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我與常福幾乎是同一時間發問。
「你懷上孩子了?」君姐答非所問的道。「3個月了。」我還是以哀求的眼神望著她,希望她能軟化。「打掉吧,他會害死你的。」「已經不可能了,如果拾來真的成了陪葬品的話,那就算我死,也要把他生下來。」緊握著同心結的手幾乎握得出血了。
「你的腦袋清醒點吧。就算你死,他也活不成。你想想,你一個大人躲在這裡固然是安全,不會有什麼人找到。但一個剛出生的小孩,他會哭啊!常福的柴房裡傳出孩子的哭聲,任誰都會懷疑。」
對啊!我真的是糊塗了,只要一有小孩的哭聲,我的藏身處就會被發現,他就算不被殺死,也會被抓去訓練成金子來。兩者要我選的話,我真的寧願親手殺了他,總好過有一天,他像那大石上死去的58個金子來那樣被砍得肢離破碎!
「如果連拾來的孩子也保不住的話,那除了為他報仇,我活著也沒有任何意思了。這樣東躲西藏,提心吊膽的生活,我不要!」
手心己滲出血來了,不是感不到痛,只是那種肉體上的痛楚能讓我更清醒。此刻的我,最需要就是清醒的理智來壓抑那快滅頂的心痛。
「我就知道你是個沒有腦子的人!你想想,那人連拾來,龍頭也能送上西天的,你憑什麼去報仇?這就是我不告訴你的原因。你還是把孩子打掉,然後在這兒躲上大半年的,等事情淡了,再想辦法混出去吧,只要有金子就好辦事。」
「我已經親手殺死過一個自己的孩子了,這次,我再也下不了手。我會懷著他等拾來回來。他說過,只要他還有一口氣,他都會回來見我的。」
「那如果他回不來呢?」
「在臨盆前,我會帶著他一起去找拾來。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的表情無比堅決。
君姐搖著頭,眼裡己帶著淚水,「我就知道你是個蠢女人,只是沒想到你會蠢得無藥可救!真是與拾來哥天生一對。」
天生一對?我苦笑著。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大學生,與一個民初山區的金子來是天生一對?換了是以前,我一定會大笑著說是荒謬,可是現在聽到「天生一對」這四個字時只感到一絲甜意。我與他,跨越了大半個世紀終究能成為一對,真是天意。
君姐與常福在幫我安排好食物、佈置好掩飾的木柴之後都歎著氣離開了。我無語地躺在那「床鋪」上,回想拾來離開那夜不眠地看著我,像要把我的樣子印入腦子裡似的,回想他在大石上交待的一切。他為我安排好了後路——躲在常福這兒。他真的是早就作好了送死的打算!
你也說過同心相連的啊!如果是真的話,你感受我現在在等著你回來嗎?你一定要回來!壓抑了很久的淚水此刻才湧出,我雙手掩緊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日子繼續一天天過去,轉眼又兩個月了。我的肚子已漸漸大起來。君姐每兩三天就跑來看我一次,帶點從生婆那兒換來的補品。
關於龍頭遇襲身亡,護金的人全軍覆沒的傳言在寨裡開始四處流傳。幸好還有德高望重的張堂主主持著大局,周邊的幫派暫時還不敢輕舉妄動,淘金夫也如常進行著他們的工作。
但我的突然失蹤在寨裡也引起很大的反應,大伙都在猜測我可能跳進金沙江裡殉情了。我的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絕望,像在倒計時,到我臨盆那天就Gameover。
「丫頭,昨晚又哭過嗎?眼睛都腫得像雞蛋似的,你這又何苦呢?」君姐如常來探我。「君姐,求你一件事行嗎?」「說吧。」她沒好氣的應著,她最受不了我哀求的眼神。「在我臨死之前,告訴我誰是害拾來的人,行嗎?」她突然呆了一下,沒想過我會舊事重提。想了很久,她終於還是搖頭了。「別怪我太狠心,如果現在告訴你,你可能會比死更慘。」
「阿君,快出來啊。他們……他們回來了……」常福邊衝進來邊嚷著。「他們?」我與君姐都不敢置信的對望了一眼。「說清楚點。」君姐首先大喊。「拾來,龍頭,他們回來了。」常福大是興奮,手舞足蹈地喊著。
我幾乎是跳了起來,不顧他們的大喊,衝了出去。那種失而復得的心情真的是無法用言語去形容,這一刻,我只想第一時間見到拾來,親眼確定他是否回來了,然後抱著他,不讓他再離開。
哀莫大於心死,這幾個月來過著的那種心都死了的日子還真的不是人過的。
頂著個肚子,我跑得不快。寨裡的人見我突然現身都大是驚訝,紛紛圍著我問候。可能大伙知道龍頭他們安然回來的消息都大是興奮,我不好意思也無力推開他們,只能無助地被他們包圍著。
「蝶舞小姐,這幾個月你去哪了?我們可擔心死了……」
「唉喲,肚子看來都4,5個月啦……」
我的耳在他們的轟炸中嗡嗡作響,根本聽不進他們虛情假意的問候。人群突然被擠出一條路來,一個高大的人影閃進我的眼裡,是我魂牽夢縈的那個男人,是我最愛的男人!
他真的還活著,我抖著手去摸他消瘦了許多的臉龐。在還未碰到他之前,我還是怕自己在作夢,我需要實體的感覺來讓我死了的心重新活過來。
淚水己沾濕了整張臉,我還是有點不敢置信的望著他。他也望著我,眼裡充滿渴望與思念,伸手抓住我撫在他臉上的手,一把抱住我。
第一次,這幾個月來我第一次哭出聲來,能放縱自己的情感,大聲的在他的懷裡哭著……
「孩子?!」原本抱著我的他發現了我突起的肚子,稍稍放開我,眼裡交雜著驚喜與擔憂。我點點頭,「如果你再不回來,我就帶著他到黃泉路上去找你,問你為何不守當初的承諾。」他又緊緊把我抱住,「我沒有忘記,只要還有一口氣,我都會回來!」
圍觀的人好像有的在歡呼,有的在鼓掌,我都分不清了。因為這一刻,在他與全世界之間,我只看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