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愛我嗎?
當然了,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就是你呀,比朋友,比親人,比父母……都還要親密,沒有人會像我這樣愛你了!
那麼,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對,永遠,我對你的感情永遠不變。
真的?
真的,等我們再長大些,就可以結婚了。
結婚?怎麼可能?
當然可能,我們可以到歐洲去注冊呀,那樣我們就可以永遠永遠地在一起了。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你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可是……就是因為太相信了,所以……我才害怕……
傻瓜!我愛你……
深夜怵然從夢中驚醒,邵雲額頭上已遍布冷汗。他好一陣子沒有動彈,兩眼直瞪瞪地,毫無焦距地望著矮矮的天花板,血液仿佛被抽空了似的又凍又麻。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翻身起床,打開門,沒有穿鞋,也沒有加衣服,就這麼赤著腳快步走到走廊最盡頭的安全梯平台上。
夜風迎面襲來,透過單薄的睡衣,如針刺一般侵入肌膚,引起細胞的一陣戰栗。
我愛你……
我愛你……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就是你……
比朋友,比親人,比父母……都還要親密,再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你了……
夜涼如水的靜寂中,那鬼魅一般的聲音又如百足蟲似地從心底悄然爬了上來。邵雲渾身一緊,臉色在月光下慘白如雪。
他緩緩順著扶手在台階上坐下,把一張臉埋入了手掌之中……
眼淚,是不可能再會流出來的,因為……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流干了,不是嗎?
至於心,為什麼……在背叛之後卻依然記著他的好……?為什麼不恨,不怨,不怪……?
明明一再告戒自己要遺忘,要埋葬,要丟棄,為什麼……卻還是會在不經意間揭開那已經結痂的傷疤……?
越想身子越抖得厲害,他霍地站起來沖回房間,以最快速度換好衣服,抓起鑰匙就逃命地往門外奔去。
手腕上的表的指針指向午夜兩點半。
月光如泣如訴……
邵雲在一陣無目標的狂奔亂走之後,來到附近一座街心公園,路燈下朦朧的樹叢中隱約有人影的晃動。他之前早就聽說過這裡的事情,白天,這是所有人玩耍散心的地方,到了夜晚,則幻化成另一個不為人所知的世界。但江夜認為太不安全,一直警告他不准到這個地方來。
可是現在……他急於要找一個可以讓他馬上忘掉一切的同伴,急於立刻投身到一波又一波令人身心戰栗的快感中去,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顧及危不危險,安不安全的問題了……
他的身體此刻就是他的主人,就是他的大腦,他的所有身心……
過來抱我,過來愛我,不論是誰……
只要……只要不要讓我再想起……不要讓我孤單一人……
只要……能夠給我一點點溫暖……
邵雲近乎跌跌撞撞地走到昏黃的路燈下,一張蒼白清秀的容顏很快引來了暗處不少窺視的目光。
不一會兒,一個中年男子便來到了身邊,他試探著去攙扶邵雲,一只手不著痕跡地撫上邵雲的腰際。邵雲沒有反抗,而是挨了過去,使得男子大喜。就在他預備將這輕而易舉上鉤的獵物帶走時,一個人影沖過來一把奪走了她懷中有些恍惚不定的人兒。
“喂!是我先來的!”
男子氣得大叫起來,然下一刻卻被那陰騖狠厲的眼眸嚇得乖乖噤聲,灰溜溜地跑了。
邵雲尚不知風暴來臨,還企圖走過去。
“等一下……”
為什麼要走啊?
他不是來要他的嗎?
為什麼……
還沒邁出一步,身後一股強力就把他揪了回去,手臂上傳來一陣疼痛。他困惑地回頭望去,發現一雙噴火的眼睛正怒視著自己。
“……高彬?”
他怎麼會在這裡?
“很好!你還記得我是誰!”
高彬重重地道,火冒三丈地瞪視那猶自不知自己錯在哪裡的臉。
該死的!
若不是他剛好從女人那裡回來,路過這裡,這小子是不是就准備和那老色鬼上床去了?
不明白自己是什麼心態,他只知道在看到邵雲倒向那男人懷裡的那一刻,一陣漫天怒火便毫不留情地卷了上來。他幾乎是用了所有的自制力來克制住自己,才不至於給那不知死活敢碰他床伴的男人一拳。
正欲破口大罵,邵雲卻主動抱住了他,令他欲沖出口的痛斥在一驚之下堵在喉嚨裡,上又上不去,下也下不到,一時間愣在那裡。低下頭,只看到邵雲淒清彷徨的雙眸正懇求地凝望著他,絲毫不似他所知曉的平靜與淡漠。
“帶我走……拜托……”
“你……”
高彬從沒見過邵雲這種樣子,一下愕住了。面對那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的臉孔,怒氣不知何時竟消散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奇怪的,柔柔脹脹的,軟綿綿的東西,好似棉花,在心口不斷的膨脹擴張。
邵雲的額頭抵著他的胸口,雙手緊緊地捉住他胸前的衣襟,用一種近乎哀求的呢喃道:
“求你……抱我!現在……馬上!”
他的身體好冷!心也是!
冷得快要受不了了!誰可以救救他……拜托……
高彬只定了兩三秒鍾,突然將他一把摟過,快步走向停在附近的車子。
瘋狂地在車中先做了一回,又以玩命的速度飛飆回到公寓,陣地轉移到那張黑白交錯的舒適的大床上。仿佛幾百年沒有做過愛似的,兩人幾乎是癡狂地糾纏在一塊,數不清究竟做了多少次,只知道不停地索取,索取,再索取!
除了身體的聲音,邵雲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只專注於這肉體與肉體的交合。那一夜熱情而放蕩的他仿佛又回來了,不管對方索取多少,他都傾盡全力地給予。
對於這般可口的獵物,高彬當然也毫不客氣地享用了。
終於,激狂歸於靜寂。不知做了多久,在最後,高彬似乎聽到邵雲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
“謝謝……”
然後人就筋疲力盡地睡過去了。
而他,卻因為這句話愣了許久……
借助床頭燈柔和的光線,高彬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懷中沈沈睡去的人兒,總覺得有哪裡和初見面時不太一樣了。
這種怪異的現象是從今天下午他拒絕和他一起用餐開始的。接下來在餐廳看到邵雲與一名陌生男子相談甚歡時,他的腦子嗡地一下全炸開了,就像一鍋沸騰的滾水,直直朝他頭頂澆了下來。
本來按照習慣,他應該裝做什麼也沒看見,若無其事地該干什麼干什麼,可是在他能夠意識到這一點時,他的腳已經不聽話地走了過去。
這還不算,連今晚與女伴上床時滿腦子都還在想著這張乏善可陳的臉,三心二意,做得一點都不盡興,最後他干脆拒絕了女友的挽留,意興闌珊地打算回學校去。
而遇到邵雲,像現在,一觸碰到那柔韌的身體,他的全身細胞仿佛又重新活過來了般興致盎然起來。
真是……有些不可思議……
看來,他對於這名男子的執著程度遠遠超過了他所想象的。陷入沈思中,他極力思索著一切有可能的原因,眉間皺起層層疑惑。
………
是身體的緣故吧?
思索到最後,高彬只得出這個結果,因為他不得不承認,邵雲的身體與他相當之契合,好似天生就是為了配合他而來的,一點小小的動作都能使他達到前所未有的高潮。
既然如此,他就應該換另一種方式。
想到邵雲很可能也在同時與幾個男人發生關系,高彬的臉就黑了一半。
姑且不追究這奇怪的占有欲從何而來,他可從來沒有與別人共享玩具的習慣!
狠狠地掐滅了香煙,他盯住邵雲的眼中一派陰霾。
***
“不准與我之外的人有任何曖昧關系!”
邵雲才剛剛醒過來,枕邊的男人就口氣不善地丟給他這麼一句話。
說什麼……?
還沒有完全清醒的邵雲迷糊地眨了眨眼睛,想要努力使處於混沌狀態的腦子恢復轉動,但卻無濟於事。而這一微小的可愛動作卻沒有能逃過高彬犀利的眼。
“唔……!”
想要起身,一陣酸痛使得他不禁抽了一口氣,又倒了下來。
縱欲的結果往往吃虧的總是他,而這男人卻像妖怪一樣屹立不倒。
“聽到沒有?”
非常樂見邵雲因他而起不了床的模樣,但高彬並沒有忘記索取他想要的答復。
邵雲由上而下,呆呆地看著他,眼睛雖然是睜著的,但卻一片茫然,顯然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在這個地方,記憶中樞像是被卡住了似地動不起來。
“你不記得昨晚的事了嗎?!”
高彬看出他的不解,立刻凶神惡煞地撲上去壓住他,直逼向他的眼。
可惡!如果敢說不記得,他一定宰了他!
邵雲呆滯的眼珠子總算轉了兩轉,記憶的葉片開始慢慢往回翻。
昨晚……不,應該是今天凌晨的時候,他去公園被人搭訕,本來是想找個人睡的,不知怎麼的就換成了這男人,然後在車上就開始做,後來又做到了床上……
“想起來的話就馬上回答我!”
見他還是一副癡癡呆呆的樣子,高彬氣急敗壞地大吼,平日的冷靜沈穩全都不知丟到哪去了。
邵雲好不容易才啟動的腦神經又被這聲咆哮問懵了。
回答?回答什麼?
高彬咬牙切齒地瞪著他疑惑的面孔。
“不准與我之外的人有任何曖昧關系!”
說這句話時的他,很明顯地沒有注意到自己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只是一時氣在頭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吼了出來,否則他一定會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邵雲聽是聽清楚了,但卻更糊塗了。
曖昧?他哪裡和人有曖昧關系了?而且他要他回答……?回答什麼?這分明就是命令嘛,他是要他執行這一命令嗎?
高彬等了半天,等來的卻是一句令他差點氣到半死的話。
“為什麼?”
邵雲問出了醒來後的第一句問話。
為什麼?!
他還敢問這麼愚蠢的問題!
高彬狠狠給了他幾個令鬼神變色的瞪眼。
“因為你是我的床伴!和我上床的人必須隨時保持一身干淨!你他媽的有饑渴到那個地步嗎?還是我下午沒有滿足你?連那種爛貨都要!也不怕染上一身腥!”
一開罵便一發不可收拾,頓時火星四濺,雷聲隆隆,邵雲被轟炸得暈頭轉向,頭腦發昏,思緒也不知從何理起。
好不容易罵完了,高彬仍火氣未消,他不是因為沒有找到可罵的才停下來,而是氣憤地發現邵雲根本沒仔細聽他在罵什麼。
在一陣劈頭蓋臉的掃射之下,邵雲僅存的睡意也被驅散了,他努力地使自己的意識清晰起來,極力回想著凌晨時分發生的事情。
“我知道了。”
正當高彬又准備開罵的時候,他張口說話了,語氣之平靜令後者一呆。
“對不起。”
他說。
冷靜下來後,邵雲多少也有些後悔自己一時的沖動。江夜早就警告過他,公園裡的人龍蛇混雜,什麼人都有,一不小心可能就會染上什麼怪病。當時他頭腦發昏,想都不想這些就跑去了,如果發生什麼事,一定會被江夜罵死,說起來,還好是高彬阻止了他。
高彬以為他至少要為自己辯白幾句,卻不曾料到他這麼爽快地就低頭認錯了,令人很難不懷疑他是否在敷衍了事。沒有絲毫的高興,反倒有一種被人耍了的感覺,高彬的臉色愈發陰沈。
他在這裡氣得跳腳,而邵雲卻一臉平靜,這究竟算什麼?!
什麼解釋也不給,末了只丟一句“對不起”,他難道沒有別的話要說了嗎?!
越想越氣憤,越想越不甘心,高彬不受控制地脫口問道:
“那個男人是誰?”
“什麼男人?”
邵雲詫異地看他。
由於距離過近,兩張臉幾乎都貼在了一塊,想要呼吸都不敢大氣。
“和你一起在餐廳的!”
他可沒有忘記他們聊得有多麼歡暢!當是有什麼大不了的原因拒絕他,原來是為了趕赴另一個男人的約會!
想到這就氣不打一處來。
高彬連自己都沒有覺察到話中彌漫著濃重的醋意,他只專注於得到答案。
“你說江夜?他是我的朋友。”
邵雲不明白怎麼會扯到江夜的頭上去。
“朋友?”
高彬冷哼一聲,極盡嘲諷地道。
“也包括床上的交流嗎?”
“江夜沒有那方面的興趣,我們也不是那種關系,他就是‘夢中人’的酒保啊,你不是去過嗎?”
邵雲耐心地解釋著,後話尾一轉問了一句。
“你干嘛那麼生氣?”
從他醒來到現在,就聽到他在不停地罵,他真的不曉得哪裡得罪他了。
如果說這是擔心的表現……
不可能的!除非天上下豬。
高彬頓然語塞,這才驚覺自己從頭到尾異常的表現,一時間臉上半青半白。盯了邵雲好久,他忽然洩下氣來,煩躁地放開他,翻身下床,隨手取過一件浴衣披上。走到落地窗前,他耙了耙因凌亂反顯得更具狂傲魅力的頭發,燃起一根煙開始吞雲吐霧。
媽的!他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活像個喝醋的丈夫一樣!他們又沒什麼特殊的關系,他管他去死!
那小子愛和誰上床要與哪個男人在一起關他什麼事?他在乎的只是他的身體,不是嗎?只管上床不就好了?
為什麼……
高彬為自己的焦躁與失控感到懊悔不已。用力地吸了幾口煙,將莫名的焦慮感壓了下去。
沒錯,他不該多管閒事,但是只要……不,至少不能染上怪病!
他大力地呼出一口煙,鎮住未消的怒氣轉過身,雙目擒住隨後起床著衣的邵雲。
“我不想管你平常干什麼,但至少有一點,你必須遵守!少在外面兜攬上不三不四的人!我不想染上艾滋!”
他不是要與他談游戲規則嗎?那麼他也有他的一套規矩!
邵雲穿好衣服,抬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竟令才警告過自己不可失控的高彬呼吸一窒,心猿意馬起來。他趕忙遏止住急劇上升的欲望,既驚訝又氣惱,同時也感到萬分不安。
只一眼,一個簡簡單單的眼神,竟然就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挑起了他的欲望!
而他,竟也陰錯陽差地在那一刻,驚-於那雙看起來再平凡不過的眼眸。
在那一瞬間,邵雲平日淡然無神的眼眸中,似乎流露出了什麼異樣的東西,仿佛萬籟俱寂裡的一絲弦響,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的一抹幽光,荒涼山野中的一株小花……
他的心好似觸電般抖了一下。
危險!
高彬腦中閃過這兩個字。
邵雲卻誤以為他皺眉是因為生氣,遂道:
“你放心,我不會再去那種地方的。”
他也知道在那樣的場所尋找性伴侶危險系數相當高,當時之所以會那麼做純屬頭腦不清,一時癡亂。
高彬瞪著他,不說話也不做任何表示,表情好像他干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樣,目光不知是憤恨、不滿,還是嫌惡,只直直地盯著他。
邵雲忽感胸口一沈,竟有些難過起來。
暗地裡苦笑著,他的臉上卻一片麻木。
不消說,高彬一定認定了他是個淫娃蕩婦之類的人吧?不論是誰都可以……確實,在當時那一分鍾,他產生過這樣的想法。記憶剝開了被背叛的苦痛,殘忍地將最尖銳的凍氣灌進他的傷口裡,刺骨的疼痛令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冷靜下來思考任何事!
……幸好,遇上的是高彬……
可是,他從一開始就已經瞧不起自己了,這下難免不會產生厭惡,如此一來……
他還會想要他嗎……?
邵雲輕輕喟歎著,有一點點的無奈與落寞,無意中瞄到古董掛鍾所指的時間,登時大驚。
糟了!他差點忘了!今天上午有他的課!
不顧酸痛,急匆匆地跳下床,他抱歉地對猶在為自己奇怪的表現懊悔抱怨的高彬道:
“不好意思,我得馬上走了!”
還有二十分鍾,不快點就要遲到了!
他總不能讓學生等他吧。
才要往大門奔去,卻被人從後面猛地扣住了手,他訝異地掉頭。
“有什麼事嗎?可不可以另外再說?我九點半有課!”
他催促地道,希望高彬別在這種時候為難他。
高彬只是下意識伸出手手去抓他,並沒有想到什麼,只是看到他要離開了,身體便先大腦一步地跨了上去,至於為什麼……
打死他都不會承認是因為留戀!
應該是不習慣事情總不能順利地按照他的步驟走吧?也不對啊,邵雲不是已經答應他不會再去那種地方了嗎?
怎麼還……?
從下意識的無聊舉動反應過來,高彬再一次為自己的不受大腦控制而感到深惡痛絕,他仿佛沾到什麼髒東西似地用力甩開邵雲,轉身走到另一邊,那樣子想令人不認為他是因為嫌惡都難。
邵雲也感覺到了這一點,但他沒有多說什麼,只些微僵硬地笑笑。
“那……再見!”
邵雲的表情,高彬並沒有看到,他只是隱約察覺到有哪裡不太對頭,從遇上邵雲開始,他就變得有些不像自己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堅持理智控制情欲的他下定決心,絕對不能再有這樣無緣無故失控的現象!
***
果然還是被討厭了!
直到出到外邊,邵雲的心還是有些酸酸楚楚的,無法確切地解釋為什麼。
不過也都無所謂了,他生來就不是為了討人喜歡的。不管是厭惡也好,瞧不起也罷,他還是得感謝那個男人。雖然高彬又霸道又狂妄,又目中無人,又喜歡給他難堪,但是……至少在他需要的時候,他沒有丟下他不管。他給了他所急需的溫暖,讓他在那樣一個冰冷的夜晚得以順暢地睡去,不受夢魘的折磨……
單就這一點,他沒法討厭他。
深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鮮空氣,邵雲決定打起精神來,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他快速走到街邊叫了一輛計程車,往學校方向趕去。
***
原以為高彬不會再來找自己了,誰知當天晚上卻又遇上了,而且還是在“夢中人”酒吧裡。邵雲正一邊呷酒一邊與吧台裡的江夜閒聊,忽然有一個人走到他身旁的位置坐下。由於距離靠得很近,他扭頭看去。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狂妄得叫人無法忘記的家夥。
“禁夜之將。”
高彬看似閒閒地靠在高腳椅上,眼睛看都不看邵雲這邊。
邵雲先是有些驚愣,爾後與江夜交換了一個不知所措的眼神,也沒有出聲,只垂下頭默默地飲著杯中的酒。
江夜一邊調酒,一邊暗下觀察著高彬,揣測該如何開口。邵雲不肯多說,他沒有辦法,但至少得弄清楚一件事,這個男人對邵雲而言,是否真的無害。
只是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裡,就有不少大膽美-的女人被高彬出眾的外表與狂傲的神情所吸引,紛紛前來搭話。而高彬也老不客氣地全盤接收,不管來多少個,他都毫無顧忌地肆意與她們調笑著,甚至還有美人已經坐到他懷裡去了。
對於身邊的打情罵俏,邵雲充耳不聞,不為所動,仍老神自在地喝著自己的酒,仿佛身邊什麼都沒有發生。倒是江夜眉頭蹙了一下,望向他,他也只是給了一個安心的微笑。
是啊,他們又不是情人關系,他和別的女人愛干什麼干什麼,他沒有資格,也沒有必要過問。他不屑看自己一眼,不就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了嗎?
邵雲想著,心情倒比先前冷靜了許多。
這時,江夜送上高彬所點的酒。高彬接過一飲而盡,從懷中掏出錢放在吧台上,突然表情一變,粗魯地將懷中的美女推開,一把拉過邵雲站了起來。
在毫無防備之下,邵雲沒想到魔爪會冷不丁地伸到自己身上來,還沒能搞清楚怎麼回事,他就已經被硬拉著往門外走去。
“慢著!”
江夜及時地叫住他。
“你要把他帶到哪裡去?”
他的聲音裡透露著嚴肅的警告,任何人一聽即明。
高彬沒有轉身,只稍稍回頭,挑釁地望著江夜,卻一言不發。好在江夜定力較足,對於如此大不敬的眼光只是輕皺了一下眉頭,沒有馬上發作。
看到氣氛不對,邵雲忙出來打圓場。
“夜,沒關系的,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著便率先走向門外。
到了車上,高彬還是沒有正眼看邵雲,待把車窗全部搖起後,他突地抓過身旁的人兒,准確無誤地吻上那兩片因酒精的暈染愈顯誘人的粉色唇瓣。
邵雲被這忽來的吻襲嚇了一跳,但沒有掙扎,只任由他肆虐自己的嘴唇。
半晌,他松開他,一雙如鷹隼般深邃地眼眸仍死死地盯著那被吻得有些紅腫的唇不放。
好容易得到順暢的呼吸,邵雲急促地喘著氣,方才的一陣熱吻幾乎令他胸口窒悶得快要炸開了。
小小的空間裡,有一股熱流在滾動著,仿佛在醞釀什麼……
盯了很久很久,高彬還是沒有說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邵雲只好也謹慎地不作聲,等著看他下一步將要做什麼。
直到最後,高彬還是什麼也沒說,在意味深長的一眼後,他放開他,啟動了車子。
璀璨的街燈下,宛如一道完美的黑色弧線。
回去之後,當然就是做愛,沒有任何多余的言語,仿佛除了身體,其余的一切都不需要。
既然不是情侶,自然也就沒有了解的必要。
***
這一天之後,他們似乎都達成了一定的共識。彼此的聯系只有一個,那就是做愛,做完了各自散,拍拍手,一干二淨,兩不相欠,既符合高彬的需要,也符合邵雲慣有的模式,對他們來說,這樣的交往都是再好不過。
但是有一點,邵雲有些費解。
高彬的情欲好像永遠使不完似的,幾乎每天都要來找他做上幾回,有時上午已經做過了,下午還要繼續,而且地點也不再局限於賓館和那高級得過分的公寓。高彬是個隨時想到便隨時隨地要他的怪物,諸如無人經過的走道死角,窄小的樓梯間,樹林子的深處等,都是他利用的地方,甚至連實驗樓頂上的天台也用上了。
對於他這種近乎恐怖的明目張膽,邵雲有時都不得不感到心驚肉跳。可高彬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會不會被人發現,害得他好幾次想呻吟又不敢太大聲,只好咬牙忍住。
他應該還有其他的床伴才對呀,怎麼一天到晚找的都是他呢?
像這樣頻繁的做愛,邵雲也有些吃不消,但高彬壓根不管這些,一抓到他不翻雲覆雨一番絕不善罷甘休。如此一來,且不說高彬先前警告他的話還在,他也沒有多余的精力和時間去找別的男人。
想想也有些好笑,一方面高彬口口聲聲說他們之間只有肉體關系,各過各的,互不干連,但另一方面又不准他在外面找男人,說什麼他找的人不干淨,染上病會危及到自身,自己卻又留連花叢,招蜂惹碟,玩得不亦樂乎,真是既矛盾又可笑。但也只有這樣的男人,才有霸道和任性的本錢吧。
既然高彬能夠滿足他,自己又大上他幾歲,說起來也算是個長者,包容一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邵雲這樣想,倒也心安理得,並不覺得受到多大的委屈。
然而江夜卻為他大大地不滿起來。
“那個男人不適合你!”
他多次警告他,對邵雲與高彬的這種關系頗有微詞。
江夜的擔心也不無道理,邵雲太冷靜太順從,而高彬又太狂妄太自大,任誰想,都覺得吃虧的一定是邵雲。
“我與他又不是談戀愛,說什麼適合不適合的!”
邵雲每次都一笑了之,不覺得這有什麼可討論的。
江夜還想說點什麼,卻被他迅速地擋了回去。
“好啦,你就是擔心太多了,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該怎麼做。”
“可是……”
江夜話說到一半又縮了回去,他沒有把最擔心的事情說出來,只怕會觸及邵雲的傷心事。
如果萬一……只是萬一,真是那樣的話,很難說悲劇會不會再度重演。
過分自負的高彬,與那年的那個人……似乎有那麼一點點地相似……
邵雲的睫毛抖動了一下,眼中放出一絲奇異的光芒,笑容變得虛幻起來。
沈寂了幾分鍾後,他忽然說:
“你是不是以為……我會愛上他?”
江夜不語,當是默認。以高彬那樣的條件,天生就是專門用來謀殺人和眼睛和癡心的,誰也不能保證邵雲是否也會愛上他。那樣的男人,太懂得充分運用自己的優勢游戲愛情,邵雲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誰知邵雲輕笑出聲,仿佛在嘲諷著什麼。
“別開玩笑了,夜,你覺得我還可能會愛上什麼人嗎?”
“邵雲!”
瞥見邵雲眼底隱藏的淒愴,江夜心下一緊。
這次邵雲沒有掩飾逐漸蔓延上來的悲傷,他停止了笑,手緩緩撫上心口。
“這個地方……跳動的只是一塊冰冷的石頭,既沒有愛的權利,也不懂如何去愛……所以,一切都不用擔心……”
他的心,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跟著那個人走了,毫不留情地,斬斷曾經共有的一切……
也是從那個時侯起,他才認識到,原來堅若磐石的海誓山盟在一夜之間,也可以如玻璃球般……只輕輕一擊,就什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