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鳳于飛 第一章
    喀啦喀啦的麻將搓牌聲迴盪在花廳裡,一個頦下留著花白山羊鬚的老頭瞇著雙眼,笑嘻嘻地看著另三個牌友。

    「我說東方老頭兒啊!你……輸了不少了吧?呵呵……」尖細的笑聲裡滿是惡意的挑釁。

    「哼!還早呢!不到北風北,還不知道誰最輸!」東方孤雁氣瞪著銅鈴般大眼,唇上短鬚根根怒張,他一邊說話,搓牌的雙手使力也隨著聲調的升高而加大。

    「西門老兄,你這可得意得太早了吧?」人長得肥肥胖胖、一團和氣的胖老頭——南郭翔鷹拍了拍西門寒鴉的肩,「才西風圈,東方兄翻身的機會多著呢!」

    「呵……我姓西門,這西風圈兒注定是我大發的機會,他想翻身?-!早

    哩!」西門寒鴉得意地翹起了鬍子,用眼角瞥著臉色鐵青的東方孤雁。

    「打牌吧!說這麼多做什?」另一邊坐北風位的北宮雪鷲半天沒答腔,這會兒因不耐久等而發話了,但他沉鬱的老臉上仍是不動聲色,看不出是輸是贏、是急是緩。

    四個老人閉上了嘴,開始專心地砌牌,身後分別侍立著妙齡婢女,手持羽扇為場中激鬥的四人降低一點火氣,廳內四周還有隨侍的小廝童僕,隨時等候著主人差遣。

    「茶來!」

    「痰盂!」

    「捶捶肩膀、揉揉腿!」

    「抹汗!」

    四個老人輪流支使著自家的下人,一邊打牌還一邊注意著別人家的下人動作夠不夠迅速,有沒有把自己的僕人給比了下去。這一暗中較量之下,只苦了四家的僕役們,一個個不禁戰戰兢兢起來,要是服侍的速度、品質給比了下去,他們回家後就有苦頭可吃了。為此他們不禁大歎苦命,生在這四家人家裡當奴僕。

    要知這四個老人——東方孤雁、西門寒鴉、南郭翔鷹、北宮雪鷲,俱是獨霸一方的豪門,而四人自年輕時候起就愛比來比去,比武功、比智計、比富有……還比老婆的美色、生兒育女的多寡……總之,能比的他們四個都要比。

    但是,誰也強不過誰。而偌大的武林間也由他們四家均勢平分,總之是東風壓不倒西風,南風也強不過北風,大家半斤八兩。

    而每三年這四家便會有一次集會,集會的目的主要是在劃分勢力範圍以及互通有無,而集會之後的消遣便是小賭一場,總之,這四個老人的人生就在這種毫無傷害性的比賽之下度過。

    「五萬。」東方孤雁現在手上是一副清一色的牌,要是再摸進一張九筒就胡牌,這一局要是被他自摸了,那他先前輸的雖然還沒能全贏回來,但也能少輸不少,可以讓西門寒鴉那翹得比天高的屁股略挫一挫,一想到這點,他就覺得痛快。為此,他緊張得手心都出汗了。

    「九筒。」北宮雪鷲仍是沉著一張臉。

    「胡!」異口同聲的大呼發自西門寒鴉和東方孤雁口中,隨著呼聲的響起,還夾帶著麻將牌推倒桌面的俐落聲響。

    「哈!東方老頭兒,抱歉啦!我是家,所以這把該我胡!」西門寒鴉樂得很,這把雖然沒贏多少,不過是個屁胡,但是能攔東方孤雁的胡對他而言,比胡個字一色帶大三元還過癮。

    (註:屁胡沒台,字一色則是十六台,大三元也是十六台,如果打五十二十的,屁胡只有一底五十元,字一色帶大三元則有六百九十元^^清一色則是十六台,贏三百七十元喔^^b)

    「你你你……你這臭烏鴉!」東方孤雁看著西門寒鴉的牌,氣得連鬍子都在顫抖,「你這是個屁胡啊!我……我……」他低頭看著自己清一色的牌,只想掉淚。

    「抱歉啦!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能胡就是贏,胡不了麼……天聽也沒轍,你說是不?哇哈哈哈哈……」西門寒鴉小氣巴拉地調侃了東方孤雁一頓之後,終於壓抑不住心中的痛快,放聲大笑起來。

    「你!姓西門的,」東方孤雁臉色鐵青,用著顫抖的聲音說話,「你別得意!你也只有現在可以撅屁股了!」

    「呵……發什麼狠?輸不起就別玩兒了,這一點點銀兩我西門寒鴉還不放在眼裡,喏,你輸不起的話,這幾圈你輸給我的就甭算了,乾脆這樣,我連你輸給北宮兄、南郭兄的都替你付了,成麼?」

    「你……」東方孤雁氣得目眥欲裂眼中好像要噴出火來煮一道炭烤鴉似的。

    「東方兄,風度、風度,你這樣輸了撒賴,跟混下三流的潑皮有什兩樣?」北宮雪鷲緩緩搖著頭,臉上雖然還是沒有表情,但他心裡可樂著,他雖沒和西門寒鴉站在同一陣線,但能看到東方孤雁吃這樣的癟,他還是覺得萬分暢快。

    東方孤雁怒瞪著北宮雪鷲,但他知道對北宮雪鷲挑釁絕無成效,因為那傢伙最會做肚裡功夫,他可不想一次同時卯上北宮、西門兩人。

    「東方兄,別這麼大火,還有機會呢!」南郭翔鷹打著圓場,安撫地拍著東方孤雁的肩。

    「被人用屁胡攔掉清一色的不是你,你當然沒火,」東方孤雁甩開南郭翔鷹的手,轉而拿食指指著西門寒鴉的鼻子,「告訴你!趕年後我家的櫻丫頭就要嫁給南郭兄的長子——南郭白蓮,哼哼……到時東方、南郭兩家勢力合一,看你們哪裡活!你們也只有現在能樂了,快多樂著些吧,就快沒得樂了!」

    此話一出,西門寒鴉和北宮雪鷲的眼光全集中到南郭翔鷹身上,南郭翔鷹尷尬地看著其餘兩人,一時之間竟不知該作何回答,因此他不免有些怨懟東方孤雁,怎麼一時氣不過就把這件大事給抖了出來。

    「東方兄,我們不是商量了不聲張的麼?這……」南郭翔鷹不安地看著西門、北宮二人,「說好的,我們兩家聯姻的事要保密,到時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呀!你這一來不是……唉!」

    「哼!怕他們什麼?」東方孤雁此時氣在頭上,是根本甩開一切不管了,「他們兩個當時恥笑我們生兒子生不過他們……好,這會兒該哭的是他們了,他們生的都是兒子,看他們怎麼聯姻!」話說到此,他臉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呵呵……生女兒也不是全沒好處的。

    西門寒鴉和北宮雪鷲兩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原本他們四家勢均力敵,更想著彼此不合,不會有這種聯姻的事情發生,可現在……東方紅櫻要嫁給南郭白蓮,東方南郭合為一家,那……那剩下的北宮家和西門家還混些什麼?

    因此西門寒鴉和北宮雪鷲只能互相交換焦急的眼色,頻頻問著對方: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說的也是,嘿嘿嘿……」南郭翔鷹笑了起來,滿足地拍拍自己的胖肚皮,他倒還沒想到這一點,當初極力保密就是為著看婚禮當天西門寒鴉和北宮雪鷲吃驚地掉了下巴的模樣,現在不過是提早一點看,沒什麼大礙,因此也放下了心,轉而專心地享受兩個老友的恐慌模樣。

    「嗯哼!」北宮雪鷲清了清喉嚨,「聯姻算得什麼?你以為你們行,我和西門兄就不成麼?」

    「敢情你是要現在趕著生女兒?不成吧?」東方孤雁斜睨著北宮雪鷲,「就算現在趕著生,一落地就嫁到西門家,那也得十個月後了,還是比我們兩家晚,所以,嘿嘿……趁早認輸吧!北宮小鷲兒,自己認輸還光彩一點,你說是不?南郭兄。」

    「是啊!哈哈哈……」為了這難得的勝利,南郭翔鷹發出得意的笑聲,這一次西門、北宮家絕對沒有翻身的機會,他們贏定了。

    呵呵……想當初他還為南郭白蓮和東方紅櫻相戀的事大發了一頓脾氣,在知道南郭白蓮在東方紅櫻的肚子裡放了個南郭家的孫子之後,他也只好百般無奈地同意了兩個小兒女的婚事,想不到,這意外的事件竟能為他奪得一次光榮的勝利。

    「你……你們先別樂!你們能聯姻,我和北宮兄也成!」西門寒鴉輸人不輸陣,他也豁出去了,開始說起大話來,但是,他內心一直想著:要把誰嫁到北宮家?他生的都是兒子啊!還是北宮家的兒子要嫁到他西門家來?天吶!這該怎麼辦才好喲!

    「別做困獸之鬥啦!老烏鴉、老雪鷲,你們都這把年紀了,還生得出來麼?呵呵……」東方孤雁笑彎了雙眼,老臉上漾著青春的活力。

    「哼!誰說不行的?」北宮雪鷲努力睜大細長得像條縫的雙眼,意圖擺出一股懾人的氣勢,「西門兄的次子——西門紫菀是咱四家孩子裡最美的一個,我老早就相中了他,也跟西門兄說好了,讓他嫁給我家青楓,為我北宮家長媳。」

    此話一出,花廳裡一時闃然無聲,所有人全張大了嘴巴看著北宮雪鷲,連西門寒鴉也不例外。

    他……他有沒有聽錯?要他兒子紫菀嫁給北宮青楓?這……他們倆都是男

    的啊!混過了聯姻這一關,那後來的孫子怎麼辦?兩個男的怎麼生啊?

    西門寒鴉張大了嘴,簡直快掉到胸口,讓所有人不禁要懷疑他的下巴是否脫臼了。

    北宮雪鷲拿手肘推了西門寒鴉一把,西門寒鴉才自震驚中提早一步恢復過來,稟著原先輸人不輸陣的想法,總之不管,先撐過這一關再說,以後的事以後再想辦法,於是他將瘦巴巴的肚皮一挺,說:

    「沒錯!下個月就請兩位來喝我們北宮、西門兩家的喜酒!」

    「兩個男的也能嫁娶?」東方孤雁額上青筋跳動,他沒想到這兩個老傢伙這麼堅忍不拔、威武不屈,硬是不肯認輸,早先勝利的愉快已經被他們這一死撐給掃得一乾二淨,「好、好、好!我就看你們怎麼聯姻,不怕江湖人笑話的話,請便!」

    「唉!北宮兄、西門兄,你們這是何苦呢?為了這一點點意氣之爭,卻害了兒子一輩子,值得嗎?」南郭翔鷹還不死心,想勸說北宮和西門這兩個糞坑裡的石頭回心轉意,乖乖地認輸。此時他完全忘記自己在和他們比來比去時,做的也是同樣微不足道的意氣之爭。

    「大年初十,我北宮雪鷲……」北宮雪鷲不理會南郭翔鷹,自顧自地抱拳施禮。

    「我西門寒鴉……」西門寒鴉極有默契地接下去說。

    「於北方雪鷲城恭候兩位大駕光臨。」兩人同聲說道。

    東方孤雁和南郭翔鷹互望了一眼,也同時還禮,說道:

    「好!屆時必定前來叨擾一杯喜酒。」

    四個老人八隻眼睛互相看來看去,一場蔓延到下一代的意氣之爭就這麼展開。

    「爹!你有沒有搞錯?要我嫁到北宮家?」說話的是個年輕男子,小小的肩膀、纖細的身材,裹在一襲杏黃長衫之下,光看背影,不聽聲音,會以為這是個纖弱文秀的少女假扮男裝,只因那身段極端缺乏男子氣概。

    「我……我雖然長得像娘,但……但畢竟也還是男兒身啊!」西門紫菀用力地拍著桌子,大大的梨形眼眸因怒氣而睜得更大,如果不聽聲音,只看臉,會覺得眼前的人是個能傾人城國的絕色美女,大眼、端鼻、面不敷而自粉、唇不塗而含丹,生在那小巧的臉廓上,直叫身為女性的人類想投河自盡。

    「這……你就當是替你妹妹先拜堂嘛!」西門寒鴉躲避著兒子的怒容,只因那張臉實在太像他的娘子。

    「我妹妹?我哪來的妹妹?」西門紫菀怔了一下,「爹,該不會是你在外面……」

    「嘖!胡說什麼!」西門寒鴉一甩袖子,止住了西門紫菀的話尾,緊張地朝廳門外望了望,深怕被他妻子聽到,「我對你娘可是忠貞不二的。」

    「那我哪來的妹妹?你別想唬弄我!」西門紫菀又是用力一拍桌子,忿然下。

    「哎呀!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呢?你妹妹現在也許、可能、應該、搞不好……就在你娘肚子裡。」

    「娘的肚子裡?爹啊!」西門紫菀喪氣地垮了肩膀,「你怎麼可以為了爭這種事情把我……把我……」他真搞不懂,他爹和北宮伯伯都這麼大一把年紀了,怎麼還像小孩子似的,連這種事情也要爭,而他,就這樣成為犧牲品……這像話嗎?他可是個堂堂七尺之軀的男子漢耶!說七尺可能誇張了點,但六尺半總跑不掉……總之,他是個男人,怎麼能嫁人呢?

    為著這份不平和氣苦,眼淚不爭氣地在他的眼睛裡打轉,可是他強忍著。自小,他就因為自己長得不像男人,而要求自己的言行舉止要比男人更像男人,所以,他是說什麼都不哭的,但現在……他真的好想哭……為什麼他要嫁給男人?

    「怎麼?嫁給北宮家委屈你了嗎?北宮家也是有財有勢,雖然比我西門家弱一點……呃……這不是重點,總之,嫁到北宮家不會委屈你的。」

    「爹啊!這不是委屈不委屈的問題,而是……我一個大男人嫁給別人,這……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笑話?他們有什麼好笑話的?哼!不是我說,今天是天下人沒這能耐,否則,早把自家的兒子送到北宮家當妾室去了……」西門寒鴉說到一半,突然覺得這種說法難以自圓其說,還有強詞奪理之嫌,便連忙止住,「哎呀,這個不是重點,重要的是,今天你要不嫁過去,我……我在東方老頭的面前就抬不起頭來了,」他頹喪地坐下,雙手支在膝蓋上,低垂著頭,「我抬不起頭,以後咱們西門家的人見到東方家和南郭家的人都要低一等,這……這種難堪叫人怎麼吞?你也是西門家的人,你也沒什麼光彩。」

    「爹,爭這種面子太沒意思了,我被天下人嘲笑,到時你才真的沒臉見人呢!」

    「沒臉見人不要緊,有臉見東方臭老頭跟南郭老狐狸就成了。」西門寒鴉倔強地撅起了嘴,將頦下鬍鬚翹得半天高。

    西門紫菀痛苦地用手支撐著隱隱做痛的頭顱,他真不知該怎麼跟他老爹溝通才好,爭爭爭,爭到連自己兒子都不顧了。

    這時,他真怨恨自己生為次子,像這種倒霉事就不會落到他哥哥頭上,因為他哥哥是要傳西門家香火的,因此他相信今天就算他自己長得像只熊,他爹也還是會把他嫁到北宮家去。

    「菀兒,」西門寒鴉陪著笑,慢慢地蹭近兒子身邊,輕拍著他的肩膀,「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你就當是幫爹的忙,替爹撐住這張老臉皮,爹會永遠記著你這個孝順兒子的,你就當你是替你妹妹拜堂,從今兒個起,爹也不顧這條命了,一定每天每夜努力奮戰,跟你娘幫你生個妹妹出來替你,一旦你妹妹出生,就把她送到北宮家換你回來,好不好?你先忍個十個月……」話說到此,他突然沒什麼把握可以一發命中,只好尷尬地笑一笑,「再不長點兒,大概兩三年左右,總能生出個妹妹來救你出苦海……」

    「你也知道這是苦海,那你還把我往火坑裡推……」西門紫菀全身的血往腦門集中,忿而站起身來對著他父親大吼,「沒見過你這種爹,竟然要把自己的兒子送去當孿童……」

    「這……你的年紀已經不能當孿童了……」

    「那不更慘?別人是因為窮,沒辦法,才把年幼的孩子賣去做那種勾當,我們家明明富可敵國,你卻還巴巴地把個已是成人的兒子……送去……送去……」西門紫菀握緊了拳頭,全身簌簌發抖,後面的那幾個字說什麼都出不了口。

    「菀兒……這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嘛……你也不想輸給南郭家和東方家的,對不對?」西門寒鴉見兒子氣成這個樣子,只能頻頻陪笑。

    「這種事也好爭輸贏?你腦袋壞掉了,我沒有你這種爹!」

    「菀兒……」西門寒鴉看著西門紫菀氣到連父親都不認,不禁皺起了眉頭,這下子該怎麼辦呢?

    北地的此刻是被一片雪白掩蓋的時節,北宮青楓在雪鷲城外幫著僕人們鏟雪,清理出一條可供車馬行走的道路。

    「大少爺,這些事讓我們來就行了……」雖然僕人早已習慣北宮青楓這種舉動,但還是習慣性地要勸一下,以備到時被城主責罵時有個推諉的餘地。

    「沒關係,這樣動一動比較不冷。」北宮青楓咧嘴微笑了一下,由於他的眼睛是細長型的,因此他不管笑不笑看起來都像是在笑,而人們也只能從他的其它五官來判別他的表情。

    「大哥!」遠處城門裡跑出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他是北宮家最小的兒子——北宮丹菊,在四大家中,北宮家的兒子是以量取勝,一共有六個兄弟。

    「啊!菊弟,什麼事?」北宮青楓頭也沒抬,仍是努力地鏟雪,大塊大塊的積雪在他的神力之下就像鏟棉花似地被拋到一邊,露出信道。

    「爹找你,說是有事。」北宮丹菊拉住北宮青楓的臂膀,由於年紀最小,從小就由大他七歲的大哥照顧,比起來,他跟北宮青楓要更像父子,他也愛纏著北宮青楓。

    「喔!」北宮青楓抬起頭來,將雪鏟交給下人,自行牽著北宮丹菊的手向著城裡走去,「爹找我?什麼事?」

    「不知道,不過,看起來好像是很重要的事喔!因為爹的眉頭一直揪著,像這樣。」北宮丹菊邊說,邊用手指在自己眉心擰出皺紋。

    北宮青楓笑了,摸摸北宮丹菊的頭,兩人加快了腳步向前而去。

    暖廳裡,北宮雪鷲玩弄著手上的鐵膽,來回踱步,其餘四個兒子——北宮金萱、北宮霜竹、北宮銀柏、北宮紫棠圍著圓桌團團而坐,低聲竊笑或私語著。

    「啊!」北宮青楓一腳跨過門檻,正欲進廳,額頭卻不防去撞到已經卷高的簾子,雖然他已經有所提防,卻還是每次都去撞倒。

    「大哥,你不會又長高了吧?」北宮丹菊看著高大的北宮青楓,心裡萬分羨慕他的高大,不知什麼時候他才能像他大哥一樣高到會去撞門簾。

    「沒有,是我沒注意到。」他對北宮丹菊笑笑,無視於弟弟們的譏笑,不以為意地進廳,「爹找我有事?」

    「嗯。」北宮雪鷲指著空出來的椅子,「坐!」

    北宮青楓依言坐下,靜靜地望著北宮雪鷲,等著父親開口說話。

    「嗯哼!」北宮雪鷲清了清喉嚨,「今年過年的時候,咱們雪鷲城要辦喜事了。」

    「喜事?」北宮金萱睜大了眼睛看著北宮青楓,他已經猜到這喜事是為誰而辦的了,「大哥要成親了?」

    「爹,誰要當我大嫂?」北宮丹菊興奮得很,畢竟年紀小,還貪熱鬧,一個新年已經夠叫他快樂的了,再加上他最喜歡的大哥要成親,他想,今年一定會是他最快樂的一個年。

    「爹,這準備的時間怕是不夠吧?離過年只剩下不到一個月了,要準備的事卻比山還多,幹嘛這麼急呢?」北宮銀柏皺起了眉頭說著。

    「爹!到底是誰要當我大嫂啊?」北宮丹菊不死心,還是一個勁兒地追問新娘身份。

    「把親事緩一緩吧!來不及的。」北宮霜竹懶懶地打了個呵欠。

    「這麼急著成親,該不會是大哥已經把對方給……也不對啊!大哥一向規矩得很……」北宮紫棠自顧自地揣測著,「啊!」他忽地一拍桌子,「爹是想搶在他三家之前讓大哥當第一個成親的,對不對?」

    「爹!到底我大嫂是誰嘛!」

    幾個兒子除了當事人北宮青楓沒出聲以外,其餘的全七嘴八舌地吵嚷起來。

    全都是男孩子的屋子裡瀰漫著宏大的聲量,笑的、鬧的……幾乎快把被皚皚白雪壓著的屋頂掀掉,北宮雪鷲為此再一次怨恨沒生出女兒來,如果是女兒的話,想必一個個細聲細氣、舉止溫柔,那滿屋子將會有著說不出的平和……最重要的是:有女兒的話,他現在的立場就不會這麼尷尬了。

    「安靜!」北宮青楓沉聲說道,五個弟弟立刻都安靜了下來,北宮丹菊拉著北宮青楓,小聲地問著:

    「大哥,你要娶誰啊?」

    「我也不知,乖乖地聽爹說吧!」

    「嗯……」北宮雪鷲對北宮青楓投以讚許的一瞥,而後眼望門外,決計不看兒子們吃驚的臉,「這件婚事不能延期,絕對不能,要是落在南郭家後面,那我這條老命我也不要了,所以……今天叫你們來,就是要你們兄弟六個分工合作,趕在過年前將一切都給準備好,花多少錢都沒關係,就是不能讓後來的人的排場比過咱們北宮家,知道嗎?」

    「是!」兄弟五個很有力氣地一同大聲回答,除了北宮青楓。

    在四大家中,北宮家的兒子們算是跟父親最同仇敵愾的,因此一聽父親是不想輸給其它三家,心裡同時都燃燒起鬥志,北宮丹菊還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爹!我長大了,您派個工作給我吧!我也要為北宮家盡一份心力!」

    「好、好……你們都是爹的乖兒子……」北宮雪鷲讚許地摸著北宮丹菊的頭。

    「爹,我們到底要跟哪一家聯姻?」北宮紫棠開口問道。

    「呃……」北宮雪鷲背轉過身去逃避接下來可能的風暴,「青楓。」

    「是。」

    「爹問你,你對爹作主的親事有什麼想法?」

    「一切憑爹作主,孩兒沒意見。」北宮青楓平緩地答道。基本上,他不敢奢望自己能有自由選擇結婚對象的權力,因為他明瞭他身為北宮家長子的責任,說娶個自己不認識的女人對他而言是種賭注,但他會試著在婚後喜歡對方,假使不喜歡,他還是會對她好一輩子的。

    「呼……」北宮雪鷲忍不住吁了口長氣,當初他決定讓青楓當犧牲品果然沒選錯,他這個兒子性格憨直,為人溫柔敦厚,對父親更是孝之順之,有子如此,夫復何求?「有子如你,為父老懷彌慰矣!」

    「爹,不要逃避話題,到底大哥要娶誰啊?」北宮金萱故意漠視父親逃避的舉動,還是不死心地追問。

    「呃……」眼看著逃不過,北宮雪鷲只好再清了清喉嚨,「是跟咱們家最門當戶對的一家。」

    「那不就是孤雁山莊、翔鷹堡跟寒鴉寨這三家其中一家了?」北宮紫棠訝然說道,想不到他老爹竟然會跟這三家其中一家聯手,莫非是真的打算先整垮其它兩家,獨留一家後面對付?

    「是……是啊!」大冷的天,北宮雪鷲卻發現自己額上頻頻冒汗。

    「那是哪一家?」

    「爹,快說。」

    「不要躲。」

    「快說啦!爹——!」五個兒子拚命追問,除了北宮青楓。

    「呃……是寒鴉寨的西門世家。」

    「喔!」得到答案的五個男孩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但廳內靜默了一下,隨即爆出如雷般的驚呼。

    「爹!你不是說笑吧?西門家只有兩個兒子啊!」

    北宮雪鷲還是努力地背對著兒子們,死也不肯讓兒子們巴在他肩上扳轉他身子的手得逞。

    「沒錯!西門紫菀將成為我北宮家長媳,這是一家之主的我——北宮雪鷲的決定,其它人不得有異議!」

    「爹——!」北宮家五個兒子的臉上混雜著驚訝、生氣、哀怨、頹喪、崩潰、暈眩……等種種不同的表情,也各以他們的宏亮聲音表達他們的難以置信。

    然而,身為主角的北宮青楓只是搔了搔頭,木然沒有表情地看著父親微微顫抖的背影,和弟弟們慘白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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