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同德堂回到余園的陸元梅,神色顯得有些匆忙,剛踏進屋,便忙問著啞叔。「岳爺到現在還沒有來嗎?」
啞叔搖了搖頭,並朝她比了比手勢,說有派人到城外去迎接,可都過了午時,卻還是不見任何蹤影。
早在三個多月前,京裡頭就以五百里的快馬,將一份緊急文件交到元梅手中,文件是由岳楊的珍饈苑所發出,上頭並以正式的公文函書寫,裡頭寫著——
陸姑娘元梅惠鑒:
在下岳楊,為京城珍饈苑之大掌櫃,亦為聖上御前之首席御廚,因聖上於端陽前後,將臨游江南,得知貴府於蘇州城內,開設江南第一大點心樓,屆時將借助貴府,為皇上御前,親賜飯宴,而在下將於清明後三日,先赴貴府,磋商細究。
未竟之事,余容面敘。
珍饈苑岳楊戊酉年春
就是因為這封信,元梅才必須於剛結束探蘭之事後,匆匆趕回府內,今兒個已是清明過後三日,算算時辰,也該到蘇州來,只是左等右等,仍然不見岳楊的官隊前來,這怎能不叫她心焚神憂。
不一會,門外傳來一陣鈿翠、步搖急速晃動的聲音,一名面薄纖腰,頭上新篦著油亮烏黑的排雲髻女子,踩著小碎蓮步而來,她滿臉忡忡,卻難掩興奮神情,連跨進門檻,都差點被絆得撲向啞叔。
「秋姨,小、心點!」元梅心抖了一下,幸好啞叔接得好,否則少顆牙,塌個鼻是在所難免。
啞叔將丁秋娘扶在椅上坐,可這女人卻一刻也坐不住,又咚咚咚地來到元梅面前,張著大眼問道:「岳大掌櫃還沒來嗎?」
「秋姨,要是來的話,元梅還會站在此跟你說話嗎?」梨渦淺現,元梅輕輕淡笑著。
一聽到岳楊還沒到,秋娘整顆心更亂了,從三個多月前得知京城第一大點心樓珍饈苑的當家要親臨蘇州,秋娘就一天安不下神來,天天渴盼著這位心心唸唸的夢中情人前來。
說起秋娘,可謂是蘇州城內,人盡皆知的一位傳奇性人物。
聽說十多年前,生性風流的陸不凡,明來暗去地同時與元梅生母和秋娘兩人交往,大享齊人之福。
當時還兩袖清風的陸不凡,同時應付兩人,倒還游刃有餘,悠閒自在。
直到陸不凡以精湛的賭技發跡後,才發現已讓元梅生母藍田種玉,當時的陸夫人為了怕陸不凡吃完抹嘴不認賬,於是便在蘇州城內的告示欄上,貼上自個兒已與陸不凡將於近日內成親,並道出早已身懷六甲一事,硬是將只有一個月的身孕,裝成大腹便便,天天在街頭巷尾接受左鄰右舍的恭賀道喜。
而所有的人一見到陸不凡,對他終於想要安定下來,不再飄泊的心感到動容,直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要他好好珍惜陸夫人。
當此事傳遍整個街頭巷尾後,陸不凡這下是騎虎難下,半推半就的終將陸夫人迎娶入門,而為了安妥秋娘,他也給了她一筆不少的銀兩,要她另覓郎君,別再心繫於他。
當年的秋娘心慈腸悲,當然是成人之美,只不過她並沒有另覓新君,也沒到處向人泣訴陸不凡良心如鐵,只是到離余園附近不遠的客棧內,當個賣唱女,天天不是唱著《孔雀東南飛》,就是《牡丹亭》、《荊釵記》、《玉堂春》或是《占花魁》,首首唱得哀慟淒涼,聞者莫不眶紅鼻酸,曲中旁白部份,多少對著陸不凡有含沙射影的譬喻,聽久的人不難聽出,裡頭的負心漢所指的就是陸不凡,但秋娘為了顧及他的聲譽,依舊矢口否認。
相對地,陸不凡在受不了良心譴責下,與夫人商議後,決定將寧波的一處別館,先讓秋娘居住,讓她有個暫歇之處,並且每月給予一百兩做為生活費用,稍稍安撫她受到創痛的心靈。
就這麼晃眼一過,匆匆數十年過去,陸夫人在生完么女惜竹後,因染風寒,不幸溢然長逝,陸不凡也因不想留在傷心地,才將整個事業交由長女元梅接掌,而有鑒於十多年來愧對於秋娘,因此在遠行之前,特地前往寧波,將秋娘接於府中,經過女兒們的諒解後,大家也都明白秋娘的為人,願意將她當成親娘看待,並且讓她與惜竹共同掌管彩饌齋,至少有點事做,才不會胡思亂想,鬱悶成疾。自從秋娘從寧波回來後,整個心境徹底改變,她像是返老還童般,總是渴望能再有一段黃昏之戀,像個懷春的少女一樣,她不刻板守舊,還天天將自個兒打扮得明艷動人,就是有一回到京城去玩,與岳楊有過驚鴻一瞥的相視,最後苦於無人牽線,此事才無疾而終。
誰料到,時來運轉,還真有機會讓她再碰到他一次,聽到岳楊要前來的消息,她早早就引頸企盼,而日等夜等,這天終於到來了!
「元梅呀,你要不要再差人去看看,會不會在路上有什麼事耽擱了?」秋娘坐在椅上,端起蓋碗準備喝口茶壓壓神,可碗才端起來,又不放心地放了下來。「不成不成,我看我還是到城門口去等等,這麼慎重的客人,一趟路大老遠來,要是怠慢了,這可有失咱們陸家的顏面。」
「秋姨,城門我已派四兒和六兒去看守,一有消息馬上就會回報的,這一趟路山高水遠的,美個幾個時辰,那也是在合理範圍內,這麼想見到岳大掌櫃,是否另有他意,不妨說來聽聽。」元梅一雙慧眼直盯著秋娘看,她心裡頭全知道,此刻的秋娘,正是心頭撞小鹿,面上起紅雲,可慌得亂著。
被元梅這麼一說,臉是刷得一陣紅一陣白,她扁著嘴,直說道:「把你那份精明用在生意頭上,可別用在你秋姨上頭,你這丫頭,我哪有什麼其他意圖,不過就是遠道而來的嬌客,總得慎重些才是吧!」
「你看起來好像很緊張?」元梅坐在鋪著繡毯的主位上,側目瞧著一旁的秋娘。
「緊張?你這孩子,我哪有緊張啊?」緊張?笑話,她丁秋娘哪懂得何謂緊張。
元梅指著她的手,「絲絹都被你扯破了。」
「扯破?」她低頭一看,紅色的絲絹已被她的指甲抓破個大洞,掌心的汗,也全滲進裡頭了。
元梅很想笑,笑這已徐娘半老的秋娘,還像個及笑待嫁的小閨女,等待著花開並蒂的一天,就她所知,這位岳楊岳大掌櫃,不過是二十五、六歲,和已四十好幾的秋娘搭在一塊,似乎不怎麼協調。
「秋姨……」
「幹什麼?別叫那麼大聲嘛!」她突然像被嚇了一跳,身形抖了一下。
「我很小聲了。」
「要……要做什麼啊?」秋娘邊說,眼珠子還不時朝外瞄看。
「你想嫁岳大掌櫃,對吧?」寶話莫說,直切核心。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
突然「匡啷」一聲,茶碗整個摔落在地,丫環竹波聽聞,馬上進來收拾碎碗殘骸。
當她收完之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轉頭過來,並從小繡包裡拿出一個四方的紅色祥符來。
「丁二奶奶,這是你要我昨晚拿去月老廟裡加持的,我已照你吩咐,還用十來株桃花供奉,直到今早卯時我才拿下來的。」竹波親手將祥符遞上,秋娘是左閃右躲地,才將祥符給搋進袖子裡。
「下去吧,沒你的事了。」真要命,早不拿晚不拿,偏偏在元梅這精明的丫頭面前才拿給她,這下更是露了餡,想圓也難圓了。
待竹波走遠,元梅這才又開口,「秋姨這十數年來,恪守貞烈,儘管我娘又不給秋姨任何名份,然而秋姨潔身自愛,街坊盡知,能有此行為,實屬可貴,所以爹爹在臨行前曾說過,若秋姨心有所屬,我們這些做女兒們的,當會竭盡所能,力挺相助。」
「瞧你說這什麼話,秋姨我哪裡心猿意馬了,成天在彩饌齋裡忙得不可開交,我哪那麼多心思想到那地方去,我可警告你,少給秋姨抹黑占污的。喂,棺材臉的,你也好歹替我吭個聲,說句話吧!」秋娘越說心越慌,乾脆將目標轉到啞叔身上。
「秋姨,你明知啞叔是不會說話的。」她輕覷著,明白那是他們逗逗嘴說的話,不傷人。
「他嘴上不說,心裡可說著呢!你告訴元梅,我這心是不是早就看破紅塵,心澄神淨地跟天上朵朵白雲一樣,一點雜念也沒……喂,你別走啊,我話還沒說完。」啞叔像是聽到一半就聽不下去,一個快步,利落地朝外頭走去。
秋娘張著大口停在半空,心中暗咒啞叔這老不死的,一點面子也不給她。
「其實若是岳大掌櫃不在乎,我倒是樂見其成。」
「跟你說沒這回事就沒這回事,你……」正說得慷慨激昂,另一名丫環桂岫,卻橫衝直撞,像只黃蜂似的跑進大廳裡來。
「梅姑娘……梅姑娘……」
「沒看到丁二奶奶在這,還不懂規矩。」
桂岫一邊指著外頭,一邊囁嚅說道:「四兒和六兒說……說京裡來的岳大爺,已經到咱們蘇州來了。」
「真的嗎?那現在人呢?」元梅柳眉兒一斂,從桂岫眼中,她感到惶惶不安。
只見桂岫吞吞吐吐的說道:「現在他……正在彩饌齋裡頭,聽說……蠻慘的……」
「慘?」元梅與秋娘一聽,實在不懂,這「慘」字是所謂何來。
彩饌齋內人聲鼎沸,萬頭鑽動。
整個點心樓的大堂,擠滿了蘇州城大大小小的百姓。
挑高的空間,就連二樓的憑欄上,也站滿著看熱鬧的民眾,吆喝聲與加油聲不斷,彷彿在觀看一場龍爭虎鬥,高潮迭起的競技賽。
大堂中央,四張楠木方桌,合併拼合成一張大方桌。
惜竹蹺著一隻腳坐在櫃子上,她嘴裡咬著蘆葦須,臉上儘是散發著準備惡整別人的得意之情。「第四十六道,四喜餃子。」
跑堂小二拿著一籠冒著白煙的蒸籠,利落地拿到岳楊的桌前,只見他才剛吃完上一道「琵琶豆腐」,下一道菜又接踵而至。
連續吃了四十多道點心,岳楊的胃早就開始顯得難受,雖然每道點心的量就那麼小小几粒,可數量一多,照樣不好受。
一旁的左將右相看得是直跳腳,相當替主子擔憂,不過岳楊事前已跟他們言名在先,不管如何,都不能插手硬管這件事。
這由黃蘿蔔、蛋白、蛋黃及青椒四種口味揉合而成的餃子,呈現出綠、白、橙、黃四種美麗的色澤,尤其在蒸籠打開那一剎那,實是美麗繽紛,令人看得不禁食指大動,口水直淌。
只是這樣可口的人間美食,在岳楊眼中,已經不再那麼引動他的食慾,相反地,還是要命的負擔,他的胃已經脹得像是快要鼓破的球,喉間的食物幾乎難以下嚥,只是,為了不讓自個兒在眾人面前丟臉,更不能讓她瞧他沒份量,無論如何還是得硬拚下去。
他不斷調勻呼吸,以修練而來的氣功讓食物整個平順分配安好於肚子之間,當年,他曾在少林寺學過幾年內門心法,如今正好派上用場,即便他現在肚子難過,但還不至於搞得作嘔欲吐,狼狽不堪。
他拿起筷子,將一籠的餃子,一個接一個往肚子裡吞,一旁打氣加油聲此起彼落,每個人都要親眼瞧瞧,這人的能耐究竟能發揮到什麼程度,潛力可以發揮到什麼無遠弗屆的地步。
岳楊將氣一提,在吞下最後一口餃子後,如雷的掌聲又再度響起,個個豎高大拇指,大聲喊道:「這真是了不起,硬是了得!」
只要岳楊每吃下一口,便是一個新的紀錄刷新,從來沒有人可以吃得了這麼多,光看岳楊這神乎其技的演出,就夠讓人大飽眼福。
「好,這麼能吃,我倒也替你高興,彩饌齋開的是食堂,就不怕人來吃垮,小德祿,再把下一道給我端上來。」惜竹纖手一揮,示意繼續上菜。
「第四十七道,黃橋燒餅。」
這道黃橋燒餅對岳楊來說,真是個難以渡過的屏障,以他對這道點心所知,所採用的食材是生板油、豬油和火腿等高油脂類的為主,而生板油又是在豬肉的肉層中,屬於高脂肪的,對於已經吃到腸胃極限的岳楊來說,真是道要命的點心!
右相看得出岳陽額上汗珠涔涔,顯然已到最後的一道防線,他正要踏上前,中止這場沒人性的賽事,卻被岳楊的手硬是擋了下來。
「不礙事,我還可以。」
他將目光一抬,眼中迸出的精光,直直朝向惜竹方向而去,原以為她會適可而止,可萬萬沒想到,她一點也沒有想要收手的念頭,還變本加厲,要求廚房,再接再厲。
「你要是覺得不舒服,那就不要吃了,只要你在咱們眾鄉親面前,叫我一聲好姐姐,然後……」她突然看到右相腰間垂著由紅色絲縛繫著的印綬,眉開眼笑說道:「再把那風流尖他腰間掛的東西,嗯……還有,你手上那只扳指脫下來給我,姐姐我就原諒你,不逼你吃了。」
「那可不可以替我要那支寶劍啊?」牛眼兒相中的則是左將腰側配戴的寶劍。
「喔,你聽到了吧,還有那刀疤的那支寶劍,也一併當做賠償金,那我就帶你們去找我大姐,至於姐姐我的名字嘛……你還是不用知道的好,沒本事的男人,是不配知道的……」說完,惜竹便自嗚得意地笑了起來,能在眾鄉親面前這麼風光,還真是頭一遭。
「你還真會挑,盡挑我們三人身上最好的。」岳楊冷冷說道。
「好說好說,看你是要吃,還是要照我剛才說的,快快決定,你可別把場子搞垮了,這樣大伙看戲的興致不全減低了,你們說是吧!」
惜竹說完,眾人附和,只是這班人有眼不識泰山,堂堂皇上御前的第一名廚,更是華北、東北一帶最有權勢的名廚世家,如今南下江南,竟然淪落到此等田地,完全應驗了「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句話的真正涵義。
要是他亮出他的身份,恐怕在場的這些人都得滿門抄斬,誅連九族了。
「好,我吃。」
此話一出,惜竹心還抽了一下,這麼多點心下肚,難道他不會難過嗎?她在想,他應該是會難過的,而且是非常非常難過,萬一他真為了要賭一口氣,而把肚子給撐破了,那她……該如何跟大姐交代,一想到此,她就有所顧忌,決定不玩了。
「等等……」她一出聲,全場鴉雀無聲。「姐姐我今天吃素,不想看到太多殘忍的畫面,所以……這樣吧,你叫我一聲好姐姐,然後你就可以走了,至於賠償嘛……那就算了,不為難你了。」
陸家有的是錢,根本不在乎能從岳楊那拿到多少,她只想挫挫這男人的銳氣,反正好玩嘛,開心就好!
「那寶劍……」牛眼兒在一旁拉著她的衣角。
「劍你個頭,你給我閉嘴。」
岳楊從惜竹一閃而過的顧忌中發現,她應該還是生怕事態擴大,不敢太過無法無天的原因,想必是上頭還有三位姐姐,隨便一個跳出來指責她的不是,她照樣吃不完兜著走,照這情況看來,她還不是那種不知分寸的小丫頭!
只是要他叫她一聲好姐姐……
在這眾目睽睽的大堂之上,以他的身份,可好比綠木求魚,恕難辦到!
「陸姑娘,這黃橋燒餅可是人間第一美味,在下實在不願錯過,只是,」他輕咬一小口,娓娓評道:「火腿丁切得不夠碎末,鹽份太多反倒蓋過生板油本身的脂香口感,還有在烘烤這方面可得要多留點神,表面白芝麻在烘烤完後,還是得呈現全然的乳白色澤,可惜啊,這些個裡頭,全沒一個合格,不過,以彩饌齋能做到這種程度,已屬難能可貴。」
惜竹聽完,粉臉兒從淡紅轉為深紅,在她的地盤上,還在蘇州百姓的面前,他竟敢肆意批評起彩饌齋的點心,能進到店裡頭來的人,哪個不是擠破頭,抱著渴望的心,才能搶得一飽口福機會,而眼前這男人,瞧他用什麼口氣,光看他左批右判,拿著燒餅在那像驗屍一樣翻來覆去,一把無名火就整個往她腦門竄升。
「小德祿,再把下一道……下兩道……三道四道五道,通通給我拿上來!」火大了,她也管不了許多,誰叫他惹了她活該倒霉,惹了蘇州城最惹不起的竹四姑娘。
不一會,滿滿的幾道點心,全都擺滿了整張大楠方桌,有芝麻打滾、琥珀桃仁、桂花糖藕、筍絲春卷,再來一大碗的三絲餛飩,別說是吃了,光是看,就已經看飽看到吐了,
這竹四姑娘一發威,整場的喧嘩聲頓時轉為死寂,每個人都在替岳楊的處境堪憂,人體的本能能發揮到什麼極限,沒人知道,但可想而知的,那腸胃畢竟也是血肉之軀,空間勢必有限,要是讓竹姑娘再這樣玩下去,恐怕……當場鬧個肚破腸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陸姑娘,你也該玩夠了吧!是不是該適可而止了呢?」左將按捺不住,不管岳楊的阻攔,朝前面斥惜竹。
「臭刀疤的,這可是你家主子親口答應的,我拿著刀抵著他的脖子逼他吃的嗎?」惜竹振振有詞,有理不怕站不住腳。
「陸姑娘,不過也是不小心害得你跌倒摔到,老實說,你也沒有受傷,這樣過份的要求,是不是處心刁難。」右相說情道理,口氣還算溫和。
「你這風流尖的,你哪只眼看我沒受傷呢?我心裡可是受到極大的驚嚇,你看到了嗎?」惜竹又轉個話說道:「是我要給他一個機會的,可他自己不但不領情,還在眾人面前批評起彩饌齋的點心,我這老字號的招牌,豈是能任由他來胡來瞎搞的。」
這娃兒真是伶牙利齒,將左將與右相堵得一句話也對不上來,岳楊走遍大江南北,見到他的女人,無一不對他恭維奉承,想盡辦法博他歡欣,偏偏這未見世面的小丫頭,則急欲將他逼到死路,望著眼前這滿滿一桌的點心,他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你到底吃不吃,點心涼了可就不好吃了。」惜竹再用激將法,反正丟臉的又不是她,無所謂。
岳楊將氣一提,以內功之氣周旋於五臟六腑之中,讓整個腸胃,再挪出一絲空間,只見他額上不斷冒出汗珠,顯而可見,腸胃已趨向於飽和的極限。
「好,我吃。」
「不必再吃了!」當岳楊再度拿起筷子,突然從門外傳來一記嬌柔中略帶威嚴的聲音,大伙循著聲源看去,原來是陸家的大姑娘陸元梅來了。
跟在元梅後頭,還有怒意甚重的秋娘,兩人在聽了桂岫解釋後,怎能心平氣和得下來,一踏入彩饌齋,便直直朝向大堂中央而去。
「各位客官,今日彩饌齋提早打烊,有不便之處,還請各位鄉親父老多多見諒。」
這陸大姑娘都這麼說了,誰還敢問東問西,說起陸家最有權威的,莫過於陸家的大姑娘陸元梅,在有陸家的產業上,就是她說了就算,誰也反對不得。
大伙聽完,魚貫走出點心樓,就連牛眼兒也不敢多做逗留。
不消片刻,整個大廳就剩下自家人,元梅看人走得差不多了,立即對著丫環說道:「將門封起,不准有外人擅自進入。」
「大姐,用得著這樣大費周章嗎?」惜竹跳下櫃檯子,瞠著大眼不解地問道。
「你這小丫頭,你捅出大樓子了,還渾然不知。」秋娘越過惜竹身邊時,咬著牙喃喃數落她的不是,接著便來到岳楊面前,連忙恭謹地陪笑福身,「岳爺萬福,小丫頭年紀輕不懂事,還請岳爺海涵包容。」
元梅更是走上前去,微頷螓首說道:「岳爺,家教不嚴,還望不與家妹一般見識計較。」
見到大姐和秋娘皆對他恭敬有加,惜竹在一旁更是看得滿頭霧水,她雙臂交握胸前,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樣,直到元梅喚她到岳楊跟前,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過去。
「么妹,你可知道,在你跟前的這個人是誰嗎?他可是皇上御前第一名廚,也是京城裡珍饈苑的第一掌櫃,咱們膳房裡的羅師傅,還是岳爺教出來的,這回到蘇州來,是要跟我商談皇上下江南的事,這樣說明,你聽懂了嗎?」
「這……那……」惜竹耳朵好像耳嗚似的嗡嗡叫著,一時之間還未能從大姐的話中意會過來。
只見岳場從椅上站起,冷峻的臉上不見絲毫表情。
「大姑娘所言,正是在下!」他面色凝重,應該是腸胃脹得難受。
「你……你真是珍饈苑的大掌櫃?」惜竹管他御不御廚,一聽到珍饈苑,那可是她憧憬得不得了的地方,一度還想到京城「取經」學習,可這萬萬也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好巧不巧,看來……
後果可不堪設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