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易,機票訂好了,一舉行完婚禮,你們就可以動身了。”
“碰”!開門聲夾著喋喋不休的嚷嚷,是出自林凱的大嗓門。而這個沒敲門就沖進宋天易辦公室的惡習,始終不改,也只有他林凱膽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唉!阿凱,你什麼時候才能……”宋天易無奈的語氣,話未完就被攔截了。
“我知道,我知道,要先敲門才能進來以免有損宋總裁的顏面,只是我這個人忘性比記性強,所以大人您就高抬貴手,不計小人過地放我一馬吧!”林凱嬉皮笑臉的又藉機調侃宋天易。
而面對好兄弟林凱的“皮條”,宋天易只能望天哀歎了。
林凱把機票丟在宋天易的辦公桌上,一屁股靠坐在桌角,傾身地說道:“我說阿易,要度蜜月也不用這麼急,干嘛在婚禮當天就直飛美國?”
“度蜜月是個幌子,帶羽心去治療眼睛才是真的。”
“什麼?你老婆的眼睛有救了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過?”林凱詫異地嚷叫。
“能不能治好還是個未知數,不過好歹是個機會,這個外國醫生,還是蕭主任推薦的,聽說是世界級的眼科權威,無論如何總得試一試。不過,我要提醒你這個大嘴公,不許洩露半點消息出去;尤其是不可以讓你那個小情人雅昱知道,她一知道,羽心也就知道了。我不想讓羽心懷抱著治愈眼睛的希望,萬一不行,手術不成功,那打擊對她會有多重,你應該可以想象。”
“嘖!嘖!還真瞧不出你挺細心體貼的嘛,終於懂得憐香惜玉了?太陽真要打西邊出來了。”林凱只要逮著機會,就不會放掉調侃譏諷宋天易,誰教他不信任兄弟林凱的人格!大嘴公?哼!
“阿凱,年在你是我的好兄弟分上,不跟你計較,只要守住你的嘴巴就行了,一旦消息走漏,後果自負!”宋天易威脅地擱下狠話。
“好啦!好啦!說得我像廣播電台似的,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嗎?”林凱又是埋怨又是委屈的。
“在你沒有雅昱那個小情人之前,我很放心,如今你為了討好女朋友歡心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也都會寫詳細報告,林凱啊!你的男性雄風在就被雅昱吹得四分五裂了。”宋天易婚期將近,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也就放送心情調侃起林凱了,誰教他糗事一籮筐!汗顏哪!
“喂1大家兄弟一場,你怎麼可以……”
“碰”!林凱的話被巨大的開門聲打斷,倏地沖進來一位神情憔悴的女人。秘書氣喘吁吁地跟了進來,頻頻向宋天易致歉說道:“對不起,總裁!白小姐她說有要緊時和你談!我……我欄不住她……對不起……”秘書挺擔心宋天易怪罪她辦事不力。
“沒關系,你去忙吧!”林凱帶宋天易出聲。
秘書一帶上門出去,林凱便忿忿地炮轟那個直挺挺地站在辦公室中央的女人,以嘲諷的語氣挑釁著:“你可真是帶種啊!白玫,你的老相好,都被我送進去蹲苦牢了,你還有臉來宋氏?難不成又有什麼新花招?”
“林凱,我不是來找你耍嘴皮子,識相的話就請滾出去!”白玫怒火攻心地舉手指向辦公室門口。
“嘖!嘖!‘乞丐趕廟公’?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反正也有人正等著和你算帳……”林凱說著,眼光刻意地往宋天易方向溜一眼,接著說道:“只是我有一件事,到現在挖空腦袋,還沒找到答案,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給我解答。”
“說吧!”白玫冷然應道。
“我想你應該清楚一件事,當初你來宋氏應征特助職位時,面試成績並不好,你應該是被我刷下來的,為什麼你的履歷資料會跑到我審核通過的人員卷宗裡?你究竟是怎麼調包的?”
林凱找征信社跑腿,是把白玫和伍昆山的底細掀裡出來,然而那天應征人員時所發生的疑點,他則是想破了頭也找不出個破綻,他懷疑是自家員工搞鬼,但總得找到證據證明,這可是攸關宋氏集團員工的紀律問題,他可不能馬虎作罷!
“調包?這種勾當,還須我親自動手嗎?不見得宋氏員工個個都有清廉的操守,‘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永遠管用,了解嗎?”白玫嗤之以鼻,極端不屑之狀。
“我要名字!”林凱斂盡譏諷神色,沉聲簡潔地說道。
“好吧!就給你一個人情,宣傳部周明輝。”
白玫倒也干脆,三兩下就出賣了可憐的小職員,看來那個叫周明輝的,得卷鋪蓋走路了。
“阿易,我有事得出去,你冷靜處理。”林凱說道,臨出門之際,語重心長地丟下一句話給宋天易:“兄弟,得饒人處且饒人!”
宋天易深沉地微微頷首,表示領會了林凱話下之意,他當然也知道林凱是出去辦什麼事,宋氏集團是不容許因貪婪背叛公司、出賣利益的員工繼續存在,以免破壞公司的紀律風氣;宋氏之能屹立不搖於商界,不是沒有原因的。
其實人與人之間,不也背叛來背叛去的嗎。今天不是你背叛了別人,明天就是別人背叛你,只是背叛的動機千百種,背叛後的結局也大不相同,當然也就牽扯出糾結不休的世間癡纏!這也是瞬息幻化的人世間吧!
宋天易依然不動聲色,靜觀其變,沉默等待白玫的舉措,莫測高深的眼光來回搜索打量,她既然主動找上門來,一定有其因由,他又何必急噪浮動呢?
起先他一瞧見白玫身影時,腦海隨即浮現倒於血泊中的江羽心,頓時,怒火橫生,幸虧林凱在場,語出幾句提醒之下,宋天易冷靜地控制住內心的怒氣,保持理智地坐在位置上,認真地思考。其實錯不在白玫身上,真正害江羽心的罪魁禍首,應該是自己才是,無關他人。是他給了別人可趁之機去傷害羽心;是他迷昧心智,禁不起肉體的誘惑,招惹了白玫。他無權去論斷,責怪別人是否有錯失,或者,他也傷害了白玫的感情。
姑且不論她接近自己的企圖為何?懷著何種野心?假如自己能把握住意志,澆滅泛濫燃燒的欲火,那白玫就是使出渾身媚勁,耍遍招術手段,又如何能興風作浪、制造事端呢?宋天易不禁憶起好兄弟林凱曾經勸戒警告他一句話“色不迷人,人自迷”,他是活該受罪,又怎能遷怒怪罪別人呢?只是倒霉了羽心,代他受過,再度為他流血……
唉……枉費他叱吒商場多年,傲視群掄,居然禁不住女色的誘惑,差點毀在蠢動的欲望中!虧他貴為宋氏集團的領導人,這要傳了出去,怕不是笑掉業界人士的大牙嗎?
白玫站在辦公桌前,小心翼翼地觀察宋天易幾度迭換的神色,心底下惶惑不安!最終見他松緩了臉上堅硬冷峻的線條,才略為安心,鼓氣勇氣,再往前踏進一步,謹慎戒懼地囁嚅開口:“天易,我可以跟你談談嗎?”她實在害怕暴怒中的宋天易,光那森冷寒凍的目光,就足以嚇得她噤若寒蟬,腦子空白一片呢!
宋天易嚴肅峻厲地頷首。
白玫深呼口氣,凝聚勇氣,預備傾吐激昂的心聲,今天之踏進宋氏大門,她可是歷經幾番掙扎交戰,才斷然付諸行動。無論如何,她要表明心跡,讓宋天易知道,她並不是蛇蠍心腸的女人,不是貪婪的冷血動物,更不是沒有感情,刮用天生的本錢做為斂財工具的女人,她不是啊!
自從那一天,趁亂逃出宋宅之後,這些日子以來,她是徹夜輾轉不眠,寢食難安,即使入睡也在惡夢中驚醒,她腦中不時回旋盤繞著渾身鮮血的江羽心,她柔弱地躺在宋天易的懷裡,同時耳際交織響著宋天易心碎撕裂的喊叫聲,她更是驚懼心痛……她驚懼地了解到,宋天易是那麼地愛著江羽心,今生今世宋天易再也不可能心系於她白玫了……她心痛……自己得不償失,因為鬼迷心竅而失去了宋天易,她不禁自問道:這就是我白玫的真面目嗎?迷戀於浮華的生活,五光十色的都市令她迷失了善良的本性嗎?她悚然而驚……內心無端地害怕彷徨了起來。
而更令她愈感刺痛的是愛上了宋天易的事實,橫在眼前,讓她無處可逃,無路可走,難道真的是一步錯,步步錯,以致到全盤皆輸的局面嗎?
“她……江小姐,還好吧?”白玫猶豫地問了江羽心的狀況。
“托福,她現在安然無恙,謝謝你的關心!”冷漠的口吻,幾乎讓白玫退縮不前,不敢再吐露任何真心話,即使說了,他會相信嗎?偏偏她又不能就此死心,總懷著一絲希望。
“那就好。”白玫鼓足勇氣,定定地直視宋天易,誠摯地說道:“我不是故意要傷害江小姐,只是我受不住內心的妒恨和怨氣;畢竟,我也阻止了阿山侵犯江小姐,挽救了她的清白。”
“我知道,非常感謝你動了惻隱之心,謝謝。” 宋天易也誠懇地致謝。
望著宋天易無動於衷的神情,白玫心抽痛著,一咬牙繼續坦承地說道:“我承認,當初應考宋氏集團是伍昆山授意的,我也懷著目的,有野心地接近你,采用若即若離的態度,欲擒故縱地引誘你。這一切無非是希望你能愛上我,繼而娶我進宋家大門,圖的是宋氏龐大的家產,這些手段伎倆也都是伍昆山指使,我依著執行,可是我萬萬沒想到會栽進自己設計的圈套,假戲真作地愛上你……天易,你一定要相信我的真心啊!”說到最後,白玫已激動得泣不成聲。
宋天易平心靜氣地聆聽白玫的告白,半晌,才開口:“白玫,這問題我們似乎討論過了,有必要再做無謂的解說嗎?”
“我只想知道,一開始,你對我究竟動了心沒有?有過真情嗎?”她苦苦追問著答案。
“我曾經給過你答案,有必要再討論嗎?” 宋天易雙眉微蹙地說。
“無可諱言,我也有本錢誘你入甕吧?我只想知道你棄我而去,是因為江羽心嗎?我對你的愛並不比江羽心少啊!”
“是不少,所以你就伙同伍昆山傷害江羽心嗎?” 宋天易一拳打在辦公桌上,猛地站起來:“不要以為你伸出援手救了江羽心,就想擺脫你的罪惡和你的貪婪欲望。”
“對!我的罪惡何止於此,我不能忍受江羽心橫刀奪愛,盜走你全部的愛,早先你是愛我的。沒錯,我貪圖宋家財產,覬覦宋氏總裁夫人的寶座;可是,我也用真心對你,你卻不屑一顧,傾注你的熱情在江羽心那個瞎子身上。我不甘心,我真恨,真後悔當時制止了伍昆山,只有她消失在這個世界,你才會回到我身邊的。”白玫歇斯底裡地嘶喊道。
“你錯了,白玫,這三年來,江羽心一直是我的枕邊人,要說橫刀奪愛的人,那也該是你才對!”面對白玫的激動情緒,宋天易反而愈加冷靜,心情愈加平和。他娓娓道來:“白玫,你愛我,是要我付出物質的代價,你的愛索求財富的回報;而江羽心愛我,是不要我任何報償,她為我無悔地付出血的代價,她不圖我宋天易身上的附加價值。你是聰明人,該知道我心目中的天秤孰重孰輕了,白玫,其實我和你,都是不懂愛的真義的可憐蟲!” 宋天易黯然長歎,唔然若失地踱到窗戶邊,仰望藍空,白雲綿延,直至遠際,仿佛是江羽心無至盡的情意;此時,他更加肯定了自己感情的歸屬與寄托了,從此他不再孤傲寂寞了。他誠心地說道:“很抱歉,白玫,你的愛,我承受不起。”
白玫心碎片片,柔腸寸斷,踉蹌地後退,淚流雙頰,喃喃自語著:“我不該來的,錯了……錯了……也太晚了,是不是?”
“若說錯,我也有錯,如果可以,我願意補償你,或者你願意,再回到宋氏工作?”他頭也不回地說。
“回到宋氏工作?你真要感謝你的菩薩心腸啊!”白玫尖銳諷笑著。
宋天易轉身,再走回辦公桌,從抽屜拿出本子,攤開迅速寫上幾個字,撕下來遞給白玫:“這是一百萬即期票,拿著吧,不論過去如何,日子還是要過,伍昆山在牢裡得蹲個好幾年,你總得填飽肚皮吧!”
“這是你的施捨?還是你良心愧疚的補償?”白玫悲憤難抑地說道。
宋天易搖頭,走近白玫,把支票塞進她的手裡,誠懇萬分地說著:“都不是,誰是誰非也都過去了,也許我們還是可以嘗試做個好朋友,這是我的友誼。”
“你……你……難道你不恨我,不怨恨我,曾經傷害了江羽心,我……我也算計你……我……”白玫震撼莫名,直瞪視著宋天易,這怎麼可能……他……他……居然……要化怨為友?
“都過去了,我怎能苛責一個愛上我的女人?雖然我無法接受,還是謝謝你,我希望能把這分男女之情升華為友誼,你該慶幸羽心徹底改變了我;否則,你今日也不可能安然地站在這裡,你不嫌棄的話,也可以和羽心認識一下,說不定也能和她成為好朋友呢!只是別再罵她是個瞎子,她是眼瞎心不盲,而我們則是心盲眼也盲。”
“你……你……對不起,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白玫內心五味雜陳,激動得語無倫次,眼眶噙著淚珠。
這是宋天易宋氏總裁的作風嗎?傳了出去,有誰會相信,篤信以眼還眼,毫不留情的宋天易,會輕易地化干戈為玉帛嗎?
“我家大門隨時歡迎你的來訪。”宋天易再次說道,白玫更是羞愧難當,激昂莫名地抱住宋天易痛哭失聲。
這世界已有太多的紛爭,愛別離、怨恨癡,皆是無名的執著,唯有徹底放下被執著奴役的心念,才能停止不安與煩擾,斷絕互相的傷害,才能消滅熱病世間的仇恨,人生才會圓融美滿。
白玫坐在台北縣土城看守所的會客室,透過厚厚的玻璃窗,握著話筒和伍昆山交談著,周圍嘈雜沸騰的談話聲,幾乎淹沒了她的聲音。
“阿山,你在裡頭好不好?有沒有被修理?”
聽說牢裡頭的犯人對強暴犯都深惡痛極,常會聯手修理強暴犯。
“還好,你怎麼有空來?你會來探監,還真出乎我的意料。”伍昆山頂著光頭,眉宇間不見往日的邪裡流氣,神情稍稍憔悴,不過倒也是神清氣爽。
“怎麼?你不喜歡我來看你嗎?”
“不是,只是我以為……你不是移情別戀愛上了宋天易嗎?我來坐牢,你不就可以和宋天易雙宿雙飛了,怎麼還會理睬我呢?”在監獄裡,他突然有了太多的時間,平心靜氣地回視過往放蕩的荒唐歲月。而監獄裡隔周六,都會舉辦佛學講座,邀請比的師父到獄裡開示佛法,透過佛法,他有了檢討自省的能力,前塵往事,冷暖心頭,於是他頓然醒悟,悔恨從前的不長進,痛下決心要改頭換面,也該是重新做人的時候了。畢竟,人生有幾個寒暑可供揮霍浪費?他苦澀地望著隔窗的白玫,強自掩飾害怕白玫離他而去的情緒,原來他的心裡也一直愛戀著白玫。
白玫平靜地搖頭,往昔浮華不安也從她臉上消失,如今在她艷麗的容顏上增添了 幾許清新的氣息。
“阿山,我們都走錯一步,現在回頭,你想還來得及嗎?”
“應該來得及吧!你……”伍昆山吶吶地回答。
白玫輕點下頭,繼續說道:“阿山,我只是來告訴你,你安心地服刑,我會等你的。”
“你……你怎麼……”伍昆山訝然地愣視白玫,怔忡無語,這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有沒有搞錯?白玫願意等他?
“嗯!宋天易讓我回到宋氏工作了,生活不成問題。在裡頭,你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我會寄來給你的。”是的,她拒絕了那一百萬的支票,冷靜思索,拋開無謂的自尊,接受宋天易的提議,再度回到宋氏集團工作,這才識長期之計,顯示的壓力比什麼都殘酷!
“宋天易讓你到宋氏上班?這怎麼可能?他不是恨死我們了嗎?”伍昆山更是驚詫咋舌不已。
“鈴”!鈴聲長響,通知探望家屬面會時間已到,須離開會客室,換下一批次的會面家屬。
“好了啦!會面時間到了,下個星期天,我再來看你。”
“白玫,你真的願意等我?”伍昆山緊握話筒,急迫地追問,想再確定白玫的心意。
“等啊!時間‘咻’地就過去了,你在裡頭表現要好一點,說不定還可以獲得提前假釋呢!知道嗎?拜拜。”白玫笑臉盈然,凝視伍昆山依依不捨地進入另一道門裡。
白玫踏出會客室,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快樂,踩著輕盈的腳步,頂著炎熱的驕陽,走在看守所的人行道上,驀然,竄出一個人影,擋住白玫,她驚呼道:“啊! 你……周明輝?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意外地問著。
“臭婊子,我可是跟蹤了你好幾天,你居然出賣我,害我被林凱趕出宋氏集團,你卻厚顏無恥地待在宋氏,這口氣我周明輝咽不下去。”周明輝恨意濃郁地揮舞手上亮晶晶的水果刀。
“周明輝,你冷靜點,有話好說。”白玫花容失色,慌亂駭怕地勸阻。
“呸!我跟你沒話好說,我好心幫忙,你倒反咬我一口,斷我生路,毀了我在宋氏的前程,這筆帳我一定要和你算清楚!”說畢,周明輝飛快地沖向白玫,持著刀的手一揮。
“啊!”白玫慘叫後退,絆到土壤,跌在地上,倒幸運地躲過一刀。
“你逃啊!你逃啊!我今天說什麼也不會放過你的。”惡狠狠的口氣,暴虐的雙眼,凶惡地再舉刀一揮——白玫敏捷地跳進草叢裡,一邊驚慌失措地嚷喊:“啊!救命!救命!”
周明輝高舉著刀子,追殺著白玫。
白玫慢天呼救,引來了看守所的警員,循聲而至,看到逞凶的周明輝,猛然吹響哨子;一時,人聲鼎沸,腳步雜沓,一下子湧出大批警員,包圍著周明輝,毫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他逮住。
誰教他缺個大腦,要報復人也不會找個人煙稀少的荒郊野地,更不長眼睛地瞧瞧這是什麼地方,是監獄看守所那!少說也有整隊警員在裡頭駐守,笨豬一只,心浮氣躁地硬逞匹夫之勇,免不了有場牢獄之災,得進去和伍昆山毗鄰而居了,真個驢蛋滿地跑!
白玫在大批警員的保護下,臉色慘白,驚魂未定地坐在警員辦公室,等待錄口供仿筆錄。休息片刻之後,她平靜情緒,思前想後,她羞愧地想起因自己的貪心,又牽累了一個無辜的年輕人,害他斷了前途,如今又波及牢獄之劫,她真是罪孽深重啊!
刀口余生,她將心比心地暗自思忖,她終於也親自體驗到江羽心也曾經面臨生命威脅的恐怖心情,該是她去探望江羽心的時候了,她是欠江羽心一個道歉,同時也是代替伍昆山去的!
紀念堂旁邊的愛國東路上,婚紗攝影禮服中心相繼林立,競爭之激烈,櫥窗內的模特兒裹著一款款夢幻般新穎的婚紗禮服,不時散發美麗的憧憬,吸引准備步入禮堂的新人,目眩神往地停駐瀏覽的腳步,眼光留戀徘徊窗內的白紗禮服,目不轉睛久久不捨離去,而進入該店內尋找結婚禮服。
新娘子試穿起白紗,在鏡子前比對移動,心中勾勒著幸福美滿家庭的藍圖,向往著和心愛的伴侶長相斯守,對神仙愛侶的生活充滿遐想,此刻她相信童話故事中的,從此王子和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請注意,這只是童話故事。
那一套又一套的純白婚紗,象征著美夢成真,愛情開花結果……訴說亙古不變的真情誓言。各式色彩繽紛的晚禮服,依稀是新嫁娘雀躍飛揚的心,也彷若是未來充滿詭譎多變的婚姻生活,有人說婚姻生活是扼殺愛情的凶手,由這句話來推敲其中含義,不難揣出平淡無奇的婚姻生活其實是個深奧難懂的課程。
不食人間煙火轟轟烈烈的戀愛,畢竟是和實際的人生有著莫大的距離,豈能一知半解,等閒視之盲目地投入婚姻生活,對愛情和婚姻上的分解,若沒有深刻的認知及正確的態度觀念,破裂的婚姻,隨處可見。
這是一家國內頗富知名度的連鎖婚紗攝影造型中心,門市內來了個大客戶,於是整個店裡總動員地忙碌,殷勤接待,婚紗老板親自坐鎮指揮,動用了五、六位門市接待小姐,小心地招呼伺候,以免大客戶心生不滿,抱怨照顧不周因而跑掉生意,那可就是得不償失!虧大了!
通常上婚姻中心的新人,挑選婚紗禮服是最爽快、最好說話的,只要試穿滿意,在穿衣鏡轉個兩圈,只要漂亮有型就決定了款式,偏偏就是同行的親戚朋友最難搞定,人多嘴雜,意見特多,批評刻薄,東挑西撿,極盡慫恿之能事。門市小姐只要一碰到這種難搞的新人親戚好友,莫不頭痛萬分,暗地咬牙切齒。他們會要求門市小姐,一件一件地把禮服拿下來,要新娘脫脫換換地展示身上的婚紗,然後評頭論足一番,搞得大家人仰馬翻,體力透支,興匆匆的挑選禮服的情緒不翼而飛,最後草草結束,反而挑些不合新娘的禮服款式,最可憐的是,好不容易送走客人,門市小姐還得收拾殘局,整理一堆堆的婚紗頭飾,苦不堪言!單子要接成,還有業績可拿;要沒接成,就白忙一場嘍!
於是在這家婚紗的門市部裡,正發生這樣的慘況,只見試穿室躺著一地試穿不滿意的婚紗禮服,零散的頭紗、頭飾,幾件白色蓬裙橫七八豎地擱在角落。那對試穿婚紗的新人宋天易和江羽心,早疲累得癱在休息室沙發上動彈不得,林凱則滿頭大汗他在寬敞的展示枯上追逐,趴在地毯上玩得不亦了乎的妹妹。
而那個搞得大家疲累不堪的元凶雅昱,依舊斗志高昂地搖頭晃腦,使喚門市小姐拿這件換那件的,幾位門市小姐疲於奔命地又是撐竹竿拿白紗,又是剝下模特兒的禮服,偏偏雅昱只是娥眉緊皺,一下這件款式不好,那件太暴露了,要不這件蕾絲花紋排得不好,那件手工不夠精細,搞得那些門市小姐私底下輪番上陣,接受折磨,心裡叫苦連天,還得強顏歡笑。
“心姊姊,你快來穿這件白紗,她們說這件是剛完工的新款那!來嘛!”雅昱抱著象牙白的婚紗,興奮十足地慫恿著江羽心。
“不行了,雅昱,我沒力氣試穿了。” 江羽心忙不迭地搖頭,兩手亂揮,她可真是佩服雅昱的旺盛的精力。
“不可以啦,你要打起精神,當新娘子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迷死所有來參加婚禮的人,來嘛,試穿一下就好嘛!”雅昱硬拉著江羽心,欲往試穿室走。
“雅昱,我又看不見婚紗的款式,剛才也試穿了那麼多件禮服,你就幫姊姊決定,乖乖聽話!” 江羽心硬是賴在沙發不肯動,還當雅昱是小孩子般的安撫。
雅昱見拖不動江羽心,無奈地轉移目標,催促起宋天易:“那……姐夫,我又幫你挑了幾套西裝,你去試穿。”
“天哪!你饒了我吧!姐夫年紀大了,一把老骨頭,禁不起折騰,我也乖乖照你的意思,試穿了十幾套西裝,這會兒我真的沒力氣了,不玩了,求求你,高抬貴手饒了我們這對可憐的新人吧!”宋天易可憐兮兮地哀嚎,身上的威嚴氣勢不見痕跡,他愁眉苦臉地攬著江羽心,誇張的語氣只為博取佳人歡心,這一招頗具見效,只見江羽心泛起莞爾的笑容,舒展了眼底輕愁,令宋天易感到一陣欣喜。
“拜托你,故奶奶,又不是你當新娘子,你攪和個什麼嘛?”林凱抱著咯笑個不停的妹妹,一屁股落座在宋天易身旁,嘴裡嘀咕抱怨,他被捉來當臨時保姆,好歹他也是個伴郎身份,卻連一件西裝也沒試穿到,心裡已感委屈不已,偏偏雅昱精力過人,一手掌控大局,折騰大家。
“喂!阿凱,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雅昱哇哇抗議,自從她和林凱談了戀愛,就改口直呼他名字,不再林大哥長,林大哥短的,跟大哥熱戀相愛多奇怪!
“我可是奉了宋媽媽指令,她要心姊姊婚禮那天成為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子,你們要合作啊!難道你們都不聽宋媽媽的話?”雅昱杏眼圓睜,義正言辭地叉著蠻腰,怒視眾人,亮出王牌逼使大家的合作。
“噢!天哪!饒了我吧!”宋天易一聽,又是哀嚎連連,故意把臉埋進江羽心的肩窩,趁機吃豆腐!
江羽心不由自主地輕笑出聲,以前她何曾見過宋天易風趣的一面?近日來,宋天易連連在她面前展現獨特的風貌,令她欣悅若狂,她也知道宋天易已撤關心防,不再掩飾自己,要是她能看見改變後的宋天易,那該多好,想到此,她不覺地輕歎。
“怎麼了?真的太累了,咱們就不要試穿了,干脆找設計師設計,好嗎?”宋天易敏銳地注意到江羽心的歎息,馬上體貼地說。
“不用了,不要浪費,就穿這麼一次,用租的就可以了。”江羽心委婉地拒絕著。
“我們又不缺這點錢,好歹也可以做個紀念嘛,要不是你堅持,我早從巴黎那邊訂好禮服送過來。”宋天易握著江羽心纖細小手,放在嘴邊輕吻。
“干嘛浪費呢?台灣的婚紗設計師並不比國外設計師差,要捧自家人的場,給自家人鼓勵!”
“你……唉!我說不過你,只要你高興,你想怎麼做我都會答應的。”宋天易真是心折江羽心的蕙質蘭心。他不禁加緊力道,握著江羽心,不停地溫柔輕吻著她的腕背。
“喂喂!兄弟,非禮勿視,這裡可是有未成年人的小家伙在!要親熱,請回家,等待月下無人再親熱也不遲!”
林凱眼紅地哇哇大叫,還作狀地瞄一眼雅昱臉色紅潤的樣子,刻意地眨了眨那雙勾魂眼,輕暱地暗示著,他們之間也有這般火熱的鏡頭,逗弄得雅昱耳根發燒,粉臉暈紅,羞赧得低下頭去,一下子忘記原來的任務——催促新郎倌和新娘試穿禮服。
瞧著雅昱嬌羞欲滴的模樣,林凱樂不可支地抱起妹妹,在她紅通通的圓臉上親個不停,小家伙咯咯笑著,口水濡濕了林凱滿臉,他也毫不在意地大笑。
“總裁,總經理,不好意思,打擾你們。”清甜的嗓音雜著些許猶豫。
“白玫?你怎麼又陰魂不散地出現?”林凱口直心快地跳了起來,擋在白玫跟前。
“對不起,總經理,我到天母,想探望江小姐,宋伯母告訴我,你們來這裡試穿禮服,所以我就趕過來。”白玫輕輕地解釋。
“哦!”林凱聞言,轉頭看著宋天易的反應,待宋天易微點頭,他這才抱著妹妹退開和雅昱並肩站著。
雅昱並不認識白玫,只能呆站著注視這位美艷的陌生女人,假如給她知道,白枚曾經試圖傷害江羽心,她一定又暴跳如雷。
“羽心,她是白玫,專程來看你的,願意和她談談嗎?”宋天易柔和地征詢江羽心的同意。
其實江羽心乍聽到白玫的嗓音,就有股熟悉感,繼而微微震驚地認出,那名女子也是侵入宋宅其中一人,那天陷遭強暴的驚懼,她至今新有余悸,可是她卻有一顆柔軟的心腸,不忍心拒人千裡之外,連忙收攝紛飛心緒,勉強點頭同意。
宋天易便稍稍往旁邊移下位置。
白玫微微頷首致意,感激地上前,蹲在江羽心跟前,懷著悔意,懇切真摯地開口:“江小姐,我叫白玫,我是特地來跟你致歉的,我們並不是有心要傷害你,一時糊塗,對你起了妒恨心,所以才會……江小姐,我真的很抱歉,同時也轉達伍昆山的心意,你能原諒我們嗎?”
聲音中的悔恨之心,清楚了傳進江羽心易感的心,她微笑著抬手,欲摸索白玫,白玫趕緊伸手握住。
“道什麼歉呢!多虧你的阻攔才救了我,我才要向你道謝呢!那位伍先生也得到法律的制裁了,有機會請你告訴他,別再犯錯了,不要把寶貴的光陰浪費在監獄裡。”
“謝謝你!”白玫動容地說。
“白小姐,我……我可以摸下你的臉嗎?”江羽心要求道。
“可以的。”白玫熱切地答應。
江羽心舉手放在白玫嬌艷的容顏上,輕輕移動摸索,她想確定一件事,看看這位白玫是不是那天和宋天易親熱異常在餐廳和共游的女人?那個夜晚是她不醒的夢魘,頃刻間,她的世界一片黑暗,椎心刺骨永烙心底……摸索片刻,她輕喟地歎息:“沒錯,就是你,難怪你會有妒恨我的心念,這都是他造成的。白小姐,你還愛著天易嗎?”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訝異,宋天易更是措手不及,驚詫萬分,狼狽至極地辯稱:“羽心,你誤會了,我和白玫之間,沒有什麼曖昧!”語畢,他靈光一閃地想到,羽心出車禍的那個晚上,不是在餐廳裡撞見他和白玫的嗎?她還一路跟蹤到他的單身公寓,是呀!那個多事的夜晚—— “江小姐,你……你誤會了,我沒有,總裁他……他……”白玫急切地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語無倫次地支吾半天。
“出車禍前的兩、三個小時,我可是瞧得一清二楚,告訴我,你還愛著天易嗎?”
宋天易一旁焦心地啞口無語,那個晚上他和白玫可是如膠似漆啊!
白玫仔細瞧著江羽心認真的神情,握著她的手,白玫清晰地感受到江羽心善良嫻靜的本性,她心中一片釋然與坦誠,她緩緩地開口:“是的,我曾經愛過他,但是更愛他背後的身家財勢,如今這一切都已經成了過去,現在我的心裡只有坐牢的伍昆山,只想平靜地等待他出獄,我和他可是糾纏了整整七年呢!所以你不用擔心的,總裁現在可是全心地愛著你。”
江羽心依舊平靜地微笑道:“我才不擔心!我可以叫你白玫嗎?來台北這麼多年,我沒有一個知心朋友,你願意和我做個朋友嗎?”
“江小姐……你……”白玫淚水奪眶而出輕喊著。
“我知道,你和天易是有段感情,既然都是過往雲煙,就不要再拘泥禁錮胸懷,我是誠心想交你這位朋友的。”
“是的,是的,江小姐,我何其榮幸能夠認識你。”白玫抽泣地說道。
“那就直接叫我羽心嘍,你得來參加我的婚禮,我們需要你的祝福。”
“會的,會的,我一定會去參加的,獻上我最深的祝福。”白玫淚水汩汩流個不停,最後難抑激昂的情緒,抱住江羽心的寬赦而獲得解放,愧疚感下士無蹤,此刻她只覺得肩上一片輕松。
“我也要謝謝你,把那個自私的爛家伙,丟還給我!”江羽心環抱著哭泣的白玫,語出驚人地諷刺宋天易。
宋天易原本滿心感動地注視著江羽心和白玫之間真情流露地敞開心胸,伸出友誼的手,結為莫逆之交,他也深自慶幸白玫替他美言幾句,劃清了界限;沒想到江羽心冒出驚人之語,言下之意是低貶他一頓,著實令他尷尬不已,沒個台階可下。
自私的爛家伙這是她有史以來第一次用這麼重的字眼責備他,他只能默默承受,不敢反駁,這叫自作孽不可活,怪誰?
就在這種感人肺腑的氣氛裡,居然又被林凱不丫的爆笑聲破壞了,他笑得難以自制地彎下腰,把妹妹放在地毯上,嘴裡還故意大聲地重復:“自私的爛家伙!兄弟,你的評價可真不是蓋的!而且你還是人家你丟我撿的爛家伙!哈!哈!笑死人了。”他太爽了,從來就沒有人敢當著宋天易的面批評他,況且是痛加貶斥他的不是,江羽心可開了先例!
“林凱,你……你……小心笑掉你的下巴!”宋天易鐵青著臉,拿林凱的奚落無可奈何!
雅昱被林凱的開懷大笑傳染,大膽地加入取笑宋天易的行列中,笑啊笑的,就連江羽心也忍俊不住地笑了起來,最後白玫淚水未干也被笑聲影響地咧嘴直笑。
一時之間,歡樂的笑聲響遍整個婚紗攝影中心,原來快樂是這麼容易傳染開來的,放下一切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