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當她拿著修車費,一副理直氣壯地伸手要錢時,司徒白魏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哪!白紙黑字,我可沒誆你吧?」陳盈君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司徒白魏雙手環胸,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你憑什麼要我拿錢來付你的修車費呢?這上面簽的可是你的名字。」
趁機瞄到她的簽名——呵!性格與名字出入挺大的哩!
「憑什麼?」陳盈君一聽,雙手本能又往腰部一擺。
「你撞著我的車,想不負責任不成?」
「就算我想負責,但你無憑無據,我也愛莫能助呀!」司徒白魏攤攤手。
「你……」
是呀,現今她無憑無據,當天又沒拍照存證;這會兒人家不認帳,她也是莫可奈何……天殺的!她怎麼這麼笨哪!
好!姑且算她倒霉。但他那副早算計好的胸有成竹樣著實氣人,她就嚥不下這口氣!
這樣就算了嗎?帳單上的五位數上哪湊去?若是這筆再繳不出來,她那張卡又得爆了,嗚……怎辦?
「怎麼?無話可說?」
「問你最後一次,你真的不付?」
她跟人溝通的方式挺與眾不同哩。
「平白無故我為什麼要?」司徒白魏絲毫不打算妥協。
「事實的真相你我心知肚明。既然我手上沒證據,而你又不誠實,那我也只好自認倒霉。」陳盈君故作瀟灑地聳聳肩,轉身離去。
司徒白魏沒有開口留她,只是唇邊掛著一抹莫測的笑意。
「司徒學長!」
陳盈君前腳剛走不久,馬上有幾名女學生圍到他身邊,聲音是明顯的矯作輕柔。
「學長,那女人跟你說了些什麼?」
「學長,你可千萬別被她給騙了!」
「她是個表裡不一的女人,換男人跟換衣服一樣,簡直人盡可夫!」
「尤其專愛搶人家的男朋友,其行令人髮指!」
「說不定她暗地裡偷養了小鬼,男人們才會個個對她趨之若鶩、死心塌地的。」
幾位面貌清秀的女孩相聲似的,一搭一唱,數落人的嘴臉讓司徒白魏想到那些令人倒胃的三姑六婆。
真是奇怪,怎麼女人都愛在背地裡說人是非?而且外表愈可人的講得愈刻薄。
「如此說來,你們誰的男朋友曾被她搶過嘍?」
「這……呃……」
「沒!我們都沒有男朋友,是朋友的朋友啦!」其中一位反應快的忙不迭否認。
「對對對,是朋友的朋友。」其他幾位連忙附和。
對司徒白魏有企圖,幾個女孩都心照不宣;雖是好朋友,但誰有機會雀屏中選,可就各憑本事了。
那陳盈君專愛搶人家男友是事實,而且沒死會的絕不出手。更可惡的是,她一搶到手便把人家甩了,分明是仗著自己貌美欺負人!
吃了那騷貨幾次悶虧後,她們可學聰明了。一旦相中對象就得先下手為強,並且要套得牢牢的——最好是在方圓百尺內設安全距離,讓那騷貨近不了身才行!
司徒白魏抿抿嘴,沒戳破她們昭然若揭的意圖。
這種女孩他見多了,真無聊!
「謝謝你們的忠告,但我又沒女朋友,應該不會成為她的目標才是。」
「那她幹嘛靠近你呢?」女孩們尖銳地追問。
幹你們屁事啊?司徒白魏心裡想著,嘴上仍笑笑地回答。
「沒事!她只是問我個問題。」
「總之,學長。對於那種女人你可得千萬小心呀!」女孩補充。
我看更得小心你們吧!
「我會的。還有事,先走一步。」
司徒白魏唇邊的微笑已顯牽強;再不離開,他可不敢保證下一刻會對這些女人做出什麼事。
「是,學長去忙吧!」女孩們忙綻著甜甜笑容。
他匆匆轉身離開。真要比較,陳盈君那火辣辣的性格他倒還欣賞幾分哩!
一打下課鐘,秦依人便坐到陳盈君身邊;但她卻完全視若無睹,兩隻眼只專注在她面前的報紙上。
「盈君?你在看什麼呀?一整堂課就沒見你抬頭。」
「找工作。」陳盈君漫應一聲,頭也沒抬。
「找工作?」
「幹嘛那麼訝異?」陳盈君抬起一隻眼睨她。
「你不是在打工了嗎?」
「那份微薄的薪水養不起我,所以得換一份啊!」
「怎麼……缺錢嗎?」
陳盈君歎了口氣,抬起頭來看她。
「依人,不缺錢的話我幹嘛?我還沒閒到那麼無聊好不好?」
「又刷爆了一張卡?不會吧!」秦依人不由得低呼。
「被撞了!修車費好幾萬塊。」陳盈君咬牙切齒地說。
唉!她真是他媽的倒霉到家。
「是你撞人家還是人家撞你?」
「廢話!當然是人家撞我,我的開車技術可不是蓋的!」
「那叫對方賠呀!」
「說起這個我就一肚子悶!那天為了躲那爛人,沒等警察來我就先跑了,口說無憑,人家憑什麼賠我?」
「你記得對方嗎?」
「何止!我還知道他在哪咧!剛剛就是去討債的,結果徒勞無功。」
「啊?」
「還記得那天在PUB的那個貝斯手嗎?」
「是他?!」秦依人的嘴越張越大。
「他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四年級的。」
「那怎辦?你就這麼算了!你上哪再去湊幾萬塊?」
「不然還能怎辦?時運不濟啦!」陳盈君自嘲。
「我身上有一些,給你湊湊吧!」
「謝謝,不必了。我明白你的情況,我自己處理就行。」陳盈君拍拍她的肩。
「可是……你想找什麼工作?」秦依人改問她。
「當然是事少錢多離家近的嘍,如果還能位高權重工作輕就更理想了!」
「想得美喔你!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唉,我也知道呀,所以想想而已嘛!」陳盈君吐吐舌頭。
「我會幫你留意留意。」
「啊!我說人為什麼要打工?
人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打工?
喔——到底是為了要賺錢兒。
賺什麼錢兒?
賺吃飯的錢兒,
賺加油和租房子的錢兒,
賺買衣和化妝品的錢兒,
賺看電影的錢兒,
賺風花雪月、談情說愛的錢兒。
怎樣賺的錢兒才會多?
賺得認真、賺得乾淨、賺得瀟灑、賺得漂亮,
賺得有力、賺得有理、賺得精彩、賺得智慧,
賺得嘔心瀝血、無怨無悔,
賺得上山下海、門庭若市,
賺得怡然自得、問心無愧,
賺得平常心是道,
賺得日日好日、年年好年、如夢似真、止於至善。
我的天哪!什麼東東這麼好賺?
哦喔——工作輕鬆月入數十萬……
就挑它啦!萬事OK!」
陳盈君突來一段繞口令,語末還拍了下桌子,順手以紅筆圈起一則分類廣告。
秦依人先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最後才知道她嘴裡念的是柯尼卡李立群廣告詞的改版。這是現下學校裡最熱門、最流行的新玩意兒,富創意的新腦筋急轉彎。
目前為止,她已聽過「阿亮版」、「教授版」、「學生版」和「威而鋼版」,每每都令她不禁噗哧一笑;想不到陳盈君也會來這麼一段。不過,她最後兩句是什麼意思?
「不會吧?你找工作找到分類廣告去。」
「有什麼不對嗎?我覺得上頭寫得挺好。」
「那是騙無知少女的伎倆,別告訴我你看得心動。」秦依人板起臉。
「我是心動!真有這麼個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工作,為什麼不做?」
「陪酒賣笑的錢來得快也去得快,而且可能不如想像中賺得容易。」
「是嗎?但陪酒賣笑所得比出賣勞力所得是好幾倍哩!我倒不覺得這樣的工作哪裡不好。」
「當然不好!」秦依人忙道。
「不好在哪?」
「大家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你呀!」
「看就看!又不會少塊肉,我賺到錢就行啦!」
「總之——就是不能做那種工作啦!」秦依人苦口婆心地勸說。
「為什麼呢?七情六慾人皆有之,那只是一場場交易罷了。有買就有賣、有賣就有買,再合理不過,不是嗎?」
「在那種聲色場所工作,你能堅持多久?難保你會跟著沉淪,甚至出賣肉體、不可自拔;最後,你一定會悔不當初,所以我不能讓你這麼做!」
「呵!依人,出賣肉體的定義在哪?說不定有人樂在其中哩!其實,這種事是一個巴掌拍不響,每個人要的、追求的都不盡相同。我明白自己在做什麼,我自有分寸,你就別為我擔心那麼多了。」
「很多人一開始都這麼信誓旦旦的,但時間一久呢?」秦依人神色凝重。「盈君,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反對你去做那種工作;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就聽我的勸!」
「依人,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我需要錢呀!」
「賺錢的方式有很多。」
「別傻了!那個圈子多我一個或少我一個都依然存在。」陳盈君已有些不耐。
「我不想要你沉淪。」秦依人仍不厭其煩地勸說。
兩人僵持不下。這時上課鐘響,陳盈君於是暫時妥協,因為她明白依人若沒獲得她口頭上的承諾,是不會移動半步的。
她也還沒決定,沒必要在這一時半刻與依人鬧僵;權宜之計還是先答應她,待她三思過後再談不遲。
下午秦依人有兩堂課,陳盈君只排了一堂,於是她打算趁這時間去幾間公司瞧瞧;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能馬上上班。
現在她整個腦子就只有「錢錢錢」,得想盡辦法把信用卡負債償還,否則她大概會被扒皮。
平常校園裡可是十分熱鬧的,因為絕大部分的年輕人都集中在學校。
夏天的腳步近了,午後兩點多,太陽仍熱得很,全身都黏答答的。所以說,她是最最討厭夏天了!
出了校門口,一道身影突然擋在她面前,她反射性地往後退了一大步,嚇了一跳。見著來人,她不禁低咒一聲,轉身要走。
「小君!」安逸喚道,跟在佳人身後亦步亦趨。
走了一段,陳盈君火大,劈頭便朝他吼:
「你到底想怎樣?!整天跟進跟出的!你閒著沒事幹是不?」
「你為什麼一見著我便躲呢?你給我機會,我們倆再好好談談嘛。」安逸懇求說。
「談什麼?我跟你之間有什麼好談?!」陳盈君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那麼用心地追求你,你好歹給我一次機會,我相信你一定會發現我的好。」安逸自信滿滿地說。
「很抱歉!我對你實在提不起一絲興趣。我千分之千樂於將這機會拱手讓人,只請你別再糾纏我,否則我恐怕真的會成了薄命紅顏。」
這回只是撞了車,再有下回可不知道會不會這麼好運。
「你——」這麼直接的拒絕很少有人不惱羞成怒,何況像安逸這樣自以為是的天之驕子。
「單單在這校園就有數千個女孩。除了我以外,環肥燕瘦任君挑選,拜託你去找別人行不行?」
「哼!目前為止還沒有我追求不到的女孩。」
「那是因為大部分的人都不介意被錢砸,甚至還十分心甘情願、興高采烈。但很可惜!本姑娘我比較挑,雖然我也不介意讓錢砸,但我得看對象!」
陳盈君的坦白大概是世上絕無僅有了,而她那狂樣可能也沒人能比。
然而,狂得這樣自信的女人,越發激起男人征服的慾望。
有道是「女怕纏男」,安逸不怒反笑。他對自己的毅力和背景有信心,他相信有朝一日定能讓眼前的女子對他臣服。
「喂!幹嘛笑得那麼奸詐詭異?」見他笑而不答,陳盈君問。
「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省了!你別靠近我,我就阿彌陀佛。」
陳盈君懶得探究他想什麼,越過他就往校外走。
安逸很快地又趕上她,扯住她的手臂。
「只是送你一程!」
「我說不必就不必!」陳盈君大力甩開手,但安逸執意不放。
這時,她恰巧瞥見不遠處,那個冤家正朝這裡走來;雖然不願,但她仍向他投以求救的眼神。
遠遠的,司徒白魏便瞧見陳盈君似乎被人糾纏;接著她便發現了他,還以眼神向他求救。
他噙著一抹興味的笑,還特意放慢了腳步,緩緩走向校門口那對爭執中的男女。
安逸見有人停在他們面前,反射性地鬆開捉住她的手。
「你是誰?!要幹嘛?」
陳盈君趁此空檔飛快遁到司徒白魏身後。
司徒白魏挑挑眼,對她的舉動不置可否。
「我才想問你是誰。」
「干你屁事!滾一邊去,別妨礙我們兩個。」
「呵,你命令我!很顯然這位小姐並不樂意陪你。」
「你這是在英雄救美?我勸你最好省省!」安逸威脅。
「英雄救美?!」司徒白魏撇撇嘴。「基本上,我懶得做那種無聊的事,不過——」
「不過什麼?」安逸沒好氣。
司徒白魏偏頭看了陳盈君一眼,看她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她的表情讓他打消要說出口的話。
「沒事。」他聳聳肩,退了開去。
他身上總散發著一股誘人的氣息,她正嗅得入迷;孰料他突然走開,教她不得不面對安逸。
「喂!」陳盈君小聲地叫,眼中透出一絲慌亂。
「不打擾了,兩位慢慢談。」司徒白魏笑道,壞心地拋下她自行離去。
「可惡!」陳盈君低咒一句。
那傢伙居然當真見死不救!前一秒他不是還頗有心地要替她解圍?怎一瞬間又改了主意?
真是善變到了極點的傢伙!可惡!
「盈君——」安逸的魔掌又朝她伸來。
陳盈君一怒之下往他小腿骨一踹,繼而飛快地跑開。
「哎喲!」安逸吃疼地彎下腰按住小腿。
未走遠的司徒白魏瞧見這一幕,咋了咋舌,仍是一臉興味。
那女孩還真不是普通的悍哩!
待劇痛過後,安逸站起身,陳盈君早已不見蹤影。
即便吃了她一記悶棍,但他依舊沒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反而對她激起更強烈的征服慾望。
陳盈君到底與眾不同,他不能用以前那一套來追她,得想想其它辦法。在此之前,暫且別打擾她,也好讓她卸下心防。
呵,他真是愈來愈佩服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