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耶律奇要我親自去見他才肯放了阿淨?」李廷玉皺眉看了一眼劉元度,又轉向了青璃。
「不錯,看他那樣子,我想,就算你親自去了,他也未必肯放人。」青璃也看向了劉元度,總覺得劉元度對洛淨關心過甚,回想耶律奇對待洛淨的模樣,只怕劉元度要大受打擊了。
劉元度果然對他的話有了興趣,「哦?耶律奇不肯放阿淨,那還要廷玉去幹什麼?你又怎麼會如此肯定他不會放人呢?」
青璃有點悲哀的歎一口氣,「我看得出來,他絕對不會放洛淨的。」
李廷玉輕輕一敲桌子,「那看來我還是得親自去一趟了。」
「別去。」青璃心裡有點不安,「我擔心他設局誘你。」
「但阿淨在他們手裡,他是我的朋友,我得去救他。」李廷玉又看了一眼劉元度,「而且只能是我去,因為耶律奇點名要我。」
青璃不知怎的,竟大急,伸手拉他,「不,不要去。」
「你知我一定得去的。」李廷玉拍拍他的手笑道:「難得你如此關心我,真是死也值得了。放心吧,我會平安回來的,對我有信心一點嘛。」
劉元度也道:「不錯,廷玉的武功好,只要小心一點,去一趟也不打緊的,軍營裡我先幫你守著,你要快去快回。」
李廷玉點點頭道:「那我現在就去好了,反正時間還早,如果我動作快一點,可以在天黑後就趕到,這樣也比較好,我可以先刺探一下實際情況,如果可能的話,就先把阿淨給救出來。」
「那我去叫張希給你備馬。」劉元度出了帳篷,其實備馬是借口,他看得出李廷玉有話想和某人說。
李廷玉看著青璃微笑道:「我要走了,以後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還有,晚上睡覺把被子捂好,不然很容易受涼的。」青璃睡相不好,他半夜總要起來幾次,給他蓋被子。
「我知道了。」青璃點點頭,大眼呆呆的看他,有些不捨。
「那就好,我只是不放心你。」李廷玉躊躇了一下,終於還是伸手輕輕把他散落下來的發拂到耳後去。
手指擦過臉頰,粗礪而溫馨的感覺,慢慢漫進了心底最深處的角落裡。
「那,我便走了。」李廷玉笑了笑,轉身便走。
青璃見他要走,突然心裡不安起來,彷彿他這一去,便再無相見之日。
「將軍……」欲言又止,只因不知道要如何將自己的心思說出口來。
李廷玉回身看他,「怎麼了?」
「不,沒什麼,將軍你保重。」青璃覺得眼中有溫熱之感,卻不知為何。
李廷玉見他眼中似有不捨之意,淚光盈然可見,大是歡喜,「木蘭,我過兩天就回來,你不用擔心了。」
看他一如往日出了帳篷,心裡總是難掩的傷痛,莫名的,眼角有溫暖的液體流下,伸指輕拭,卻不識為何物。
聽得帳外馬嘶,想是李廷玉要離去了,猛的竟衝了出去。
眼見得李廷玉催馬揚鞭,青璃突然叫道:「將軍,我與你同去。」輕輕一躍,跳上了馬背。
「木蘭,別胡鬧了,此去契丹軍營,非同兒戲,我不想你跟我去冒險。」李廷玉一把擴住他手腕便要將他仍下馬去。
「不,我要去,起碼我知道洛淨在哪個地方。」青璃一上了馬,更是下定了決心要陪李廷玉同往。
劉元度眼光一閃,突然也道:「對,讓木蘭陪你去也好,他去過一次,比較熟悉地形,對你行事大有方便之處。」
青璃感激的看他一眼,知他幫自己說好話,誰不知道他是路癡啊?去過一次的地方他要能記得清地形簡直就是神話了。
「但我保證不了他的安全。」李廷玉最擔心也就是這件事了。
「他有要你保證安全嗎?」劉元度笑著突然揮出折扇,拍在馬腚上,那馬吃痛,嘶叫著直奔出軍營。
「你們,一路順風啊!」劉元度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苦澀了。
「你還是回去吧,太危險了。」李廷玉兜轉馬頭欲回軍營。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青璃拚命拉住他握韁的手,「讓我陪你一起去吧,不要留我一個在這裡為你擔心。」
「可是如果帶你同去,我也會一樣的擔心。」李廷玉大皺眉頭,「如果一言不合動上了手,木蘭,我怕我顧不了你。」
「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你看我一個人都可以安全來去,和你在一起的話,當然更沒問題了啊!」青璃努力說服他,「帶我去吧,多少有個照應啊。」
李廷玉突然認真的看著他,「為什麼你一定要跟我去呢?」
為什麼?
這個問題把青璃也問倒了。
為什麼就是不放心呢?
如果換成劉元度的話,就算不放心,他也不會一定要死命跟著來吧?
只是,因為來的是李廷玉,所以……
心下暗暗吃驚,卻不敢深入的想下去。
李廷玉還等著他的回答,見他沉默不語,也不再追問,只因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聽到怎樣的答案。
彷彿已是呼之欲出,卻又猶抱琵琶。
那答案,是兩個人都不願去面對的。
所以,李廷玉終於還是鬆了口:「好吧,你跟我一起去,凡事可都要小心啊。」
「我知道,不會有問題的,放心好了。」青璃聽他不再追問,也是鬆了口氣。
「本來以為今天可以趕得到契丹軍營,但現在我們兩人合乘一騎馬,看樣子今天怎麼也到不了啦。」李廷玉拍拍馬背,道:「且行得一程是一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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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漸黃昏。
遠遠的地平線上一輪紅日如火燒般絢麗,卻又分外淒迷。
「原來大漠的夕陽也可以這麼美麗。」青璃讚歎著,突然有些擔心,「如此一來,被大漠吸引了的我,會不會就捨不得走了呢?」
越想越覺得不放心,抓住李廷玉肩頭問道:「我們要在這裡打多久的仗啊?是不是只要贏了契丹我們就可以走了呢?」
「當然不是。」李廷玉並不知他心思,隨口道:「在次出兵是為了防止契丹突然出兵攻打我們。雖然目前看來契丹並無此意,但以後的事情誰料得到?這一守,怎麼也是十年八載去了。」
「什……什……什麼?」青璃以為自己聽錯了,「元帥,我怎麼覺得剛剛你說的是十年八載?呵呵,你看我這聽力。」
「沒錯啊,就是十年八載。」李廷玉好心的告訴他,「你聽力很好,沒問題啊,不用擔心的。」
青璃瞪大了眼,「元帥,這種事可開不得玩笑的。」搞什麼?十年八載?難怪那個花木蘭死也不來從軍了,十年八載的下來,她回去還要不要嫁人了啊?結果害慘了他。
李廷玉聽他聲音不對,回頭看了他一眼,「沒錯啊,這有什麼值得開玩笑的,本來就是十年八載啊。」
不是吧?
他還要修煉,還要等著化去獸骨,還要等著位列仙班……
他還有好多的事情要做啊!
絕對、絕對,不要老死在這個鳥不生蛋,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
恨恨的低聲道:「我要回家,等把你順利送回軍營我就回家去。」十年八載的等下去,他都等成老狐狸了。
不,他現在已經是只千年老狐狸了,應該說,十年八載的等下去,他從少年人等成老年人了。
才不要,他喜歡漂亮少年,可不喜歡老頭子。
可是,如果十年八年的過去了,他還是現在這般的俊秀美少年模樣,不用他說人家也會當他是妖怪了。
那個時候怎麼辦?
當然只有一走了之啦,所以花木蘭不可以為此而罵他不講信義,也不可以怪他出爾反爾,他還要保持自己的形象嘛。
可是,可是又總是捨不得就此離去,彷彿此處有甚東西牽掛著他。
是什麼呢?
那讓他不安又煩惱、一直在心頭牽掛著的,是什麼東西呢?
「咦?」李廷玉突然收住韁向前一指,「那是什麼?」
遠處,從太陽落下的地方,兩騎馬飛奔而至,頃刻間已到面前。
「是花木蘭和李大哥。」欣喜的歡呼聲在人到前已經先傳入耳中。
「洛淨?」青璃呆看著站在那眼前原本應該是等著自己去救的人。
「對啊,當然是我了,虧你還記得我。」洛淨笑道:「葡萄酒喝完了嗎?還要不要?大叔的馬鞍裡有。」
大叔?
青璃一轉頭,就看見了與李廷玉對望著的耶律奇。
他們怎麼會到了這裡?
「已經沒時間說廢話了,大家快走吧。」耶律奇匆匆催馬,「快啊,契丹軍隊就要追來了。」
契丹?
青璃再一次呆住,耶律大叔不是契丹軍馬大元帥嗎?為什麼會被契丹追呢?
靈光突閃,他發現自己從沒那麼聰明過:「啊,我知道了,是苦肉計。」
耶律奇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懶得再理他,揮鞭在洛淨那匹馬身上狠抽一記,大吼道:「快走啊!」
李廷玉也不清楚出了什麼事,但見他如此著急,也跟著催馬急馳。
耳邊呵過一陣熱氣,青璃的話飄在風中散不成聲:「他……有……不是……」
「什麼?」馬太快,風太急,根本聽不清青璃的話。
「我說,」青璃加大了嗓門,「他有可能是用苦肉計詐你,假裝被契丹人追殺,跟你回到軍營中,然後等契丹軍來裡應外合,把你們一網打盡,你說是不是這麼回事?」
老半天,李廷玉沒有回應。
「你仔細考慮清楚哦,我覺得很有可能呢。」青璃想著他應該是在思考自己的話,突然看見他背心微微起伏著。
「怎麼了?」伸手一搭他肩,李廷玉轉過頭來,是一張笑得合不上嘴的臉。
「笑什麼?笑什麼?有那麼好笑嗎?你以為你笑得好看啊?」青璃不明白自己如此嚴肅的問話怎麼會引發他的笑意。
「他直接把我拿下的話,會方便很多吧?」李廷玉搖搖頭道:「這樣的方法你想得到,那別人也會想得到了,就這麼混進敵軍,他自身安危更沒保障,而且他又是領軍人物,一入敵軍之手,契丹軍便成散沙了,他不會行此險著。而且耶律奇此人光明磊落,又自視甚高,斷不會用這般手段。」
「那算我笨,我多事,好了吧?」青璃不高興的扭開了頭,本是好意提醒他,卻反被人笑話,自己真是只笨狐狸。
看他生了氣,李廷玉趕緊道:「你是新兵,對戰場並不熟悉,能想到這一點也很不容易了,以後等你有了經驗,你會是個很出色的將士的。」
「出色的將士?」青璃並不稀罕,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卻十分歡喜。
行至兩國交界處,耶律奇停下馬來,等李廷玉和青璃。
「大叔,不用等他們,他們迷不了路的,我們先回去吧。」洛淨沒有留意到他眼中的眷戀之情。
「不,一定得等他們。」耶律奇望望身後,又看一眼洛淨,突然道:「你會恨我嗎?」
這句話問得洛淨呆了一呆,「恨你?為什麼?」
「我抓了你,用你威脅你的朋友,你難道便不恨我嗎?我們,是仇人啊。契丹和漢人,怎麼可能成為朋友?」
洛淨微笑道:「可是,我當你是朋友啊。你雖然抓了我,但一直對我都是很好很好的,而且花木蘭來救我的時候,你也沒有為難他,反而還放他走。你威脅我的朋友,只是希望兩國可以不用交戰。你是好人,我怎麼可以恨一個好人呢?還是,你覺得我是壞人,所以不能成為你的朋友?」
耶律奇的眼光從他臉上飄了出去,盯著正漸漸接近他們的李廷玉和青璃,「那麼,我們也可以是朋友了嗎?」
「當然是啊!」洛淨催馬靠近,一伸手,從他馬鞍後袋裡抓出酒囊晃了晃,笑道:「真是好酒。」
他拔開塞子大大的仰頭喝了一口,又遞給耶律奇,「既然是朋友,就一起喝酒吧。」
微一猶豫,耶律奇點頭道:「好!」接過酒連著咕嘟咕嘟喝了幾口。
「我也要,我也要喝。」青璃人還沒到,已經興奮的叫起來。
耶律奇將酒囊給他,然後轉向李廷玉道:「李將軍,洛淨就拜託你了,請把他安全帶回貴國,交還劉元度劉監軍。」
李廷玉點頭道:「我知道了,我會把他安全帶給劉元度的。」
洛淨急道:「大叔,你難道不跟我們一起走?」
耶律奇輕撫他黑髮,柔聲道:「我終究是契丹人啊,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國家。」
「你這樣回去會死的。那個蕭天龍一定會借我的事來說你私通北魏,把你處死的。」洛淨抓住他手臂,第一次低聲下氣的哀求道:「大叔,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李廷玉眉一挑,冷眼看向耶律奇,「蕭天龍?」
「不錯,」耶律奇冷靜如常,「我身邊有他的臥底,把洛淨之事報給王上知道,蕭天龍是來提洛淨上京的。」
「蕭天龍要提洛淨上京?」李廷玉驚呼一聲,蕭天龍為契丹王族,任北院大王一職,在契丹位高權重,自己曾與他交過手,其人心狠手辣,如果洛淨真被蕭天龍帶回契丹交給朝廷的話,他們就真的只能眼看著洛淨死了。
在契丹軍營救人已是不易,要去契丹京城救人,還得先化裝成契丹人或是過往行商,更是難上加難。
「所以,你帶他出逃?」李廷玉終於明白他何以會被契丹軍追趕了。
「我不能看著他死。」耶律奇微笑著拍拍洛淨緊抓住他的手,「現在,有你來接他,我也就放心了。」
「可是你若這樣回去,肯定會被處罰的。」青璃也為他擔心,早看出他喜歡洛淨,沒想到他竟甘為洛淨而違抗皇命,還帶人出逃。
「也許,這就是注定的結果吧,上天懲罰我,所以讓我遇見他。」耶律奇輕歎一聲,轉眼望向洛淨:「以後,不要再叫我大叔好不好?我真的有那麼老嗎?」
洛淨咬牙切齒的道:「如果你敢丟下我一個人回契丹的話,我絕對、絕對會一輩子叫你大叔,氣死你。」
耶律奇無奈的一笑:「那也沒有辦法啦。」突然伸手將他從他的那匹馬上拉了過來攬在懷中。
「你干……」驚怒的話都被堵在了唇裡。
耶律奇輕柔的吻上他的唇,舌尖卻霸道的破門而入,與他雙雙糾纏。
李廷玉怔得一怔,剛要阻止,青璃一把拉住了他,「你還看不出來?」
「什麼?」李廷玉心中已有答案,卻不肯相信。
青璃淡淡一笑,「他們深愛著對方,卻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和對方道別了。」
耶律奇閉了閉眼,在洛淨頰上輕輕一吻,狠心將他推落馬下,「我走了。」轉頭揚鞭催馬而去。
洛淨翻身跳起便要上馬去追。
李廷玉一把扣住他手臂,「你不能去,你去了也只是送死。」
洛淨微微一笑,手腕輕翻處,巧妙的掙脫了李廷玉的手,順手搶走他腰間長劍。
「你會武功?」李廷玉大是驚奇,和洛淨多年好友,他從不知道洛淨身懷絕技。
「是劉大哥從小就教我的。李大哥,我和耶律奇之間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和花木蘭回去吧,別管我們了。」
翻身上了馬,洛淨輕笑著,手指點上自己被吻得紅腫的唇,「親了我就跑,耶律大叔,你休想就這樣一走了之。」
「喂,阿淨……」喚之不及,洛淨騎著馬已去得遠了。
李廷玉看向青璃,「木蘭,你騎馬回去找劉元度,把情況告訴他,我去追阿淨。」論說著已跳下了馬。
青璃一把拉住了他,「不,我跟你一起去。」
「別胡鬧了,就憑我們兩個人,怎麼也不可能救得了他們的。」李廷玉用力一掙,竟沒掙得脫他的控制。
青璃皺眉道:「上馬,我們一起去,你有心情和我在這裡浪費時間,還不如趕緊把他們追回來。」
李廷玉道:「耶律奇和阿淨的那兩匹馬是關外名駒『汗血馬』的變種,腳力奇快,我們怎麼也沒可能追得上的。」
「那你不用擔心,我自然有我的辦法。」青璃也下了馬,「你騎馬回去找劉元度,我去追他們。」
「不行,那太危險了,我去。」李廷玉怎麼也不能眼看著他身陷險境。
青璃瞪了他半天,突然「撲哧」一下笑了,「這又不是什麼好事,還搶得什麼似的。」
李廷玉歎口氣道:「你身為士兵,不聽將軍之令,該當何罪?」
「既是身為將軍,便該知道關鍵時刻應該丟卒保帥。蛇無頭不行,沒了你,誰來領兵打仗?」
忍不住的輕笑,既然如此,「那還是我們一起去吧。」李廷玉道,「以後說起,也算是患難之交了。」
本來是想讓李廷玉先行回營,自己便以縮地成寸之術追回兩人,但他不肯走,自己總不能讓他面用法術,然後告訴他,自己不是人,是狐狸吧?
「我的名字……」
「什麼?」
「我說,我的小名,叫做青璃,你以後就這樣叫我吧。」
不知道為什麼,聽李廷玉親暱的叫著木蘭這個名字,心裡總不是滋味。
「青璃?這個名字很好聽啊。」李廷玉笑著道:「好,那我以後就叫你青璃了。」
「現在就叫,多叫幾聲給我聽聽看。」一直充斥於心底的不安越發嚴重了,彷彿,真的就要天各一方,再不能見。
「青璃。」試著叫了一聲,竟出奇的順口。
「再叫。」青璃的笑臉在夕陽下越發燦爛可愛。
「青璃。」
「還要叫,繼續,繼續。」
「青璃,青璃青璃青璃青璃……」一口氣的喊著,彷彿心底壓著一股火焰,隨呼喊瘋狂猛長。
「將軍,青璃一定會盡量顧得你周全。」
輕聲自語著,彷彿發下誓願,只因心中那莫名的恐慌。
當愛已不能拯救所愛的人時,你會如何選擇?
*************************
洛淨飛奔回到契丹軍營的時候,正趕上耶律奇被綁上中軍帳外的柱子,準備行刑。
「放了他。」
縱馬衝過,劍光閃處,契丹兵頓時身首異處。
契丹軍士在驚慌之後,發現只得他一人,一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
「你快走啊,你跟來這裡幹什麼?」耶律奇大怒,自己好不容易才帶他逃出軍營,他卻又送上了門來。
洛淨吼道:「不,我不走,除非你跟我一起走。」話沒說完,馬突然一聲長嘶,肚子上已是中了一槍。
那馬卻也通靈,並不側身翻倒,卻是前腿跪下,待洛淨跳下馬後,才倒地而亡。
洛淨長劍橫掃,慢慢退向耶律奇的方向。
「一併拿下。」
洛淨順著聲音望去,一虯髯男子站在將台上大呼,正是蕭天龍。
現在這情況,除非是擒賊先擒王把蕭天龍拿下。
「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殺了他們,我也不想看他們殺了你。」耶律奇狂吼:「走啊,你快走啊,不要管我了,如果你要死在這裡,那我又何必救你?」
「你以為你為了我而死,我就可以安心的活下去了嗎?」洛淨突然縱身而起,輕琴巧巧翻上了將台,長劍直刺蕭天龍。
「納命來。」
劍尖在月下閃過,凝著一層水氣,幻起千種光影,萬點星芒。
也不知是露水,還是淚水。
蕭天龍先看見的是一雙眼,充滿恨意,亮得似將天上群星藏在了眼中,又或是星子倒影入淚眼,相映生輝。
眼底一片清貞勁潔,如水如泉,如雪如冰。
就算在極度的悲憤中,亦仍是無以言狀之美秀。
不由自主的伸手,想自那清霜雨露般的明眸中摘取晚星。
劍光疾閃,如雪意冷白。
直刺咽喉。
蕭天龍身子微微一側,身後早有人上來,橫刀擋下那一劍。
一擊不中,洛淨翻身倒退。
蕭天龍看著他,冰冷的眸,突然變得熾熱,手一揮,「拿下他。」
洛淨慘然一笑,「耶律奇,其實死在一處也不錯啊,起碼黃泉路上有個伴。」
到如此地步,耶律奇還有什麼好說的?
「終於,你不叫我大叔了。」也罷,總是完成了一個心願。
手臂上抬,劍尖直指蕭天龍,「我不殺你,總有一天會有人殺了你。」洛淨突然回肘,橫劍自刎。
「洛淨!」耶律奇雖然明知事已至此,自己和洛淨都難逃一死,但還是不能看著洛淨在自己面前死去,一時目眥欲裂。
聽得他的呼喚,洛淨持劍的手微微一頓,突然回劍橫削,切斷了耶律奇身上繩子,「大叔,你走是不走?不走我就留在這裡和你一起死。」
變生肘故。
一時眾人竟都反應不及。
耶律奇被他一逼,也顧不得什麼民族大義了,總不能真讓洛淨死在這裡吧?
他武功本高,夾手搶過身邊一名士兵的長槍,大聲道:「凡我舊日屬下,都退後一丈,不要讓我為難。」
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子弟兵啊!怎捨得讓他們傷在自己手中?
洛淨微微一笑,「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劍光如水,映上他雪白的臉頰,月下,清艷如蘭。
契丹軍營中將士大多是他舊屬,初時他自己回營認罪,無力相助,此時見他脫困,盡都高興,自然便向後退開,不來阻他去路。
耶律奇面向蕭天龍道:「蕭大王,我耶律奇叛國叛族,原無活命之理,只是這洛淨,我已經答應李廷玉要放他回去,豈可讓漢人道我們契丹人言而無信?請蕭大王放了洛淨,耶律奇立刻便在此自刎謝罪。」
「你瘋了。」洛淨怒目瞪他,「我不要你救,你聽見了沒有?我不要你救,有種你就陪我殺出去,而不是向他求饒。」
耶律奇淒然一笑,「蕭大王,我想,你也不願意和我死拼吧?」
蕭天龍鐵青著臉,並不開腔。
「洛淨,你先走。」
「不,我不走,我若是走了,你一定會死的。」洛淨哪能不知道他心思?若要他眼睜睜看著耶律奇死,他何苦來這一趟?又何苦假裝自刎來試探耶律奇?
蕭天龍冷冷一笑,「這種生離死別的戲看多了會膩的,我看,還是都別走了吧。」再次一揚手,「拿下。」
這次出來的不是耶律奇的下屬,所以很快就湧了上前。
「但我還是希望可以帶他們走,而不是讓他們留在這裡,不知道你有沒有別的意見。」冷冷的聲音自身後傳入耳中,李廷玉不知何時已經制住了他,「青璃,你的手不要一直抖,如果劃傷了蕭大王就不好意思了。」
青璃故意晃了晃手中長劍,「可是很重啊,拿久了會手軟,我想蕭大王不會太介意的吧?他應該會原諒我這個新入伍的新兵的。」
冰涼的劍鋒一直在脖子上滑過來滑過去,蕭天龍絲毫不敢有所動作。
「怎麼,還不叫他們住手?」看著一團混戰中的洛淨,李廷玉就怕他被傷到,自己可就沒辦法跟劉元度交代了。
蕭天龍只好喝令一干手下放開兩人。
李廷玉道:「洛淨,你帶耶律奇先走,我和青璃隨後就來。」
「知道了。」洛淨喜滋滋的拉了拉呆住的耶律奇,「走啦!」
「耶律奇,不管你走到哪裡,契丹人民都會唾棄你這個叛徒……」蕭天龍氣怒的呼叫被青璃橫劍在肚子上一撞而收聲。
耶律奇搖頭道:「我不走。」
是的,不管他走到哪裡,他都只是一個背叛了契丹的亂臣賊子。
何況,他又能去哪裡?
天下雖大,已無他容身之處。
終其一生,他也只是契丹人民眼中的叛黨。
就算他和洛淨一起去了北魏,難道他就會天真的認為可以一直和洛淨在一起了嗎?
洛淨活潑好玩,對任何人都親切倍至,根本也只拿他當朋友,一切的幻想、一切的若有若無淡淡情愫,都只是他的癡心妄想罷了。
有著這樣的念頭的他,根本也就配不上洛淨。
那一個吻,已經是唐突了佳人。
洛淨見他不走,氣得伸手推他,「你死人一個啊?他都要殺你了,根本沒把你當他的族人,你還賴在這裡幹什麼?」
耶律奇木然不動,只淡淡的道:「你自己走吧,我生是契丹人,死是契丹鬼,我不會隨你去的。」
青璃也急了,「耶律奇你怎麼如此死腦筋?如果你死了以後轉世投胎成了漢人呢?什麼民族大義,什麼忠誠剛烈,不過是那些皇帝騙你們為他賣命的玩意兒罷了。」
李廷玉突然叫了一聲:「阿淨!」
洛淨回頭看他,兩人眼神交匯,傳遞出某種信息。
李廷玉指著旁邊一名士兵:「把你的馬借來用一下。」
那士兵乖乖將韁繩交到伸出手等著的洛淨手裡。
洛淨接過韁繩,突然一回頭,劍柄狠狠敲在耶律奇後腦上,將他擊昏。
把耶律奇放在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了馬,洛淨向李廷玉一笑道:「你們自己小心點,我先回營等著。」
李廷玉見他們跑得遠了,接過青璃手中長劍道:「你也回去吧。」
「不,我陪你。」青璃倒不急,只要那兩個脫險便好辦得多了,憑他的法術,總是要顧得李廷玉周全了才是。
「叫你走你便走。」李廷玉難得的向他發怒了。
青璃道:「急什麼,你不外是要拖著這些人,不讓他們去追洛淨和耶律奇嘛。」
「你以為拖得了多久?」李廷玉心浮氣燥起來,他的身體莫名其妙的開始麻木,雙腿已經沒了知覺。
「我們何不帶了他一起走,用他來控制那些追趕我們的契丹人?」青璃也覺得他好像不大對,但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也好,你先去備馬。」李廷玉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還有能力上馬,但也只能一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