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少年長大後 第四章 大危機!秘密被揭穿?!
    宮城秀人坐在沙發裡,林小姐在一旁陪他。他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十分專注地在聽林小姐說話,但事實上他根本心不在焉,只是一直用眼角餘光偷瞄著一路忙進忙出幫他提行李進房間的蔣書柏。

    他沒想到會遇到他。

    在機場大廳初會面時,宮城秀人根本沒有認出蔣書柏。直到蔣書柏因表現失常而脹紅了臉時,他的記憶才被觸動,深處有某種難以名之的熟悉湧現。

    而那個回眸──澄淨如稚子般的專注凝視──是讓他回想起一切的關鍵。

    他想,他一定也認出他了吧!想到車途之上蔣書柏的臉由紅變白、再由白髮青的模樣,宮城秀人就很想大笑,但他強自按捺下這股衝動,維持著面無表情的模樣偽裝專注地聽林小姐說話。

    「呃……抱歉,打擾兩位。」蔣書柏走上前來,額上閃著汗,有點喘,「行李已經全部搬上來了。」

    「辛苦了。」宮城秀人平板著一張臉淡淡地說道,直視著蔣書柏的眼裡有一抹調弄,「不過……這間飯店的服務生不負責幫住宿的客人搬行李的嗎?」

    聽宮城秀人這麼一說,蔣書柏才猛然想起,對-!行李的事交給服務生就好了嘛!他幹嘛自己跑去搬,弄得自己氣喘如牛啊?為此,他不由尷尬地紅了臉。飛快地瞟了眼宮城秀人,而他眼裡那並不刻意掩飾的嘲笑讓蔣書柏一時不禁天雷地火般地憤怒起來。

    什麼嘛!臭傢伙!這種事為什麼不早點講呢?他根本是故意要看他笑話的嘛!蔣書柏在肚子裡生著悶氣,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

    注意到他手部細微動作的宮城秀人用手遮在嘴前輕咳了聲,為了忍住笑容。

    「啊,」聽到這聲咳嗽的林小姐將之解釋為逐客令,便機伶地站起身來,「宮城先生,我還得去跟大久保先生他們打聲招呼,先告辭了。」

    「那就午茶時候再談了。」宮城秀人站起來送她。

    蔣書柏看著林小姐走出去的背影,一時不知該不該跟上。這簡短的躊躇之間,宮城秀人已經關上了房門,轉過身來將視線定在他身上,看得蔣書柏一陣頭皮發麻。

    暌違七年之後,再度跟這個人單獨處在飯店的套房裡,蔣書柏無法讓自己擺脫七年前的回憶。

    噗咚、噗咚……他聽到自己的心跳,便忍不住撫住左胸。

    鎮定一點,沒什麼好怕的。都已經過了七年了,他想對方應該不會記得的,畢竟他看起來就是一副買春老手的樣子,那自己也不過是其中的一張臉,所以,他一定不會記得的,更不會認出來……蔣書柏這麼告訴自己。

    但是,宮城秀人一直看著他,沐浴在那過份專注的凝視下,蔣書柏總覺得自己會因為心跳過速而亡。

    「呃……那個……宮城先生……」蔣書柏指著門,示意想出去,卻不知道該怎麼順利地把話說出口。

    「你長大了。」

    轟──!蔣書柏的腦袋裡發生火山爆發。

    他、他記得!他居然記得!蔣書柏下意識地讓背貼緊了牆,感覺眼前一片發黑。

    完蛋了!他居然記得他……這下子他該怎麼辦?對方會不會把七年前那件事抖出來?如果被公司的人知道了,他會有怎樣的下場?他可能會被解雇、然後被人指指點點、在嘲笑聲中過完他這剩下的悲苦人生……唔……怎麼會這樣?難道他要為年少時的一時無知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嗎?嗚……天吶!怎麼會這樣?

    蔣書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顫抖著雙唇、臉色發白地看著宮城秀人。

    看著蔣書柏變換不定的臉色,宮城秀人微笑起來。眼前的人比七年前要長高了許多,體型也由少年蛻變成大人,原本稚氣的臉龐線條增添了些許剛硬,青澀的味道不再……他突然覺得有些可惜。所幸,那對大眼仍跟七年前一樣清澈不染。

    「看樣子你找到正當的工作了,恭喜。」宮城秀人說著,從門口讓開,走進臥室。

    蔣書柏一看到他走開,便逃命似地打開房門跑了出去,驚懼地看著剛才他置身的房間。

    門扉受到反作用力緩緩地掩上,在逐漸縮小的門縫裡,他看到宮城秀人堅實的背影,他正打開行李箱拿出衣物整理著。

    『看樣子你找到正當的工作了,恭喜。』蔣書柏反芻著這句話,想不到當年的事他居然記得這麼清楚……這時,他心裡的滋味複雜難辨。

    房門「喀」地一聲輕輕關上,蔣書柏看著房門,右手不自覺地再度撫上左胸。

    ***

    夜晚的簾幕垂落,覆罩大地。街燈綴成一串長星,在底下的車海裡閃爍。

    宮城秀人看著底下的燈海,在飯店最頂層的套房裡車聲聽來像是隱約的海潮聲。

    海……一想到海,宮城秀人就會不自覺地聯想起海裡的寶物──珍珠。

    想不到當年那個墜出珍珠的少年已經長得這麼大了啊……宮城秀人感歎著,覺得時間還真是能摧毀一切呢!經過時間的淬煉,所有的少年都會成為男人,變得成熟世故,就連當初那個傻呼呼的孩子都學會拍馬屁了呢!雖然拍得並不高明。

    他想起午茶時候的蔣書柏,掏出名片禮貌周到地遞上,臉上還帶著業務性的笑容,雖然看起來還是有點生澀……但接下來的時間裡,蔣書柏的表現都很正常,不再出錯了,連臉紅的次數也少了,叫他覺得好無聊。

    光陰之神實在是太殘酷了……宮城秀人想著,拉上了窗簾,將闃黑的夜空阻隔在布幕之外。

    突然之間,他感覺一股空虛包圍著他。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會很想緊擁住某個人,藉由對方的體溫來驅走這磨人的感覺。

    宮城秀人躺上了床,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個造型穩重的K金袖扣來,在指間把玩著,腦海裡浮現蔣書柏的臉,十七歲的和二十四歲的模樣交互替換……

    現在他在做什麼呢?在袖扣閃出的金光刺中他的眼時,他這麼想著。

    相類似的思潮此時也襲擊著蔣書柏。

    他坐在書桌前,努力消化劉文和給他的企畫案。但是,他怎麼也無法讓自己專心於那堆文字,只是端詳著躺在紙張上的一個K金袖扣。

    這是七年前,跟著那五萬塊鈔票一起被留在枕頭上的事物。

    那個晨光透不進來的蒼白早晨,他醒來,發現身邊空空的,驀地被一股悵然若失所佔據。他沒有留下他的名字、任何只字片語,只留下這個……

    他趴在桌上,用指尖翻滾著那顆袖扣,悠然輕閃的金,帶著渲光似的夢境感。

    宮城秀人的臉龐出現,和七年前相比,他沒有太大的變化,輪廓剛硬、眉目深邃,變化的只有眉心間的皺紋加深,讓他臉上的風霜感加重,端凝沉穩的氣質更甚,更可靠、更叫人安心……

    恍惚間,那份叫人依賴的安心氣息圍繞著他,他不覺眼皮沉重起來。

    『你長大了。』

    見到自己,他心裡有著怎樣的感覺呢?蔣書柏模模糊糊地想著,高興嗎?還是訝異?抑或是根本沒感覺?但他記得七年前的事,今天臨別時還對他說:辛苦了……

    「辛苦了……」喃喃復誦著,蔣書柏閉上了眼,唇邊躍上一抹微笑。

    ***

    「蔣書柏。」走廊上,林小姐的高跟鞋敲著石質地板,發出清脆的聲響。

    蔣書柏停下腳步等她走過來。只見她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袋遞給他,說:「你下班後把這個東西拿去飯店交給大久保先生。」

    「好。」蔣書柏接過那個信封袋,心裡大歎苦命,為什麼他下了班還要做這種事?他明明是只去支援一天──開車而已呀!不過,幸好是大久保先生,如果是要他送東西給宮城的話,那非得死命推辭才行。

    「不要忘了。」林小姐丟下這句話後又踩著高跟鞋喀-喀-地離去。看著林小姐挺直的背脊,他還真是佩服她的精力充沛,聽說昨天她和劉文和帶那三個日本人跑了一趟台東,到晚上才回到台北呢!

    好!加油!不能輸!他深吸了口氣,挺直自己的背。

    「幹嘛?一副充滿了雄心壯志的樣子。」李祖壽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沒有,」蔣書柏笑了笑,「只是突然間燃起了鬥志,決定要好好打拼。」

    「好,」李祖壽佻達地拍了下蔣書柏的背,「這就是一個業務最需要的衝勁,好好拼吧!我也要好好拼,所以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要幹嘛?」

    「是這樣子啦!」李祖壽抓了抓頭髮,「我想學日文,可是我的空閒時間很不固定,不能去上補習班,所以想在家裡自修……你今天下班後有沒有空?我想找你陪我去買參考書。」

    「今天下班不行,」蔣書柏晃了晃手中的信封,「我要把這個送去給客戶。」

    「那些日本人?」

    蔣書柏點頭,聳了聳肩,示意無奈。但李祖壽臉上卻出現羨慕不已的表情。

    「真好啊……果然大學畢業比較佔優勢……」李祖壽的話裡有酸葡萄的味道。

    蔣書柏知道李祖壽是高工畢業的,對於自己的學歷有點自卑。但是他不懂被派去辦這種雜事有什麼好羨慕的,不過是個快遞罷了,還免費的呢!

    「你這傻小子!」李祖壽毫不客氣地一手扼住蔣書柏的脖子、一手搓著他的頭,「這是接近客戶的好機會啊!」

    「你幹什麼?」蔣書柏掙扎著,覺得李祖壽是在趁機發洩他的嫉妒。

    就在兩人亂成一團時,電梯門開了,裡面站的是宮城秀人跟劉文和。看見宮城秀人的臉,蔣書柏的心臟就「突」地蹦了一下。

    但宮城秀人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將眼光轉開。劉文和看他們沒進電梯的意思,便伸手按下關門的鍵。

    「讓您見笑了,不過敝公司員工的感情就是這麼好。」劉文和解釋著。

    宮城秀人沒有反應,臉上的線條變得僵硬了起來,叫劉文和不禁忐忑,便連忙進一步解釋。

    「平常時候他們也是很穩重的,在工作上更不含糊,雖然還有待磨練,但相信他們將來都會是出色的業務,因為敝公司相當注重員工的在職進修……」說話間一樓到了,「宮城先生,您請。」

    宮城秀人一言不發地跨出了電梯,劉文和的話從他的左耳進去、右耳出來。

    「剛才的事,我一定會轉告他們主任的,惹您不快,真是不好意思。」劉文和跟在宮城秀人身後拚命彎腰道歉著巴結,但宮城秀人卻突然停下腳步,害他差一點撞上。

    「剛才我才想起來,前天那個幫我開車的,叫蔣……」宮城秀人半轉過身,突然對劉文和這麼說。

    「蔣書柏嗎?他是敝公司最『資淺』的業務。」劉文和特意強調「資淺」這兩個字。

    「對了,蔣書柏,就是他。」宮城秀人理弄著西裝袖口上的袖扣,「我在七年前跟他有過一面之緣呢!」

    「啊?是這樣嗎?」劉文和看著宮城秀人臉上冰一般的微笑,頓時覺得像墜入五里霧中一般。

    ***

    輕輕地帶上房門,蔣書柏才吁了口氣。

    呼──太好了!表現及格!蔣書柏握緊了公事包,對自己自己剛才的表現感到滿意。禮貌周到、笑容自然、日文文法沒錯、也沒有忘了用敬語……面對這麼重要的客戶沒有因為緊張而失常,讓他感覺自己成長了一點,也對自己多產生了點自信。

    他腳步輕快地離開大久保先生的房門口,正在心中鼓勵著自己的時候,前方一個房間門口的動靜讓他驀然停下腳步。

    ──那是宮城的房間。

    只見那扇門扉為走廊上佇立著的一個少年輕輕地打開。

    看那只開門的手……那是宮城秀人的手。

    少年兩隻手插在外套口袋裡,臉上表情很顯然是被房間裡的裝潢震懾,隨即輕吹了聲口哨走了進去,接著傳來的是關門的聲音。

    蔣書柏站在走廊上呆呆地看著那扇被關起來的房門,半晌後,手不自覺地伸進褲子口袋,握緊了拳頭。

    那、那個少年看起來才十五、六歲而已啊!毛長齊了沒都還不知道哩!那個變態……難道他專挑這個年紀的小孩子下手嗎?死變態!他是專程到台灣來摧殘民族幼苗的嗎?

    蔣書柏在肚子裡亂罵一通,在走到宮城秀人所住的房間門口時,他不自覺地停下腳步,怎麼也壓抑不下偷聽的衝動,便把耳朵貼到房門上。但是,想也知道,這麼高級的飯店隔音當然做得一級棒,他什麼也聽不到。

    蔣書柏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就算聽不到什麼也想像得出裡面那兩個人要幹什麼勾當。而光是用想像的,蔣書柏就覺得肚子裡一把火燒了起來,讓他得費好多自制力才能阻止自己的腳去踢房門。

    死變態!臭戀童癖!蔣書柏抽出自己的手,看著那個躺在他手中的袖扣。

    『混帳!等一下就到金鋪去把這爛東西賣掉!』他怒氣沖沖地想著,踏著重重的腳步離開了現場。

    ***

    「宮城先生好帥喔!你昨天有沒有看到他?」「有啊有啊!我看到了,真的很帥……」

    帥又怎麼樣?他是個同性戀。

    「聽說他還單身耶!不過他有三十五了……」「那正是男人最具成熟魅力的年紀啊!」

    單身又怎麼樣?那也輪不到你……

    「可惜他是日本人……」「哎呀,愛情是不分國籍的。」「不過他比我大了十二歲耶!」

    就算他是台灣人也沒用、就算他還年輕也沒用,因為他是個有戀童癖的同性戀。

    一大早來到公司,蔣書柏就聽到公司的幾個總機和會計小姐在那邊八卦,聽得他煩躁不已,臉色異常大便。

    「咦?蔣書柏。」高談闊論的幾個女人當中一個發現了他,便興沖沖地向著他跑來,其他女人隨即跟上。

    「早啊!」小姐們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一臉的八卦。

    「早。」蔣書柏有氣沒力地跟她們打招呼。

    「聽說你認識宮城先生?」

    這句話一竄進耳朵,蔣書柏就很想翻白眼。

    「也算不上認識,只是幫他開車而已……」

    「是嗎?可是我們聽說你以前就認識他了耶!」

    轟──!蔣書柏的大腦被炸得四分五裂。

    「對啊,七年前嘛,對不對?」「沒錯,我聽到的也是七年前。」女人們此刻完全沒發現蔣書柏的臉色變化,只是眾口一詞地反覆強調「七年前」這個數字。

    「誰、誰說的?」蔣書柏臉色發白。

    完了!被發現了嗎?蔣書柏癱在座位上,不僅腦袋凝固成石頭,身體也動彈不得。

    「是宮城先生親口說的。」

    「砰」地一聲,蔣書柏雙手拍在桌子上猛地從座位上站起。

    「是他說的?」蔣書柏臉色發青地問。

    「對啊!」

    那……那個混帳!他居然把七年前的事抖出來……蔣書柏又氣又怕,全身顫抖起來。他是想害他在這個公司做不下去嗎?太過份了……他到底還說了些什麼?

    「『他』?聽你的語氣,你們很熟嗎?」「欸,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啊?」眾女子七嘴八舌地問著。

    蔣書柏沒有回答,只是握緊了拳頭。看眾八卦女東問西問的,看樣子她們所得到的情報就這麼一點而已……這讓蔣書柏安心不少,但是,他很擔心這件八卦在公司內流傳,要是有人不死心地再去探底,說不定……說不定那件事就會被抖出來了!

    不行!他一定要設法去封住宮城那張大嘴巴才行。努力讓自己鎮定地深呼吸著,蔣書柏勉強自己笑。

    「那、那個……其實……我跟宮城先生……只是見過一次面而已,我跟他一點都不熟……所以……嗯……沒有什麼好說的……」

    「是嗎?你的表情可不是那麼說的喔!」反效果。女人們紛紛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呃……我今天得去工地……抱歉。」蔣書柏抱起公事包,硬是從女人堆的包圍裡擠出去。但跑沒兩步,出現在他面前的就是李祖壽的大特寫。

    只見李祖壽揪住他的衣領,臉帶威脅地問:「說!你是怎麼攀上宮城的?」

    嗚……救命吶!誰來救他啊?蔣書柏覺得自己的三魂已經從兩隻耳朵裡各跑掉一個,剩下的一個在他體內,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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