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納哥 蒙地卡羅
此地是有錢人的度假天堂,前來蒙地卡羅旅遊觀光的,大多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富豪權貴。
這裡有全世界最富麗堂皇的賭場,最紙醉金迷的夜生活,更有一流高級的人間美食,到處林立的飯店、餐廳及名牌服飾店,無不挖空心思爭取客人的青睞,只要他們前來消費,肯定是一擲千金,散錢如水。
沿著美麗潔淨的海岸線,一棟棟豪華氣派的度假飯店櫛比林立,舒爽的海風吹著椰子樹沙沙作響,確實是人間難得的仙境。
來自各地的旅客坐著遊覽車,分別在這些豪華的五星級飯店前下車,親切的飯店服務人員全部走到大門口來歡迎,一時之間,整條海岸線的飯店,都沉浸在一份熱鬧非凡的氣氛當中。
在這樣的旅遊旺季中,照理說,每家飯店都應該是人滿為患,但就在一處掛有「棕櫚樹」霓虹招牌的飯店前,卻是門可羅雀,半個人影也看不見。
由外觀看來,這家飯店少說也有四星以上的水準,而且整棟建築看起來清爽宜人,大門口處還有一長排的棕櫚樹,迎風吹來婆娑起舞,好看極了,然而,這樣的優美環境,實在讓人難以理解,為什麼半個客人也沒有。
在這飯店頂樓的一處臨海房間,一位插著鼻管,身形削瘦的中年婦女躺在床上,凹陷的眼眶和凌亂的灰髮,可以看得出她已病入膏肓,剩沒多少日子了。
「弗拉……」病婦伸出枯枝般的手,眼神迷茫地看著床邊女子。
「媽咪,我在這。」女子握住母親的手,輕巧地貼在自己的臉頰邊。
病婦大大的吸了一口氣,眼珠子朝四周轉動一圈。「蓓……蓓拉呢?」
「媽咪,她到市中心去了,今天有旅遊商品展,我們在那設有一個攤位,霍大叔建議我們將地容的陳年葡萄酒帶去,希望能多招來一些客人。」面貌清秀的弗拉,輕柔地在母親耳邊低語。
碧絲雖然已經是卵巢癌末期,不過腦袋瓜還是非常清晰,迷人的雙眼在病魔的摧殘下,雖然不復往日美麗,但依舊有著女人不服輸的那股鬥志。
「弗拉,老實地告訴媽咪,你……是不是有意將飯店頂讓出去?」碧絲氣若游絲地問道。
弗拉不曉得是誰大嘴巴,在母親面前講這件事,她想了想,除了那個主廚霍大叔外,就再也沒有別人。
「媽咪,這也是萬不得已的決定,隔壁的『藍景』大飯店不斷地打壓我們,我早就心力交瘁,所以打算做完這一季,就將飯店給頂讓出去。」弗拉據實以告,她曉得母親向來精明,就算在病榻上也不好欺瞞。
「你……你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將飯店給頂讓出去呢?這……這是你爺爺留下來的產業,你不能稍微遇到一點挫折,就……就放棄不做了……咳咳……」她的手因激動而將弗拉握得更緊,指甲幾乎都要嵌進她手背上的肉裡頭。
「媽咪,你……你先喝水。」弗拉餵了碧絲一口水後,安靜地坐回座位上。
碧絲望著孤援無助的弗拉,心裡感觸良多。「實在也苦了你,一個學畫畫的女孩子,要你來經營飯店,你怎會快樂得起來呢?唉,誰叫你爹地年紀輕輕就出車禍過世,而我也……」一想到自己悲慘的命運,碧絲不禁流下兩行清淚。
「媽咪,你不要哭,我們這飯店是頂讓給我一個朋友的朋友,他也是企業家的第二代,在巴黎是學行銷管理的,我看他很有誠意,所以就把飯店便宜頂讓給他,看他挺有心的,我想……爺爺地下有知,應該不會不高興吧!」弗拉沒生意頭腦,飯店倒貼費,她也不痛不癢。
「什……什麼,你……你頂讓出去了!」碧絲突然血壓升高,瞳孔放大,一旁的護士見狀,忙上前來替她穩定血壓。
「媽咪,我……我還沒啦,約也還沒簽,只是在初步的商量階段。」她嚇壞了,生性膽小怯懦的她,哪能背負起嚇死母親的重責大任。
護士小姐替碧絲打了針鎮定劑,並且鄭重地告誡弗拉,千萬別再刺激她,否則一旦一口氣順不過來,後果她可不負責。
「弗……弗拉……」碧絲殘喘著氣息,一聲聲呼喚弗拉的名字。
「媽咪,我在這……你……你不要嚇我啊,我……我也只是跟他稍微提到,八字都還沒一撇呢!」為了不讓母親受刺激,弗拉這下不敢再實話實說。
「你……你千萬不能賣掉飯店……要不然我……我怎麼去面對你爺爺和……爸爸……」就算競爭對手再怎麼惡劣,碧絲也不希望弗拉輕言放棄。
她曉得要弗拉打這場仗很辛苦,不過都還沒上戰場,她怎麼可以舉白旗投降,怪就怪,弗拉生性太文靜內向,要她做這種打頭陣,做先鋒的事,算是為難她了。
「媽咪,我……我曉得了……鳴鳴……」她不答應行嗎?就算想頂讓,她再也不敢在母親面前提起,一切只能暫緩而行。
「還有……」碧絲似乎還有餘願未了。
「媽咪,還有什麼事嗎?」她擦了擦淚,附耳傾聽。
「在媽咪還……還有一口氣時,你……你要幫媽咪將妹妹蓓拉找個好人家,否則依她那種男孩子的個性,恐怕……一輩子也沒辦法嫁得出去。」這是她另一項牽掛。
「媽咪,你……你要我替妹妹找對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這當姐姐的真有生不如死的感覺。
「弗拉,你找對象容易,媽咪不擔心,可是你……你妹妹,她是我生的,我難道會……會不清楚嗎?」從小像是上帝開了個玩笑,將靈魂放錯軀體,讓她一舉一動,跟個男孩子沒啥兩樣。
碧絲再度執起弗拉的手,雙眼含著淚,像在乞求般說:「弗拉,媽咪就這兩個心願,你……你會替我完成嗎?」
弗拉蹙緊著眉,過了許久,才勉為其難說:「好啦,我會的。」
碧絲欣慰地拍拍弗拉的手,希望在她人生最後的終點,能讓她走得平靜與安詳。
位於蒙地卡羅的城堡餐廳,是市中心最高級的一處露天樹陰餐廳。
餐廳旁緊臨著蔚藍海岸,由上而下鳥瞰下去,可說是海天一色,叫人不醉也難。
「來,盡量吃,千萬不要跟我客氣,明白嗎?」孔翎雲點了滿滿的一桌菜,盛情款待他這位至情至性的好哥兒們。
「我……我快吃不下了,你就別再點了……」嘴裡塞得全是食物的楊民,不停搖頭要孔翎雲別再點菜了。
桌上全是些肥嫩山雞、檸檬生蠔、烤羊後腿肉、還有味美的松露、淡菜及遠近馳名的馬賽魚湯。孔翎雲會這麼大手筆請客,全是因為他這位好朋友替他拉成了件好買賣,讓他以後不用再看他老頭臉色,可以自立門戶,獨當一面了。
「你……你還敢亂花錢,你姑姑不是告訴你,你的經濟大權就要被你家老頭收回去了,那你還……」看著滿滿一桌佳餚,四五百美金恐怕是跑不掉的。
「那是在唬我的,他們一來我就曉得他們在打什麼主意,哼,我才沒那麼笨,被他們騙回去結婚,你看我的臉像是低能兒嗎?」孔翎雲啜上一口上好葡萄酒,喜滋滋地望著碧海青天。
「不像不像,你還真是聰明,知道你姑姑來這的用意,說也奇怪,你家老頭分財產怎會用這種方式,也太老套了吧!」楊民切了一大塊嫩雞,大口地往嘴裡送去。
「老人家當然是用老套的方式,我早就有耳聞,要不早點做好防範措施,我豈不是要被他們牽著鼻子走。」他早就不想依靠家人了,那種伸手要錢的日子,他越過是越窩囊。
說到錢,楊民手中的刀叉突然停了下來。「你把在巴黎的那棟房子拿去抵押,又跟銀行信用貸款,還把你那台保時捷變賣出去,連存款也提得一乾二淨,我在想,你是不是該這樣全力一搏,說真的,投資這種事都有風險,我很怕……」
「少在我鬥志最高昂的時候說這種喪氣話。」孔翎雲將臉湊了過去,嚴重警告。
楊民嘴裡咬著半塊雞肉,苦哈哈地笑說:「不說,不說就是了,雲哥買下那家飯店,一定可以高朋滿座,嗯……財源廣進達三江,嘻嘻嘻……」
「我是學行銷管理的,這點我還會不懂嗎?我一定要讓我老爸知道,沒有他的金援資助,我也能闖出自己的名號來。」他要賭這口氣,別讓全家人都以為他是個只會浪費糧食的米蟲。
「這點我相信雲哥一定能辦得到的。」吃人嘴軟,他不敢再挑不好聽的話說。
這一切的過程全在他計劃之中,惟一美中不足的是……飯店主人至今仍未明確答覆交接飯店的時間,有關簽約,以及人事更迭、產權說明,都僅僅是在初步瞭解階段,這次前來,一來想見見這位飯店主人,二來也想就飯店的經營狀況,交換彼此的意見。
「確定是跟卡芙卡小姐約好下午三點?」首次的見面,孔翎雲當然格外慎重。
「沒錯,從這邊到海邊大約只需三十分鐘車程,我們用不著那麼趕。」不過才一點半,不急。
楊民是不急沒錯,可急的人是孔翎雲啊,這是他第一份投資的事業,更是要做給家人看的一項成就,要是讓他成功了,他和他母親就能揚眉吐氣,而且他也可以在兩位哥哥面前神氣,更重要的是,他老爸鐵定對他刮目相看,也許,更加器重他也說不定。
因此,內心的急迫是可想而知的……
這時,整個露天餐廳起了一陣騷動。
一名年約十七八歲的小鬼,狼狽不堪地又跑又捧,像在躲虎頭蜂般的抱著腦袋四處亂躥,衣領及腋口處,都被扯得破破爛爛,臉色蒼白極了。
他闖進這露天餐廳,沒命似的橫衝直撞,幾張擺滿佳餚的桌子被他撞得東倒西歪,連端盤子的服務生也被他撞得倒在地上,他眼睛不停往後看,活像被什麼變態殺手追得無路可逃。
不到幾秒,花園綠徑上衝出一名俏麗女郎,身著緊身牛仔褲,上身套件紅色緊身衣,馬尾上綁著兩條辣椒形狀的髮束,最引人注目的,要算是她手上那條粗大的香蒜法國麵包。
「姓柯的,喪盡天良,我今天要是不追到你,我就一頭撞死在牆壁上。」
前頭小鬼不停繞著露天餐廳跑,最後在幾棵樹中間跑來躥去,那張被嚇壞的臉繃得死緊,只差沒尿濕褲子。
「這女的不是『棕櫚樹』的二小姐?」露天餐廳內有人議論紛紛,不少熟客已經認出這俏麗女子的身份。
「棕櫚樹」的二小姐?
孔翎雲略略側頭打量,視線不停的追著那女子跑。
這蒙地卡羅的海岸飯店,較為有名的就是那幾家,較不有名的也只有那幾家,在地人都知道「棕櫚樹」和「藍景」兩家是世仇,從以前就為了生意上的競爭而時有衝突。
一直到這幾年,由於「棕櫚樹」的第二代老闆車禍喪生,加上老闆娘又罹患癌症,使得「藍景」更趁勝追擊,運用各種手段想讓「棕櫚樹」關門大吉,好購得此塊土地,以用來擴充飯店的版圖,所以不斷用各種方法來中傷「棕櫚樹」的商譽,使得觀光客大大流失,業績一下子掉了四成左右。
加上接手的第三代老闆弗拉,對飯店經營根本是個門外漢,學藝術出身的她,完全不瞭解做生意的運籌帷賬,接手一年多下來,屢屢遭到對手無情的打擊,生性柔弱的她,在無法支撐下去的情況下,才會委託好友楊民,告知打算頂讓飯店的念頭。
「再跑啊,我看你還能跑哪裡去!」將人追到靠孔翎雲餐桌處沒幾步路,蓓拉總算將這小鬼給堵得無路可逃。
「你……你講不講道理,人家……靠近你攤位走走逛逛也不行……」顫抖的聲音帶著結巴,可知他驚嚇的程度有多重。
「我聽你放屁,你根本就是來搗亂,別以為我不知道。」手中香蒜麵包如同奧運場上的標槍,筆直地朝小鬼方向擲去。
這一擲擲偏方向,還不小心打到一位士紳的頭上。
「啊,我說蓓拉小姐,你就手下留情,我還要做生意呢!」餐廳領班氣急敗壞地指著蓓拉拜託,要再這樣讓她搗亂下去,他就要被炒魷魚了。
「急什麼?等我跟這小鬼算完賬,該賠的我一塊錢也不會少給你。」
敢做敢當的作風,讓孔翎雲在一旁看了,對這位剽悍的俏女子,撩起淡淡的趣意。
她目光仍是死鎖著那小鬼,見他在慌亂中躲到一名男子身後,火是冒得更熱烈了。
「你出不出來?你要不出來,等會我保證把你修理得更慘。」
又氣又惱的蓓拉,胸口起伏驟急不止,那張臉蛋也因猛烈追逐而燙得暈紅紅的,在一身紅色裝扮的襯托下,更顯嬌媚美艷。
「你……你是卡芙卡小姐嗎?」楊民聽到有人喊出蓓拉的名字,馬上上前去做確認。
「沒錯,不過我現在沒時間理你,你……」她看兩人在同一桌吃飯,馬上對楊民說道:「快叫你朋友將那傢伙給交出來,我先跟他把事情解決完再說。」
不知是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會把一個人給氣成這副模樣,孔翎雲倒是挺好奇的想要知道。
「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非得要搞得這樣人仰馬翻?」
小鬼頭仗著找到一個大靠山,氣勢馬上就不同。
「你這臭女人,我可警告你,你要真傷我一根寒毛,我就叫我老爸……」他一看到蓓拉衝過來,忙又躲到孔翎雲的背後,只敢探顆頭出來。
「叫你祖宗八代來也一樣,只要是做了同樣下三濫的舉動,我照樣打得他滿頭包。」她嫣紅的臉上冷若冰霜,眼神更是銳利得像把刀。
在場圍觀的人沒有半個想替那小鬼頭出面說情,惟有孔翎雲這外地來的,才會不明就裡地成為小鬼頭的擋箭牌。
只要瞭解這兩家關係的人,心裡或多或少都有數,幾乎都是「藍景」在欺負「棕櫚樹」,今天蓓拉會抓狂成這樣,一定是對方先挑起戰端,否則,蓓拉不會吃飽閒著,主動招惹對方。
「你快點讓開,我不想傷到不相干的人。」蓓拉紅潤的薄唇冷冷地吐出這幾個字。
「有什麼事你說出來,讓大家來評斷,不要這麼意氣用事。」孔翎雲認為,太過主觀有時會失了公正。
「我再說一次,你快點讓開!」英氣的眉反映出個性的剛烈,發直的雙眸斷定出她不願妥協的強硬態勢。
「除非你把事情經過說一遍。」他的態度也不軟化。
「沒必要。」
「如果說……我非要知道不可呢?」
「那你就是存心跟我過不去。」她濃眉聚得更緊,眼袋處還不自覺地抖動起來。
一旁的楊民見狀,大臂一橫,擋在兩人中間,「大家都認識,沒必要搞得這麼僵嘛……」
話沒說完,楊民就被蓓拉給推倒在地,光看她那氣勢就快嚇死人,他哪敢再多管閒事。
「有話我們好好說,要是他真有錯,我不會讓你受到委屈,這口氣我保證替你討回來。」萬事以和為貴,孔翎雲可不希望還沒購得飯店前,就先和賣方起了爭執。
「如果我把事實說出來,確實是他惹出來的禍,你願意讓我打斷他的雙腿嗎?」
「臭三八,你要真敢這麼做,我有辦法讓你在摩納哥待不下去。」他隔空叫陣,一張嘴也是利得傷人。
「我看我先撕爛你的嘴再說。」她正要踏上前去,孔翎雲搶先一步迎上來,就在雙方要短兵相接,引爆衝突時,一位老頭子氣喘吁吁地跑到當事人的面前。
「蓓拉,我已經打電話給你姐姐了,她說這件事就這樣算了,不要再橫生枝節,惹出太多爭端。」此人乃「棕櫚樹」的第一主廚霍大為,這次是他跟蓓拉一起看顧旅遊展的攤位。
「霍大叔,你去告訴我姐做什麼?她一定不可能跟他們一般見識的。」
「這是你姐交代的,你要想惹她生氣,那我就據實以報,你自己看著辦了。」霍大叔深知「藍景」的人不好惹,能避就避遠一點,少引爆衝突的好。
蓓拉向來對姐姐弗拉相當尊敬,對於她姐代母職,心中對她感激萬分。
「你給我記住,我姐姐不跟你計較,我可不會,這件事我不會這樣簡單就放過你。」她給對方一個嚴重的警告,臨走前,還惡瞪對方一眼。
等她和霍大叔走出露天餐廳,孔翎雲還不由自主地跑上前去,他望著她纖妙的背影,再看看那個忘恩負義,連聲謝也不說就離開的小鬼頭,心裡明白他是真的錯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