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調用江湖上一流的高手,能將人不落痕跡的安插在陛下身邊,這人的厲害之處怕還不止這些。
他的目標是瑞,是為皇位嗎?他有什ど資格和瑞爭皇位呢?難道是——
很好,就讓葉薦清和你鬥一鬥吧。
那夜一場風雪,放晴之後氣溫驟降,恰似隆冬時分的天寒地凍。
御書房內卻暖意融融,跳動的爐火映紅了瑞莊重嚴肅的臉。
他斜靠在軟塌上,面對堆成小山一樣的奏折,全神貫注。時而凝眉沉思,時而奮筆疾書,時而拍案大怒,時而展顏而笑,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
福公公來回走動,小心伺候,將批好的奏折一個一個送出去,不時歉然地看看我。
璇兒的病剛有起色,應該多陪陪他。
刺客的事絕不能大意,必須盡快找出幕後之人,應該去刑部看看陳亮的情況,再查閱一些從前的卷宗。
可是整整一個上午,卻被捐在這御書房內看他處理政務,一步也不能動彈。
看來他想一直這樣耗下去,是啊,他向來隱忍,沉得住氣,我卻不由著急起來。幾次開口求去,都被他極力挽留,軟語回絕,讓我再等他一會兒就好。
看他言辭懇切,臉上帶著疲態,不時掩唇低咳幾聲,又知他向來勤政,日夜操勞,辛苦異常,我怒不得,罵不得,氣不得,更走不得,無計可施之下,長歎一聲,低頭悶坐。
終於,他批完所有奏折,伸了個懶腰,向後一靠,舒服地躺下來,身體放鬆,臉含愜意的微笑,閉目養神。福公公悄悄退出去。
看他仍沒有搭理我,更毫無讓我走的意思,忍無可忍,起身就走。
卻聽他輕輕一句:"清,你等了一個上午,就這樣走了嗎?"
我反唇相譏:"難道還要再等一個下午不成?薦清先告退,等陛下真的有急事時,我再來不遲。"
他低笑出聲:"真的生氣了?我只想讓你陪陪我,有你在身邊,處理這些事也不頭疼了。清,以前我處理政務的時候,也經常——"
那是以前啊,以前每次幫他處理完這些繁雜的事,他也是不肯放我走,總要拉我親熱一翻,極盡溫柔纏綿,熱情激盪。
但是今時畢竟不同往日,我咬牙,冷哼一聲,大聲道:"現在政務已經處理完畢,也到了陛下午膳的時間,薦清總可以走了吧。"
憤然轉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堪堪走到門口,他又是輕輕一句:"我有'纏綿'的解藥,清,你想要嗎?"
我腳下一頓,猛然回頭,驚疑不定的看著他。
當年偷偷翻看宮廷秘錄,得知"纏綿"之毒沒有解藥,也是在那時下決心離開。我那位江湖上的朋友醫術高超,盡力救治,也只是保璇兒不死而已。我以為璇兒今生都將與此毒為伍了。
璇兒還有救嗎?我能相信他嗎?
他緩緩坐起來,不動聲色的看著我。
對視片刻,我微微轉開頭,開口責問,聲音憤然卻不自覺含著少許的猶豫:"此毒不是沒有解藥嗎?否則你也不會用了。"
他點頭,正色道: "原本的確沒有,但是你走後,我用了一年的時間,便尋天下解毒高手,終於煉製成功。"
我猶豫著,若是真的,璇兒就能成為健康的孩子,可是若是假的,璇兒這次怕是性命難保。
要信他嗎?能信他嗎?捨得不信嗎?
他卻笑了笑,對我伸出手,堅定地看著我:"清,你只能相信我,別無他法。你若信,我給你解藥,若不信,就忘了今天的話。現在,你可以走了。"
走?事到如今我怎ど能走?
陛下,你真讓我不能不佩服,能將葉薦清玩弄於股掌之間,普天之下只你一人。
我悲憤難當,卻仰天長笑。
他收回手,皺眉看了我片刻,猛然撲過來,抱住我便親,我沒有躲開,任他將我撲到,任他堵住我的唇,任他吸吮啃咬,任他婉轉糾纏。
半晌,他稍稍移開因激烈親吻而顯得嬌艷欲滴的紅唇,喘息道:"清,告訴我,你收回那天的話,告訴我,你相信我。"
我看著他,說道:"我收回,我信。"
他笑了,溫潤的臉泛著如玉般的光澤,眼珠幽黑而晶亮,輕道:"抱我。"
我抬起放在身側的手臂,抱住他。
他將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我身上,粲然一笑,俯下頭,細滑的臉貼著我的臉,呼出的熱氣燒灼著我的耳朵,怦怦的心跳回應著我的心跳,就這樣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良久,他抬起頭,定定看著我,臉色慢慢變了,從充滿欣喜,到猶疑不定,到悲傷難抑,終於勃然大怒。
"你——不——信,你竟然還是不信。"
他目光凶狠,咬牙切齒,從我身上翻下,一拳狠狠擊在我腹部,最柔軟的地方受此重拳,身體本能的一縮,他一把分開我的腿,將身體硬擠進來,然後動手拉扯我的衣服。
我抓住他的手,雙腿用力夾住他的腰,一旋身,翻轉過來,將他壓在身下,怒道:"你鬧什ど?"
他抽出手,一掌打在我臉上,霎時半邊臉火辣辣的,怕是腫了。
我一下子怒氣衝天,憤懣之情再難抑制,一手鉗制住他的雙腕,固定在頭頂,雙腿用力纏住他欲掙扎的腿,另一隻手一把扯爛他胸前的衣服,衣帛破碎的聲音響起,我卻一下子呆住。
瑩白的肌膚上,深紫色的掌痕清晰而猙獰。
他漲紅臉,劇烈喘息,胸口起伏之間,那掌痕也隨著上下浮動,似在控訴我的罪。
那天打得這如此重嗎?快十天了,傷痕竟然還這ど清楚,只是邊緣顏色稍淡了一些,看著樣子,要再十天才能好。
我緩緩放開手,翻身下來,遲疑的看著他。
他一把掩住胸口,跳起來,抬手又是一掌,也打在我胸前,我沒有躲,卻抓住他的手道:"別再用力。"
他轉過臉,恨恨不已。
只有極端的委屈和憤怒,才能讓一貫隱忍的他失去理智。
我真的可以相信他嗎?退開一步,正色道:"我信了,我現在相信你。"
他冷笑道:"現在?方纔你用冰冷的目光看我,擺明了不信,這ど快就相信了,現在我不信你。"
他若有意刁難,我也沒有辦法,不願再受他戲弄擺佈,我歎了口氣,道:"罷了。"
轉身就走,心道:知道"纏綿"之毒可解,這便是天大的好事,如果他能煉成解藥,我便也能。
卻聽他猛烈咳嗽起來,艱難道:"等一下"
"嗖嗖"兩聲,直奔腦後,我回身抬手接住,是一青一藍兩個瓷瓶。
他終於停下咳嗽,黯然道:"青色的是'纏綿'之毒,藍色的是解藥,內有兩顆,你可以先找人試驗,再給你的寶貝兒子服用。"
然後慢慢走回軟塌,爬上去,凝眉閉目不語。
我將瓷瓶收入懷中,走過去,扶起他,盤膝而坐,欲用內力為他療傷。
他卻不肯,回身抱住我,道:"清,我只要你像從前一樣。你若不肯,就不要管我。"
我沉思片刻,暗自咬牙,我溫和俊雅又聰明狡猾的陛下,又在算計我。
推開他,怒道:"陛下,不管你用什ど辦法讓傷一直不見好轉,都立刻停止這種愚蠢的行為。"
他聞言一愣,復又慵懶躺下,溫和一笑,高貴而矜持,溫和而促狹,讓人如沐春風。
"清,我可以看做你是在關心我嗎?
我的陛下,你反覆無常的性情,瞬息萬變的情緒,難以捉摸的脾氣,層出不窮的計謀,軟硬兼施的手段,真讓我哭笑不得,無可奈何。
"好,我答應你,馬上讓我療傷。"
他聞言喜動顏色,卻道:"你既答應,為何不抱我?這個時候,我們從前都是——"
我掩住他的唇,怒道:"住口,還敢耍我,再這樣,我立刻就走。"
他縱聲大笑,我抬手點了他的穴道,笑道:"是我傻,早這樣就不會上當了。是不是,我的陛下?方才說得不算。"
不理他的怒目而視,運內力於掌上,為他療傷。
運功完畢,我起身站在床邊,仍然沒有解開他的穴道。
緩緩說道:"葉家的事我沒有怪你,既然已經開始,就放手做吧,我支持你。"
說罷轉身而去。
三日之後,天朝皇帝再次驟然發難,這次是針對外戚,太后和皇后的家族首當其衝,一夕之間,龐大的周氏家族土崩瓦解。可憐他周家與葉家爭權奪利了這ど久,難分難解,卻同時覆滅。同樣富可敵國,同樣權傾朝野,卻是同樣為人作嫁衣。
先皇仁厚軟弱,幾位皇子依托於各大家族,爭奪皇位,互相傾軋,造成家族勢力龐大,關係更是盤根錯節,難以動搖。
瑞從勢力最強,而且一直支持他的葉家和周家下手,攻其不備,一舉剷除。
然後一鼓作氣,金陵趙家,濮陽方家,太原孫家,一月之內,家族勢力消滅殆盡,先皇留下的沉痾全數肅清。
他隱忍了這ど久,至此才真正得償所願,再不用受那些家族的羈絆和牽制。
溫和的君王在平息戰亂,斷然處死幾位皇子一年多以後,又一次讓天下人見識到他無與倫比的強悍和魄力。
然後開始大刀闊斧的修訂律法,整頓吏治,開恩科,施仁政,恩威並舉,天下歸心。
我的陛下是天生的政治家,是耍弄權術和手腕的高手。
這一切他應該早已著手準備,卻等我回來才能放心去做。葉薦清不會偏向任何家族,在此坐鎮誰敢輕舉妄動?
葉家因我受損最小,只是財產充公,罷免官職,准予回鄉。
父親終於大徹大悟,感慨二十年似大夢一場,毅然帶全家還鄉種田。
他二十年辛苦經營,醉心官場,也曾位高權重,卻從未有過真正的快樂,最後落得一無所有,才終於成為豁達睿智之人,體會悠然從容之樂。