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才發現已經到了中午,在外面簡單吃過飯,肖暢送我回來,他讓我不要擔心,柳克己和吳迪哪邊他會處理,我當然放心,他辦事從來沒有不牢靠的。
電梯的門光亮如鏡,我定睛審視裡面的自己,想起肖暢說我漂亮的情形,心中不無得意,我承認我虛榮而自戀,也並不以此為恥。
不知道誇石斌漂亮會怎麼樣?我對這鏡子裡的自己擠了擠眼,也許等他晚上回來可以試試,嘿嘿,肯定很有看頭。
想到這兒,我幾乎迫不及待了,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讓他早點回來呢?開門的時候腦子裡閃過這樣的念頭,立即興奮地盤算該找什麼理由讓他回來。
裝病,不好,他會拉我去醫院;說有事告訴他,不行,他認真起來沒完沒了;那麼——就說想他了,他一高興說不定就同意了……
太過亢奮的心情讓我失去了應有的判斷力,以至於看到筆直站在窗前的人影時目瞪口呆。
時間似乎靜止了,只聽到窗簾呼啦啦招展的聲響。
從那個窗口裡居高臨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小區門口那條安靜的林蔭道。幾個小時前,他把我送回這裡,要我回去好好睡個回籠覺,幾分鐘前,我和肖暢在這裡揮手告別。
靠近門口的餐桌上薄薄的塑料袋裡是兩個飯盒,壽司的醇香從裡面瀰漫出來。
「好長時間沒吃壽司了,挺想的,有時間我請你去吃。」
這是我吃早點時說的話,那時候他說:「什麼人啊你,就愛吃點怪裡怪氣的東西。」
我說:「我還愛怪裡怪氣的人呢。」
他敲我的腦門:「敢拐彎罵我,皮癢了是嗎?」
以為他又像過去說過就忘,沒想到他會記住。
這一會兒工夫,我的腦子閃過無數的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他難得在工作的時候想起我,買了壽司回來,卻看到——
「這麼冷你開什麼窗啊?」
不敢想下去,也無從辯解,我故作輕快走到窗邊,關上窗子,窗簾平靜地垂了下來,屋裡靜得出奇,在我受不住這種讓人窒息的高壓正要說話時,他開口了,聲音像沒打磨好的砂紙,粗嘎沙啞。
「那個人是誰?」
「以前的老闆,在街上碰到,吃了頓飯,他順道送我回來。」
「你的老闆叫什麼名字?」
我頓住,肖暢說認識他,那麼他呢?不久前的一天,他們還在小區門口說過話,他還記得嗎?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不,一點也不難,只是需要些勇氣。在不瞭解他知道多少時,撒謊和坦白都需要勇氣。
手機突兀地響起來,適時解除了一些緊繃的張力,我們的目光同時看向裡面的寫字檯,卻都沒有動,他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
「顧瞻林,」手指鎖緊我的肩頭,灼熱的氣息直噴到我臉上:「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我前腳一走你就去找男人,甚至顧不上回家拿上手機?」
每說一句手指就緊上幾分,他的力氣太大了,我幾乎聽到肩胛骨碎裂的聲音,用盡全力才掙開他的手,卻聽啪的一聲,掖在夾克口袋裡的紙袋掉了出來。
我下意識地去撿,卻被他踩在腳下,我頹然放開手,他拿起來,抬手一扯,裡面的東西辟里啪啦的掉在地上,戶口本,畢業證,學位證,英語證書……最後飄飄悠悠落下一張照片。
他抄在手裡,臉色在那一瞬間黑到了極點。
「你說這些證件在單位,你說那個人是你老闆,你怎麼解釋這些?」
照片大力甩在臉上,又飄落在地,我沒有看,因為知道是哪張,不會錯,就是今天沒有在相冊裡見到,卻是我永遠不會忘記的那張。
那時候肖暢踢球傷了腿,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我趁他睡著,悄悄調好了相機,然後偷襲他。為了那張照片,我專門學了洗相,找到那個酷愛攝影的小子,借他工作間一用,可惜我的技術太濫,只洗成了一張。
當初毀了所有的照片,卻沒捨得把這張毀去,我把它裝信封寄給了肖暢,一半是灰心,一半是希望他留個紀念,但是不可否認,也曾在心底偷偷希望會有人發現,讓一心躲著我的他難堪一下。
現在輪到我了嗎?肖,我突然想笑。
一個謊言說出來,需要一百個謊言來圓這個謊,這個道理我是知道的,只是知道得晚了,在錯誤的路上走得太遠,就失去了回頭的力氣。只得任由謊言循環往復,越來越多,越來越重,越來越險。而只要一個被看透,一切就不攻自破、不言而喻,就像多米諾骨牌,推倒了一個,就是全部倒塌。
方纔的緊張莫名的不見了,就像一根弦繃得太緊,突然斷裂,反而放鬆了。
大勢已去,這個時候抵賴固然無用,彌補也力不從心,何況這不是誤會,我實在沒有什麼好解釋的。
「你沒話說嗎?」
聲音裡有了危險的緊繃,他退開一步,拳頭咯咯直響。
「有,」
太多話要說,就怕——就怕你不再相信,喉嚨苦苦的,如同吞了一斤黃連,我輕歎,想著那拳頭第一下會落到哪個部位,竟有些期待:「我愛你,是真的……」
「愛?你說愛?」
他突然大笑,手臂揮舞開,嘩啦啦一陣巨響,餐桌倒了,壽司滾落在地,看著腳下白白的飯團,他的笑聲嘎然而止,突然大力踩上去,黏黏的米粉粘在鞋底,他一邊狠狠地輾,一邊罵:「賤,真他媽的賤。」
那種凶狠和憤恨是我從來沒見過的,心底掠過的疼痛幾乎讓我不能呼吸,我閉了閉眼,擠出一句話:「石斌,你氣的話打我好了,別這樣——」
「閉嘴——」
一把椅子呼地飛過來,從我身側掠過,撞在的牆上,碎裂的聲音幾乎震破了我的耳膜,折斷的椅子腿擦過我的胳膊,我驚嚇地退了一步,後背貼上硬硬的牆壁。
另一把椅子飛起來,砸上酒櫃,帶著酒香的玻璃飛濺而出,他的臉頰被劃破了,細細的紅絲刺痛了我的眼。
他的狠勁兒嚇到我了,這個時候我知道他平時的動手動腳真的是鬧著玩兒一樣,我怕了,我不想死,於是不說話,不讓他看見。
貼著牆壁蹲下身,我痛苦地把臉埋進手臂。
光當當、嘩啦啦的聲音不絕於耳,茶几倒了,沙發倒了,音箱倒了,然後是電視……
有人來敲門,他大吼了一聲:「滾——」外面的聲音很快消失。
酒香越來越濃,瀰漫的香氣中,風暴不知持續了多久,終於停息,只剩下嘀嗒嘀嗒的聲音,我慢慢抬起頭,房間裡所有的東西都七零八落,殘破不全。
汗水浸濕了他的頭髮,衣服凌亂而狼狽,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喘著粗氣,總是志得意滿的臉上是從未見過的茫然,黑眸失去了光彩,眼神空洞而迷亂。
我抓緊胸口,難受地彎下腰,卻震驚地發現,那滴滴答答的聲音來自他的手,紅色的水滴從他手上滴下來,落在他腳下的報紙上。
「石斌——」
我跌跌撞撞地衝過去抓起他的手,手掌上長長的傷口深可見骨,我抽了口氣,跑進廁所拿了衛生紙用力按住他的手:「你需要去醫院。」
衛生紙迅速變紅,他動也沒動一下,我心痛地叫他。
他的氣息漸漸平穩,看了我一會兒,眼神從疲憊到凌厲再到陌生,一把推開我,轉過身向外走去。
我搶過去按下電梯,他卻去走樓梯,我一言不發地跟著,直到他走進地下停車場,費勁地從口袋裡摸出鑰匙,我終於忍不住,和身撲到汽車上:「要麼讓我開車,要麼撞死我。」
對視片刻,他開口了,語氣極盡譏諷:「你以為你是誰?配讓我償命嗎?」
說完把鑰匙一扔,大步走出停車場,我呆了片刻,咬牙跟上去,攔了一輛出租車,他坐進車子,我剛要上車,聽他冷冷地說了句滾。
我張開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聽不懂人話是嗎?我讓你出去!」
我默默關上門,汽車絕塵而去,轉眼消失。
我呆立了好久,腦子裡一片空白,直到有人好奇地打量,才轉身回去。
客廳裡大部分的東西都需要扔掉,但凡能留的,我盡量留下,收拾好的時候,天黑了,我閒不下來,又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在每一個地方搜索,一件不拉地打包,全弄好的時侯,夜深了。一直到太陽出來,他還沒有回來,我給他的秘書撥電話。
「方姐,石斌到公司了嗎?」
「早到了,怎麼,不放心來查崗?」她依然是爽朗的笑:「還是你把他趕出來了?看不出來,你還真厲害,他的臉是你的傑作吧?」
「不是,方姐,他的手沒事吧?」
「手?他的手怎麼了?對了,我剛才還覺得奇怪,讓他簽字,他卻讓我拿印章,喂,小林,」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小心翼翼:「你——沒事吧?」
「沒,」我苦笑:「他的手不方便,請你多照顧他,也——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
說完我掛斷電話,向公司請了假,又等了一天一夜他仍然沒有回來,我起身,離開了那裡。
折騰了這麼久,原來分手如此容易,別說受傷,連皮肉之苦也沒怎麼受就如願以償了,真該去慶祝一下。
記得上學的時候有一篇課文叫《警察與讚美詩》,裡面的主人公窮困潦倒,一心想在監獄裡度過寒冬,於是故意去當流氓無賴小偷,竟然都不能如願,無奈中他聽到教堂的讚美詩,心靈被感召,想去堂堂正正做人,卻莫名其妙地被送進了以往夢寐以求的地方——監獄,只是這時他已經不想去了。
當初這篇課文是被我當笑話看的,如今才體會到那種深入骨髓卻說不出口的悲哀。
若是笑話,那麼最可笑的是自己。
哈,我笑,其實也不錯,就算這輩子一個人過,最少不會讓父母太丟臉。
阿Q精神在身體裡氾濫,我撫著臉笑出眼淚,抬頭卻看到如鏡的電梯門上毫無血色的臉,我再一次仔細審視自己,好難看啊,顧瞻林,你從裡到外都醜陋到了極點。
離開的第二天,北京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大雪讓本來就擁擠不堪的交通陷入癱瘓,汽車像排好隊的蝸牛一樣在路上爬行,看了看擠得像沙丁魚罐頭的公共汽車,我拉緊衣領,走上人行道。
到張鉞家的時候已將近九點,走了三個多小時,皮鞋幾乎被雪水泡爛,我在門口把頭上、身上的雪抖了抖,用力搓了搓凍麻木的臉,若無其事地進門。
洗完澡出來,張鉞逼我吃了兩片感冒藥,又開始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照例打哈哈糊弄過去。
風停了,雪還在下,深夜寧靜,幾乎能聽到雪花落下的聲音。
眼睛一睜開就沙疼沙疼的,腦子裡卻沒有一分睡意,我煩躁地坐起身。
累得臭死,再加上熱水澡居然還是睡不著,怎麼辦?這樣下去大概會成為第一個因失眠而死的人。
好想……抱著他睡……
石斌,石斌,石斌……
我把額頭放到膝蓋上,用力撞了兩下,起身上了趟廁所,到廚房拎了瓶酒回來,喝到暈暈乎乎,往床上一躺,心中默念,睡吧……睡吧……明天還要上班……還有很多事要做……
「該死。」
半小時後,我又爬起來,在黑暗中盯著電話的方向。
一瞬間就能想到幾十個理由阻止,卻還是拿起了它。響過幾聲後是他簡短的語音留言,不知是沒有回來還是不肯接?
我閉上眼,說了句:「石斌,我睡不著。」
無聲無息,我等了一會兒,輕輕放下電話,平躺在床上,繼續和睡眠無望的約會。
早晨照鏡子的時候覺得自己像鬼一樣,張鉞說什麼也不讓我出門。
又經過一夜,疲勞和睏倦繼續加深,我連打哈哈的心情都沒了,不緊不慢地說:「哥,咱爸有沒有說過讓你別太照顧我?」
張鉞很小時母親就沒了,張叔叔去世前,爸媽認了不滿十八歲的張鉞做兒子,雖然表面上還叫顧叔叔林阿姨,但我們說話都稱咱爸咱媽。
老爸對我的期盼和失望他最清楚,這句話讓他洩了氣。
「咱爸不是……誰都知道他最疼你了……只是……」
「只是我不爭氣,讓他失望透頂。」
從小到大我聽話,好好學習,從不闖禍,爸爸仍然只有失望,人說老婆是別人的好,兒子是自己的好,他恰恰相反,在他眼裡,我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一無是處。
「你怎麼不像——那樣……你看人家——……」
小時候一聽他這樣說我就覺得罪孽深重,無地自容,後來發現不管怎麼討好迎合也無法讓他改觀,漸漸的就麻木了。
「小林,你怎麼這樣說?你——」
張鉞著急地試圖安慰我,我拍拍他的肩笑道:「哥,我說著玩兒呢,你還當真了?」
他惱了:「我哪知道你那句是真的,哪句是說著玩兒?你就跟我本事大,我叫肖哥來。」
「不要,」我按下他拿起的電話,嚴肅而鎮定地說:「不要驚動肖哥,要知道,我既不是你的義務,也不是肖哥的責任,相信我,哥,不管什麼事都會過去。」
遺忘何嘗不是一種幸福?新的生活早就開始,卻還抱著過去的舊夢,著實可悲。
我從來沒有這樣深刻理解時間的無情。十年沉澱,刻骨銘心的愛戀和傷害也都成了過去。
那天的吻只有懷念,沒有悸動,那時我就知道了,也許從我開口叫肖哥的時候,一切已成定局。縱然遺憾,縱然惆悵,終是走不回過去。
推開門,雪白的世界扎疼了脆弱的眼,當第一縷陽光照過來時,感覺身體漸漸透明,某個部分似乎正在幻化成泡沫。我當然沒有人魚公主為愛獻身的情操,卻在這一刻,清楚地知道對他的愛有多深,在失去以後,沒有想像中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是恍惚了存在。
白天頭腦如天地未開的混沌,夜晚卻分外清明,這樣下去怕真成了廢人。懦弱和自尊在生存面前顯得那樣微不足道,我沒有去上班,而是帶著承擔一切的勇氣,去了他的公司。
咦,顧先生不知道嗎?石總出差了……
就昨天,和於副總,方助理,還有兩位主管一起去的……
這次要把所有分公司都視察一遍,大概一個月吧,年底之前應該能回來……
也不算倉促,石總本來打算出國休假的,工作都安排的差不過了,可能有什麼急事吧,變成出差……
石總這半年都沒怎麼出過差,也該去看看了……
半小時後,我回到了離開的地方。
屋裡和我走時一模一樣,物品一樣沒少,他——沒有回來過,即使出差,也沒有回來拿換洗的衣服。
這裡的一切都不要了嗎?
突然覺得冷,我窩進被子裡,一遍一遍按下電話答錄機,空洞的聲音可笑地迴響:
石斌,我睡不著……
石斌,我睡不著……
石斌,我睡不著……
發燒到將近40度,我一路哆嗦著走進醫院,醫生很驚訝,燒成這樣居然還能一個人來,而且思路清晰,掛號、排隊、劃價、交錢、拿藥有條不紊。
我也很驚訝自己居然有如此強韌的一面,終於知道放縱之於我也是一種奢侈,病好了以後就停止了那些近乎自虐的舉動,安靜地等他回來,這個時候一個月的時間已經到了。
石斌,他總會回來的是不是?
聖誕節前夕,吳迪找到我,讓我陪著她買些東西。
她買的大多是孕婦用品,很快我的手裡就拿了一堆,旁人的目光又羨慕又好笑,頤指氣使的妻子和惟命是從的丈夫,他們是這樣想的吧,我不以為意,緊跟在她後面,悉心照看著。
「這雙好看嗎?」 她拎起一雙細跟長靴。
我微笑點頭:「好看。」卻拿過一雙平跟軟底短靴,放在她腳下:「試試這雙怎麼樣?」
她瞇著眼看我,目光說不出什麼意味,售貨小姐過來幫忙,她不讓,依然看著我,我二話沒說蹲下身幫她換上。
她深思地看我片刻,買下了那雙鞋,走出商場,她說:「你很厲害,每次見到你都有不一樣的感覺,每個人眼裡的你也都不一樣。」
知己知彼,原來她把我當成敵人,我不知道她從多少人那裡瞭解我,但是我知道:「這每個人不包括肖哥吧?」
「是,他從來沒在我面前提起過你,一個字都沒有,即使在我知道一切以後。」她自嘲地笑:「以至於我曾沾沾自喜地以為在他的感情世界裡只有我。」
原來他選擇的方式和我一樣,這算是又一次心有靈犀嗎?或者僅僅是長久相處生出的某種默契。
我歎氣,低低的聲音象說給她又像說給空氣:「那天就像晴空霹靂一樣吧?」
她緩緩點頭:「有好半天我的頭腦一片空白,然後以前不曾留心的疑點都串了起來。譬如說——」
她的聲音突然放輕,我屏息傾聽,這一刻才發現自己真的是又自私又虛榮,明明那段感情已成過去,卻還是想知道肖哥曾經在乎我的蛛絲馬跡。
她卻沒有說下去,只有痛苦一點一點堆積在眼底,承載不住的時候,她喃喃道:「我該恨他的,可是恨又能怎麼樣?我希望從來沒有認識這個人。」
石斌是不是也希望從來沒有認識我這個人?這個想法如利劍透心而過,帶出血淋淋的痛,我低下頭,說不出話。她也不再作聲,就這樣沉默著。
良久我問:「柳哥知道孩子的事嗎?」
她反問:「為什麼不問肖暢知道嗎?」
我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輕道:「有一種人,他不想做的事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做,這種人通常很有主見也很驕傲,肖哥無疑是有主見的,也驕傲,但是他不在此列。他不願做的事,自然有辦法讓對方主動放棄,怎麼會讓人把刀架在脖子上?」
「你果然是最瞭解他的。」她的語調很慢,聲音很平靜,卻有承載不動的憤懣緩緩流洩。
我搖頭:「按理說人們最瞭解的人是自己,但是有時也會在突然之間發現最不瞭解的恰恰是自己,對別人也是這樣,最熟悉的人也許最陌生。」
她再一次看著我深思,最後說:「真是厲害,明知道我來意不善,還能表現得如此真摯,好像發自肺腑,其實都是自私虛偽,哼,把人性捏在手心裡玩弄,自以為很聰明,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我摸摸自己的臉,苦笑,為什麼說真話反而不被相信?我真的不在乎她的來意,以及她能輕易讓我身敗名裂的事實,只是單純地想關心她。
看著她踩著高跟鞋,邁著急促的腳步走遠,我知道這些東西白買了,於是一件一件拿回去退,本來以為會有些麻煩,沒想到那些小姐很痛快地幫我退掉,還拚命誇我是少見的好男人,真讓我有些飄飄然,尤其是賣鞋的小姐,最會說話,我一衝動就買了雙貴得嚇死人的鞋,到家才發現不是自己的號。
吳迪說得太對了,聰明反被聰明誤,我已經自食惡果了。
聖誕快樂,石斌,我把禮物都買了,你還不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