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過去,仍遍尋不著片紫,她像在世界上蒸發一樣。魚玄機已由柴房搬回到房間,仍然軟禁,但比在柴房時已經好太多太多了。
杜棹廣的葬禮在皇上的主持下,隆重且盛大的葬入皇族祖墳。杜彌月和重璞忙著通知遠在他邦的大哥,因為大哥從未有一個永久的落腳處,尋找便如大海撈針一般,機會渺茫,但仍依大哥寄回的書信中尋覓一絲蛛絲馬跡,臆測大哥目前大概在何方,再派人捎信過去。
今日,皇上有感於世事無常,本於杜棹廣生前致力於廢除禁航旨及要求十一王爺回朝,特地下旨,正式廢除禁航旨,開始大力培訓海軍,建造戰船,而十一王爺也調回朝中。
聽到這樣的消息應當要開心的,可凌隱霽聽見皇上將兵部尚書呂大人的千金指給他時,原先的喜悅已蕩然無存。
「皇上,微臣不能接受!」
皇上瞪直眼。
「什麼?」
「容臣直奏;臣已有一兩情相悅的女子,除了她,臣無意接納其他女子。」
「喔,是誰?」
「啟奏皇上,就是那魚玄機!」
皇上皺起眉。
「魚玄機?她可是五王爺的義女啊;再說,她現在是待罪之身,又不是皇族之後,是不能當王妃的。這宮中規矩,你應該十分清楚才是。」
「皇上!」他雙膝落地,懇切的說:「就是因為清楚,微臣才懇求皇上下旨,讓微臣與玄機成親。」
「隱霽,這宮中規矩自百年來始終如一,皇族血緣豈可混淆;再來,魚玄機她還是異邦人啊!倘若你果真喜歡,成親後,你仍可娶她入門,這王公大臣擁有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相信呂大人的千金是不會介意的。」
「不!微臣此生只娶一人,那人非玄機莫屬!」他強硬拒絕,毫無轉圜余地。
皇上臉色大變,語氣也有些憤懣。
「難道,你想抗旨?!前些日子因五王爺的喪禮,舉國哀悼,全沉浸在一股悲悶的氣氛,朕無非是欲將以往那熱鬧繁華的模樣再拉回來,讓皇族們都沾沾喜氣,你這樣也不肯依朕?」皇上盯著他,語氣不自覺的放軟了:「朕的身子一向弱不禁風,經過了五王爺的事,已禁不起折騰了,你就順了朕的意吧。況且,朕一向都很聽從你的意見,現在,你就依了朕吧,就這一次就好。」
「皇上——」
皇上揮袖,讓小太監扶入寢宮,路上仍見他略委靡的身子停住咳嗽。
皇上意志堅定,凌隱霽無力扭轉,只好將這消轉告玄機。魚玄機一愕,雖然知曉總有一天會面臨,但心裡仍然淌血。
「您的意思呢?」她急切的問他。
他的手撫上她白嫩的臉頰,深情的說:
「非卿不娶。」這不止是對玄機專一的表現,也是對表哥的承諾。要讓玄機幸福!這是他在表哥死後對自已許下的誓言。
「表叔——」她投入他懷中,淚止不住。」玄機何德何能?!」他捧起她的臉,定定的注視她。
「皇上很少這麼堅決過,可是我不會屈服的,因為我愛你。」
「我也愛您。」她癡癡的說,朦朧淚眼與他利若鷹鳥的瞳孔相對。
坐入椅,他拉她坐上膝,指尖輕摩她膚若美雪的臉頰。
「這一個月,我思前想後,發現片紫頗深不可測,年僅十九,她何來機智和勇氣去問躲官兵的追捕,又如何去避開芸芸眾生?刺殺皇上的刺客,黑莽也未抓到。這兩人,會有關系嗎?抑或,是同一人?」
魚玄機錯愕的看著他。
「同一人?什麼意思?你是說片紫不單毒害杜爺,還伺機刺殺皇上?」
凌隱霽抓住她一雙柔荑,溫柔的說:
「你別緊張,這只是我的猜測。或者片紫正蜷縮在某個角落,為躲避官兵的追捕,故食不下咽,惶惶不可終日。目前最重要是要找到片紫,我們才能解開一切謎底呀。」
「可是找不到啊!」魚玄機吐口氣:「臻肅王朝總有多少人,沒有一人見到片紫,毫無斬獲。而她——為何要逃呢?」
他吻了下她。
「別想了,就算想破頭也想不通的,如今我們只能等,等她出現。」
她歎口氣,指尖在他手掌內畫圈圈。
「才短短一個多月,為何有如此天翻地覆的改變呢?……杜爺,他離開了我們,彌月和重璞像一瞬間完全長大似的,尤其是重璞,不論是杜館和武術場的事情均親力親為,沒絲毫馬虎,以十四歲的小孩來講,他承受得實在太多太多了。而彌月成熟許多了,不再是以前蹦蹦跳跳、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了。」
「是啊,就連我的玄機也變得更堅強了。」他輕啃她後頸,惹來她粉拳輕捶。「表哥生前就喜歡讓彌月和重璞參與館中的事業,如今一看,不得不佩服表哥的先見之明了。聚散無常,誰也不敢論斷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唯有珍惜才不枉今生呀。」
魚玄機淡笑,有更多傷痛後療愈的堅韌。
房外有人輕敲,侍衛開門,讓淥水和小梅捧著小點心進來,放在桌上。
「小姐、十一王爺,」她們福了福身。「這是我和小梅做的小點心,您們嘗嘗看。」
「謝謝,你們吃過晚膳了嗎?」魚玄機立起身。
「吃了,只是瞧小姐晚膳吃得少,才偕同小梅做點心,等會兒還要給少爺和大小姐送去。」淥水照實說,看眼十一王爺。「你們繼續聊你們的,小的先退下了。」
「慢著!」她拉回小梅,溫柔的笑。「小梅,不瞞你說,原本重璞少爺和彌月小姐打算撮合你和郭上林的,結果卻發生杜爺這件事才耽擱下來,不過我相信不久之後,他們便會有所安排了,希望你能有心理准備,不要驚呆才好。」
但小梅現在已經聽呆了。
「撮合?郭上林心儀的人是彌月小姐啊,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丫環,你們沒必要為我——」
「有必要!怎麼沒必要?」魚玄機執起她的手,看著她。「杜館裡因為杜爺的事沉悶了許久,萬物待興,但最先要做的便是人心的振奮。昨個兒彌月有跟我提起,打算近日內想辦法讓你和郭上林成親。你可別拒絕,把咱們一番苦心給糟蹋了。」小梅的眼睛紅了,低垂著頭,嗚咽出聲:
「小姐——杜爺的事發生後,郭上林幾欲置你於死地,你為什麼還要這樣替我和他用盡苦心?就連現在你會被囚禁在房中,也是他所致,不值得呀。」
「我沒想那麼多,我只知道他是咱們小梅的意中人,所以既往不究,只希望你能幸福。」她笑。
「小姐,你好偉大,我卻無力為你做什麼……。」
魚玄機卷起袖,將白瑩晶亮的玉鐲子取下,放至小梅手中。
「小姐——」小梅愕然,捧著玉鐲子不知所措。
「這是杜爺贈與我作將來成親時的禮物,原來他早就知道我和表叔的事兒了,這也是……最後一次在書房中他要與我說的事。」她的眼睛黯淡下來,隨即她吸口氣,擠出笑靨,那湛藍的眼眸此刻更形清澈。「現在,我將它送給你,你要努力從彌月那兒爭取回郭上林的心,不要辜負我的期望。」
「可是這是杜爺送你的遺物呀!」
她搖搖頭,輕柔的把小梅手指往上彎,終至包住王鐲子。「答應我!」她語氣中的堅持讓小梅無法拒絕。
小梅含淚定看玉鐲子,久久,深深吸口氣,彷佛在心中作了一個大決定,看著魚玄機,給她一個大大擁抱。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魚玄機攏起眉頭,不解。
小梅沒回答,背脊挺的直直地,筆直的走出房間。???隔日,據說有人去向皇上密告,官兵在郭上林住所翻出一包與小碗上頭毒性相同的毒藥,正是毒亡杜棹廣的物證。依他所稱,不服氣杜棹廣阻撓他和杜家大小姐的姻緣路,故才痛下殺手。
郭上林送上斷頭台,小梅一身縞素的目送他上黃泉路。
晚上,小梅上吊自盡,帶著她腹中三個月大的嬰孩。???
真相大白,魚玄機也獲得釋放,只是片紫仍不知所蹤。
凌隱霽每日都會來看她,及彌月和重璞;現在彌月已恢復以往的活潑朝氣,舉手投足之間卻多了一份穩重,不若以往的尖銳難惹了。重璞每日忙著武術場的事,更加用心的勤練武功,黑莽儼然成了他的左右手。
可是,魚玄機的心情卻一日比一日沉重。
表叔和呂家千金的婚事已昭告天下,表叔每次來看她的時間愈來愈緊湊,一下子就忙著要回宮。表叔說,他要趁這極短的時間內,讓皇上回心轉意,撤除這樁婚姻,或者,將新娘換成她。但她明白是不可能的,臻肅皇室是何等重視血統,就算皇上首肯,也定遭其他大臣所反對;她是異邦人,如此疏遠且不明的血緣是不允許融入高貴的皇族血統之內的。
每當思及此,心底的愁悶及撕裂般疼痛總會一如以往的湧上心頭,淚珠紛墜。
彌月很不忍心瞧她這麼憔悴傷痛,都會去綠苑陪陪她,或說笑給她聽,不然在湖邊瞧見了很漂亮的魚兒,也會抓幾只回來放到魚池中。可是無助哀愁是這樣巨大,歡笑很快地就被掩蓋過,她又陷入愁雲慘霧中。
這日,她在綠苑裡吹洞簫,盛夏來到,淥葉被金陽照得閃閃發光,散發出一股溫馨和希望的感覺。
身後傳來沙沙聲,她以為是淥水,便不以為意地繼續吹著簫,等到黑莽走到她面前,她一怔,停下動作,靜候。
黑莽似乎不太自在,看了她一眼後,便將目光放在遠處。「玄機小姐,很抱歉。」
正欲開口問他歉意為何而來,卻見他偏過身子,後頭嬌小的片紫眨著一雙靈動的眼睛笑。
她太驚訝了,看向黑莽,他微曲身子退至涼亭外。
「小魚兒,還記得我嗎?」片紫笑道,身上穿著一襲淺紫綢緞,臉色紅潤精神佳,看起來她這幾個月來過得很好。
「記得,怎會不記得。」她的語氣中無可避免的有一絲怨懟。事實上,她想平心靜氣的與片紫談談這幾月來她的生活如何,可是一瞧見她那副生龍活虎又置身事外的模樣,不由得心中就有氣。難道,這幾月來她為她的擔憂都是多余?瞧,她看起來甚至比在杜館時還容光煥發。
片紫笑,隨意瀏覽綠苑。
「這兒還是沒變,你也是,看樣子你已經克服了杜爺的撒手人寰這件傷心事兒了。」她說的十分雲淡風輕,宛如跟這杜館裡頭所有人事物毫無瓜葛。
「你這幾個月到底去哪兒了?你回來又有什麼目的?」魚玄機開門見山的問。她再也不是她所熟悉的片紫了,雖然她臉上帶著笑,卻笑得冷漠,冷漠到有些無情,和以前那個調皮善良,傻裡傻氣的片紫有如天壤之別,看了教人寒心。
「杜爺中毒身亡,而凶手的目標指向我,你認為我不該消失一陣子嗎?」她唇邊的笑意稍稍收斂,眼底浮現一些溫情。「回來想看看你和重璞、彌月姐。杜爺的驟逝,想必給你們帶來不可小覷的震撼吧。」
「有必要嗎?在我們最痛苦難過的時候,你既然選擇躲避,盡管你不是凶手,你仍然避不見面,如今你的出現未免太多余了,要我們節哀順變嗎?謝謝你的好意,你可以走了!」
片紫皺起眉,有些無奈的看著她。
「看起來你無法諒解我。」她歎口氣。「沒錯,在緊要關頭消失是我的疏忽,可我沒料到杜爺會在這關鍵時刻去世;換言之,就算杜爺沒去世,到那個時候我也得離開。」
魚玄機看向她,仍有些戒備。
「你們大概也猜出我不是臻肅人了,更不是什麼孤苦無依、流落街頭的可憐人。我是喀爾拉人,在遠渡重洋來到你們臻肅的途中,船碰上狂風巨浪,整個給翻覆了,幸好那時離昆名已經不遠了,我被海浪沖到岸邊,其它三名朋友卻沒有我這樣幸運,死了。」她吸口氣,日想當初依舊令她心如刀割。「在我餓冷交迫了三天後,你們來救我,我不曉得你們竟大有來頭,是皇族之後,知道後我曾經很矛盾,因為你們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不能背叛烏長老賦予我的任務,即使導致你們仇視我……」
魚玄機緊緊握住洞簫,藍眸凝視著她流露出掙扎的臉孔。
「我的任務是觀察臻肅的地形和軍事單位大致位置,如果有機會,可以手刃掉重要官員」她自懷裡拿出綠布放在石桌上,掏出一把小刀由布邊緣劃開一小方,從裡頭拿出一本紅皮書。她閉了閉眼,再看玄機時已回復之前的冷淡。「喀爾拉族打算出兵侵占臻肅王朝,書裡頭全記載著我在臻肅所見到的一切,幾天前我已一字不漏的抄寫在信函裡捎去給喀爾拉族的烏長老。大約幾日後,臻肅將面臨前所未有的轟動戰役。」難怪,她不肯讓人碰那塊布。「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魚玄機若有期待的問。她肯說,是否代表她還珍惜彼此這段情分?
「因為……」她沒說下去,咬下唇。「不過,我將你們臻肅寫的十分敗壞,淨是些一老弱殘兵。我想,烏長老應該不會派太多船來攻占。你們臻肅不懂海戰,但我喀爾拉卻十分擅長,希望你們能逃過一劫。」她轉身要走。
「片紫!」魚玄機急忙叫住她,「我就知道我不會看錯人,你果真是有情有義。你雖為喀爾拉人,卻仍願意為我們著想——」
「我不是喀爾拉人。」片紫淡淡打斷她的感勳,目光直視她。
魚玄機一愕。不是?!但剛剛她說她是喀爾拉人……魚玄機有些迷糊了。
「小魚兒,我的命是你救的,所以我命可算是你的。」她笑了笑,有絲遲疑,最後依然執起玄機的玉手。「聽說兵部尚書呂大人的千金讓皇上指給十一王爺?我能明白你心中的苦,所以來之前我就已經決定了。」
「決定?」魚玄機搖搖頭,「別再想我的事了,你怎麼辦?一旦烏長老發現信不符實,怪罪下來,他會對你怎麼樣?!
「不,我不打算回去喀爾拉了,我要同你們生死與共。」
魚玄機吃驚的看著她,益發感覺到片紫的錯綜復雜,她身上似乎背負許多秘密。
「我明白了。」
黑莽走入涼亭,黝黑的臉龐上帶著柔情,他略彎下高壯的身體,在片紫耳畔輕聲問:
「那我們走了?」
片紫點頭,走前看眼玄機,讓黑莽扶她走出涼亭。
「等等!」魚玄機跑出涼亭,看看黑莽又看看片紫,話含在嘴裡卻不知如何開口。
片紫看出她的猶疑,便笑笑解開她的疑問。
「奇怪我和黑莽怎麼會在一起?」她晃晃頭,像極單純又天真的女孩。「刺殺皇上失敗後,我被黑莽追上了,結果他再也不肯讓我亂跑,現在我就住在山腳下那間茅草屋中,每天只能等著咱那可愛的黑莽大哥來‘臨幸’,我才能踏出茅草屋一步,否則啊,擅自作主走出茅草屋,定會被他念的頭皮發麻、四肢無力!因為有過經驗了,我再也不敢自作主張了。小魚兒,你別瞧黑莽平日沉默寡言,念起人來啊,比起孔老夫子還有模有樣呢!原來,他的話都聚集在念人的時候,再一次講個夠。」她吐吐舌,瞄眼黑莽。
黑莽面無表情,卻感覺得出他比以往更加溫和。其實她並無意致皇上於死地,所以射出的短劍有些偏差,想必黑莽發現了這一點,才肯在她百般哀求下,沒將她移送法辦吧。
「刺殺皇上?」魚玄機聽傻了,到底片紫還有什麼事她不知曉的呢?「你……你會武功?」而且黑莽擒到她之後竟沒將她移送法辦?
望眼黑莽,他眼底的柔情、對待片紫的仔細舉止,讓魚玄機隱約感到某種意識,只是粗枝大葉的片紫還未發覺。
片紫和彌月的個性挺雷同的。彌月聰穎豪邁,活潑中可察覺她的細膩;片紫則是完全的大而化之,俏皮中帶有一些迷糊,靈敏中含著遲鈍,教人不得不多注意點。或許正因如此,片紫才會認為黑莽對她的處處周全是為保護她,而非——愛她。
看得出來黑莽心中的掙扎,喜歡上的女孩居然曾試圖刺殺皇上,教一向忠仁的黑莽如何接受?但是感情是這麼微妙,豈是心念扭轉就能煙消雲散?這樣的左右為難的情感會有怎麼結局呢?但願有朝一日,能瞧見片紫和黑莽情投意合,畢竟她和片紫情同姐妹,仍希望她有好歸宿。而黑莽——他是個好男人。
「我會啊。」片紫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擺擺手。「我哪不像了?雖不如黑莽這麼高強,但比起你們那個衰竭皇上旁邊的侍衛們,可是綽綽有余喔。」所以當她施展輕功將侍衛們拋的遠遠時!原以為順利逃過,才一時大意給黑莽抓到,不過因此她更確信黑莽的武功是厲害的,當初想拜他為師的念頭益加勃發,目前仍在鍥而不捨中。
「片紫,你不該這麼形容咱們臻肅的皇帝。」魚玄機不苟同的道,溫純美麗的臉上卻不協調的漾深笑。她雖為異邦人,卻比任何人都還注重臻肅王朝。
片紫揚起眉,調皮的一笑。
「方才我已去看過彌月和重璞了,一致說明我這幾個月的去處;只是在故事裡頭我依舊是可憐無依的片紫。而彌月似乎不太相信我的故事,但她還是十分配合我的故事,臨走前還說一些讓我感動得要命的話。我猜她一定是故意的,害我對自己撒下的謊言內疚的快要昏倒!」她扁起嘴。
站在黑莽身邊,她只及黑莽手臂高,嬌小的身軀令人無法將笑稱宮闈內院中的侍衛為烏合之眾的武功好手聯系在一塊兒。
「不過重璞還是傻呼呼的相信了,還一臉哀怨的同情我的遭遇呢,孰不知他才是真正的值得同情!唉,可憐的小男孩。」魚玄機笑了起來。
「你啊,別浮想些耍人的點子啊。」???
五日後,正如片紫所言,喀爾拉族來襲,在邊緣省分下船侵害,臻肅王朝陸軍驍勇善戰,喀爾拉族屢戰屢敗,最後退其次,居於船上在近海處監視,隨時都有可能再度侵入。
臻肅王朝自給自足,食物供給不因喀爾拉族的侵犯而壟斷,但喀爾拉族的蠢蠢欲動已造成人民們恐慌,對人心為一大動搖,如何驅除外族成了朝中大臣重要大事,可臻肅王朝近月來才開始培訓海軍,前任將軍馬達友率領海軍出擊陣亡,全軍覆沒,於是海戰方面大臣們已經絕望。時至今,眾位老臣子們才領悟到故步自封乃大大的不智,昔日的堅持禁航旨成了諷刺,但現在領悟已經太晚,敵軍來攻,如何斥退才是要件。
凌隱霽接到玄機書函曾上奏於皇上,可皇上龍體欠安,再加上凌隱霽因指婚之事處處與皇上反抗。皇上心力交瘁,近日來均無法上朝,如今喀爾拉族又來犯,皇上舊疾復發,無法下榻。盡管如此,皇上對指婚之事仍然堅持,絲毫不肯松口。這日,凌隱霽來到杜館,大家都在大廳中商量如何退敵,其中包括片紫。瞧見他,大家不約而同的停下談論。
「表叔?!」魚玄機迎向他,驚喜的看著他。「你怎麼來了?」凌隱霽看她一眼,再環視大家,最後目光停在她姣美的臉龐上。
「我……有事來跟你們談談。」
「喔,是關於喀爾拉族嗎?」杜彌月道:「咱們現在也在談,歡迎你來加入咱們。」
杜重璞點頭。
「表叔是朝中要臣,也較明了皇上的意思為何,咱們才好決定往哪方面著手。」
凌隱霽遲疑了會兒,望著玄機那雙晶亮湛藍的眼眸,滿腹的言詞居然說不出口。
「表叔,你怎麼了?」杜彌月走到他身邊,體貼的問。
「我……」他再看眼玄機,心一橫,大聲的說出來:「我已向皇上請纓殺敵,打算親自上陣。」
魚玄機猛地一把抓住他衣袖,雖然她沒說話,但凌隱霽已由她抓緊的小手中明白她的震動和心碎。
「你們聽我說,喀爾拉族的遲遲不出攻是礙於咱們陸軍的勇猛,但我們不能只靠陸軍,坐以待斃,我們必須出擊。而我在昆名有訓練一批海軍,能不能嬴我不曉得,但我必須放手一搏。我曾同他們一起在黑夜中受訓,所以我理所當然的成為將軍,率領他們,迎向臻肅的心腹大患!」
杜彌月間言,眉頭蹙得緊緊地。
「表叔,你的武功和統馭力、反應力,我很信任,可這次不是陸戰,是臻肅王朝上至皇族,下至庶民全都不熟悉的海戰,你的決定無疑是……」她的聲音轉輕:「送死啊。」
「姊姊說的對。」杜重璞接著說:「表叔你要三思而行,何況——玄機怎麼辦呢?」
凌隱霽一怔,復雜的看向玄機,她此刻已淚流滿面,淒苦的凝視他。
「……」這也是他所擔憂的事。
「十一王爺!」片紫走上前去,直直的望他。「喀爾拉族的海軍勢力是不可忽視的,倘若你當真決定要率兵前去,你必須一舉殲滅,千萬不要讓他們有機會回去調兵遺將,他們海軍攻犯能力絕對超乎你的想像。」
「對,一舉殲滅!」杜彌月也道:「既然你心意已決,一定要戰勝,衣錦榮歸啊!」
「表叔,你不要讓我們失望啊!」杜重璞喊著。
原先的反對已一面倒向勢必要勝利的情況。
「放心,我不會辜負你們的期望的。」凌隱霽語氣鏗然的道,心靈的角落處卻散發出疼痛。玄機!
魚玄機注視他的俊秀的側面,再也無法聽見他必須上戰場的事,退後幾步,反轉身子,狂奔而出。
「玄機!」凌隱霽追了出去,重璞見狀也欲追去,遭彌月和片紫攔阻。
「讓他們自己談談。」杜彌月歎息道:「外人是無力為他們解決什麼的。」???
魚玄機狂奔到綠苑去,望著滿苑綠意,無盡穹蒼,驟然間,用盡全身力氣,朝隔閡在柳絲如霧裡頭的魚池大叫出聲:
「不要!不要!我不要啊!表叔——」叫到淚水狂瀉,叫到喉嚨啞了,她垂下了頭。這幾日來堆積的郁悶使她快崩潰了,現在表叔又要出海戰爭,她感覺自己的心像要被撕裂一樣。
頹坐在小石子大道上,一顆顆晶瑩透明的水珠墜於欺霜賽雪的潔白手背上。她無意自私,可叫表叔去打沒有勝算的戰,無謂是送死,而她怎麼可能眼睜睜的見表叔去送死?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更遑論堂堂一位王爺了,但就是不願意啊
「玄機……」凌隱霽蹲在她背後,手輕按在她薄肩上。「希望你能諒解我,我不能見臻肅王朝拱手讓人。」
「我不要!」她低喊,轉過身瞪住他。「我只知道您要去一個好危險的地方,我絕不讓您去!」她伸手緊緊摟住他頸項,淚珠紛紛滾落。
他歎口氣,幽幽的說出另一個使他想出海打戰的原因。
「皇上一直不肯撤除指婚,而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婚期愈來愈接近,看另一個女人進駐我的王府,我卻無力去挽回或改變什麼,不止是你,連表哥我都感到愧欠。我要的,就只有你!無法讓你名正言順當上王妃,我心底永遠不會舒坦,所以我決定去打戰,用我的生命去爭取你,倘若戰勝了,我能更驕傲自得的要你!」
她抬起淚眼,拼命搖頭。
「為什麼一定要以這麼激烈的手段呢?我不在乎什麼地位、名譽,我只要您待在玄機身旁就可以了。皇上要您娶別人,您就娶吧,我無所謂,真的無所謂!」小手分別與他雙手交纏,她緊緊看著他。「表叔,您的爭取是徒勞無功的……因為,我是異邦人……無法融入您們皇族的——」到最後,她已泣不成聲。
凌隱霽的心一窒,一把拖她入懷,臉頰緊緊靠住她金色的頭顱,雙手環住整個嬌軀。
是了,他沒考慮到這層面,玄機……不是臻肅人啊,就算成親了,她仍會被皇族人所排擠,因為——她是異邦人。
「不——我要你的心是那麼強烈。難道,連天老爺也不肯成全咱們嗎?」
「表叔……別……別出戰!既然我注定無法成為您的唯一,那麼……就順天命吧,我……無所謂。」
「不准你這麼說!」他捧起她天仙似的美顏,深邃的五官像烙印在他心底,永不磨滅。「我一定會出戰,而且我一定會和你在起!」他眼裡的訊息是這般明確且堅定,魚玄機不由自主地癡癡望著他。
乍逢時,表叔總噙著玩世不恭的笑,對凡事都顯得瀟灑而不在乎。什麼時候,他唇邊的笑意已斂去?什麼時候,他不再瀟灑從容?什麼時候,他被塵緣羈絆住,而無法掙脫……
「別——」她哭著搖頭。
他再也不准她搖頭,盯住她菱角似的紅唇狠狠吻住,手扶住她的背,像要吻盡這接下來幾個月見不著她的思念、依戀及無悔。唇,滑落至她線條優美的脖頸、胸前的柔軟。盡管隔著衣服,熾熱的激情依舊白皮膚散出,他們都感受到彼此的蠢動。緩緩將她放在大道上,她那頭燦爛奪目的金發披灑在冷硬的灰石子上,像是招迎,又似害羞,她白皙的粉頰浮上紅暈,眼眸迷蒙的凝望他。
他低吼聲,低下身子再度吻住她,健壯的身子覆蓋上來——
當初在昆名忍住強烈的欲望不占有她乃因心中乃對這段感情有絲遲疑,而現在,他十分清楚心中那紛擾復雜的情緒是因誰而起。她,就是這輩子情之所鍾!
風拂過樹梢,發出沙沙聲響,梔子花香飄送其間,四周樹木恰如其分的形成一張張屏障,將滿苑春光鎖禁住,纏繞住地上那對纏綿的人兒。艷陽如炙,毫不吝惜的擴展它的火熱,襯托綠苑火速上升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