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鵝毛般的雪片仍是不停歇地落下。
突地,馬匹尖銳的長嘶劃破了夜的寧靜,幾聲兵刃相碰的鏗鏘驚動了守夜的兵土,隨著騷動的擴大,連中央主帳內的李妍都被驚醒了。
「發生什麼事了?」李妍在黑暗裡緊握著裴穎的手小聲問著。
「不……不知道……要奴婢出去看看嗎?」
「不用了。」李妍聽著帳外的呼喝殺伐聲漸響,心裡擔憂著外面的局勢,這是怎麼回事呢?是強盜嗎?
帳外飆起一股猛烈的火光,看來是有營帳著火了,人影在四周帳上晃動?不住地交錯來去,繪成激烈的戰事景象。一個士兵的身影倒下,在帳篷上畫出一道血跡,李妍和裴穎緊摀住口,嚥下恐懼的驚呼。
亂象並沒有持續太久,嘈雜的殺戮聲漸漸平息了下來,就在寧靜剛剛降臨時,呼延泰的聲音在帳外響起。
「公主沒事吧?」
「我沒事。」李妍大聲地回答,一顆心高懸著,為什麼會是呼延泰而不是克烈呢?照理說,應該是克烈來問安的才對呀!是他發生什麼事了嗎?「大家都安好嗎?」
「請公主放心,只跑了幾匹馬、還有十幾個人受了點傷而已。」
「克烈王子呢?他還好嗎?」李妍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愈來愈大,害怕從呼延泰口中聽到不想聽的答案。
「他很好,目前正在處理俘虜,多謝公主關心。」
隨著這句話入耳,李妍才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回到正常的位置。
「好,你下去吧。」
「是。」呼延泰隨即退了開去,走向在營區角落審問俘虜的克烈。
只見那些俘虜身穿一般服色,光憑外表看不出是哪方勢力所派來的人,克烈怒聲質問著對方的身份來歷,但那個俘虜卻硬氣地咬緊了牙關,不做任何回答。
呼延泰抽出鞭子,毫不留情地在俘虜身上鞭打,直把那個俘虜給打暈後,才轉頭看著捉到的另一名俘虜:「肯招了嗎?還是你也想嘗鞭子?」
「哼!」蓄著短髭的俘虜別過頭去,他的拒絕換來克烈的冷笑。
「牽馬來!」克烈呼喝著,待坐騎牽到後,他翻身上馬,伸手抓過綁著俘虜雙手的繩子,一踢馬腹,胯下的馬登時如箭般沖飛出去。
那人踉蹌了幾步想跟上馬匹奔行的速度,但卻因馬馳過速,他跌倒在地,隨即被牽在地上拖著,幾次因速度而身子騰空,卻又因重量而撞地,如此反覆下來,那人連哀叫聲都發不出了。
先前那名昏過去的俘虜此時已經被弄醒了,他呆呆地看著克烈的舉動,嚇得連害怕都忘了,站在他旁邊的回紇士兵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再度喝問。
「呼延泰,接住!」克烈回頭看著已騎上馬背的呼延泰,將手中綁著俘虜的繩子用力一甩,甩向身後的呼延泰。
那人以為自己即將斃命於馬蹄之下,卻不料呼延泰以繩子圈住他的腳,兩人分站兩方將他的身子凌空提起。
此時如果克烈和呼延泰反向而馳,那他就要慘遭裂體這最可怕的死法了。
「我是塔干的手下!」俘虜發出嘶啞的聲音。
塔干?克烈可不相信這個答案,他的直覺告訴他,一個強盜的手下不會這麼有骨氣,能耐得住連番的拷問才會招供。因此他並未鬆手,反而讓馬更向前走了幾步,那人忍不住發出痛哼。
「我招……」
克烈聞言放開了手中拉著的繩索,將之交到部下手中,吩咐道:「帶下去好好問,問清楚他們的目的。」
士兵領命將兩名俘虜帶開,呼延泰下了馬,走到業已下馬的克烈身邊。
「一定是鐵勒的人,他們果然意圖偷襲公主,引起我們和大唐之間的衝突。」
「嗯,但為什麼大哥那邊會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也許薩爾達王子是故意隱匿不報。」呼延泰聳了聳肩,但見到克烈的臉色後,他隨即不安地說:「我失言了。」
「大哥不會不識大體到這種地步,我想他該知道公主安全的重要性。」克烈垂下眼瞼,因著深知薩爾達對他的敵意而激吁。
為了浮華的權位,兄弟之情是可以漠視的,這在帝王之家是常見的現象一多少手足相殘的事跡以血沾寫於史……這是生在帝王家的可悲之處。
「現在該怎麼辦?要請求增援嗎?萬一鐵勒結合舊東突厥的殘餘勢力發動一波接一波的偷襲,我怕我們手下這些士兵支撐不住。」
「你的話倒是提醒了我,我還沒想到他們有結合的可能……」克烈皺起了眉頭,正自沉吟著,卻於此時再度發現營區內的騷亂,雜亂的馬蹄聲響起,似是有更多的馬匹衝出了圍欄亂竄。
克烈心頭一凜,沒想到敵人這麼工於心計,竟在同一夜發動兩次奇襲!
雖然在一次的遇襲之後,通常都會加緊巡視,但是,士兵的心情卻易於鬆懈,因為大家都認為,不會有人笨到在對方已經有了戒心之後又發動一次偷襲,可是,敵人卻掌握了這種心理再次進襲。
克烈和呼延泰急急衝向李妍所宿的營帳,耳邊聽得呼喊聲不斷,其中夾雜著女子的哭喊,克烈的心因此而高懸著,彷彿隨時要自口腔裡蹦出來似的,但群湧而上的敵人,讓他無法如願地加快速度趕到李妍身邊。
這次敵人所在的地方離李妍所處的營帳不遠,算是已進到營區的中心,克烈開始懷疑是否有內奸,否則,外圍佈置了層層重兵,敵人是不可能那麼容易攻打進來的。
難道真的是他大哥?克烈想著,卻不願妄下評斷,寧可相信是第一次偷襲的敵人有暗中留下來埋伏一旁而未被發現的。
正當他將一名敵兵打倒在地時,他見到李妍所住營帳的帳幕被掀開一角,一個身體鑽了出來,他一見到那個身影,心頓時涼了一半,是李妍,她跑出來做什麼?克烈心急如焚,發揮更勝平時的剛猛打退身旁的敵人,意圖怏些衝到李妍身邊。
這時,一個黑影竄到李妍身旁,以手臂自後勒住她的脖子,李妍驚聲尖叫,拚命地掙扎著,但對方緊勒著她,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大唐公主在哪裡?」
那人似乎在喝問著她什麼,可是對方口中所說出來的話她一個字也聽不懂,只能拚命掙扎著,但對方的手臂像鐵箍似的,她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也扳不開,情急之下她張口一咬,那人吃痛,立刻放開了她。
守衛的回紇士兵見李妍遇險,紛紛上前保護,那人一見眾多士兵的反應,立刻知道剛才他抓住的女子便是大唐公主,便毫不留情地將刀子往她身上招呼。
克烈見狀狠命一砍,逼退身旁的敵兵,一個箭步便衝向李妍,欲替她擋下疾砍而下的一刀,卻因距離過遠而不及;這時,另一個身影撲到李妍身上,替她擋了這一刀。
「裴穎!」李妍大喊,那個意欲殺她的人於此時被砍翻在地。
裴穎的血流到李妍身上,看著那一大片渲染開來的紅,李妍直想暈去,但她緊抱著裴穎軟攤的身子,無助地望著離她尚有一小段距離的克烈,淚水和血液模糊了視線,她不斷地喊著:「裴穎、裴穎——」
其他的敵兵一見到回紇兵士這樣保護著李妍,俱都發現了他們的目標,便將所有的攻擊向著此處集中。
火勢隨著戰事興起而蔓延,所幸飄墜的雪花遏阻了火勢的擴大,可四周仍是一片混亂,看著這場不明原因的爭戰,李妍恐懼地顫抖著。
殺伐呼喝之聲嘈亂了暗夜的靜,交相砍殺的身影在她身周交錯來去,漫成混亂的漩渦,將李妍團團圍住。
就在這時,營地東方響起雜亂的馬蹄聲,羽箭破空的聲響接連不斷的響起,大批的回紇士兵中箭倒地,克烈不由心急如焚,只想快些搶到李妍身邊保護她,可是潮湧而上的敵兵卻使得他的願望難以輕易達成。
倏地一快騎衝了過來,在李妍尚不及反應間已覺自己的身子騰空,那人緊鉗住她的腰將她拉到馬上,李妍毫無選擇餘地的被強行挾持而去,隨著馬匹四蹄翻飛,裴穎的身子滾倒在地,難辨生死。
「裴穎——」李妍縱聲高叫。
克烈眼見李妍被擄,連忙翻上一匹在四周亂竄的馬匹之上,一控馬轡,直朝擄走李妍之人的背後追趕而去,居高臨下的優勢讓敵兵不再那麼輕易地能阻攔他。
那馬向著前方狂奔,在馬匹上顛簸的李妍見到克烈追趕過來的身影,便像吃了顆定心丸似的,她相信克烈一定可以把她自敵人手中救出的,於是她開始掙扎起來,意圖擺脫對方的掌握,但人小力弱的她使盡了全身的力氣,仍然無法逃出對方的鉗制。
馬匹越過了前來突襲的馬陣,向著無垠的荒漠而去。
「放開我!」李妍使勁扳著那人緊攬住她腰的手指,渾不在乎他這一鬆手會使她墜落地面,這在馬匹狂馳的疾速下是件很危險的事。
克烈在後急急追趕,戰事的兇殺之聲被拋在身後,他一邊盤算著如何救出李妍,一邊揣測著對方的來路。
後來突襲的這一隊敵人應該不會是鐵勒部族派來的,因為今晚進襲的這兩路人馬的目標雖然都是李妍,但是很顯然他們的目的不同——一方是欲置李妍於死地,而眼前那人卻只是擄走李妍。如果對方要殺她,是有數不清的機會可以成功的,是以他相信對方別有所圖。
克烈雙腳用力地夾緊馬腹,將馬的馳速飆至極高點。眼見得前方人影愈來愈大,李妍被頭下腳上地半垂在馬腹邊,克烈不敢用弓箭射殺前方的敵人,怕那人一鬆手而致使李妍墜馬。
那人回頭看了追趕的克烈一眼,隨即將掙扎不已的李妍橫放在自己身前,取下背負在身上的大弓,回身一箭直朝克烈射去,克烈夫身馬背之上,那箭自他的頭頂飛過落空,但他的馳速並未減緩,而對方卻因回頭攻擊而暫緩了速度,致使兩騎的距離拉近。
克烈拔出腰間的佩刀,直往那人左肩砍去,那人舉刀相迎,兵刃相交撞擊出火星。
「克烈!」李妍對著克烈伸出手,但兩人激烈的過招交戰使得他無法騰出空檔來救李妍。
克烈舉刀揮砍,劃中了對方的額頭,那人慘呼一聲,放棄了和克烈糾纏,猛踢馬腹意圖加快速度擺脫克烈的追擊;但長於在馬匹上對戰的克烈不讓他有逃走的機會,反而因他的退卻抓到攻擊的機會,一刀直往那人背後刺去,自背後直透前胸。
鮮血四濺,灑落在馬上、地面,那人的身子搖晃了一下,隨即跌落馬背,但一腳仍是套在馬蹬上,被馬匹拖著前行。
失去控制的馬匹不辨方向地奔馳,馬匹因著適才的驚嚇而狂奔,李妍只能緊緊地抓住馬鬃防止自己跌落。克烈的馬自後追上,他伸長了手抓住那馬的韁繩,在打鬥中被波及而受傷的馬兒狂性大發,放開了四蹄狂奔著,克烈一面控著胯下坐騎,一面伸長了手臂攬住李妍的腰,就在那匹馬前腿一屈,即將滾倒在地的前一刻,克烈在千鈞一髮之際將李妍抱了過來,免於她遭到被壓在馬身下的厄運。
「克烈……」李妍抬起頭來看著克烈,長髮因汗濕而狼狽地貼在頰上額前。
克烈緊緊地抱著她,寬厚的大手撫摸著她的背,輕拍著。
「沒事了,沒事了……」
低沉溫柔的嗓音撫慰著李妍受驚的心,所有的懼怕此時倏地向李妍的胸口集中,化成淚水奔流。
她趴伏在克烈的胸膛上大哭著,克烈伸手輕撫著她的發,將自己的臉頰貼上她的,現在他的心情比李妍好不到哪裡去,剛才因恐懼而高懸的心仍未降至正常的位置,他不自禁地展臂摟緊了李妍纖秀的身子,手臂上所感受到的柔軟、掌心裡秀髮的旖旎……良久,這些真實的觸感才驅除了他的恐懼,那害怕失去她的恐懼。
李妍的雙臂攬著克烈的頸項,淚水濕了兩人的頰,夜風拂過,帶來一陣寒慄。
克烈伸手為她拭去頰上紊亂的淚痕,盛載濃情的視線正對上李妍緩緩抬起的眼眸,帶水的盈盈瞳眸、微啟的小巧紅唇,教克烈忘了一切,僅憑著本能俯下頭去,吻上那略微顫抖的紅唇,封鎖她因恐懼而起的啜泣……
李妍此時全然無法思考,只覺得全身虛軟,一種莫名的渴望在她體內鼓噪著,十指不自覺地掐進他厚實的肩膀中,身體失去控制地熨貼磨蹭著他的,讓兩人的身體之間再沒有空氣的流動。
原本靜佇的馬匹因馬上兩人急切的動作而略略移動了下四蹄,這輕微的動作驚動了沉溺於自己慾望中的兩人,現實的一切似利刃般毫不留情地戳破適才夢境般的接觸,粉碎戀人的世界於一瞬。
克烈望著李妍的雙眸,那眸中的情迷被苦澀替代,他怔怔地放開雙手,讓夜風吹過兩人身體間的空隙。
他垂下眼瞼避開那總是牽動他心跳的眼眸,緩緩地翻身下馬。
只要嘗過一次相互擁有的甜,就會忘不了那誘人的滋味,然而這份曾經只會勾引出更強烈的渴望,過於強烈的渴望往往只會讓無法滿足所帶來的痛苦更加難熬,他們都清楚地知道,剛才的放縱只會將兩人推向苦痛的深淵,再也無力掙脫。
李妍輕咬著下唇,悔恨著自己的放縱,她不是早知他們兩人之間是絕對不可能的嗎?但為何她還是讓自己陷溺了?
此生她已屬他人,而他也業已屬於另一個女人,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更何況她的身份讓她沒有任性的資格。
無止盡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剛才的一切像是場夢,甜蜜的夢,但夢中的甜卻並加凸顯現實的殘酷苦澀,迫在胸口上的疼痛令人清醒,而那剜心似的痛是作繭自縛所致。
視線沒有交換,他們沉著心暗自咀嚼著充斥在冷風中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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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李妍和克烈不遠處的小土丘上,一隊人馬在夜色的遮掩中悄悄前行,為首的大漢對身後比了個手勢,接著,略有幾點閃著亮光的兵刃在夜中現出形跡。
「小心點,別波及公主。」為首大漢低聲說著。
幾個蒙麵包頭的男子蜷身在小丘後,將硬弓拉開,箭尖瞄準著克烈的背影。
「嗖!」一聲,羽箭勢勁破風,直朝克烈而去。
克烈聽到聲響,回頭只見數支勁矢朝著他直射而來,他連忙側身閃避,「噗」一聲響起,箭射中了他的手臂,李妍發出一聲尖叫。
「快跑!」克烈對著李妍大叫。
「快上馬!」李妍沒有依照克烈的話行動,只是焦急地望著箭矢射出的方向。
小土丘後埋伏的人現身,亮著彎刀向他們所在的地方衝刺而來,克烈拔出背上的大刀擋在前方,對李妍叫著:「快逃!別管我!」
正在那班蒙面人即將接近時,前方煙塵滾滾捲起,李妍心急如焚,卻說什麼也不願放下克烈自己一人獨自逃命,因此她不顧克烈的命令,只是執拗地伸長了手,想拉克烈一同上馬逃命。
尚留在土丘後的蒙面人再度架起弓箭對著克烈集中攢射,克烈以手中大刀加以抵擋,避開攻擊,但持彎刀攻來的人眼看著即將近身,他心中一凜,不想對方如此心狠,為了看他於死地,竟不在乎射出的箭將會波及自己人,仍是發箭猛射,似雨般急落。
這時李妍看清了前方來人,為首的正是呼延泰,她連忙放開了喉嚨大叫:「呼延泰!」
馬匹相向急馳,呼延泰掠過李妍身邊,緊急中對身後隨從兵士交代,讓一小隊照顧公主,他自己則率領著其餘的人向前衝殺過去解救克烈。
埋伏的蒙面大漢見克烈手下大將呼延泰到來,連忙發出哨音,呼叫那批和克烈纏鬥的蒙面人退卻;所有人依照命令向著土丘方向拔腿就跑,但克烈纏住了其中一個,他身上雖然負傷,但要纏住一個想逃跑的人還猶有餘力,他一定得捉到一個活口以逼問口供才行。
「放箭!」為首大漢見被克烈纏住的那人逃不回來,便下令手下發箭射死那人,以免大計敗露。
克烈估料到對方的心思,因此忙揮刀為那人擋下一箭。
「束手就擒吧!你還要繼續對那些不珍惜自己兄弟性命的人效忠嗎?」
那人心中害怕得很,首領意欲殺他的事實讓他膽戰心寒,這一來,他心中僅存的一點戰意也蕩然無存,將手中彎刀一拋拔腿就跑。
土丘後為首大漢擎起弓箭,精鐵所鑄的箭矢急遽地向著那逃跑的蒙面人而去;克烈願准了箭的來勢一刀砍落,原擬可將那枝箭從中砍斷以保那人二叩,不料箭勢過急,他這一刀竟然落空!箭矢向前急攢,正中逃跑中蒙面人的後心,一聲慘號過後,那人僵臥在沙地上,動也不動。
土丘後蒙面的首領見那人已死,便招手一喝帶著其餘的蒙面人退去。
克烈握刀的手微微顫抖著,那箭矢的速度快得異乎尋常,射箭能有這般力道、準頭的人在大漠上屈指可數,他的顫抖,便緣由於他已猜測出這次埋伏襲擊的人是誰了。
那是教他和他大哥射箭的老師——赤兀惕。
「克烈王子!」呼延泰翻身下馬奔到克烈身邊。
克烈走到那名死去的蒙面人身邊踢了一腳,那人動也不動,顯是已氣絕身亡。
「真狠哪!毫不留活口。」
「克烈……」呼延泰還待說話,但被克烈以手勢阻止。
「回營地去吧。」克烈垂下雙眼,緩緩地跨上呼延泰牽過來的馬,輕踢馬腹,那馬便小跑步地向前而去。
他大哥……真的想殺他?就為了權位?
放眼看著飄雪的荒漠,遠方的地平線和天空相融成一片闃黑,這無垠的天空所覆蓋的大地真有如許誘惑力?竟能讓人無視兄弟手足之情……他不否認自己對這片大地也有著野心,可是,他知道自己不會對體內流有相同血液的大哥出手,只因情感與野心的比重以他內心的天秤衡量起來,永遠是向著情感的那一方向傾倒。
前方,李妍在馬上靜靜地看著克烈,視線交換間,她看到他眼中的無奈,而他讀到她眼裡的怨懟。
「你受傷了……」
「沒事的,小傷而已。」克烈策馬竄過李妍身邊,將她盛情的凝望拋在身後。
李妍垂下眼瞼,暗中嗤笑著自己,她有什麼權利怨怪於他?他只是忠於保護她的職責啊!他們之間畢竟沒有生死相隨的誓言,他們不是戀人,她有什麼權利怪責他要她拋下他獨自生存?
縱使她想著與他生死相隨,但那也只是她的另一個癡夢……可她知道,在他胸口沸騰的情感其實是如同她一般的,在剛才的那一吻之間,她聽到他心裡的狂吼,無須言語,只是透過體溫所傳過來的鼓動,便足以說明一切——他亦是渴望她的!且那強烈狂猛的程度亦和她一般無二,她知道,他也知道。
但是,他們都沒有勇氣衝破這層由世俗與禮教為經緯織起的羅網,只能將自己的心跳掩匿於漠無表情的臉面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