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呀!腰快要斷了。以恭被一道媲美煉鋼廠裡的熱焰給熱醒,那火辣辣的陽光毫不客氣地把他當秋刀魚似地兩邊剪烤,使得他翻來覆去的夜晚也沒因白天的到來而暫緩,反而是更累了,那兩泡指望他消腫的眼袋,如今更是像長針眼似地讓他睜得更艱辛,撐開眼皮比教他去死還要痛苦。
背上的龍骨在他起身時還發出咯咯乍響,以恭真想打些神經毒劑在自己的體內,讓自己快點暴斃身亡還來得快活些。
他在沙發上轉頭扭頸兼聳肩,覺得骨頭又重新組合一遍後,才得以起身走動,他終於覺得,能夠走路是件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他繞到昨晚舌戰的戰場,不經意瞥見那扇兩人爭奪的門如今已微微開啟,門板還因為風的吹動而咿咿呀呀地叫著,以恭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跟個偷窺狂似地朝裡頭望上一眼。
咦?裡頭沒人!平整的被子上並沒有隆起的人形,小浴室裡也沒燈亮著,他環視整個房間一圈,甚至於還走進裡頭瀏覽一番,果真是靜得像千年酒窖一樣。
哼,果然是個女騙子,恐怕是怕我會揪她到警察局才會乘機溜走,算她有自知之明,也好,這樣晚上就不用再睡那要人命的鬼沙發了。他在心裡自言自語,覺得昨晚那場夢靨能結束,此事也算是圓滿落幕。
他隨意盥洗了一下,看著外頭艷陽高照,遠方的海灘上還有幾位穿著比基尼的曼妙女子在打沙灘排球,那樣養眼的畫面,或許是老天在彌補他昨晚受苦受難的回饋與代價吧!
他穿起一雙海灘鞋,套上一件印有兩條海豚的花格子T恤,太陽眼鏡用花繩系在脖子上,頭上一頂洋基隊的棒球帽,這下,讓他看起來頗有青春朝氣,這下,配上他這傲人的身材和俊美的臉蛋,迷死一卡車的洋妞看來是唾手可得之事。
以恭拿起照相機徑自往海灘走去。這邁阿密可真是男人的天堂,到處是乳波蕩漾的女人,有些女人還真如冷嶙那家伙說的,躺成一排曬木瓜,乖乖,這明擺著就是要讓男人犯罪的嘛!要是能在此長住下來,或許他會考慮當救生員,而非苦哈哈的窮作家。
他拿著單眼相機在四周梭巡,說是要拍些山光水色,不如說是掩耳盜鈴,拿著相機偷瞄一些火辣的噴血女子才是真的,當他將眼睛停在一位淺棕色發的洋妞身上時,卻發現一團烏漆抹黑的影子擋著他的鏡頭,整整三十秒的時間過了,也不見那影子離開。
“媽的,那個缺德鬼擋著人家拍照了。”以恭拿下照相機,對著鏡頭前的那團黑影破口大罵。
黑色的背影轉了過來,那人不是男人,正是寶嘉。
“怎麼又是你,你還沒走啊?”以恭覺得她有病,這海灘上最多也只有人披條浴巾在身上,這已經是最奇異的了,哪像她,密密麻麻裹得跟壽司卷一樣,只有露出頸子上的那段肉色肌膚。
“這句話是我要問你的吧?”寶嘉朝他走來,再就他站的位置放眼看去,馬上便啐他一句,“下流!”
這兩個字就像兩片鑼鐃在他耳邊用力一拍,震得他腦血逆流,他是怎麼惹她不悅了,老想找他的麻煩。
“我哪裡下流?哪個女人在指控我非禮了?”她若拿得出證據。他就心服口服。
“思想下流。”寶嘉一想起湯尚南也是對洋妞情有所鍾,使將一般怒火往以恭身上燒去。
她的話對於任何有修養的男人來說都有如芒刺在背,骨鯁在喉,從昨晚到現在,他已經很吞忍這個惡女了,他都沒怪她昨晚讓他睡得快硬得變僵屍,一大早還要被她當成管訓中的犯人般羞辱。
“女人。我警告你,你別以為我脾氣好你就可以想怎麼罵就怎麼罵,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以恭也是在感情的這條路上摔得極重,他發誓不再對女人輕聲細語。
“男人,我叫賽寶嘉,請你說話嗓門喊小點,很容易讓人家看出你沒修養的樣子。”寶嘉說這話時,一群老外男男女女剛好從兩人側邊而過,自是將焦點聚集在張牙舞爪的以恭身上。
他收斂起誇張的肢體語言,心平靜氣、心平靜氣,絕對不能被激到,他永遠相信心急吃不了熱稀飯的道理。
“賽小姐,我叫隋以恭,那也請你好言好語用個適當的稱謂來稱呼我,既然你非要住在那間房子,而我也是絕不可能搬出去,所以最好是和平相處,要不然勢必有一方會先精神崩潰。”以恭拿出懦家的修為,這女人的親和力是零分,所以他要拿出兩百分的熱情來中和一下。
“希望你這態度不是裝出來的,”寶嘉看他還有張謙沖自牧的臉,多少也信了他七成的話,她走到他面前問道:“你曉得夏都別館怎麼走嗎?”她要趕緊找萊娣,否則她天天會有被不同的新鮮事給煩死。
“你也曉得夏都別館很出名啊?”以恭興奮地想。重點,兩人找到重點,這下好辦事了。
“我只問你知不知道,你不用問那麼多廢話。”她照樣給他一種距離感。
以恭覺得這賽寶嘉比冰塊還冰,至少冰塊會有溶化的時候,可是這女人像是跟男人結了八百年的深仇大恨,老是對他沒啥好臉色。
“我至少可以知道你找夏都別館做什麼吧?那地方可不是像你這樣平民百姓能去的。”連他要去都沒辦法去了,何況是這名不見經傳的怪女子。
她要是再擺著高姿態,隋以恭會懶得理她,這樣要跟萊娣聯絡,或許還要兜一大圈子,為了早點解決住所問題,她選擇妥協。
“那就是我所說的朋友,她會替我證明這房子的所有權是我的。”寶嘉簡明扼要地解釋,但講得甚是不情願。
“朋友?”他繞了她身子一圈打探她,氣質是夠啦!不過,這一身素樸的全黑束裝,就像是參加葬禮的窮親戚,讓他很難將她跟上流社會聯想一塊,“你有什麼朋友在那裡?”會不會是打雜的?他猜想。
“住在裡頭的女主人就是我的朋友。”寶嘉自豪他說,心想,跟他說了他也不一定聽得懂,光看他全身的衣服加起來不到十塊美金,就曉得他跟伯爵一家扯不上什麼邊邊。
“你是說……伯爵夫人石萊娣?”以恭懷疑地問。這不是冷嶙他老婆嗎?
“想不到你還閱厲豐富。”這是她對他的第一句贊美。
“那冷嶙你認識嗎?”他也回她一個顯赫的人名。
“不就是那五爵爺中最怕老婆的伯爵嗎?”她不但認識,還了解甚徹。
兩人對視幾秒,內心都在打著算盤,原來一個認識伯爵,一個認識伯爵夫人,難怪彼此之間會沒有交集。
但在寶嘉的心中就有點不懂了,既然她把鑰匙交給了萊娣,冷嶙又怎會有辦法給這隋以恭鑰匙?這裡頭一定有著重重打不開的羅生門。
相反的,以恭在揭開一層層面紗後,再想起冷嶙曾跟他說過的那些話,這一個串聯銜接……難不成她就是那個殺男友的女凶手?
“喔!我知道你是誰了,你就是那位愛鑽成癡的拜金女賽寶嘉,曾經在美國法律界喧騰一時過,聽說還被判無罪開釋,真是天理何在。”以恭整個思緒豁然通達,想不到站在他面前,昨晚還讓她睡在舒服床上的女人,就是他深惡痛絕的拜金女郎。
本來他前面說的那些長篇大論她全都當狗吠,但聽到“天理何在”四個字時,寶嘉就認為他沒那資格這樣主觀地責斥。
“你的意思是說我沒坐上電椅死很不公平嘍?”她陰冷冷地凝著他看。
“這是當然的了,像你這樣把物質看得比情感還重的女人,在以前的社會,是會被帶到街上讓街坊鄰居丟石頭扔雜蛋的,我真是不明白現今的法律到底是出了什麼毛病,還能讓你無罪開脫。”以恭毫不留情地批判,他內心一座正義的天平,正用道德的議事捶來細訴寶嘉的罪狀。
他是她見過對她最凌厲羞辱的人了,縱使是湯尚南的父母親,也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塊多壞的胚子,對她誤殺他們兒子的事也只是低調處理,更是沒有苛責過她只字片語,無奈眼前這……這算是什麼來頭的低等生物,拿著道德的尺規在裝腔作勢,就算她該下地獄。上刀山,也用不著他來對這般不實的指控。
“你憑什麼說得這麼武斷,事情的內幕你抽絲剝繭查過了嗎?還是主審法官是你的好友,他通盤將這件案子的來龍去脈全告訴你了?”寶嘉兩年前的舊傷疤,在即將痊愈之時,又被他痛剮一刀。
以恭知道有關她的事,也是從風言風語中節略精要出來,不過在他的心靈深處,不也是烙下一抹丑陋的舊疤?他之所以會走到今天這樣的下場,諸如她這樣的女人自是容易成為他發洩的出氣筒。
“你們女人不也常說:天下烏鴉一般黑,所以我認為愛慕虛榮的女人基本上是沒兩樣的。”他仿佛見到前女友的影子,受了那麼久的窩囊氣,如今總算是能找個人來開開刀,平衡肚裡的那股怨氣。
“隋以恭,我受夠你的侮辱了,我要你馬上跟我說道歉!”寶嘉火冒三丈地吼,她怎麼都碰到這種無恥的下三濫,一個湯尚南還不夠折磨她嗎?
“說道歉?你認為你值得我這麼做嗎?”以恭對她不用再多客氣,他現在全身上下的細胞有恨之入骨的因子,賽寶嘉。原來她也是那種見錢眼開的撈女。
“過分!”寶嘉氣得大吼,她為什麼要受這種無賴的氣,還繼續當良家婦女讓他蹂躪,那才是笨女人。
一個巴掌震得以恭頭頂閃著滿天星斗,這帖藥還下的真猛,出於一點也不留情分,是說中她的痛處還是挖到她的痛腳?他心想,反正不管如何,他的話確實有激怒她的功效,她的冷靜全塞進冰箱凍起來了。
“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以恭甩了甩頭,將所有的腦漿再歸回原來的崗位,他眼珠子對准中央點後,朝著四處一看,這惡婆娘竟然不見了,做出這種天理難容的事還容不得別人說她,世間難得潑辣婦,他會跟她沒完沒了,而且不會以德報怨的。
好好的一個艷陽天,無端被搞得像是西北雨。
“不會吧?車子發不動了!”萊娣一早醒來,准備與冷嶙一同到寶嘉的住所去請出那尊窮困菩薩,豈知車鑰匙連轉了兒圈,那台中看不中用的跑車卻跟中風的老頭似的,一動也不動。
“這我怎麼知道,它不動又不是我要它不動的。”冷嶙下了車,還踢了車門兩腳。
“你拿它出氣做什麼?這可是全新的跑車,怎麼你那天去以恭那回來就不跑了呢?”萊娣也摸索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當然可以不懂這玩意,女人一向對機械是沒什麼概念的。
“你問我我問誰啊?你急我比你更急。”冷嶙沒好氣地說,他可不想今晚再跪算盤了。
“什麼事啊?”珍珠牽著囝囝朝兩人走來,“不是說好要到海邊的那棟別墅去的嗎?”
“能去早去了,還在這繞圈圈跟他嘔氣做什麼?”萊姊一身高貴的伯爵夫人裝扮,要是叫她穿這樣去攔計程車,像話嗎?
“我說親愛的老婆夫人,這回可不是我的問題,你要怪就怪這台車不上道,明明我就……”
“這沒油了嘛!”珍珠將老花眼鏡貼在儀表板上,那油量表的指針都指到E了,當然發不動。
“什麼?沒油?”還在為自己理直氣壯辯護的冷嶙,一下子口氣像洩了氣的皮球,軟綿綿地癱在座椅上瞪著儀表板發呆,“這……這太玄了吧!”
“玄,玄你個鬼!你那天晚上回程時怎麼不順便去加個油呢?”萊娣頭上大禮帽的裝飾花,抖得連花瓣都掉了下來。
“我還以為油很多。”他沮喪地想,看來今晚算盤又跪定了。
“好了,那我們現在怎麼去?”她懶得罵他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認栽了。
“隔壁有個送羊奶的小伙子,我們可以借他的摩托車來用一下。”冷嶙兩手摩掌,笑得露出一口燦爛的白牙。
“你要我穿這麼名牌的衣服坐摩托車,我隨便一條絲巾都比他的車貴了,臭冷嶙,你別忘了我們的身份,傳出去會被人家笑死。”他不要臉,她石萊娣的臉可丟不起。
“不然呢,萬一賽寶嘉突然跑回來了,你可別說我都沒想法子,是你自己配合度不高的。”冷嶙皮皮的。光顧著跟囝囝扮鬼臉玩樂。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寶嘉就在這節骨眼給她跑回來,她可不知拿什麼臉去跟人家交代,不行,非要想辦法找到隋以恭,騙他來夏都別館才行。
“這附近都沒其他交通工具了嗎?”萊娣不死心地問道。
“我是還可以借到滑板和溜冰鞋……”冷嶙還很仔細地想了一遍。
“臭冷嶙、你就想要我給你踢到海裡喂鯊魚是不是?”萊娣翻了個白眼,怎麼結完婚他還是那死樣子?
“人生何必把每樣事都看得那麼認真?”冷嶙仍笑笑地說,不過是幽她一默就翻臉了。
“嶙兒,別鬧了,你要今晚再被罰跪算盤,奶奶我就不替你說情了,當人家爸爸的,行為舉止要端莊一點,不怕囝囝有樣學樣嗎?”在珍珠眼裡,五爵爺中,冷嶙永遠像是沒剪完臍帶的小娃兒。
“囝囝,說,學老子這樣有什麼不好,天天開開心心的,走,我們去隔壁找叔叔來修車,記得我上次教你的,要是對方不答應我們的話要怎麼辦?”冷嶙抱著囝囝,掐了掐他兩坨蘋果色的臉頰。
“就說我們很可憐,媽咪要生小弟弟,得馬上送醫院。”囝囝邊說還邊替自己鼓起掌來。
“對了,這樣就對了,不愧是我冷嶙的寶貝兒子。”冷嶙香他一下,見萊娣兩眼冒火,忙腳底抹油,抱起囝囝閃到屋外。
“沒一刻正經的,我真怕囝囝被他這長不大的老爸帶壞。”萊娣按了按太陽穴,養子不教父之過,真怕將來囝囝會被他老爸寵壞。
“嶙兒會有分寸的,還有,你的囝囝也不笨的。”珍珠皺巴巴的手印在萊娣掌心裡,認為她實在不用大驚小怪,她這個老公已改很多了。
兩人走回屋內,在萊娣的心中,默默地祈禱寶嘉千萬不要這時候回來,真的,千萬不要。
一天就這樣耗過了,冷嶙也沒找到人來幫忙,主要是父子倆看到一群人在放風箏,便正事不管跑去跟別人在天空交戰起來,樂得囝囝笑不攏嘴,急得萊娣在家如坐針氈。
相對的,在另一邊的寶嘉被以恭羞辱得體無完膚後,心情糟到谷底,她窩進房間內一待就是一下午,午餐,晚餐全都省略不吃了。
以恭坐在餐桌前,就著兩管白熾熾的日光燈打電腦,他的視線左前方就是寶嘉的房間,這女人也真會拗,關在房裡都快六個小時了,還不出來,不怕悶死嗎?
今天被賞了一巴掌後,臉皮上還是熱呼呼的,一整天下來那塊紅腮都退不掉,他不會去可憐那個女人的,就讓她餓死在裡頭,也好騰出房間讓他睡。
被她這樣一搞,他寫起書來更有靈感,他可以把所有惡毒的形容詞全用在這種拜金女郎的身上,是的,他為了讀者以身試法,成了活生生血淋淋的教材。
愛慕虛榮的女人就跟鑽石一樣,外表閃亮動人,可是內心卻是又硬又冰,她們是不會滴下鱷魚淚的……
他鍵人的手打得正起勁時,從房間內卻傳出絲絲如蚊蚋般的抽泣聲,那幽邈的聲音好像從一處荒涼已久的深谷中傳來,仿佛是吹著送別的蕭聲,讓人聽了心底也跟著低沉起來。
她在哭了!拜金女郎也會哭?就他的印象中研判,拜金女郎的哭聲都是哇哇喊個兩聲,充其且不過是想要揩點油,多要些鑽石珠寶之類的。
可是她現在哭個什麼勁啊,他又不能生出鑽石給她止哭。還哭,聽得他的心就跟棉花糖一樣軟了。
看看電腦螢幕上的那些形容詞,又硬又冰……可這女人哭得如此肝腸寸斷,一點也不硬,更不冷,他這樣寫是不是有在欺騙讀者的嫌疑?改吧改吧!
雖然有時這種紙醉金迷的女子會哭,哭得當然不會好聽,哭得讓人會煩心,哭得有點楚楚可憐,好想把她抱在懷裡安慰……
什麼跟什麼嘛!他怎會寫出這麼可笑的字句,他想把她抱在懷裡安慰,不可能的,他就算是吃了迷幻藥,也不會傻到那種程度,去安慰那嗜錢如命的女人。
他刪掉最後的幾行句子,整個人癱在椅背上,他是渾沌不清了嗎?竟然打出這種可笑的句子,以恭打了打自己的臉,查查自己是不是清楚了些。
振奮起精神後,他又將手列在鍵盤上,萬籟俱寂中,還間接傳來寶嘉在房裡啜泣的聲音,他的心被搞得像是萬蚊鑽心般難受,怎麼回事?他會被她的哭聲搞得心酸自責!
大概是在哭天吧!一定是餓了,這女人從早到晚都沒吃東西,才會餓到難受哭出來。他看著准備當宵夜吃的潛水艇漢堡,這是他剛從海邊的快餐車上買回來的,上頭的熱狗還淋著油膩膩的芥末醬,兩邊的酸黃瓜和番茄切片都是他最心愛的可口食物,特別是裡頭還塗了層烤芋泥,教他如何割捨得下呢?算了,減肥好了,就讓那女人去肥死算了。
“喂!別哭了,外頭有吃的你出來吃吧!”他敲了兩聲,算是仁至義盡。
看著門板依然文風不動,他想,或許這就叫做閉門羹吧!
“喂!姓賽的,你的個性怎麼跟你的人一樣賽啊?”他藉若諧音罵她。
門板還是沒有開啟,第二碗閉門羹又迎了上來,以恭搔搔後腦勺,有沒有搞錯啊?今天被挨耳光的是他,還要讓他來當個小太監服侍她,天理昭彰,說出個道理來吧!
“好,你不吃是不是?那我不客氣了,這也是要錢買的耶!”以恭心想。不吃拉倒,他現在是兩袖清風,能吃這種食物算是天賜鴻福了。
他正要張嘴咬下時,門板突然跟他唱起反調來,咿呀一聲,淚人兒故作堅強地站在他面前,還擺出一副不食嗟來食的傲骨。
“我哭關你什麼事?你是白天被打不夠,晚上還要繼續嗎?”她的眼睛泡泡的,連亮麗的眼也暈上了紅絲。
“哇咧……”好心被雷劈,他好像瞬間被貓咬走了舌頭,說不出話來。
“你別得意,到時候我找到萊娣時,你就等著被我轟出去吧!”寶嘉聲音有著哽咽,但她不會在他面前表現出弱不禁風樣的樣子。
看她一臉無所謂的模樣,像是鐵打的身子骨,然而,這些強悍的行為表現不到一分鍾,便見她腳步開始虛軟,跟著搖搖欲墜地往下倒。
“小心!”他見苗頭不對,沖上前去扶住往後仰跌的寶嘉,將她的身子整個拖入懷中,還應驗了他剛剛稿子內不經意流瀉出的字句,真的將她攬入懷中,她的身子好輕,輕得就像是風中的綿絮,讓他的心整個抽涼起來。
“說你餓壞了你還不信。”他心想,鐵齒,放不下身段無疑是慢性自殺。
“我不用你的假好心,把我放開,”她一整天米粒未食,滴水未沾,怎樣也掙不開他的禁錮。
“兩只手都軟成這樣了,不吃點東西怎麼行,我警告你,不准死在我的房裡,我不會為你去坐牢的。”以恭霸氣地將她抱到餐室。
“這是我的房,不是你的房。”
“好好,你的房就你的房,為了保有這棟房,你就吃點東西吧!別再那麼逞強好勝了。”都已是風中殘燭了,還在爭那一口氣,他敗給她了,這些動作他是壓根不會想做,可是,就看不得她咬著牙撐得難受的樣子。
以恭將心愛的潛水艇漢堡推到她面前,還為她倒了一杯牛奶,“快吃吧!生命是很可貴的,不為自己想,也替你家人想想。”他一手托起腮幫子,用下巴在跟她回應。
他的好心讓寶嘉內心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惶恐,她早上才賞他一耳光,不把她拖到浴室吃水就夠我佛慈悲了,還拿食物給她吃,裡頭會不會放老鼠藥啊?她望著垂涎欲滴的漢堡,遲遲不敢下嘴咬上一口。
“怕有毒啊?那我吃給你看。”
就在以恭准備搶過來之際,寶嘉卻快他一步地咬了一口。
她一連咬了滿滿的三大口,跟衣索匹亞難民一樣狼吞虎咽地吃起來,芥末醬已擠到漢堡外,將她的嘴染了黃黃的一圈,兩側腮幫子鼓得漲漲。
以恭見狀,忙替遞上牛奶,“拜托,吃慢點。”他喂她一口後,見寶嘉一時喝得太過猛烈。竟嗆了一記,急得他忙替她拍胸順氣。
他的手觸及到女人上半身的私密之點,一時竟忘了松手。那種接觸的感覺讓他的手掌倍感幸福,仿佛可聽見體內所有的器官都在向他抗議,為何只讓右手吃香喝辣,飄飄欲仙。
暖暖的手停在寶嘉圓挺的酥胸前,只感到那短促的呼吸讓以恭的手忽上忽下,就像是沖浪選手,悠游徜佯在一波又一波的巨浪狂濤之中。
寶嘉仰高眸子凝望他,只見以恭的呼吸更是急劇,有著欲罷不能的欲波蕩漾。
他感覺自己的手停在她的乳峰上整整有一世紀之久。
寶嘉咬了一半的漢堡停在嘴邊,她有點不懂這男人是臉皮厚到什麼程度,竟然整個掌心貼在她的胸前而臉不臊不紅。
“你想要我把你的手剁下來嗎?”寶嘉出聲了,兩團擁簇的火炬似乎要把他的手燒成骨灰。
他一個震驚,忙忙將手抽回來,“我……我是看你嗆到才替你順順胸的,別把我想得那麼下流。”以恭拉回理智。暫時將欲望的大門閉鎖。
寶嘉將剩余的漢堡往桌上一扔,拉整胸前被摸皺的衣領,“少在那邊替自己找台階下,男人有幾根作壞的神經,我都摸得一清二楚。”
“有幾根?”他想聽聽她能發表些什麼長篇大論。
“你少在那邊跟我耍嘴皮子,不過就是吃你一點面包、喝你一點牛奶,別以為你發發這種微不足道的小慈悲,就能在我身上吃香喝辣。”寶嘉希望他算盤別打得太如意,事情並非他一相情願能怎樣就怎樣的。
他的好心全成了驢肝肺,什麼跟什麼嘛,養老鼠咬布袋,看她可憐才把自己的宵夜貢獻出來,這小妮子懶得說聲謝字也就算了,還把他想得這麼低俗不堪。
“你講話別那麼尖酸刻薄,我也是個正人君子,要我真的想對你怎樣的話,你就算是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以恭拉遠與她的距離,反而用一種“你也不過爾爾”的眼光脫著她哼氣。
“諒你也沒那膽子!”
寶嘉吃完漢堡,准備進房休息時,這會,以恭學聰明了,連忙跑進房裡去,一屁股地坐在床上。
“我睡一晚的沙發了,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睡床上。”他整個龍骨都快僵掉了,要再讓他睡沙發,隔天他鐵定全身要綁復建鐵架。
“這裡本來就是我的床,有沙發給你睡你應該偷笑了,別那麼不知好歹。”寶嘉伸出手拉他,豈料他整個人就像山一樣固定著,怎麼挪也挪不開,“你這人到底想怎樣?”她回來干什麼,活受這種罪孽。
“我不想怎樣,我只想要在這舒服的天鵝絨床上好好作上我的無限春夢。”他整個人呈大字狀躺在床上,連個可容寶嘉窩一塊的小空地也沒有。
“夢你的大頭鬼,你給我到外頭睡,後頭還有一間客房,你去睡那邊。”寶嘉想不到才了一點東西,就要搞得神經衰弱。
“拜托,你有點良心行不行?這間房間是我整理干淨的,況且那間客房鋪的是榻榻米,睡起來哪有這張床舒適,你吃了我的宵夜,就要用這張床來回饋我。”他死都不肯棄床投降。
她不屑地道:“你以為我稀罕吃你的東西啊?”是招誰惹誰,一回來就血壓頻頻升高。
“那你吃了沒?”以恭躺在床上,掀半邊眼瞅著她。
寶嘉一時嘴裡像是塞了兩顆橄欖,吞吞吐吐地說道:“吃……吃了吃了,但……但是難吃死了。”她此刻真想到廁所去將東西催吐出來。
“難吃也都吃光了,不然這樣好了,也別說我這個當男人的小心眼不大方,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讓一邊給你睡,反正這雙人床本來就是給兩個人睡的。”以恭側到一邊,拍拍另一邊的枕頭說:“來啊!這應該夠你睡的了。”
什麼?要她跟一個從早到晚羞辱她的人睡在一起,他以為他是誰啊?古代的皇帝老子,想哪個女人陪寢就陪寢,他也未免太過精明了吧!
“別說得那麼光明正大,誰知道你半夜會干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你們這種男人是社會的毒瘤、民族的敗類。”寶嘉絕對不會跟一個素昧平生的人睡在同一張床上。
“好心要分床給你你不睡,那我沒辦法了,不過,我也必須要跟你強調一點,瘤呢?也有分良性的瘤和惡性的瘤,我不是那種饑不擇食的人,更不是那種精蟲旺盛的小伙子,你要是相信我的人格?就上來睡,不然就拉倒,我是不會逼你非要不可的。”頭一偏,以恭便以手當枕,舒服地與夜同眠。
他怎能說得出那種心口不一的話,剛剛他將手觸摸在她的胸脯時,還一時忘魂地動在上頭不放,這種人的話能聽嗎?對於男人說的話,基本上,她只當成是和“放屁”兩字畫上等號,自是不會采信他的說詞。
沒多久,以恭打呼的鼾聲便傳進寶嘉的耳朵裡,他是真的睡死了,是床好睡還是昨晚他真的沒睡好,這點她就不研究了,接下來最重要的事便是今晚她該怎麼睡呢?睡沙發,她沒那麼笨,睡客房?那麼髒,她恐怕也沒什麼睡意,整個屋子再怎麼看,也只剩下這間房間能住人,只是,在床上的另一邊空床,她真的能躺在上頭睡嗎?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剛才要是自己能多忍著點,現在也不會有床歸不得,還得掙扎著是不是該與陌生人共眠。
睡吧!不睡白不睡,看他睡得那麼沉,晚上應該不會有任何的風吹草動吧!不管了,她真的是好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