窗外。而事實上,這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因為窗外有太多的意外。除了佔地面積像一座城市外,費斯特好像真的把城市裡該有的建築都搬了過來。這個男人,這個就在自己身邊觸手可及的男人,這個將與自己共度一生的男人,真的是個人嗎?如楓有些迷惑地注視著他:「嗨,你多大年齡?」
「32歲。幹嗎?」在如楓肆無忌憚地注視下,費斯特竟有些侷促。32歲?在短短的32年裡,就能將全球的經濟掌控於手,他是怎麼辦到的?第一次,如楓對這個男人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他們的住處位於整個「家」的中心,由於是呈環行設計,並刻意創設一個幽靜的住所,汽車駛進大門前,根本看不到那棟房子。如楓剛進來時,還以為進了一個公園。汽車在一條白色的環行跑道上滑行,道路兩旁古木參天,蒼翠欲滴。間或會有幾座雕像或石凳穿插其中,兩旁的空地,不是綠得叫人心醉的草坪,就是一個精緻的噴泉。臨近那幢式樣獨特的別墅,竟環繞著一條清清的小溪。汽車穿過小橋時,溪水清澈照人,溪中游魚可數,在形態各異的鵝卵石中嬉戲遊玩。溪畔或柳樹垂蔭,或桃花落紅,說不出的曼妙多姿。
小橋流水人家,如楓有些發癡地沉迷其中,自己是來到了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了嗎?在美國這個如此發達的國度,竟會呈現出如此古樸的中國鄉間特色。她將目光移到費斯特臉上,後者正一臉期待,等候她的肯定。她忽然就想起費斯特曾說過的「這個家可是專門為你而造的」,感動便毫無預料地在心底蔓延開來。
「來,我們回家。」費斯特牽起了她的手,手心的溫暖綿綿不絕地遊遍了如楓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