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多日,薛敦敏從家人的口中探不出任何消息,他也不好再觸及馬麗的傷心事,想想,也只好去問事發當天的另一位當事者了。
他心裡真的很想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誰讓他心愛的馬麗哀傷至此,直到如今,雖然大家絕口不提那天的事,但馬麗卻明顯的消沉了。
她常自己一個人端坐在窗台看著窗外,終日不語。雖然她平常就話不多,但此舉也反常得過分了。
他看著馬麗始終沉浸在只有自己的世界中,直覺告訴他——紅燈亮起了,事態真的很嚴重。
馬麗的肚子開始稍有長進,但她卻用寬鬆的衣物蓋住,好像故意要忽視孩子的存在似的。
這個發現讓薛敦敏更不安,他必須早些找出令她不對勁的原因,無論多麼天大的事,都有他頂著,既然馬麗什麼也不說,那去問丁小雨一定也可以探得蛛絲馬跡的。
他約了丁小雨到他的辦公室,還刻意請人去買了多種不同口味的小蛋糕來討好她。
他等了又等,好不容易有人通報他有訪客。
他快速起身歡迎丁小雨,現在她可是唯一能幫他解開一切謎團的關鍵人物,可怠慢不得。
「我來了!」她一進門後,便找到了一張舒服的沙發椅,頂著大肚子坐下。
「嗨,我也來了。」鄭明琳跟在丁小雨的身後進來。
薛敦敏傻了眼。一個丁小雨就夠他受的,現在又加上一個鄭明琳,要是兩人一起炮轟他,他還能全身而退嗎?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能在今天探知馬麗情緒低落的原因。
看著薛敦敏陰暗不定的神色,丁小雨開始不耐煩。「幹嘛那種臉?不歡迎我們啊!那我們走了,後會無期。」說罷,她立即起身作勢要走。
鄭明琳也立即跟進。
薛敦敏有些慌了手腳。消息還沒探到就讓人走了,這怎麼可以?
他立刻陪上笑臉,「我哪有不歡迎,只是在想今天天氣真好,兩位一起光臨……」
「廢話少說,直接說重點!」丁小雨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
薛敦敏敏銳地發現一件事,丁小雨把他當敵人了。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他整頓了心情後,開口問:「我想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事。」
「哪一天?」丁小雨分明在裝傻。
「莊孝維同學。」薛敦敏提著蛋糕盒放在丁小雨面前,用著慣常的戲謔口吻提醒她,「你知道我說的是哪一天。」
丁小雨只是一臉憤慨地死瞪著眼前的蛋糕盒,目光放射出足以殺死人的能量。
薛敦敏不解地望著她。這盒蛋糕怎麼了,好像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他偷偷地看向鄭明琳,她卻一副沒事人的模樣。
「呃……」他清清嗓子,「請問,這盒蛋糕有哪裡不對嗎?」
「就是這個蛋糕店!」丁小雨冷冷的道。
「蛋糕店有哪裡不對嗎?」
「你說這蛋糕打哪兒來的?」丁小雨橫眉怒目質問他。
薛敦敏覺得好笑,「蛋糕當然是從蛋糕店買回來的。」他不明白,這也好氣嗎?「這家蛋糕店還是我一個朋友開的。」
「朋友?」丁小雨話中有無限的不屑,「因為朋友開的所以可以常去嗎?」
薛敦敏愈來迷惑,如同墜入五里霧中。「朋友開的店去捧場也是正常的事。」
「所以你就帶女人去?」丁小雨的問話愈來愈帶刺。
薛敦敏有些不高興,今天到底是誰要問誰事情?「我沒有帶女人去。」
「沒有!?」丁小雨的聲音尖銳了起來,「請你告訴我們,那天傍晚和你一起在蛋糕店的人是誰?」
「哪一天?」
「就是馬麗出事那天。」鄭明琳冷靜地接口。
馬麗出事那天?薛敦敏開始回想……是了,在那一天,他發現了那家剛開不久的蛋糕店,原本是要買蛋糕回去給馬麗嘗嘗的,卻在結帳時遇見了孫曉蓉,沒想她竟是那家店的老闆,基於舊日情誼不得不坐下和她寒暄了幾句。
「她是我以前在劍橋認識的朋友,也是那家蛋糕店的老闆。」
「我下次絕不再去那家店。」丁小雨冷哼了一聲,把整盒蛋糕推得老遠,像是有瘟疫一樣。
「別這樣嘛!」薛敦敏懇求著,他不知道那天的情景被她們看見了。
「那個女人叫曉蓉?」挑著眉,鄭明琳笑問。
薛敦敏點頭,他覺得鄭明琳的笑容裡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
「你說,你為什麼和那女人單獨在一起?」丁小雨怒道。這口氣她憋了好久。
「拜託,那裡是公共場所,而且我跟她沒什麼。」
「可是她是曉蓉。」收斂起笑容,鄭明琳換上正經的表情。
「是她就不可以,」丁小雨傾身向前顧不得即將臨盆的大肚子,「你忘了半年多前我叫你由英國回來之時,你說過什麼話?」
「我說過什麼話?」薛敦敏一時想不起來。他成天和丁小雨瘋言瘋語的,他哪裡記得起來自己跟她說了些什麼?
他開始陷入迷惑中。
「你說你想娶曉蓉。」鄭明琳說道。
「喔!是呀!」話一出口,他立即發現自己失言了。
兩個女人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
丁小雨已經氣得握緊雙手拳頭。
鄭明琳則以銳利的眼神瞪著他,「你知道你方才說了些什麼話?」
薛敦敏開始畏縮了起來,「我可以解釋的。」
丁小雨大怒,「很好,我們就是來聽你解釋的。你知不知道馬麗那天看見你們二人在一起時,她的心裡有多難過?她幾乎要崩潰了,你知道嗎?」
「如果馬麗看見我,為什麼不進去和我打招呼?」他不解。
「因為她知道那個人是曉蓉。」鄭明琳平靜地說。
「她怎麼會認識曉蓉?又怎麼會知道曉蓉?」他像在自言自語般的低喃。
「因為她在你書房裡發現你和曉蓉的照片。」
薛敦敏開始有些不安,「我和曉蓉合照並不代表什麼。」
「你以為你和曉蓉的事,馬麗不知道?你可知道那陣子馬麗的情緒多麼低落,精神有多不濟?她那種什麼事都悶在心裡的人都能如此失魂落魄,你以為她還能承受多大壓力?」鄭明琳平和的敘述,正因如此,更令人不寒而慄。
薛敦敏開始回想這一切,然後恍然大悟的大叫:「丁小雨!」
丁小雨看著他突然變臉,也老大不高興。
薛敦敏的臉漲紅,顯示他上升的怒氣。「你告訴馬麗什麼?」
「我告訴馬麗什麼?」他打人喊救人,真是笑話!她丁小雨可不是被嚇大的。「所有你告訴我的話,我都轉述給馬麗知道了。」
「你都告訴馬麗!?你最好不要告訴我說,你告訴馬麗我要娶曉蓉。」
「正是。我就是告訴她那些。」丁小雨理直氣壯地道。
「你……」薛敦敏為之氣結。如果不是看在她即將臨盆的份上,他真的會好好的海扁她一頓。
他努力調整呼吸,試著不要生氣,但他做不到。任何人做了傷害馬麗的事,他都無法坐視不理,即使對方是丁小雨。
鄭明琳一閃身,擋在他和丁小雨之間。她好像稍微瞭解事情的大概了。為了不使他在盛怒之下傷丁小雨,她必須挺身而出。「冷靜一點!」她抓住他已抬起的手。
「你少插手這件事。」他鐵青著臉警告。
「我必須要插手。你找我們來不是為了要動手打人吧!想想此刻馬麗的心情。」她再以別有深意的眼光看他,「哀莫大於心死。」
薛敦敏的身子開始顫抖。天哪!他竟然就這麼輕易地傷了馬麗那顆脆弱又敏感的心,就在她才剛開始要淺嘗享福滋味的同時。
他用雙手摀住自己的臉,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來:「她……那天她有沒有說什麼?」
「她是你老婆,你該去問問她。」鄭明琳回道。
薛敦敏搖頭,「她什麼話都沒有說……」他將眼光調向落地窗外,一臉茫然。「她只是常常坐在窗台上,不說話的看著窗外。」
「和她初到日本時一樣。」丁小雨回憶起過往。
「小雨!」薛敦敏抬頭望著她,「我真的傷了她,是不是?」
「你可不可以再度解釋一下你和那位女人的……呃,情況?」丁小雨冷靜下來後,也不再那麼衝動了。
薛敦敏無奈的重提往事:「那時孫曉蓉是另一位研究生的同居人,她自己倒沒有在劍橋唸書,那時她家中負債,柳風願意拿錢出來給她。」
「等一下!」丁小雨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急忙問:「這個柳風,就是貴華中學的那個勢利鬼?」對於勢利的人,她向來無法留下好印象。
薛敦敏看了她一眼,訝異於她的好記性。「沒錯,就是那個柳風,他只是比較花心而已,不是真的那麼勢利。」
「後來呢?」打斷了他們的題外話,鄭明琳問道。
「那時,曉蓉很想和柳風安定下來,可是柳風性子不定,所以一群同學起哄開玩笑的叫我放風聲娶孫曉蓉,希望能因此讓柳風浪子回頭。」
「舊事重演。」丁小雨冷冷地道。
薛敦敏知道她指的是他和馬麗在紐西蘭的婚姻。「這兩件事不同,」他解釋著:「和馬麗我是心甘情願、歡喜的接受,可是和孫曉蓉,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可是你還是幫了她。」丁小雨指責他。
他苦笑,「其實這件事嚴格說來我不算幫她。」
「怎麼說?」鄭明琳問。
「小雨叫我回來。」他抬頭望向丁小雨,「你不是說如果我不回來,你就要告訴馬麗,你要弄得雞飛狗跳。」
丁小雨間言,低下頭來。
他搖頭,「沒想到我依言回來了,你卻仍把事情給說出去。我更沒想到,原來這件事馬麗悶在心裡已有半年之久。」他的苦笑看來倒像在哭。不,比哭還難看。
「我真該誇獎她這麼沉得住氣。怪不得爺爺打她十八歲起就認定她會是個優秀的接班人。」他這話說得很無奈。
鄭明琳開始對薛敦敏有些同情,但仍不忘提醒他,「我不認為馬麗想當接班人。」
薛敦敏聞言,抬頭看她。「何以見得?」
聳聳肩,鄭明琳攤了攤雙手,「她常說她只想當一個小職員,照顧好自己的家、自己的老公小孩就好。」頓了頓,她接著說:「其實她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她只想要足夠的安全感罷了!」
「和你不一樣。」
鄭明琳笑了笑,「對,和我不一樣,她不在工作中求得成就感。工作之於她只是一種責任、一種義務,更是一個擔子,端看你是有否有能力為她扛下這個擔子,把她收容在你的羽翼之下好好保護著。」
「等等,柳風和曉蓉後來怎麼了?」丁小雨想知道他們的後續發展。
「後來?沒有後來了。」薛敦敏也攤了攤手,順手梳理了下頭髮。「後來我就回來了,他們兩個目前還是維持舊狀,那家蛋糕店也是柳風拿錢來給孫曉蓉開的。」
「早就告訴你,不要那麼博愛。這下可好了,想插手別人的家務事,卻弄得自己的婚姻岌岌可危,你呀!真是自作自受。」丁小雨乘機以教訓他來消除自己的歉疚感。
「這些都不是我希望見到的狀況。」薛敦敏覺得很無奈,「我現在明白為何有一陣子她老是想要尋找生命意義,老是想要獨立的原因了。」
「她在掩飾她心中的恐懼。」鄭明琳說道。
「她就是這樣,什麼事都悶在心裡不說。在日本時,她就拚命唸書,活像拚命三郎,結果書讀太多,腦袋裡反而裝了一堆不切實際的想法。」丁小雨若有所思地道。
「像你,都不讀書。」薛敦敏取笑著丁小雨。
「當然,盡信書不如無書,我只要有一本『湖濱散記』和一本『徒然草』就夠我行遍大江南北了,念那麼多書、讀那麼多詩,各種想法、理論在自己的腦內衝突,怕不早得了精神病。尤其是馬麗半夜還會起來念英文詩。」丁小雨裝出一副渾身打顫的滑稽樣。
鄭明琳笑出聲,但薛敦敏可笑不出來。他嚴肅的問:「你怎麼知道她半夜會起來念英文詩?」
不理會他嚴肅的口氣及鄭明琳挑高的眉毛,丁小雨一副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模樣。「又不是第一次了,每每你一離開她身邊回澳洲或紐西蘭,或英國……唉,管他什麼鳥地方,反正只要她和你分開的第一個星期內都是這樣的,半夜不睡覺,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整晚念著些什麼行人雖擁擠,路卻是寂寞的,因為沒有人愛她。」撇撇嘴,丁小雨又繼續念:「讓我設想,在那群星中間,有一顆星正引領著我的生命穿過那黑暗的未知。這些是什麼東西?」
「我知道,這是泰戈爾的詩。」薛敦敏平靜地說。
丁小雨覺得不可思議的低聲咕噥:「果然是物以類聚,這樣念就知道在念什麼了。」
薛敦敏蹙眉,馬麗最近的確有這種現象。她常在半夜起身,坐在房內的窗台上,蜷縮著身子,一整晚喃喃念著各種詩句。不論詩經還是離騷,唐詩或宋詞,甚至連納蘭成德的「側帽詞」她都可以吟出。
每當這個時候,他只是靜靜地等她累了,等她沉默了,再抱她回床上睡。
他以為這是馬麗的新嗜好。原來這是每每他在離開她後,她特有的習慣舉動。多少個夜裡,她獨自一人靠著念詩來度過漫漫長夜,而他竟然從未知曉。
他開始設想馬麗深夜念詩的心情,想像在無眠的夜裡,古今文人的愁思,先知的卓見逐一侵蝕她那顆脆弱的內心;而她想要的,只不過是一個可以陪她的人。愈深思,他愈汗顏。他開始責備自己竟然沒有好好的照顧馬麗。
他竟然以為給她一個物質充裕的生活,和一個婚姻就夠了。他的愛竟然如此膚淺,竟然如此的不重視她。
「我想你一定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你愛她吧?」鄭明琳含笑問道。
薛敦敏竟然紅了臉,「都結婚那麼久了,還說什麼愛不愛的,怪噁心的。」
「薛敦敏,你可別告訴我,你真的沒說過。」丁小雨大聲的怪叫。
薛敦敏伸出兩根手指。「你已經很久沒有叫我的名字了,真感激你還記得。」他笑笑的閃避了剛才的問題。
「你真的沒說過?」不可思議的表情爬上了丁小雨的臉部。「我要是馬麗,一定立刻和你離婚。」
好在他娶的是馬麗而不是丁小雨,薛敦敏在心中暗自慶幸。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鄭明琳總算知道這對夫妻的問題了。「你們兩個人都是悶葫蘆,怪不得敦誠要為你們的小寶寶擔心;愛放在心中不說出來,對方怎麼會知道?愛馬麗就要告訴她。」
薛敦敏不好意思的看向鄭明琳,「那種話說出來多不好意思,我想她一定會明瞭的。」
搖搖頭,鄭明琳不以為然的表示:「我不認為她明白,或者說,我不認為馬麗相信。」
「我的行動表示得不夠明確嗎?」他有些茫然。
「你太博愛了,教人不敢相信哪個才是真的。」丁小雨稍稍放下心,也就開始吃起蛋糕來。
「我太博愛?這幾年我博愛的對象已經縮小範圍,只限於親朋好友了。你們這樣說太傷我的心了。」
三兩口吃掉第一個藍莓慕絲後,丁小雨又開口:「你這傷心是不到三分鐘的,想想看馬麗的傷心是多麼沉重的負擔。」
歎了口氣,薛敦敏不得不承認這班娘子軍的話很有道理。
女人哪!有時雖然八卦得緊,湊在一起像五百隻鴨子同時在叫,可她們特殊細膩的觀察力也不容小覷。
「那我該怎麼做,每天對她說我愛她嗎?她會以為我瘋了。」他已快無力了。
「每天告訴她也不失是個好方法。」鄭明琳竟然認為這個方法好。
「我才不要。」他堅持不做這種肉麻事。
橫了他一眼,鄭明琳想出其他的方法。「那把結婚照拿出來,和她一起重溫舊夢如何?」這個法子夠好了吧!藉照片去喚醒那最美麗的時候,挺詩情畫意的。
薛敦敏這下是真的笑不出來了。「嗯,我們,沒有……沒有結婚照。」
「什麼!?」鄭明琳再也顧不得形象,眼見著火箭筒般的脾氣又要爆發了。「沒有結婚照?你確定你有和馬麗結婚嗎?」
馬麗可別和他白睡了好幾年,到頭卻落得啥也不是!
薛敦敏點頭,「有,我們在紐西蘭完成手續,同年也回台灣辦理完婚登記。」
「有辦登記卻沒有留下證據!?」鄭明琳不可思議地搖頭,「你們當時沒錢去照一組相嗎?」
「當時也沒想那麼多。」薛敦敏竟有些尷尬。
「怪不得敦誠常說你們兩個像在辦家家酒,原來竟是這個辦法,我對你真是敬佩,拜託你以後別調到和我相關的部門來,我承受不起。」鄭明琳明白的表示了和他劃清界線的決心。
「別這樣嘛,好歹我們以後都是一家人。」
「誰跟你們會是一家人?講話講清楚,免得讓人誤會,壞了我的名譽。」鄭明琳再度和他撇情關係。
「不要吵了,大法官裁示。John你呢,就回去和馬麗溝通溝通,要表現出善意。而我們呢,再去和馬麗疏通疏通;至於肚中的小寶寶呢,就暫時指腹為婚,這下大家關係密切,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丁小雨說了這麼多話,原因只出在她吃完了大半的蛋糕。吃人嘴軟,當然要替人家說幾句好話,這和道德良心沒有關係。
薛敦敏有一些不滿,他和丁小雨認識這麼久已經夠不幸的了,她竟又自作主張的指腹為婚,白白讓趙家佔了莫大的便宜,他愈想愈不甘心。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偏偏他又萬分迫切的需要她們的幫忙。不得已,他只好同意了。
要走之前,丁小雨卻又回頭告訴薛敦敏:「孕婦都比較會想東想西,所以你要試著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就可以比較瞭解她的想法。還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訴你,在大家眼中,你是溫柔多情、風流惆儻、博愛多金的薛家少爺——John。可是在馬麗心中,你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可以和她一起白頭到老,一起走過一切風雨、生死與共的薛敦敏而已。她對你的看法,不像外界的人那麼複雜又帶有其他的目的。你就是你,是薛敦敏,是馬麗的丈夫,所以我都叫你John。」丁小雨眨眨她的大眼睛後,和鄭明琳相偕離去。
薛敦敏呆了好一會兒,今天真是令他驚奇的一天。他得以從另一個角度去探索到馬麗不為人知的一面,同時也訝異於丁小雨說得出這麼有深度的話。
原來,丁小雨和鄭明琳比他想像中的要瞭解馬麗得多。
看來,他真的離開馬麗太久了,這個發現令他不好受,不過他肯定情況不會永遠如此。
※ ※ ※
揉了揉緊繃的脖子,馬麗心想自己該起身走動了。懷孕初期的徵狀並不明顯,常常她會忘記自己已懷孕的事實。
她起身向樓面賣場行去,心中正想著丁小雨來電的內容。自三天前,小雨和明琳便輪番上陣為敦敏當說客。她們不斷地向她解釋那天蛋糕店的情景,還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希望她別再生敦敏的氣,要以孩子為重,要注重自己的健康等等。
她耳朵每天都被她們的話塞得滿滿的,原來疲勞轟炸也能把一個正常人逼近瀕臨瘋狂的邊緣,她不禁暗笑自己的無用。
她們兩人雖然對她解釋得很清楚了,可是那又如何?重點是敦敏什麼話也沒有說。雖然這幾天他看她的眼神總是欲言又止的,像是有話要說,但他終究沒有說出口。
他什麼都沒有說,就好像他所表現的——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她縱有千般疑雲,也不知如何問出口啊!
在此時,薛敦敏臨時被派往日本去參加年度的營業報告會議。
看著窗外溫煦的冬陽,她有些納悶,這幾年來到日本開會向來都是她的工作,為何今年改派敦敏前往?她不想問,而且依她的個性也不會去問。
由於是非假日,所以逛街的人潮並不多。她優閒的漫步在各樓層間,不像在巡樓,反倒像是在逛街的顧客。
馬麗貪婪地享受著這種恬適的氣氛。她希望自己生完小孩後能專心的在家照顧小孩,把現在的工作交給別人,這是她心底的小願望,只是她一直未曾向敦誠哥提過。
在她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同時,她好像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反射性的四下張望。
「我在你面前。」
馬麗抬起頭,看到面前站著一位俊挺的男子,活脫像雜誌上的男模特兒,她覺得好眼熟,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出他到底是誰。
「真是蠢樣。」他點了下她額頭。
馬麗納悶著,自己認識這人嗎?
男人雙手交叉在胸前,有趣地望著她,「想不到你這樣也能當副總經理,真是女大十八變啊!」
瞅著一雙美目,馬麗實在想不起自己在哪兒見過這個美男子,「對不起,先生,請問我們認識嗎?」
這男人揚起眉,「我早該知道你會忘了我,畢竟你眼中只有一個John。」
他知道敦敏?那一定是舊識了。不過她實在記不得眼前這號人物。
認命似的,這男人拉了拉她的頭髮。
馬麗有些不悅,他這舉動今她想起在貴華中學唸書時常欺負她的男同學。
看她皺起鼻子,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想起來了嗎?我是柳風,那個最帥的柳風。」
啊!這個人居然是柳風?是那個以前賴皮討厭的街頭小霸王柳風?
馬麗瞪大雙眼,不可思議的低語:「你真的是柳風?」
「當然!」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馬麗真的很難把這個溫文爾雅的雅痞男子和以前的柳風聯想在一起。他看來還真有些……英氣逼人。對,就是那種充滿自信的英氣逼人。
「你真的是那個臭屁的柳風?看來都不一樣了。」誰說只有女人會變很多?男人一變照樣驚人。
順了順頭髮,柳風自豪地說:「當然不一樣了,我多才多金,是白馬王子。誰像你,數十年如一日。」
多年不見,他依舊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你剛剛才說我女大十八變的。」馬麗嘟起嘴。
「那是敷衍你的,你還當真?真笨!」他又不屑地嘲笑她,如同高中時一般。
馬麗不知該說什麼,沒想到事隔多年,他愛捉弄人的個性一點也沒變。
柳風銳利的眼睛停在她的肚子上,「喂,幾個月了?」
「三個多月。」她接口。
「結婚了,嗯?」
「嗯。」雖然離開學校很久了,但馬麗見了柳風仍像是小羊見了狼一般害怕。
「和John?」柳風挑高了眉毛,像在審問犯人。
馬麗低垂著眼,安靜地點頭。
「你老公呢?」
「去日本出差了。」她有些囁嚅的回答。
「真是白癡。」他又在罵人了。
馬麗盯著他看,發覺他也在看自己。
「喂,要照顧好老公啊!現在的女人看到金龜婿可是不擇手段的。」
馬麗不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思。他到底是在貶她還是在提醒她?這男人說話總令人一頭霧水。
「聽不懂?」他瞧著她看。
馬麗沒說話,聽得懂才是有鬼,誰知他瘋言瘋語地在說什麼。
「看你的樣子也知道你聽不懂。」他又扯她的頭髮,「笨女孩,也只有John有耐心和你十年愛情長跑,換作別人早一腳把你踢到南極去,讓你機票船票全省了,多好!」
他意說愈離譜了。什麼跟什麼嘛!馬麗愈來愈迷惑了。
「喂,告訴你老公,我要結婚了。記得包個大紅包,順便帶你一起來,聽見沒有?」好像訓導主任訓話般,柳風念著馬麗。
「你要結婚了?」馬麗輕呼。誰家的可憐女子受得了這個不正常的男人?
「沒辦法,白睡了人家好多年,人家找上門來。」他擺擺手,聳聳肩,一臉的無奈,活像被逼婚。「何況,把肚子搞大了,想賴都賴不掉。」
馬麗才不相信柳風會為了搞大人家的肚子就娶,他一定是心裡愛得緊,拿孩子當台階下,找藉口結婚的。
「沒辦法,像我這種英俊瀟灑的金龜婿可是人人眼中的無價之寶,太受歡迎了!」
馬麗一笑,「你一定很愛她。」
意外地,柳風的臉竟微微泛紅,他辯道:「誰愛那個笨女孩!?她和你一樣笨,誰會愛她?我是為了小孩。」
不想拆穿他,馬麗把臉湊到他面前問:「誰是那位白雪公主?」
「什麼白雪公主?是灰姑娘啦!你老公也認識,叫孫曉蓉。」
孫曉蓉!?馬麗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聽傻了?」柳風看見她發愣的樣子,愈發肯定自己今天來找她是對的。
「我老婆叫孫曉蓉,你嘴巴張那麼大做啥?小心蚊子飛進去。」
聞言,馬麗立刻閉上嘴巴。
柳風感歎似的說:「說來,還真要感激John讓我找回自己的心……」
馬麗似懂非懂的看著他。
察覺到她的眼神,他有些難為情的斥道:「去!看什麼看?少見多怪。」說罷,他塞了一張名片及一盒蛋糕在她手裡。「唔,給你。我未來老婆向我要錢去開的店,有空來捧場,報我的名字打五折。」
馬麗低頭一看。果真是那家蛋糕店。她心中頓時五味雜陳,淚水慢慢在她眼眶中打轉。
「去,笨女孩,告訴你打五折就這麼高興,如果告訴你John帶你來可以免費,你不是要痛哭流涕了。」柳風竟拿出面紙給她。
馬麗好感動,她知道柳風今天是來解釋誤會的,只是他用自己的方法解釋罷了。她感激的靠在他胸前。
「喂喂喂,你別拿我的亞曼尼西裝去擦你的鼻涕,要擦拿John的去擦。我家的母老虎很凶的,家教很嚴的。」柳風誇張地怪叫。
他知道,馬麗明白真相了。好在沒有壞了人家夫妻感情,他心裡暗自慶車。
「柳風,謝謝你。」馬麗此刻是真心感激的。
「謝什麼謝!一盒蛋糕你就感動成這個樣,以後來店裡吃免費蛋糕的話是不是要以身相許。」他又開始嘴壞的取笑她。
此刻,馬麗心想週遭的人都對自己太好了。
「看在你這麼感動的份上,好吧!以後生小孩的彌月蛋糕我請客好了,不過有條件的,你女兒要嫁給我兒子。多好,可以少三十年的奮鬥。」柳風自顧自的打起了如意算盤。
馬麗心中滿是感動,所以根本不清楚他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