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在夏都別墅裡——
「跪好,背打直!」伯爵夫人石萊娣拿著棒球棍敲著頂金魚缸的冷磷,惱羞成怒地不停在臥房裡繞回。」
「萊娣,算了啦!你這樣會吁嚇到囝囝的。」珍珠抱著胖小子囝囝,很為難地求情不是,不求情也不是。
「算了?這種事我會跟他隨便就算了?他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偷拿我的東西,我看他很久沒被我電了。」萊娣是為了冷嶙偷走寶嘉交給她托付的鑰匙而氣急敗壞。
「老婆大人,你那地方也很久沒人住了,我不過是給以恭做個順水人情,人家是作家,總不能失了咱們皇家的顏面,隨便給他找間破公寓吧!」冷嶙兩腿都快跪麻了,頭上的魚兒還不知死活的悠哉游哉地游著。
「你挺會拿我的人情去做面子的,我們只是盡個托管的義務,不是拿人家的房屋來打腫臉充胖子的。」萊娣氣呼呼地說,她做事一向有原則,由於在所有妯娌姊妹中,也只有她和寶嘉有點私交,連寶嘉的妹妹貝嘉,寶嘉都沒有去找過,如今被這腦袋捆漿糊的冷嶙一破壞,看她拿什麼臉跟寶嘉交代?
「可是……可是就只借人家住一下下,又不是永遠要霸著不走。」冷嶙說得理直氣壯,那間屋子要是寶嘉願意回去,早就回去住了,哪還能讓那些蚊子、老鼠在那傳宗接代。
「你這豬腦袋,人家寶嘉有跟你說過她不回去住嗎?你沒經過我的允許就擅自將房子借給以恭住,萬一寶嘉突然跑回來跟我要房子,你再生一棟還她。」愈想愈氣,萊娣伸出一陽指,猛朝冷嶙太陽穴戳去。
「我們又不是沒錢買……唉……疼啊!」冷嶙的耳朵被萊娣用指甲夾住扭轉,疼得他直叫。
一旁的囝囝嚇得把臉朝珍珠的懷裡躲去。
「萊娣,聽珍珠奶奶的話,事情既然發生就算了。反正寶嘉又還沒說要回來住,等她回來,說不定那個什麼恭的就搬走了。」珍珠跟著伯爵一家來邁阿密度假,沒想到竟會碰到這種麻煩事。
「奶奶……」萊娣一臉焦躁不安,她來到珍珠面前,「寶嘉在被法院判決無罪後,就告訴我說,要我替她管這房子大概兩年的時間,她想用兩年的時間在外頭好好沉靜一下,最後還是會回來住的,畢竟,當初湯尚南將這屋子的所有權寫為她的名字,她怎麼有可能不回來。」要不是被冷嶙這王八蛋捅出大樓子,她也不用這麼詳實地跟奶奶報告。
「那她也沒說此刻就要回來。」後頭傳來一陣委屈的小男人聲音。
「她沒說要回來就能亂使用人家的東西嗎?你腿在幹什麼?跪直!」萊娣是出了名的馴夫鐵娘子,她不會讓冷嶙背著她幹些偷雞摸狗的事。
「那……那我現在去叫以恭搬走不就結了。」冷嶙兩腿快抽筋了,這石萊娣,還有沒有良心啊,他是她的枕頭人耶!
「你現在要他搬走不就變成我在做壞人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石萊娣是多麼尖酸刻簿,你喔!老是要我扮黑臉得罪人。」她氣呼呼地一屁股往床緣一坐,兩眼怒目相向著跟只喪家犬般的蠢老公。
搬也不是,不搬也不是,冷嶙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善後了,他惟有將乞求的眼神望向珍珠,希望她就是救他脫離苦海的活菩薩。
「我說萊娣啊!你就給奶奶我一個面子,夫妻之間還是得以和為貴,給小孩子看到會有壞印象的。」珍珠勸道,身為當人家奶奶的,自然是不願懷中的小曾孫看到夫妻失和的場面。
「以為和貴、以和為貴……」冷嶙笑出一口燦爛的白牙。
「貴?你給我跪好才是真的。」萊娣語重心長地對著珍珠道:「奶奶,你不懂,他也老大不小了,還貴為英國皇室的一份子,你看他做事的態度老膽前不顧後。教我怎麼原諒他?」她死都不肯妥協,寶嘉視她為親姊妹一樣信任,可她被自己的老公出賣,怎會不氣。
「那你的意思是不肯賣我這張老臉嘍?」珍珠覺得自己的時代已過,不禁歎了口氣,幾度哽咽起來。
「祖奶奶,不哭不哭。」囝囝拿出小手帕替珍珠拭淚。
珍珠想著其他的幾個姊妹,不禁更是悲從中來,「你瑪瑙奶奶人在椰果島忙著她的飯店,有貝嘉夫妻倆會孝順,翡翠奶奶則嫁給你像爺爺,現在人在瑞士好命了,三不五時嵐兒和駱蘋也會去探望他們,至於你琥珀奶奶雖然回到安徽合肥去,但巖兒與晶晶常常帶她去遊山玩水,就剩我這糟老太婆,巴黏著你們惹人厭,我看我還是走好了,免得死了還得拖累你們……」
這些話說得比四月的梅子還酸,聽在萊娣的耳裡宛如千條蟲在她身上四處亂竄,爬得她渾身跟長了痱子一樣難受。
「親愛的老婆大人,平常我沒功勞也有苦勞,你就放過我這一回吧!」冷嶙也打鐵趁熱,懇求太座發發菩提心。
「你有什麼苦勞,少在那邊亂邀功。」萊娣兩眼凝視他,心已逐漸動搖。
「我沒苦勞,至少我很勤勞,從今以後,囝囝的奶我來喂,囝囝的尿布我來洗,這總行了吧?」冷嶙就跟周幽王一樣,只求褒姒能夠賞賜一笑。
看在珍珠的份上,萊娣也不好再堅持下去,她丟了一記白眼給冷嶙道:「起來啦!下次再這樣,我讓你嘗嘗失去老婆、兒子的下場。」她舉起棒球棒,要他當成銘磐謹記在心。
萊娣訓完冷嶙後,回首望著心情跌落谷底的珍珠,因一時的惱火,連帶地遷怒到不相干的老長輩身上,她也頗為良心不安。
「奶奶,剛剛是我太暴躁,你就別氣了,只是你也知道寶嘉對男人已經死心,要是讓她一回去看見以恭,恐怕她會怪罪於我怎麼藏個野男人在她家裡頭。再說。剛剛你也聽到冷嶙說的,以恭他也是被女人騙得奇慘無比才會遠走他鄉來此東山再起,我只擔心他們倆要是撞在一塊,搞不好話一不投機,會鬧出人命也很難說。」
「你想得多,考慮周到是理所當然,可是嶙兒也是一番好意,對朋友重情義,有感情嘛!你們倆結婚這麼多年,他不也乖乖守在你和囝囝身邊,把你們照顧得無微不至,有時男人在外頭就愛吹吹牛皮,這也無傷大雅,就做個面子給他,畢竟是自己選的丈夫,給他難堪你也佔不了多少便宜去。」珍珠將囝囝放在地上,撐挺微駝的背脊,人老嘛!連起個身都還得找東西扶著。
冷嶙一見忙上前去攙著。
就懂得找靠山!萊娣斜睨他一詞白眼,並攙扶住珍珠的另一邊臂膀,「那現在該怎麼辦?我總不能攆以恭走人,他們那些拿筆的特別會胡思亂想,我要瞎編個故事馬上就露馬腳了。」
「說得也是,嶙兒,你說呢?」珍珠聽了點點頭覺得言之有理。
只見他撇頭逗弄著囝囝,直到菜娣打了他一下後頭,才恍過神來,「說……說什麼?」
「說要怎麼讓以恭離開寶嘉的房子,並且讓咱們有個漂亮的台階下,豬玀!」
「這樣啊……」他看了囝囝一眼,突然像中了六合綵頭獎號碼般地跳起來,「叫他來教囝囝寫字,這樣暫時就能讓他離開寶嘉的房子,咱們還可以省了家庭教師這筆開銷。」
「教囝囝寫字?」一老一少兩女人異口同聲地說出,並將頭直俯瞰囝囝而去。
這也未嘗不是個好法子,以恭的文字洗煉夠,國學底子的常識也豐富,就像小時候的皇帝不也有啟蒙國師從小授課,將來才會有治國安邦的才幹,況且若是用這名義把他騙到這夏教的一另所別館,不也能順利給寶嘉好交差,又不得罪他了嗎,還能讓囝囝受教,這可真是一舉三得。
「想不到你這頭草包也會想出這種高超的鬼點子。」萊娣刮目相看起冷嶙,她這老公基本上不是那種宰相的腦袋,但當個出餿主意的軍師還算是綽綽有餘,這個辦法,她覺得有可行性。
「我就說咱們家嶙兒還是很厲害的。」連珍珠垂吊吊的皺皮也笑漾開了。
「那還用說,皇家血統的,這麼優良的品種要去哪裡找喔!」冷嶙得意洋洋地說,他傷疤結痂就忘了痛,早忘了剛剛是怎麼被老婆修理過來的。
「你今天是想上床睡還是繼續陪著金魚缸睡?」萊娣適時潑他一桶冷水。
「我?當然是陪親愛的老婆大人睡了。」冷嶙兩眼溫柔得跟膝上貓一樣乖,模樣乖得比牧場上的乳牛還溫馴。
「呵呵呵……」一旁的囝囝笑得闔不攏嘴。
「兔崽子,去你媽的!」冷嶙竟將火氣發在兒子身上。
「我是他媽,你要我去哪?」萊娣將囝囝抱起,跟這種還長不大的老爸在一塊,別想有出息。
「當然是我去幫你放洗澡水,替你捏捏腿、捶捶背嘍!」碰到菜娣,冷嶙只有乖乖當奴才的份。
「那還不快去!」對付這種老公,萊娣自是有她的法寶。
「喔……」冷嶙看著吐舌頭兼朝他扮鬼臉的兒子,真想抓起來修理一頓,無奈萊娣護在手上,他也只有自認倒霉,唉!身為堂堂一位伯爵,竟然是一家之麼。不過看到床頭櫃上一家和樂的出遊照片,他也就寬慰許多,仔細想想,他覺得自己還比以恭幸福多呢!
睽違舊居兩年的寶嘉,帶著滄桑風霜的心回來了。
兩年前,她和湯尚南的那段恩恩怨怨,在他嚥下最後一口氣時也終告落幕,這出鬧劇搞得滿城風雨,不但讓湯家的聲譽受損,更成為上流社會人士茶餘飯後消遣的話題,在那段官司訴訟期間,她嘗到人世間冷暖自知的現實體驗,除了好友萊娣會私底下慰問幾句外,其他的人避之惟恐不及。
因此,官司雖還她一個公道,但傷害已成醜陋的烙印追隨她一輩子,她不敢回椰果島的家,甚至於連妹妹貝嘉的婚禮也不敢回去參加,只怕她的出現會成為賽家的老鼠屎,這點,她有自知之明。
消失的兩年,她獨自住在波蘭西南方的一處小鄉村,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在那裡,不比大城市巴黎、倫敦,容易遇到熟人,更不會有神通廣大的記者會來到那偏僻的窮鄉僻壤找她,那是她療傷之所,也是她洗盡鉛華的停靠站。
兩年的時光,她以賣掉手邊的鑽石維生,雖然這閃亮的小玩意害她成為千夫所指的拜金女,但不可否認的,卻是讓她能衣食無虞過兩年恬靜時光的好幫手。有時她面對一輪橘艷的夕陽,還會吶吶地對著鑽石說道:「還好你不會背叛我。」
經過兩年時光的潛心養息,她是該回到現實生活中了,一方面是對萊娣的一個交代,另一方面,她告訴自己,在什麼地方跌倒,就要在什麼地方站起來。
如今,她回到曾經讓她流光三天三夜眼淚的地方,佇立在那座花園洋房面前,她思忖良多,不管怎樣,她告訴自己,籠罩的陰霾終將離她而去。
喀嗦一聲,金屬門也太好開啟了吧!隨之而來的軸板聲如千年古棺掀開的那一剎那,發出嘎吱的刺耳聲,那扇厚重的門推開後,她只覺心臟跳得加速了。
客廳的空氣中,隱約傳來消毒水混合洗潔劑的味道,嗅覺告訴她是個粗心大意的人所為,因為清潔的功夫不夠徹底,才會殘存這麼多化學的藥劑氣味。
接著沙發也不對勁了,傾斜的單人沙發外彎了四十五度,顯然是有人挪屁股後又忘了將沙發歸回原位,連地上都可以隱約看出有未干的濕腳印,那種寬長的腳漬絕非是一般女性所有,因此,她可以斷定,要是有人在這屋內,十之八九準是個男人。
憑著她曾參加女子防身術的訓練,這點警覺心是很正常的,尤其是她看到餐桌邊還放著一台開啟中的手提電腦時,她發誓,這屋裡絕對還有其他的人。
寶嘉腳步放慢下來,一雙烏溜大眼呈廣角鏡不住掃瞄著左右可能竄出的動態物體,她深信萊娣不會私自將這屋子借用給別人住,她懂得萊娣的脾氣,這點,也是她放心將屋子交給萊娣兩年暫管的原因。
電腦螢幕離她愈來愈近,她明白偷看人家電腦上的資料就如同偷翻他人的日記一樣,是不道德的,但好奇心戰勝道德心,至少若被當場逮到,她還能理直氣壯地說這是她賽寶嘉的地盤。
意亂金迷……
放大二十級大的字體,讓寶嘉一眼就將主旨看透得一目瞭然,接下來的文字讓她看了後,益發覺得在字裡行間,明顯地就是在詆毀女性的嚴重措詞,更讓她眼睛一亮的,竟是以下短短的幾行文字——
那些看到鑽石就微笑的女人,其實是最虛偽矯作的,她們的感動只在短短戴上鑽戒的幾秒內,所有的擁抱和親熱,只是為了換取以後更多克拉的到來,愚癡的男人啊!請停止這些昂貴的浪漫,女人需要鑽石的程度,就像是衣櫃內的衣服,永遠都會覺得少那重要的一件……
看到這,寶嘉就覺得體內的地震儀開始晃動不休,這是什麼牛鬼蛇神的言論,將女人的價值觀和道德操守貶得一文不值,她篤定,而且是堅決地,打出此種妖言惑眾文章的,鐵定是沙文主義的變態男子。
「啪」的一聲,電腦蓋被重重一壓,寶嘉一掌深深按著那台幫兇機器,很想將它往牆上一擲,乾脆給它來個壽終正寢。
只是這個念頭,在發出巨大的響聲後,從她臥房內走出一名跛腳的男人後,行動才暫時戛然停歇。
「你是誰?」才剛把傷口處理好的以恭,聽到外頭傳來乒乓雜響聲後,拐著步踱到房外來。
他覺得眼前這女人詭異極了,一頭跟埃及女王似的齊眉長髮,遠看就像是戴了頂拖把在頭上,臉蛋小得跟巴掌大,卻精緻得像是工筆畫一筆一筆描出來似的,一雙眼閃著仲夏湖藍的水色,鼻翼雖小,卻也挺有形有色。
「電腦上的文字是你寫的?」寶嘉連他是什麼阿狗阿貓都不問,先來個興師問罪。
這女人從土裡鑽出來的嗎?沒頭沒腦就跑來質問他的作品,他憑什麼回答她?也沒那義務來就她的問話進行答辯。
「小姐,我有三個理由可以不回答你,第一氣你擅闖民宅,擾人清寧;第二。你偷看私人物品,侵犯隱私;第三、你發出響聲,害我受驚。光這三點就可以讓我到警局去告到你有坐不完的牢。」以恭邊走過來邊繫上皮帶,踮高的左腳讓他不得不用單腳跳躍而來。
當以恭的剪影逐漸化為清晰的真實感時,寶嘉發覺他那張俊秀得無瑕無疵,修剪齊妥的鬢角讓他在稚氣中呈現一般陽剛之美,或許是如碳筆塗在下巴的微細胡碴未清,才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個一兩歲。
他身上的襯衫似乎是沒設計鈕扣般,讓他中間刷出一條肉色的胸脯,皺巴巴的襯衫要貼不貼地在他精實的肌理上,平坦的腹部微微隆起六塊平整的壘包,往上延伸,則是秀色可餐的下胸肌線。
他的眼彷彿是有著催眠師的魔咒,讓寶嘉一注視上他就跟棵樹般被定住了,不聽話的黑髮呈芒草般地亂翹亂散,黑黑泡泡的兩色眼袋,反而成為唯一在他身上勉強稱得上的缺點。
「喂!靈魂出竅了,說話呀!」以恭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啊晃,掌紋快要碰到她的鼻尖了。
以恭的出聲讓寶嘉瞬間召回游離遠出的靈魂,她是發什麼花癡,還是太久沒碰男人了,才會出現這樣魂不守舍的糗狀?
或許吧!在波蘭那種鳥不拉屎的鄉間,會出現這樣不修邊幅,卻又邋遢得吸引人的男人,可說是絕跡了。
「誰准你進來我家的?」回復理性後,寶嘉調整自己的EQ,把自己捍衛得跟難以親近的女律師一樣。
「你家?」以恭冷哼一聲,隨即自顧自地環視屋內一周,並掌心朝上,「拿證明來啊!」
「我回來我自己的家還需要提出什麼證明?笑話!」寶嘉對於這位鳩佔鵲巢的陌生人,愈來愈不給予好臉色。
「你說什麼?我沒有聽見,你說這是你的家?」以恭從頭到腳給她打量一下,發覺這女人裹著黑色束裝,全身包得跟蠶蛹一般,他以作家特有的觀察力,繞到她背後瞧個詳實。
「誰允許你這麼看我的,佔了人家的房子還這麼輕浮?」寶嘉被他瞧得渾身像被撕開般地難受,她拿了把椅子當楚河漢界,硬是將兩人隔出個安全空間。
以恭的頭從她的腹腰處慢慢升到她臉龐,那雙眼狹長有神韻,可又沒丹鳳眼那麼拖曳出一條鳶尾般的線條,倒是那刷得亮黑的睫毛,可媲美初生出的小鴕鳥般,彎翹且齊。
「你看來還真是有點像有錢人家的小姐,不過,我可是有人證的,這房子是我用每個月一百美金的代價跟我朋友承租的,那你呢?你的人證在哪?至少要有個地契吧?」凡事要求理字,他絕對不會無理取鬧。
地契、人證,全都在萊娣那,除非她能馬上找到萊娣,否則眼前這傢伙是賴在此賴定了。
「好,我會讓你心服口服的。」她眼下四處找電話,不停在屋內尋尋覓覓,翻箱倒筐的,頓時房內似是剛受颱風肆虐一般。
「你在找什麼?」他忍不住問道。
「你不裝電話的?我當然是要打電話找人幫我送地契來。」寶嘉翻了個白眼,白癡,這麼簡單的邏輯也不懂。
「你以為我能在二十四小時內就把電話給裝好嗎?」以恭受不了地想,也沒看到這屋子一團亂,像是住很久的樣子嗎?
看他回答得乾淨利落,可信度是不容置疑,在這幽靜的邁阿密海邊,除了風聲和海濤聲外,她多麼希望也能聽到接線生的聲音。
「拿個手機來借打一下吧!」寶嘉居住在窮鄉僻壤慣了,這種跨世紀的文明產物還一時忘了添購。
以恭掏了掏耳朵,彷彿像是聽到始前人類講話般讓他困惑不已,堂堂一棟花園洋房的女主人,竟會連這種平民化的東西也沒有。
「小姐,你穿得這麼時髦,連支手機都沒有,實在讓我很難相信你的真正身份。」他兩手插在胸前,像挑選櫥窗女郎般地打量她。
「誰規定有錢人就非要有手機,你到底借不借?」寶嘉思量關,若是聯絡到菜娣,自己非要好好罵她一頓不可。
「借,當然借,你可不可擠個笑臉啊?誰是誰非都還沒有個結果,別老擺著晚娘臉,這樣很難跟你溝通。」以恭暗忖,他先是傷了腳,後又碰到這莫名其妙的女人,看來他去年的壞運似乎還一直延續到今年來。
「我就是喜歡擺晚臉、你要不爽看沒人逼你。」她從以恭手中接過手機,對於男人她早就一視同仁,管他是天皇老子。
他是招誰惹誰,平白無故弄得一刻也不安寧,看來今晚的稿子又沒個著落了,以恭沮喪地想。
寶嘉開了手機後,腦袋卻一片空白,慘了,忘記菜娣的私人手機號碼,該死,原本以為她記就忘了抄在記事本上,現在突然間要從遙遠的天邊將號碼拼湊成組。可真是一場密碼大作戰。
「喂!我手機有那麼漂亮嗎?看到出神了。」以恭向來是急驚風,看到她這慢郎中不免張口催了兩聲。
「你能不能閉上你那張討人厭的嘴,吵死人了。」她罵道,就已經想不起電話號碼了,還在那邊吵。
「怎麼,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那位證人的電話突然想不起來了,沒關係,我早料到你會演了這樣的戲碼,你只要乖乖地跟我到警察局,我會在警方面前替你說好話的,就像是……你喝醉跑錯到我家了。」他對於美國人那套出神入化的騙術,早就司空見慣。
「我沒騙你,我是真的忘記了。」寶嘉緊緊握著手機,她今天是中了什麼邪,竟連萊娣的電話都給忘了。
「賓果,我還真的猜對了。」
以恭竟用一種嘻皮笑臉的小丑表情回應她,氣得寶嘉原本不甚愉悅的臉更青綠了。
「你那什麼口氣,我是說真的,要不然,你也提出證明說這屋子是你租來的,如果提不出,就少在那邊耀武揚威。」寶嘉也提出駁斥,看他能如何給她心服口服的答案。
「我?這有什麼問題。」以恭拿回他的手機,也想撥個電話約冷嶙,可是手機一到手中,食指卻在按鍵上停住,整個人跟具蠟像一樣不動了。
「怎麼,你該不會也告訴我說,你也忘了電話號碼吧?」寶嘉總算吐了一口怨氣,看他皺起眉峰停格不動,不免在心裡暗笑兩聲。
以恭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頹喪感關掉手機,是的,他是該被眼前這咬著手指失節,斜眼睨視他的女人看笑話,跟冷嶙光顧聊些不著邊際的屁話,一時之間也忘了把相互聯絡的方式交代清楚。
「咱們可真是天生一對,我剛好也忘了我朋友的電話,不如這樣吧!我看天色也晚了,我就留你住一宿,不跟你收錢,」以恭大而化之地笑開了,他輕拖著腳步,聳肩盯視著寶嘉。
「笑話,這是我的家,我要住多久還要靠你施捨?還有,我要告訴你,我跟你天生就不是一對,少在那邊亂攀搭關係。」今晚有些困頓,她不想再與他聊些瞎扯談的對白。
他真是踢到鐵板,想尋求個妥協也被排拒到千里遠,看來,這女人上輩子穩是黑寡婦投的胎,見到公的就一口想吃掉。
話不投機半句多,面對這全身長滿尖刺的女人,以恭也不想再跟多說些什麼,既然自己也一時片刻找不到冷嶙,只有寄望朋友冷嶙能與他自動感應,前來替他公佈真相。
「那你自便,我去睡了。」他抱起他的手提電腦。這是他吃飯的傢伙,可不希望被那女人當成報復的工具。
當以恭正要往房間內走去時,寶嘉搶先一步擋在門外,一手還橫放在整個門面上,臉色緊繃地說道:「我要睡這間。」
「你睡這間?有沒有搞錯啊,沒聽到先來後到這句話嗎?外頭客廳我還擺著一條毯子,不信我帶你去看。就在這裡還有一塊座墊可以當枕頭……」他邊說邊往客廳走去,卻不見寶嘉跟隨在後,「咦?人呢?」
當他覺得苗頭不對時,後頭傳來一記「砰」的關門聲,只見那道修長的黑色身影快速地閃進房間內,快到讓他只感覺到一股涼鳳,一個回頭,門板如排山倒海般地朝他鼻頭賜予熱情一吻。
「我的媽呀!鼻骨穩斷了……」以恭兩手成擤鼻狀護住鼻頭,那道猛烈的撞擊力拍得他眼冒金星,疼得他蹲在地上喊爹叫娘。
白天腳被刺傷,晚上鼻子又被撞傷,看來冷嶙介紹的這棟屋子,八成是跟他犯沖的鬼屋。
他站起身來準備要敲門求出個公道時,手卻在門板上停下來,算了,一介女流之不足他跟個潑婦罵街一樣氣壞元神,以恭抱起他的家當,不情不顧地窩進沙發裡、瞪著天花板直發呆。
明天,明天他怎樣也要衝到冷嶙家,非要叫冷嶙把那女人趕出去,而且是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