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底有兩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論哪一個,一旦被人發現,我都將無法自容。
但人的心終究容不下太多的秘密,那會使人喘不過氣,而旁人卻永遠也不明白你到底為什麼煩惱、為什麼不開心。
於是,衡量過後,我把其中一個尚且說得出口的秘密告訴了深怡,那只是一種情緒的抒發,我並不希望她為我傷神;或者,我其實是在尋求一個聲音來否定我的想法。
何謂冷感?它指的是肉體或心理上的?
而「性冷感」三個字只是一個形容詞,因為男人不滿女人在床上達不到「蕩婦」標準的欲加之罪,或真的是一種疾病?
出門是貴婦、在家是主婦、上床是蕩婦——呵,男人對女人的要求真是既多又高桿,只要將其裹上一層冠冕堂皇的甜言蜜語,女人便無異議照單全收,且奉為圭臬;究竟,女人是愚是癡?真教人匪夷所思哪!
我的冷感是因為我的身體感受不到明勳的溫度嗎?一個心理意識真能治得好我嗎?
雄偉的市立醫院佔地極廣,即便是夜晚,依舊人潮川流不息。
遙望而去,中部樓層燈火通明,應屬病房區。
梁深怡將她的白色小March駛進地下停車場停妥後,拉著紀羽蟬搭電梯直抵十一樓。
紀羽蟬盯著樓層按鍵的「13」,總覺得腦中有個盲點。方纔她無意間數了一下建築物的高度,明明只有十二層,為何會出現「13」?難不成這部電梯可直接上天台?
向梁深怡問出疑惑,她笑了笑,指著「3」與「5」兩鍵道:「喏,你瞧少了哪個數字?」
「4。」
「對嘍,醫院裡忌諱這個『4』,便捨去不用,往上類推,所以電梯雖寫了十三樓,實際上卻只有十二樓。」梁深怡耐心說明,反正這部電梯裡就她們兩個,不怕旁人會笑話這蠢問題。
「那『13』不是也挺不吉利?」
「東西方的忌諱不同嘛。」
「奇怪,不過是數字,哪來這麼多忌諱?像這樣平白無故少了個四樓,好似給人一股時空斷層的錯覺。」紀羽蟬掃掃手臂上的疙瘩。
「咦?你何時有這麼玄的想像力啦?」梁深怡匪夷所思的問。
「說正經的,你當我在開玩笑?」紀羽蟬睨她。
「不,只是有點意外,你這腦子還挺有用,沒被姓姜的給洗白。」梁深怡挪揄。
「討厭!這樣損我。」紀羽蟬捶她一下。
電梯門開了,正對面即是候診處,有一排排的椅子,燈管並沒有全部點亮,因此那些角落的陰影處在夜晚顯得有些森然。
今晚只有一為醫師看診,就眼前所見,他的患者並不多,若依此推論,他真如梁深怡形容的那般好嗎?
「深怡,我們忘了掛號。」紀羽蟬的心被不信任感佔據,打起退堂鼓。
「我們例外,不用掛號。」梁深怡得意的說,有特權的好處就在這。
「哪有這種好事?」
「當然有,而且很多,你不知道罷了。」
梁深怡輕叩了兩下門,便擅自旋門而入,不料迎面而來的,是一個中年婦女的咆哮——
「你要我敘述,我已經很認真的在回憶、在思考、在講了,現在你又要我說重點,什麼是重點?如果你沒耐心聽,那就統統別講了。」
梁深怡和紀羽蟬沒頭沒尾的恰巧聽到三段話,繼而見忿怒中的婦人捉起護士正記錄到一半的本子撕成碎片。
護士或許見慣了情緒失控的病人,她有經驗的軟言安撫,讓婦人坐到一旁較為舒適的沙發椅。
而端坐醫師位置的,是一位混血的男人,三十出頭的年紀,深刻的輪廓,俊挺的身材,修長的手指夾著一支原子筆,神色泰然。
紀羽蟬乍見他的第一眼,直覺他沒去當電影明星簡直浪費,他的外表幾乎比湯姆-克魯斯還要出色。
驀然,紀羽蟬打量的目光不期然與他那如藍天般遼闊迷人的藍色眼瞳相遇,她怔住,臉頰飛快赧紅。
「你們有事嗎?還沒叫到名字不得進入喔,會干擾到病人情緒。」帥哥醫師用一口字正腔圓的國語說道。
梁深怡瞄了眼他別在胸前的名牌,說:「薛醫師,我們是連女士介紹來的。」
「你們?兩位?」薛利克分別看她們。
「不,一位。是我陪她來的。」梁深怡指指紀羽蟬。
「那請你們外面稍候,我看完這一位再換你們,可以嗎?」薛利克嘴角微微上揚,軟化他剛毅的臉部線條,使他感覺變得和藹又可親。
「我們哪敢回答不可以?」梁深怡答,帶著紀羽蟬走了出去。
坐在椅子上,她們等了十幾分鐘,才見婦人怏怏不快的離開。梁深怡立即拉起紀羽蟬,將她往裡推。
「等等,深怡,咱們還是別看好了,瞧那位太太似乎沒得到什麼助益。」紀羽蟬意圖臨陣脫逃。
「哎,既然都來了,你進去讓醫師診斷一下,不會少塊肉的啦!」
「可是……。」
梁深怡沒給她可是的機會,又把她推至那帥哥醫師面前。
「來,先填一下資料。」護士遞給紀羽蟬一本空白病歷。
紀羽蟬緩慢的在紙上留下她娟秀的字跡,心中忐忑不已,總覺得面對心裡醫師比一般醫師還令人惶恐;彷彿身體裡潛藏一顆無形的不定時炸彈,不知何時何地會引爆開來,而屆時,她清醒與否恐怕連自己都無法掌握。
「別露出那麼沉重的表情,心情放輕鬆,深呼吸,然後告訴我你的問題。」薛利克用他那極富磁性的低沉嗓音說道。
他大概都是這樣催眠他的病人,紀羽蟬暗忖,轉頭心慌得瞅著梁深怡作無聲的求助。
「別不好意思,把你感到迷惘的問題說出來,醫師會幫你解答。」梁深怡捏捏她僵硬的肩膀。「放鬆,我到外面等你。」
「深怡——」紀羽蟬低喚,以為好友應會陪在身後,但門仍被關閉。
抬眼偷觀這個好看得過火的醫師,她掙扎的想:該如何對這陌生男人描述自己的問題?真的太教人難以啟口了。
薛利克挑挑眉,眼神溫柔的望著她。
「還沒準備好?」
「我……」紀羽蟬正襟危坐,下意識的絞著雙手。「可以請護士小姐離開嗎?人愈少,我比較自在一些。」她小聲要求。
薛利克朝了Miss張使了個眼色,她點點頭,也出去了。
此刻,診療室裡,就剩醫師和患者面對面。
「可以了嗎?」薛利克很有耐性的詢問。
「我——我想我可能患有性冷感。」紀羽蟬支吾,聲若蚊鳴。
「羽蟬,你結婚幾年了?」薛利克習慣直呼名字以拉近與患者的距離感。
「四年。」
「那麼,你跟你先生親熱的次數頻繁嗎?」
「交往的時候比較頻繁,幾乎是每次見面都會發生,反而婚後不常了。」
「為什麼?是他沒要求?還是你拒絕?」
「我拒絕。」
「你曾經主動過嗎?」
「不曾,一次也沒有過。」
薛利克一邊書寫,一邊以能安定人心的溫和眼神望著她,持續問答:
「你是否每一次都感覺很棒?唔……這麼說,就是能達到高潮。」
「高潮?我無法體會何謂高潮,為了瞭解它的感覺,我找了許多小說來看,不論是國內作家或日本作家的作品。看了這麼多,感覺上,本土小說在描寫這類情境時大多太過完美得虛幻,而且形容詞千篇一律;但日本卻太過直接,不僅失去美感還隱隱令人作惡;至於西洋的翻譯小說,或許因為背景文化不同,總覺他們狂野大膽得絕非我們能並駕齊驅,所以,我一直找不到真正符合我心目中的那種情境與感覺。」
「你跟你先生溝通過嗎?」
「沒有。」為什麼大家都這麼問?
「羽蟬,在婚姻生活中,『性』其實佔有很重要的地位,想維持一段幸福的婚姻,姑且不論其它,就這一點,夫妻應該坦白彼此的感受,不時溝通,這樣才能享受婚姻中的情趣,而非只當是義務。」薛利克以他的專業給予忠告。
「並不是所有人都容易溝通和懂得溝通。」紀羽蟬的語氣裡有絲無奈。
「所以這是需要學習與努力的。」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學習與努力去溝通。」
「你應該試過之後再決定要不要放棄。」薛利克的目光彷彿能洞悉人心。
「這不是我今晚來此的目的。」紀羽蟬別開頭,表現出拒談的態度。
「羽蟬,先別給自己下任何定論,有很多疑似症狀其實是心理影響生理。你今天顯然尚未做好心理準備就進行治療,所以今晚就到此結束,下個星期再繼續。」薛利克合上病歷,十指交叉,手肘擱在桌面,直視著她。
紀羽蟬搖搖頭,淡然道:「我是家庭主婦,隨時隨地有空,不過最近我借住朋友家,所以更閒了。」
薛利克沒有多問,只道:「那下週二晚上回診沒問題吧?」
「可以給我一張你的看診時間表嗎?我想自己斟酌時間。」紀羽蟬沒有應允。
「OK。」薛利克從抽屜取出一張藍色單子交給她。「希望你不會讓我等太久。」
他開玩笑的吧?每天病人那麼多,他會記得她?恐怕下次回診,他已當她是新面孔了。紀羽蟬心想道,並沒對他最後那句類似玩笑話作任何回應,便起身默默退出。
薛利克的視線追隨她離去時的纖纖背影,穿過了門板,久久無法收回,眼眸深處隱隱跳動著莫測深意……
「怎樣?」見紀羽蟬出來,梁深怡馬上起身迎向她。
下一位患者旋即隨護士進入診療室,整個候診處頓時顯得空蕩蕩。
「沒說什麼,他叫我下禮拜再來一趟。」紀羽蟬聳了下肩,一語帶過。
「那我們去繳費,回家嘍。」梁深怡挽著她。
「他也沒拿繳費單給我。」紀羽蟬這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
「咦?報了個稱呼而已,連掛號費都省啦?有特權的人果真四海吃香。」梁深怡撇撇嘴。
「咱們能沾個邊就很不錯了。」
「呵。」
兩人走出電梯,往停車的位置走,即便已是醫院休息的時間,停車場幾乎是滿滿的。
唉,人進步,車數也跟進,小小一個台灣,活人跟死人爭地盤,眼看車子又來與活人爭地盤!「競爭」似乎是生存法則中不可或缺的一個環節。
「要不要買個宵夜回家?」離開醫院後,梁深怡邊開車邊問。
「好啊!晚餐是『氣』飽的,這會氣消了,肚子還真有點餓。」紀羽蟬將注意力放在車窗外排排店家。「吃披薩如何?」
「嗯。」梁深怡將車駛進路邊,由紀羽蟬下車去買。
當她們回到家時,已近子夜。而台北雖是個不夜城,但純住宅區仍顯靜謐。
附近新舊建築物並立,十米寬的馬路上,佇立著幾盞路燈。梁深怡住的是高級大樓,自然有地下室的車位供停。
甫進門,管理員便以對講機向梁深怡通報道:「梁小姐,大廳這裡有位姜先生等你很久了,你要不要讓他上樓或下來見見他?」
「姜先生?」梁深怡與紀羽蟬相望一眼。紀羽蟬搖了搖頭,她立刻說:「伯伯,麻煩你請他離開,我沒空見他。」
語畢,她關掉對講機的聲控鍵。
紀羽蟬拿起披薩咬了一大口,對丈夫找到這裡來接她的行徑無動於衷。
「這次真的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啦?」梁深怡挪揄,也拿起一塊披薩咬了一大口。
「因為我受夠了,繼續容忍等於姑息他們母子倆聯手折磨我,我不再那麼傻,除非他離開他媽媽,否則我是不會跟他回去的。」紀羽蟬語調平靜的說。
「好!」梁深怡鼓掌。「總算變聰明了。」
「我從來就不笨。」紀羽蟬白她一眼。
「是,你一點都不笨。」梁深怡有些不以為然的附和她。「既然你想避開他一陣子,那我倒有個一勞永逸的方法,想不想試試?」
「什麼方法?」
「我下星期要到英國十天,你跟我一塊去吧?」
「英國?幹嘛?」紀羽蟬對那國家並不熟悉,只聯想到皇室、博物館和黛安娜。
「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party,順便度假。」
「哦?你這女強人也會想到要度假?」梁深怡可是個把工作當生命的女人哪!
「我又不是機器人,當然得休息啦!而英國那個好朋友是我小時候的隔壁鄰居,他們全家移民後我們仍一直保持聯絡,不過並非每年她生日我都會過去,是聽說她可能要結婚了,我才想該去看看她。」
紀羽蟬考慮著。
「你只要在週末之前告訴我答案就行了。」梁深怡拍拍她的頰。「我這兩天可能會挺忙的,因為得把手邊的工作告個段落,你自便啊。」
與畢,梁深怡不是進房,而是進工作室裡挑燈夜戰。
紀羽蟬不明白她為誰辛苦為誰忙,她家的經濟狀況是小康之上,根本毋須她如此拚命嘛,真是令人費解的工作狂。
紀羽蟬從來不知道姜明勳居然是激進派分子。以前他在追求她時,用的是柔情攻勢而非緊迫盯人,婚後的生活則隨著時間變得像清淡無味的白開水,說是夫妻不如說是兄妹還來得貼切些;除了房事外,他就像兄長管教妹妹一樣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但妹妹卻無權過問兄長在外的一切。之前她把這視為理所當然,但現在她並不這麼想,她只覺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待遇,她想反擊。
然而,她萬萬料想不到,像姜明勳這麼溫吞的男人竟會在她必經之路「堵」她!
她父母親在國外,好朋友也不多,所以他知道她能去的地方極有限,但她以為昨晚讓他在梁深怡家吃了閉門羹後,依他的性子應會氣個兩天不想見她,可事實卻與她的認知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差異。他突然從路旁冒出來,一臉鬍渣、眼白佈滿血絲、發亂衣服皺,看上去像是個為情所苦的深情男人,把自己搞得邋遢不已,卻能輕易勾起女人潛藏的母性特質……
難道他昨晚沒回家,在這裡守了一整夜?
他不上班?
老天!誰教他這一招的?
「你到底在做什麼啊?」紀羽蟬不由自主的動手整整他歪七扭八的衣領和亂七八糟的頭髮,譴責的語氣中有絲心疼與軟化。
「我們必須談談。」姜明勳說,但聲帶似乎因乾渴而顯得沙啞。
「你昨晚沒回家?你媽會急壞的,而且你無緣無故曠職,她可能會非常不高興。」一想到牛媽乖,紀羽蟬的口氣又冷了起來。
「現在不談她。」姜明勳逼近她,兩人的臉就在咫尺。
「不然談什麼?我覺得再怎麼談結論還是一樣,除非你捨得下你媽?」紀羽蟬撇開臉。
「羽蟬,公平點,你為何不能站在我的立場替我想一想?將心比心,倘若有一天,我比你早走了半輩子,你辛辛苦苦養大我們唯一的兒子,栽培他成器,可是,因為他娶了個你不喜歡也合不來的媳婦,所以你很不高興,處處想找她麻煩;反之,你的媳婦也很受不了你,但你希望兒子因此拋下你和他老婆去過自己的生活嗎?你會希望自己從此變成個無依的獨居老人嗎?」
「我並不是要你拋棄你媽,只是分開……。」紀羽蟬甩頭,冷靜了三分。「這番話你幹嘛不說給你媽聽?老是要我忍耐和妥協,她卻依然故我,長此以往,修養再好的人不崩潰都難!」
「你以為我沒有嗎?我做夾心餅乾很久了,老人家總是固執些,僵持的兩方總得有一人先讓步,情況才可能改善呀。」姜明勳啞著嗓子,疲憊的勸道。
「說到底,你還是向著你媽,要我做讓步的那一方!」紀羽蟬冷言。
「羽蟬……」姜明勳伸手想拉她,但她躲開了。
「沒啥好談的,我們還是分開一段時間好了。」紀羽蟬擺明道。
「你要跟我分手?!」姜明勳驚惶不已,要是她要求離婚,那他日後如何在親戚和朋友間抬得起頭?他們一定認為他遜毖了,老婆才會丟下他走人。不,他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在他身上,他愛她,他無法放開她。
「不是分手,只是分開一陣子,彼此好好冷靜的想一想。」
「你覺得我們不夠冷靜?」
一男一女似感情糾紛般在路旁談判的情況引起路人的側目,紀羽蟬感覺到週遭好奇的視線,已無心續談。
「回去刮刮鬍子、沖個澡,然後看是要去上班或休息一天,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去哪?有什麼事?」姜明勳扯住她手臂。
「別又把我當囚犯,我有我的自由,我們現在分居中,去哪或做啥都不干你的事!」紀羽蟬心一橫,甩開他往前走。
「什麼叫不干我的事?你是我老婆,我說的話才算數!」姜明勳迅速拉住她,粗魯的將她丟進車裡,一雙佈滿血絲的眼像極魑魅魍魎,油門急駛而去。
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的紀羽蟬嚇呆了,嘴裡發不出任何聲音,也不敢做任何抵抗。
沒多久,車停了,紀羽蟬望了一下四周才知他把她帶回家來。
姜明勳熄掉引擎,又粗魯的把她拉出車外,拖著她上樓。
牛媽乖一見著他們便嚷嚷:「明勳,你把她帶回來做什麼?你為了她不去上班嗎?」
姜明勳沒理母親,進房後便把門鎖上。
牛媽乖愕然的站在門外,不敢相信兒子竟然會用這種態度對她,難道他被那女人洗了腦,有了老婆就不要娘了?
驀地傳出一連串的拋物聲和爭執聲,牛媽乖躡足走近門邊傾耳以聽。
房裡,紀羽蟬不滿的摔東西出氣,並指責他的粗暴,但很快的她就被制止住,姜明勳將她壓在床上,把她兩隻手腕箍制在頭頂上方,口氣森然道:「你想鬧到什麼地步才甘心?」
「我從來就沒有鬧,不講理的人是你!」紀羽蟬反控道。
「你最近是怎麼了?梁深怡灌輸給你她那套反傳統思想嗎?」姜明勳從以前就不喜歡那個老想騎在男人頭上的高傲女,他擔心紀羽蟬遲早有一天被她給教壞,偏偏又勸不聽。
「你別什麼事都怪到深怡身上去!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嗎?」紀羽蟬到今天才發現自己很討厭丈夫的自以為是。
「以前你不會這麼不可理喻。」
「我認識深怡很久了,我們交往的時候我就是這樣,變的人是你!」
「總之,以後你給我乖乖待在家裡,不准再去找她!」姜明勳命令道。
「你在說什麼啊?我是你老婆,可不是你買回家養的寵物;高興的時候放我出去遛遛,要不就把我關在籠子裡叫我乖乖聽話。再說,你憑什麼不准我去找我的朋友?法律都還有規定人身自由這一項!」紀羽蟬雖挺沒主見,且溫柔的性情讓她吵不起多猛的架,但她可並非無知得是非不分。
「你——」姜明勳氣結,放開她,坐在床角離她遠遠的。
紀羽蟬縮在床頭,拿她的枕頭抱在胸前。
低氣壓籠罩著整個房間,兩人各據床的一角沉默著。好半晌,姜明勳先開了口:「抱歉,剛剛口氣太差了。」
見丈夫又回復那溫文儒雅的模樣,紀羽蟬鬆了口氣,釋懷的淚水在眼眶裡隱隱打轉。
姜明勳轉過身爬向她,繼而輕捧她的臉,兩人對視一會兒,她緩緩垂下眼瞼——因從他眼裡,她看到了那赤裸裸的意圖。
他立即吻住了她的唇瓣,以他僅有的技巧為下一刻的纏綿做暖身……
然後一切回歸平靜。
「你永遠是我的。」完事,姜明勳吻了下她的頰,宣告。
紀羽蟬沒答腔也沒反駁,只是靜靜躺著。
就是這樣。每回跟他做愛都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免費的洩慾工具,沒有使人心神蕩漾的前戲,他也從不知她的敏感帶在哪,好似她的價值只在配合他。
這麼多年以來,他只堅持使用正常體位,沒有浪漫的耳語呢喃,也沒有新奇的花招;她想,她大概與充氣娃娃沒啥兩樣,只是她有體溫和最基本的反應……。不,反應也是假的,是她裝出來的,為了不傷害他男性的自尊。
最初跟他發生關係時,她以為男人與女人間就是那麼一回事,但看得多、聽得多之後,她才發現他的技巧乏善可陳,他要她只是處於需要,而非愛她吧?
是冷感嗎?不是嗎?她只知道自己愈來愈討厭這種事,一個結實的擁抱也許更能帶給她心靈的滿足感。
她是不是真的有問題了?再這麼下去,她可能會發瘋哪!
在釀成不可收拾的結局前,她是否該再去找一趟薛醫師?倘若真是心病,也好及早治療。
「回家吧?羽蟬。」姜明勳的聲音覆著濃濃的睡意。
「嗯。」紀羽蟬虛應一聲,但心中已有所打算。
一夜沒合眼的姜明勳摟著妻子,一臉心安的沉入夢鄉,殊不知,飛出巢的鳥兒,已戀上在遼闊的天空飛翔的自由自在,恐難回心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